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夜中带有一点点桃花的香气,转眼间半个月已经过去了,柳枝儿嫩了不少,花儿们也已经含苞待放了。
勤政殿,奚晏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将他的容颜映的棱角分明,十分好看。他用手支着头,盯着那不停摇晃的烛光,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禁不住有些心烦意乱。
面前的折子堆得像是小山一样,奚晏禁不住想起以前在这样的灯光下,是朝歌陪着他看那些繁冗的公文,或者偶然调笑两句,或是将快没有的香料填上,直到他忙完,两人才互相依偎着睡下。
那般美好的回忆猛的袭来,打得奚晏有些措手不及。看着面前清冷的勤政殿,奚晏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住自己心中翻滚的情绪。这些天了,后宫不是没有女子想要侍寝,但是他缺提不起兴趣,总是想着朝歌,记着答应她的誓言,眼前再是容不下旁人了。
他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了殿门外面。
殿门外点着两个灯笼,灯笼下,小禾子正恭谨的站着,见奚晏出来,心下一动,赶忙迎上去问道:“皇上可是要去哪个宫转转?”
奚晏轻咳一声,皱眉沉默一会儿,方才说道,“你陪朕出去,随意走走。”
“喏。”小禾子见奚晏这般神情,烦闷中又带一丝犹豫,不似平日沉稳坚毅,也不多说,挥手便要吩咐轿撵。
却只见奚晏轻轻一挥手道:“不必叫别人。”
小禾子闻言讶异,又不好询问,只得退了那些人,自己取了一件披风捧在怀里,低着头小心的跟在奚晏身后。
只见奚晏脚步犹豫半天,来来回回又走了行宫几个宫,都没有进去。小禾子心中暗自着急,连续半个月了,奚晏只自己睡在勤政殿,一个嫔妃也不召幸,内务府已经来问过好几次了,可是奚晏却依旧不踏进后宫半步。
再这么下去,前朝可又要有些非议了。
小禾子跟着奚晏,几次想要开口劝他随便在哪个宫里歇下来,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盯了半天,终于机会来了,奚晏在一处宫殿后门外停下,后面跟着的小禾子心中一喜,刚要开口说话,抬头一看那宫殿,却禁不住愣了。
那正是朝歌居住的芙蓉馆。
芙蓉馆后门处可以看见朝歌的寝殿,现在正有些微微的亮着,窗户上似乎还有人影,轻轻摇晃。映着后院的几支杏花枝,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
只见奚晏抬头凝视着那窗户,眼神凝重,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月了,奚晏轻轻叹一口气,朝歌却始终没有示好的举动。他虽然禁了朝歌的足,可是却暗地里命内务府好生照看,想来朝歌也是不缺什么的,难道她对自己的埋怨还没有消减一些吗?
昏黄的灯光透过半旧的碧影纱,稀稀落落的洒在路上,显得有些微弱,惹人怜惜。奚晏用目光紧紧地抓着那扇窗户,似乎想要透过窗纱,看见里面的人在干什么,现在什么样,是否像他一样,心神不宁。
月光清朗,和着微风轻轻将奚晏耳边的一缕发丝抚起,奚晏禁不住一阵恍惚,仿佛眼前又浮现出了一个青色烟雨襦裙的影子,正眉目含笑,向自己走来。
良久,奚晏嘴唇蠕动着,仿佛想要说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出声:“小禾子……”
窗户上的灯光忽然就熄灭了。奚晏禁不住一阵失落,忽然没了声音,小禾子见状,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皇上?”
“罢了。”奚晏挥挥手,似乎是有些沮丧的说道,“回去吧。”
春雨绵绵,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奚晏终是无眠。
第二日,奚淮坐在自己书房中,看着面前正抱着一盘橘子,愁眉不展的朝阳,轻笑着问道:“今儿你怎么来了?”
“为我姐的事儿。”朝阳眉头紧锁,声调也没有平日里那般活泼可爱,看得奚淮心中也是一阵不高兴,“皇上跟我姐到现在还在闹着,我看着似乎是有些太僵了,已经大半个月了,两个人谁也不理谁,你说可怎么办?”
奚淮闻言,走到朝阳面前,坐在她身边笑说道:“丫头,你是越发闲了,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你操心做什么?”
朝阳将杏眼一瞪,白了奚淮一眼,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你不知道,现在后宫里面那些女人净出幺蛾子,姐姐看上去没事人一般,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我若不帮她想想办法,还有谁为她想?”
