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户部尚书姚安瞧见谢昀武器已经没有了,又在李琦和荀况的怂恿下,肥着胆子,上前斥责谢昀。
“摄政王,你怎能坐在龙**,还触碰皇上的遗体,你这是大不敬啊,你知道吗?”
赵怀淑为了博取谢昀的好感,极力维护他:“谢王爷可是摄政王,姚大人,你有什么资格斥责他,你这是以下犯上!”
姚安没想到赵怀淑会站出来替赵怀淑说话,心有忌惮,不敢太嚣张。
荀况端着道貌岸然的风姿,善意地提醒赵怀淑:“怀淑公主,摄政王这是对皇上大不敬啊,你怎能帮他说话?”
赵怀淑心里冷笑,他们这些当子女都没意见,这些大臣倒是意见多多,心里头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大家心知肚明。
她端起公主的凤仪,颇有威势地向众人说道:“谢王爷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可是尔等能比的吗?父皇今日还亲自给王爷举行冠礼仪式,你们不是都知道吗?父皇死后,谢王爷像我等儿女这般亲近父皇,有何不妥?”
姚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觉得他们所行之事实在匪夷所思。
“这,这皇上病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吗?”
赵怀淑怎能忍受得了这般侮辱,眉头一皱,厉声斥责:“放肆,竟敢辱骂先皇辱骂本宫,来人啊,将姚大人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两名太监虎头虎脑地走进来,欲想将人拖出去,却被李琦阻拦。
此刻老皇帝死了,他无须再隐藏,护着姚安,敷衍地说道:“姚大人只是护皇上心切,口误而已,怀淑公主又何必动怒呢?”
赵怀淑神色微变,咬了咬唇,委屈地看向谢昀,然而,谢昀视若无睹。
她又委屈地跺了跺脚,含泪怒斥朝臣:“我看父皇驾崩了,你们一个个都想造反。”
朝臣们自然是不忍心也不敢去顶撞她,可李琦没必要给她面子,笑得邪里邪气的:“怀淑公主说错了,造反之人正坐在龙床之——上……”
众人随着他的话,目光投向了龙床那边。
这一看,众人都大惊失色。
只见谢昀忽然躺在龙**,蜷缩着身子躺在老皇帝的身边,眼神呆滞,似乎与世隔绝了似的。
“天哪,他居然躺在龙**,躺在皇上遗体的旁边,疯了吗?”
“谢王爷,你快起来。龙床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天哪,谢王爷不会是疯了吧?”
“他好像本来就是个疯子。”
“禁卫军在何处,赶紧将这疯子拉走。”
……
朝臣们惊慌惶恐,议论纷纷,不断地叫嚷着,却无人敢上前靠近。
谢昀虽然丢弃了武器,可没了武器的野狼还是非常有杀伤力的,尤其是如此疯疯癫癫的,难保突然扑过来撕咬。
赵怀淑虽然也被谢昀的举动吓一跳,也搞不懂他这是怎么啦,但想到谢昀即将会是自己的驸马,一心护着他。
“够了,他可是摄政王,不是疯子!有本宫在,休你们想伤害他。”
她都这么说了,谢昀多少也会感动吧,然而,龙床那边毫无反应。
谢昀不理会他们,闭上眼,静静地睡去。
在这个世界的谢昀因得知身世,大受打击,随后又遭到了四大杀手的追杀,与其展开殊死搏斗。四大杀手被杀了,可谢昀也负伤很重,在性命垂危之际,他重生过来了。
他没忘记上一世自己所干的好事,如今得知一切真相,真的无法接受。
此刻他的身心被巨大的痛苦笼罩着,痛得他生不如死,绝望得想要毁掉所有。
他真希望就这么死了,死了多好。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痛苦地活着。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要他?为什么一个个的要设计他?
