裴宴没说话,人吧,有些时候就应该三缄其口,就比如现在这种时候。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的。

只要他不说,他的形象就不会崩,他默默擦干净了板车上留下的半截脚印,又扯了扯盖在果树上的油布。

这才踏上板车坐好。

杜仲喂完马,将马拴在了板车前拉车。

一行人准备好后,就开始启程了,赵洛锦依旧骑着绝尘走在最前头,而裴宴则搭乘杜仲赶的板车。

杜仲赶着马,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树苗,摸了摸脑袋,纳闷道:“我怎么看着今天的树苗好像比昨天绿了些?”

“人都会变色,更何况是树。”

杜仲:!

他一脸震惊的看向裴宴,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人都会变色?

裴夫子对自己的认知什么时候这么深刻且清醒了?

裴宴不用看,就知道杜仲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废料,毕竟他这一脸的傻样,想猜不透都难。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两句:“我说的是人都会变色而不是人都会变色,明白?”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杜仲一脸茫然,不都是‘人都会变色’吗,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他没读过书,理解不了裴夫子话语里更深层次的奥妙?

杜仲小心翼翼地问道:“请夫子解惑。”

裴宴语气淡淡:“哦,我的意思是人死了都会变色。”

“色鬼吗?”

裴宴:……

杜仲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毕竟迄今为止,能令他语塞的人并不多。

能令他深刻理解孺子不可教也这句话的,迄今为止,也只有杜仲一个,哦不,还有个小的。

学堂里的妞妞,杜仲的小妹,也很令他印象深刻。

他在课上令他们默写成语,念到前途无量时,妞妞纸上写的是前途不亮……

但妞妞年岁小,情有可原。

看在妞妞的份上,裴宴才没有一脚把杜仲给踹下板车。

“我想说的是人死了肤色自然会变。”

想歪了的杜仲:……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呵……呵呵……”

杜仲笑得无比艰难,他这个人向来心大,但今天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社死。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会收回刚刚说出去的话。

“你也想试试变色是什么感觉吗?”

身后无意间听到裴宴这句话的寨民:……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裴夫子跟杜仲感情要好到都可以聊这种话题的地步了吗?

在杜仲这里,他已经认识到了变色就等于死,于是求生欲极强地道:“不,我不想!”

裴夫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他真的好慌啊,难道是裴夫子对昨天晚上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决定对他痛下杀手了?

就在选择跪地求饶还是求救寨主之间疯狂摇摆的时候,裴宴又道:“那你是想谋害我继承我的财帛咯?”

他声音不辨喜怒,听起来不像是带着杀气,而是单纯的疑问。

“没……没有啊!”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裴宴面无表情地道:“没有你还不把马停下?是想直接跟我来个友情合葬吗?”

“啊?啊啊啊!!!”

除了第一声啊是疑问,剩下几声就是尖叫了。

杜仲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动作一点都不慢,连忙一拉缰绳拽停了马车。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险险把快要斜倒滚落山坡的板车给拉了回来。

他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幸好裴夫子你提醒得……”

话还没说完,裴宴就越过了他,走向听到动静下马朝这边赶来的赵洛锦。

杜仲亲眼看着刚刚还面不改色的他在寨主看过去的一瞬,俊脸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

“阿锦,坐杜仲的板车实在考验人的心理素质,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还是跟你一同骑马吧!”

杜仲看着这一幕,已经麻了。

说真的,不出来这一趟,他万万不敢相信裴夫子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好。”答应了裴宴,赵洛锦转而朝杜仲问:“人没事吧?”

“没事。”

方才拉车的时机刚刚好,晚上两息车子都有可能翻下去,不过即便是翻下去了,人也是能及时跳下来的。

但赵洛锦的关心还是让杜仲心头一暖。

赵洛锦点了点头:“人没事就好,板车可有损坏?”

“没有,我检查过了。”

“这段路板车确实不好走了些,赶路慢点一点也没关系的,不用着急,慢慢走。”赵洛锦道。

杜仲有些汗颜:“寨主放心,接下来的路我肯定集中精神,不会出差错了的。”

赵洛锦应声,带着裴宴就走到前面去骑马了。

后面的路程杜仲真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赶路,他坐在马板车上,越想越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的驱赶的板车总算走过那坎坷的山道,进入平坦宽敞的平路,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

刚刚裴夫子一开始明明可以直接提醒他的,为什么要委婉一下呢?

直接提醒的话,他不就直接停了车吗?他直接停了车,那距离斜坡不还是有一小段距离吗?

裴夫子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故意的?

杜仲很怀疑。

越想越怀疑。

他觉得他被裴夫子坑了。

爱情果然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而别人的爱情,则会使他变得面目扭曲。

前方。

赵洛锦放缓了绝尘的步速,微微偏过头,朝身后的裴宴嗔道:“下次不许再捉弄人了。”

她声音温软,还带着一丝无奈,显然早就已经发现了裴宴的小心机。

裴宴捏着腰间的白玉,有点心虚:“嗯。”

怕她误会他为了一己之私不管不顾,他连忙解释道:“有我在,车是掉不下去的。”

那一车树苗,是阿锦偷偷摸摸避人耳目也要换上去的,他才舍不得。

就是不知道被换走的那一批树到了哪里,这样会不会耗废很多法力?

裴宴悄悄打量了赵洛锦一眼,见她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疲惫之色,这才放心。

“我相信你呀。”赵洛锦笑眼弯弯,“你放心吧,这事我不会告诉杜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