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宫中,奚姝蔓听得跪在下头的奴才禀报,眼波微动,带着一丝兴奋。

“是你亲眼看见的?”

“正是。”下面跪着的人面容透着一股子谄媚,连连点头,“小人装做在王府边打扫,确实看见阳贵人从王府中出来,两人还拉拉扯扯,看上去十分暧昧。”

“那便没错了。”奚姝蔓冷笑一声,转身坐下,周身充斥着说不出的戾气,“我就知道,朝阳那个小贱蹄子怎么能这么老实,看着自己姐姐得宠却不争一争,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缘故。”

说着,她一挑凤眉,看向跪在地下的人:“跟着去领赏吧。”

“喏。”底下的人眉目间露出一股喜色,急急地行了一礼,便跟着候在跟前的二等宫女下去了。

“公主。”等那人走后,碧痕见屋中无人,方才上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现下公主打算怎么办?”

奚姝蔓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道:“当然是要好好利用这件事儿了,能抓住朝阳的大错可不容易。现在朝歌不得宠,正好让皇兄对她们都死心。”

碧痕闻言,也微微一笑:“这样歌贵人和阳贵人算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自然。”奚姝蔓整理着袖口,笑意不减,“身为宫妃,却不知廉耻地与九王苟合,这个罪名便是杀了她也不为过了,朝歌隐瞒不报,可是要同罪的。”

碧痕听见这话,眼中划过一丝忧虑:“公主要对付朝歌朝阳是正理,可是毕竟九王是公主的哥哥,公主这么做……”

“我哪有他这么个哥哥。”奚姝蔓挥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了碧痕,“我的哥哥只有七哥,是当今皇上,奚淮么……哼,既然他当年不肯帮我一把,现在也别怪我下井落石了。”

碧痕还想在说什么,但是看见奚姝蔓的神情,几经犹豫,最终还是住了嘴。

奚姝蔓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因着现在晚上已经不是那么冷了,碧痕便将窗户开了一点,使屋中不是那么闷热,奚姝蔓看着院落中在月色下含苞待放的梨花,面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这件事我不好亲自出手,还得想个办法。”

她目光一闪,看向了周太后住的安阳宫的方向,良久,冷笑一声:“周家人沉寂已久,是该用用了。”

当日来行宫的时候,周家已经失势,奚晏又不喜周太后,周太后便不能住在原来的静息宫,改在了西北角落的安阳宫。

安阳宫自从周太后来了,就一直被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笼罩着。宫人们大多沉默,周太后也整日懒洋洋的,不怎么说话。

可是今日,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中却有了一丝涟漪,惠平公主奚姝蔓来了。

奚姝蔓回宫后,便只去过太后那里一次,因着奚晏不喜欢,后来奚姝蔓也就不再去了。当周太后听见宫人们的通报的时候,几乎怀疑是不是太久没有出去过,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可是毕竟是在后宫浸**多年的人,很快周太后便调整过自己的状态,命人带奚姝蔓进来。不多时,奚姝蔓便进到殿中,一见周太后便一拜到底:“给母后请安。”

许久没有听见有人叫自己母后,周太后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高贵大方的略抬一抬手:“惠平快起身吧。”

“谢母后。”奚姝蔓乖巧的应了一声,站起来看着周太后,面上满是忧虑,“女儿许久不来见母后,十分忧心,不知母后过得可好?”

“也就这样了。”周太后想到自己的处境,禁不住苦笑一声,淡淡的说道,“许久没来,今日怎么想起哀家这个老太婆?”

“母后恕罪。”奚姝蔓福了一福,“女儿不来,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母后受苦。”

“皇帝执意如此,哀家也没有办法。”周太后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奚姝蔓。

只见奚姝蔓长身玉立,神情中倒是真的充满了心痛和无奈:“皇兄也是被奸人迷惑,今日女儿来正是想跟您说这件事。”

周太后狐疑地侧过头,敏锐地察觉到奚姝蔓所说的事情一定不平常,她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人。

这是她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女儿,跟奚晏出身一样。周太后不停地打量着奚姝蔓,良久,方才淡淡的笑一声,笑容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古怪:“既然是这样,惠平不妨说出来听一听,虽然皇上不认哀家这个母后了,哀家却不能真的不管他。”

这话说得巧妙,要是让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真的以为是奚晏不顾旧情,而周太后舐犊心肠。奚姝蔓在心中冷笑一声,便将朝阳与奚淮之事等详细的告诉了周太后。

果然,周太后听完,脸上除了震惊,还有一丝雀跃和幸灾乐祸。她极力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是一副担心的样子:“惠平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别是冤枉了阳贵人?”