他这么努力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容珏目睹这一切,想要带赵玄朗离开,可又放心不下谢昀。
谢昀的状态很不对劲,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又仿佛遗弃了整个世界,感觉已经魔怔了。
这般失魂落魄又疯魔得丧失理智的谢昀,是他不曾见过的,他不能就此这样的谢昀不管。
首先,还是得将这群各怀鬼胎的大臣们劝走吧,他怕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惹恼了沉睡的野狼,引来野狼的杀戮。
他很清楚这些人此刻最关心的是什么,遂将赵玄朗安放在椅子上,走到众人面前,气质沉稳地说道:“诸位大人莫要争吵了。先皇的魂魄尚在人间,请不要扰了先皇的宁静。一切是非过错,自有新皇来定夺。”
果然,此言一出,众人不再针对谢昀,纷纷关注下一任储君的问题。
“新皇?新皇是何人?”
“不会是三皇子吧?”
“我看二皇子的胜算也很大。”
……
这些朝臣胆敢当着他们的面议论,无非是因为老皇帝死了,朝代更替,老皇帝从前倚重的宠信的人便不值得忌惮。只要他们押对了下一任储君,往后风光的就是他们了。
面对他们如此现实的嘴脸,赵怀淑倒也没表示什么,反正父皇早就向她透露,会立她二皇兄为下一任储君。
未免打草惊蛇,给二皇兄带来不必要的危险,她自然是不动声色,表现出一副也很想知晓下一任储君是谁的样子。
荀首辅身为百官之首,自然是有胆量前来向容珏探听:“容太师,莫非先皇留下了遗诏,临终前立了下一位君主?”
容珏知晓这只老狐狸在盘算什么,他支持的是三皇子赵玄德,自然是过来探口风的。
一直以来,二皇子赵启仁和三皇子赵玄德在继任储君方便声望最高,两人也明争暗斗了数十年,朝臣当中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党羽。
从前有皇上压着,他们不敢明着来,如今皇上死了,他们估计早已经派出对杀手和细作,都不想让对方安全抵达上京城。
容珏不想目睹皇子们互相残杀,但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有些事是无可避免的。所幸的是,圣上英明,早已做好了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他谦逊有礼地向荀况言明:“请恕本官无法奉告。”
说着,他面向众人,高声说道:“诸位大人,一切等诸位皇子回京,先皇下葬后,容珏自会向大家宣读遗诏,至于摄政王之事,也留给新皇去定夺!”
容珏一向在百官心目中是很有说话权的。这不仅是因为他的为人让人讨厌不起来,更重要的是,容国公府侍奉着每一任国君,只侍奉国君,从不参与任何的党派,在百姓心目中有着不可撼动的百年地位。
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新皇是何人这件事上了。
朝中的大臣基本上都有支持的皇子,这对于他们而言,关乎身家性命,往后的前程,与其在这里斥责谢昀这个疯子,还不如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事。
遂,他们纷纷告辞,三三两两地离去。
李琦有意无意地看了谢昀一眼,想着还是谋划江山之事比较重要,便回去好好部署。
待大臣们散去,容珏暗自松了口气。
他察觉到一旁的谢夫人,觉得这种场合,这位夫人在此并不合适,便转身向谢夫人行礼,命人将谢夫人送回谢王府。
太医们也散去了,容珏走过去跟谢昀说了句:“我知晓你心里难受,但若是你放弃了一切,别人就会得到你该有的一切,自己好好想想吧。”
谢昀并未回应,似乎已经睡着了。
赵怀淑见谢昀对容珏不理睬,众人又散去了,想着又是跟与谢昀独处的好时机,便上前体贴地说道:“容大人,这里有本宫看着,你就送七皇弟回宫吧。”
面对她的靠近,容珏一如既往地躲避,保持着距离,客气有礼地行了礼,扶着赵玄朗离开。
终于可以离开了,赵玄朗才松了口气。他多怕无法脱身。
及至无人之处,容珏低声说道:“好了,别装了,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容珏的问话,赵玄朗又忍不住想到了谢夫人气死父皇的那一幕,眼泪汪汪地看向容珏,想要哭鼻子,可想到荀馥雅还在等他们,又吸了吸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
