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好了酒, 两个人将酒埋在了梨花树下。
挖土的时候,树上还是不停地有梨花落下来,姜婳抬眸, 入目还是一片雪白。她轻轻地望了一眼, 随后用手将土拍紧。
晨莲端来一盆干净的水, 让他们净手。
是铜盆,并不大。
姜婳望向身前青年那一身青色的长袍,眨了眨眼,随后将手放入了铜盆之中。
沾了少许土的手被冰凉的井水浸没, 姜婳手指轻微地在水中浮动了几下,将手打湿了, 再用一旁的皂角洗了一遍手, 再用清水冲干净。
等她抬起头,青年已经自然地拿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手。
不远处, 橘糖终于收拾好了心情打开了门, 然后抬眸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她迟疑地望了许久,又轻轻地掩上了门。
她惶然地望着屋子中简陋的一切, 有些茫然地瘫坐在地上。
她不知晓事情为何变变成这样。
她也不知道她要如何做。
这一世公子和小姐从这里开始, 究竟又有什么不同?
屋外。
姜婳擦干净了手,望向了橘糖所在的屋子。
适才她看见了屋子开的那条缝,再抬头时,发现橘糖并没有出来。她有些担忧, 垂头轻声问道:“谢欲晚,为什么橘糖和晨莲关系不好?”
虽然不知道橘糖的情绪是否同晨莲有关, 但是先问一下总是没错的。
青年眸淡了一瞬, 轻声道:“因为寒蝉。”
他抬头,看见少女微微睁大的眼, 就知晓她想到了别的地方。他有些无奈,解释道:“因为从前晨莲总是想杀了寒蝉,橘糖不知始末,便很气愤。几次下来,同晨莲关系就不好了。”
青年声音清淡,夹杂着些许的无奈。
姜婳红了脸,否认自己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地方。她眸中含着一丝担忧望向门,她其实明白为何寒蝉和晨莲都未将事情同橘糖讲清楚,但是......
谢欲晚淡淡垂着眸,温声道:“不用担心,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便好。”
“可是橘糖今日......”姜婳有一分犹豫。
便是连上一世,她都未看橘糖如此哭过。
谢欲晚怔了一瞬,可能因为他见过了。他定眸望着面前的人,一些回忆清晰地映在眼前。
她溺水身亡后,橘糖流了许多日的泪。每日见到他时,都是一双通红的眼。
就和适才一样。
青年平静地看了一眼橘糖所在的方向,温声道:“到了午膳的时间,若是担心,可以去看看。”
姜婳点点头。
*
远处树上。
寒蝉一直望着橘糖的方向。
他听见了公子同小姐的对话,但心中明白,橘糖此般绝对不是因为晨莲。橘糖因为他对晨莲所生的‘憎恨’,最多也就表现在那方小小的册子上了。
但是如若不是因为晨莲,是因为什么?
因为公子入狱?寒蝉并不觉得。
*
小院岁月静好。
宫中乱作一团。
几位皇子都在殿前等待着,其中三皇子和五皇子对峙着,在太子来之后,视线一同望向太子。
林家的事情出来之后,这个几番被废又几番被封,看似手中毫无权势的太子进入他们视野。静王府这几日和林家斗得焦头烂额,但朝堂中谁都清楚,仅凭林家,如何能与静王府相争,这其中一定有三皇子的手笔。
徐宴时安静地坐在角落。
一众宫妃散落在殿中,一旁的小太监进进出出。三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了一眼,随后望向了角落处。
龙床前。
太子焦急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御医,只见御医们一个个对他摇头。他甩了甩衣袖,愤怒道:“一群庸医。”
被唤作‘庸医’的太医们齐齐跪下。
他们诊脉了许久,都未诊脉出这一次天子是因何而吐血,看着看着天子久病不醒,他们只能说是之前的旧疾。
这时,天子已经整整昏迷了一日。
虽然还未下吩咐,但是该有的准备下面的人都在做了。
太子望向屏风后的数位兄弟和宫妃,看向一旁的大太监:“出宫去请谢丞相,便说父皇垂危......”
大太监应声,出了宫殿,心中却叹了口气。
哪里有这么容易,丞相那封辞呈还在御书房的案几上放着,天子看了数次也未批下,最后只能给丞相放了数月的假。
司家的事情草草而过,天子谋划的东西也未得到,林家的事情败露,静王府被暴露在明面上。天子那日多半是知晓消息,气急攻心,才昏迷了过去。
*
莫怀敲开门,禀报下面传来的消息。
屋内,青年持着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在书页上,将其折好,再翻页,听见莫怀说了两三句后,他平静道:“姜家那边没动作吗?”
莫怀摇头:“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人蠢蠢欲动,林家和静王府最近一直在互相寻绊子。但是司家和姜家还有我们已知势力的那几家一直都很安静。”
青年垂了眸:“徐宁玉那边如何说?”