奚姝蔓微微靠近了周太后,低着头带着哭腔:“女儿也希望是假的,皇兄这样被奸人蛊惑,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件事情若是真的,只怕不止皇兄,咱们皇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所以还请母后亲自出马,整治后宫。”

“哀家?”周太后又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皇帝摆明了不将哀家放在眼中,哀家能如何?”

奚姝蔓闻言,却是跪了下去:“皇兄是一时被奸人骗了,母后位分尊贵,又是抚养女儿长大的人,女儿愿意与母后一心。”

这便是表忠心了。

周太后默然半晌,才命身边的宫人去将奚姝蔓扶起来,笑着说道:“说什么一心不一心的,咱们母女本就不该分了彼此才好。”

说着,她便微微坐直了身子:“来人,去通知阳贵人和后宫其它妃嫔,便说哀家有要事召见。”

奚姝蔓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安静的选了一处不起眼的位置,一言不发,心中暗自期待,今儿算是有好戏看了。

听涛轩中,朝阳正在为朝歌的事情发愁,突然冬荷进来通报道:“娘娘,太后请您去安阳宫一趟。”

“安阳宫?”朝阳闻言,不由得有些疑惑,“冷不丁的叫我去干什么?”

“想必是有些话想要问问。”冬荷问过来传话的宫人,可是奈何宫人也不知道,因而现在她也是十分迷茫,“娘娘还是先过去吧,若不然被后宫那些人抓住了,又要说您不守规矩了。”

“哼,我怕她们不成?”朝阳不屑的哼了一声,转念又想起来姐姐现在尚在禁足之中,自己万万不能再给她添乱了,只好站起来,随着冬荷去更衣梳妆。

等到朝阳到了安阳宫中的时候,几乎大半个宫里的嫔妃们都来了。见朝阳进来,殿中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她身上,有些含着同情,但是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朝阳不明所以,冬荷看得却是心中一紧,她暗自拽一拽朝阳的衣服,示意朝阳不要冲动。朝阳会意,一反平日里无法无天的作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跪下,口中念经似得念到:“太后万福金安。”

“阳贵人。”上面的太后并不叫朝阳起来,反而还用一种奇异的声调跟她说话,那是一种压抑着兴奋,装作沉稳的声调,“你可知罪?”

地上的朝阳一愣,却抬起头来看着太后,疑惑的问道:“我有什么罪?”

“大胆!”一边的周芝敏见了朝阳,早就恨得不行,现下更是一拍把手喝道,“谁许你这般与太后说话?”

朝阳看了周芝敏一眼,不服气的就要反驳,却被冬荷紧紧地拉住衣角,只好作罢。

周太后冷哼一声,却不计较,只继续说道:“哀家问你,你是否不守妇道,与九王爷奚淮通奸?”

听见奚淮的名字,又听见“通奸”这样的难听字样,朝阳气得满脸通红,她咬着嘴唇,告诫自己要冷静,万万不可冲动:“我没有。”

“没有?”周太后冷笑一声,回首唤道,“来人,将从阳贵人宫中搜出来的东西拿过来!”

什么?

朝阳顿时脑中轰隆一声,原来趁着自己来的路上,周太后已经派人去搜了听涛轩?

朝阳身边的冬荷亦是脸色一白,自家主子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因着皇上默许,她们也见怪不怪,平日里奚淮送了朝阳什么东西也都是放在宫中并不隐瞒,现下……可怎么说得清。

冬荷看一眼身边的朝阳,见她急的满脸通红,暗自下定决心,磕一个头哀哀开口:“太后,那是奴婢……”

“住口!”周太后厉声喝道,“你若是想替你主子顶罪,便是将哀家当傻子了。来人,将人证带上来。”

朝阳一愣,看向殿门口,却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走进来,跪在太后面前,有鼻子有眼的说了一通,从朝阳与奚淮二人如何相识到夜夜私会,竟是说得比话本里还要生动伶俐。

角落里,奚姝蔓端着一杯茶轻轻喝着,偶尔抬眼看一眼,嘴角便露出一个微笑。

自然,那人是她安排的,谁让朝阳宫中的宫女嘴都太硬,为保万无一失,只好找一个“证人”,反正这事儿已经是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