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坐在火堆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杜仲,那双形状好看的凤眸里闪着湛湛寒光,犀利得像是要割穿人的皮肤。

原本战战兢兢看过来的杜仲瞬间觉得透心凉,他捂着还在咳的嘴巴,差点没吓得哭出声来。

三次了,他在一日之内,看到裴夫子想要刀人的眼神三次了。

想要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尽管裴宴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但杜仲还是没能安下心来,说真的,他感觉到了暴风来临之前的平静。

裴夫子隐而不发,该不会是想趁着今晚月黑风高夜偷偷把他嘎了吧?

杜仲就很慌,他决定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当一个老实人。

山洞外雨下得急,大伙儿吃过烤肉后,便在地上铺了两层芭蕉叶,准备休息。

虽然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但席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渡过一晚,还是很难熬的。

所以大家又多点了两个火堆,将床铺搭在火堆边上,有火的烘烤,倒是没有那么冷了。

赵洛锦跟裴宴单独分了个紧挨着墙壁的角落,两人铺的芭蕉叶仅隔着一堆火。

夜色已深,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赵洛锦拢了拢厚袄子,枕着手臂,并没有睡过去。

她静等着山洞内的所有人都睡过去,才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往山洞外走。

她准备趁现在将板车上的树苗换成空间里的,要不然等到黑风寨,人多眼杂,便不好再有所动作了。

夜色深沉,林子空寂,只有偶尔传出水滴啪打叶子的声音。

板车就停在洞口前面的林子里,那里有一片开阔的平地,不是太远。

赵洛锦一走出山洞,裴宴就睁开了眼睛,他向来浅眠,更别说山洞里还有杜仲他们如雷鸣般震耳的鼾声,所以刚刚一直都没真的睡着。

他望了洞口一眼,并没有跟上去,只是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一刻钟过去了,赵洛锦没有回来,杜仲翻了个身,咂巴了一下嘴,睡梦中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糟了,今天晚上的马好像忘记喂了。”

裴宴:……

见杜仲顶着两只困顿的眼睛就这样摸着往外走,他忽然出声道:“不用去了,傍晚的时候,我已经喂了。”

直愣愣往外走的杜仲脚一停,没多加思索,就遵从身体本能退了回去,打着哈欠往地上一倒,秒睡。

裴宴微拧的眉头松开,又往山洞外看了一眼,好一会赵洛锦才全须全尾地走了回来。

他心头一松。

在赵洛锦视线看过来之前,闭上了眼睛。

赵洛锦并没有第一时间躺下,见山洞里几个火堆都快要熄灭了,大家冷成一团,又往里面添了些木头。

做完这些,她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边上的火堆也快要熄灭了,然而晚上大家出去拾回来的柴火并不多,刚刚又给另外的火堆添了柴,轮到她这里的时候,已经用完了。

下了一场雨,空气中的寒意似乎无孔不入,赵洛锦面对裴宴躺下,原本是想着,忍忍一晚上很快就过去的。

但看到裴宴身上略微单薄的衣裳,犹豫了一下,还是从空间里拿了些柴火添进去。

这么金贵的大宝贝,可不能跟着她冻坏了。

添了柴,又仔细将裴宴散开差点被火星子溅到的衣摆拢了回去,赵洛锦这才回到对面和衣躺下。

在温暖的火光之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听着身边的呼吸声变得平缓,裴宴才又睁开了眼睛,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燃烧得正旺的火堆,唇角忽而轻轻勾起。

他的视线在火光下描摹她的眉眼,似乎想要刻进心里去。

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感受她在他身边,感受她的呼吸跟心跳,都能无限满足。

心尖热乎的,像是泡进了温水一样。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大家略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山洞。

杜仲始终惦记着那几匹马,一大早起来就直奔林子里去了。

寻常跟大爷似的由着他苦哈哈伺候的马儿,连好脸色都不甩他一下,今日倒是分外稀奇,大老远看着他过来,就开始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等他走近,还特亲人地往他身上蹭。

鞠躬尽瘁任劳任怨伺候了它们这么久的杜仲顿时就有些受宠若惊,只以为自己的辛苦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不枉他铲屎这么长时间。

马儿踢踏了几下,又断断续续叫了几声,示意再不喂它们就要饿死啦。

然而面前这个愚蠢的人类一点都不灵性,气得它直接就将他拱倒在了地上。

差点没啃一嘴泥的杜仲:?

原来马儿只是短暂地爱了他一下,确认过了,这是几匹极为现实的马。

杜仲也不恼,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的泥,抬腿就往板车后面走。

他打算拿些草料喂一下马,然而看到麻袋里动都没动过的草料时,杜仲顿时咆哮出声。

“格老子的,哪个王八蛋昨天晚上骗我说喂过马了!”

“我没说过。”

“我也没说过。”

“我都没记起来这一回事,杜老弟,你别是睡昏了头吧?”

“不可能!”杜仲见没人承认,激动地说道:“昨天晚上绝对有人说了,要不然我都起来了,为什么又躺了回去。”

“那就奇了怪了,我们都没说啊,该不会是裴夫子跟寨主说的吧?”

“不可能,裴夫子跟寨主怎么会糊弄人,我看就是你睡迷糊了,做梦梦到的。”

昨天晚上杜仲半梦半醒,连声音都记模糊了,此时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究竟有没有真的听到过这句话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他记得他小时候就做梦梦到将晚上要做的家务活全干完了,连如何淘米如何点火如何做菜的细节都梦得一清二楚,特别的真实。

然而一觉醒来发现连米都没下,当场就被忙碌了一天从外面回来等着吃饭的老爹痛打了一顿。

做梦梦到一句话而已,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杜仲心里嘀咕,难不成是他想偷懒给自己捏造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