“克克绮那件事……歌贵人未免想的多了些。”奚淮伸手拿起一个橘子,抛上空中又接住。
“皇兄的性子我最清楚,克克绮性子娇蛮,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更何况,现在他心里只有歌贵人,更不可能喜欢别人了。”
“那也不能将她娶进后宫啊!”朝阳见奚淮偏帮着奚晏说话,心中有些不高兴,小嘴一撅,“克克绮为人那么蛮横,要是欺负姐姐怎么办?再说,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朝三暮四。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多半也是希望美人在绕左拥右抱吧?”
“我哪会。”奚淮笑嘻嘻地剥了橘子塞到朝阳手里示好,眉眼弯弯,犯规一样地好看。
朝阳闻言,嘴角禁不住勾了一下,咬了一下嘴唇:“现在姐姐心中难受,我又帮不上什么忙,看着也是难过。”
奚淮凝神略想一想道:“你让歌贵人放宽心,实在不行去找皇兄认个错,皇兄一国之君,掣肘着实是太多了。”
朝阳听见这话,更不高兴,板下脸来:“果然是帮亲不帮理,这事儿说到底还是皇上做得不对,你怎么不说让皇上去给我姐姐道个歉?”
奚淮无奈笑一声,刚要开口,便见殿门口有一个粉衣身影一闪,就要进来。
他见状,暗叫一声不好,但是朝阳在这里却又不好躲开,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粉衣身影扭着腰肢晃**到自己面前。
此女是奚淮旧时一个姬妾,姓杨。当时她被卖进青楼,奚淮见她哭的可怜,又生的算是有几分姿色,便随手带回了家中。
刚带回来的时候,奚淮还是很喜欢这个姬妾,经常去她那里过夜。加上杨氏对奚淮感恩戴德,更是全心全意的伺候着,一时间竟成为整个王府最得宠的女人。
可是自从喜欢上朝阳以后,奚淮对这些女人就都没有了兴趣,更是怕朝阳多心有意避开,因而这个杨氏也是很久没能见到奚淮了。
眼下杨氏听闻奚淮在府中,便特地带人送了些点心来。又看见奚淮没有像上几次一样见着自己转身就走,心中以为奚淮回心转意,因而赶忙凑上前去请安,低眉软语,人比花娇。
“王爷,妾身给您请安,许久不见,妾念您得紧。”
说罢,杨氏便要做状往奚淮身上黏去,奚淮见状连忙伸手扶她,心虚地看了一边的朝阳一眼,硬着头皮说道:“站好站好,你这是干什么。”
“王爷……”杨氏略有不满地娇声抱怨,转而又笑着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食篮,“妾身今儿做了一些小点心,特地送来给王爷尝尝。”
奚淮赶忙避开杨氏上来就要送到自己嘴边的素手,再次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朝阳,一言不发。
正坐在一边的朝阳见美人如斯,又是温柔体贴,心中的醋坛子早就打翻了,冷笑一声,酸溜溜的说道:“王爷,别辜负了这位美人儿的心意,赶紧吃了吧。”
看来有句话说的没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得陇望蜀,吃锅望盆。朝阳如是想到,越想越气,狠狠地瞪了奚淮一眼:“爷且与你的美人叙旧吧,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气鼓鼓的从座位上跳下来,向门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地嘟囔:“一个个的都言而无信,也不知道谁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会的,臭不要脸。”
一边的杨氏被朝阳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却知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抓住面前这个不常回来的王爷。她赶忙上前拉住奚淮的手,笑道:“我们爷可不是这样的,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呢。”
奚淮见状,心中叫苦不迭,赶忙上前去想要拦住朝阳,却无奈身后的杨氏怎能放他走?当下便拦住笑道:“王爷,先吃了妾身这一块点心嘛。”
刚走到殿门口的朝阳,听见这话更是生气,跺一跺脚,飞快的向大门走去。
这下奚淮真的着急了,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一把将杨氏推开,朝着朝阳的方向走去:“阿阳,阿阳你听我说……”
奚淮生的比朝阳腿长,步伐又大,终于在朝阳临出门前抓住了朝阳的胳膊,哀求道:“阿阳,你听我跟你解释啊。那些人我已经很久没见了,我发誓。”
朝阳挣开奚淮的手道:“王爷可别为我委屈了自己,多不值当得。”
“值当值当!”奚淮嬉皮笑脸的说道,“为了你,什么都值当。”
“你拉倒吧。”想到朝歌的事情,朝阳心中更是烦躁,连奚晏的帐一起算到了奚淮头上,“你和奚晏那个王八蛋都是一路的大尾巴狼,以后别找我!”
说罢,便跺一跺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奚淮委屈的盯着朝阳的背影,口中犹自喃喃自语:“我真的冤枉啊。”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街角处,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