莫怀再次摇头:“那边没消息,公子,我们要做什么吗?”
谢欲晚曲起手,指腹摩挲着书页。许久之后,他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做。”
莫怀不会问为什么,只是应下。
莫怀再抬头时,就看见公子望着窗外那一树梨花。
是一种如雪的白
纷纷扬扬的,恍若不会停止一般。
风大些时,落得花瓣就多些,风小些时,落得花瓣就少些。不过一夜,树下就是皑皑的一片。
知晓没有他什么事情了,莫怀安静地退了出去。
*
姜婳端着一盅汤,轻轻敲响了橘糖的门。
她轻声唤道:“橘糖。”
屋内的橘糖擦了擦眼睛,忙应了一声:“小姐。”
虽然橘糖已经尽力忍耐了,但是声音中还是含着哽咽。姜婳一怔,轻声道:“先开门好不好。”
橘糖自然会开门,只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拉开门,看见了端着一盅汤的小姐。几乎是那一瞬间,她的手就有些颤抖,但还是不想让小姐发现异样,将姜婳迎了进来。
姜婳心疼地看着她的眼:“如何哭成这样。”
说着,她将汤放置到橘糖面前:“是母鸡汤,听莫怀说——”
还未等姜婳说完,橘糖一直不可抑制地吐了起来,姜婳一怔,然后忙跪身下来拍橘糖的背。
因为橘糖一上午没有用膳,此时吐出来的就只是些酸水。她看了一眼那盅汤,刚想说什么,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过了许久,橘糖终于停了下来,向来红润的脸面色苍白。
姜婳眸中的担忧未停过,见橘糖终于不吐了,她端了一杯茶递过去,轻声道:“漱下口。”
随后,她直接走出房间,在厨房中寻到晨莲:“晨莲,去寻大夫。”
晨莲未多问,直接出了门。
姜婳迟疑了一瞬,还是直接回了橘糖的房间。
房间中,橘糖端着手中那杯温热的水,眸中的泪又忍不住留下。她知道,这一切她同小姐解释不了。
听见敲门声,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打开了门。
“小姐。”
她垂着头,不敢直视姜婳。
姜婳轻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让晨莲去请大夫了。之前也这样吗,还是因为什么,鸡汤的味道不喜欢吗?”
橘糖迟疑了一瞬,小声道:“应该是昨日熬夜看话本,有些着凉了。”
姜婳怔了一瞬,随后将手放到了橘糖的额头上。
真的有些发烧。
知晓了原因,姜婳安心了一些,将那盅鸡汤端下去后,拿了一壶烧开的水到橘糖房中,斟了一杯热水递到橘糖面前,轻声道:“那喝了水去**休息,过会大夫就来了。”
橘糖望着姜婳,眼眸有些泛红。
她垂下眸,望着手中的水,轻轻地抿了一口。
“很烫,吹了再喝。”姜婳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橘糖忙点点头,轻声地吹着手中的水,只是吹一下,一颗泪就落了下来。她其实知晓她不能这样,但是她忍不住,她真的忍不住。
姜婳自然知晓橘糖没有说实话。
只是看着橘糖的模样,她今日已经不好再问。
适才橘糖呕吐那一瞬,她心中涌过许多不好的东西。如若真的只是因为熬夜看话本发了高烧呕吐,倒是也好。
烧退了,就好了。
将橘糖扶到了**,大夫就过来了。
姜婳打开门的时候,只有大夫一个人,她望向不远处的晨莲,晨莲已经做起了其他的事情。
大夫原本在附近药堂,平日也会上门替人诊脉。
姜婳将人迎了进来,轻声描述了适才的情况。大夫点了点头,向着里面而去,坐在了床边,为橘糖诊脉。
橘糖原本昏睡了过去,如今也悠悠醒来。
她看着面前的老者,也明白是大夫,就没有再说话。
大夫诊了一刻钟有余,姜婳担忧地望着。最后大夫用手抬了抬橘糖的眼皮,轻轻捋了捋胡子。
到了外面,大夫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感染了些风寒,用两贴药就好了。”
说着,大夫寻姜婳要了宣纸和墨,开了方子。
“一日一副,用三日,忌油腥。”
姜婳一一记住,将大夫送了出去。
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黑了。送走大夫,看着手中的药单,姜婳轻轻松了口气。倒不是多累,就是看见橘糖那副模样,她很担忧。
橘糖不说,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莫怀说法,橘糖身边一直有人护着,其实应该也发生不了什么大事。如果真发生了,寒蝉应该也不会如此平静。
姜婳想不明白,捏紧了手中的方子。
月光淡淡照了下来,姜婳本在在门边,一抬头,就看见谢欲晚从远处回来。她其实不太知晓他什么时候出的门,只是此时她刚送完大夫,恰好碰见了。
屋前有一盏灯,便很像从前。
她望向远处缓缓向她走来的青年,月光之下,青年长身玉立,像是雪地中的青竹。
她怔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