他握着拳头,尽量不呜咽地说道:“大师兄,是小师妹让我来找你的,我们快去找她吧,有杀手追杀我们。”
容珏觉得事情不简单,赶紧吩咐身旁的暗卫:“付博,带上七皇子的暗卫跟上来。”
付博领了命,赶紧吹了声口哨,唤来暗卫们随心保护。
赵玄朗对容珏信任有加,途中忍不住将自己得到的惊天内幕告知容珏,听得容珏眉头一直紧皱着。
容珏非常担忧荀馥雅的暗卫,走路的步伐也比往常大了些,快了些。直到抵达假山,瞧见了安然无恙的荀馥雅,他的心才慢慢地定下来。
三人在暗卫的掩护下,回到了赵玄朗的寝宫。
三人商议,以目前的情形,不适宜打草惊蛇,得要隐藏起来,不让敌人注意到他们。
容珏阻止赵玄朗向荀馥雅提及谢昀之事,如今谢昀处于风口浪尖,荀馥雅无疑是牵制谢昀的弱点。
于公于私,他都不愿意让荀馥雅回到谢昀身边。
他担心谢夫人不放过赵玄朗和荀馥雅,命暗卫严密保护赵玄朗,并且叮嘱赵玄朗不可离开寝宫,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关于谢夫人之事。
随后,他亲自将荀馥雅送到太学书院,送到姜贞羽和路子峰身边,方安心回宫。
容珏走后,玄素被容珏的手下接了过来。
自从荀馥雅入狱后,玄素担心得茶饭不思,十分后悔那日去了江骜的新府邸。
如今终于见着人了,她拉着荀馥雅便打量个仔细,问长问短的,生怕她家小姐被欺负。
主仆二人相拥了一阵,嘘寒问暖了一会后,便坐下来与姜贞羽、路子峰详谈今日之事。
对于谢昀是太子,谢夫人是皇帝的妹妹,谢夫人是拐走太子之人以及谢夫人要利用谢昀报复皇帝……这些惊人的内幕,众人皆震惊得久久不能语。
这些事若不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亲眼所闻,他们是无法想象的,也无法相信。
沉默了许久,路子峰习惯性地喝了口酒,而姜贞羽颇有感触地叹息:“想不到谢昀的身世如此坎坷,这皇族还真是可怕啊!都不怕把人给逼疯的。”
路子峰很实在地问了句:“他人在何处?”
随着这一问,众人将目光投向荀馥雅。
荀馥雅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无奈。
“不知道,冠礼仪式结束后,我被皇后娘娘赶出宫,折返回去也没能与他碰面。”
谢昀在皇后娘娘身边,在那种情况下,她如何能找他?
路子峰若有所思:“但愿他还好吧。”
荀馥雅知晓他为兄弟担忧,解释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谢夫人的事。”
路子峰看了她一眼,又喝了一口酒,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呵,但愿他不知道吧。”
他太清楚这位兄弟的性子了,知道荀馥雅被赶出王宫,怎么可能不来找她?
谢昀那人与他臭味相投,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恨不得时刻缠着她,黏在她身上,如今突然像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说明什么?
说明了他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被杀?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杀得了他的!况且他人在皇宫。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谢昀已经知道了。
但还不够,这样的事不足以让谢昀对荀馥雅不闻不问!荀馥雅定是对谢昀做了些事!
想到这,路子峰看向荀馥雅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他不可能不知道你被赶出王宫,以他的个性,不可能不来寻你,你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经路子峰这么一问,荀馥雅也觉得奇怪。
谢昀应该发现她骗了他,以他的个性,应该会不管不顾,掘地三尺地找她,不会毫无动静的?
她有些慌了,转头问玄素:“玄素,王爷有没有回府?”
玄素不知她为何这么问,直言道:“没有。不过谢夫人回来了。”
荀馥雅不安地蹙眉,谢昀还在宫中?为何?
她百思不得其解,遂将如何骗谢昀乖乖接受老皇帝为他行冠礼仪式之事告知路子峰。
路子峰听完,脸色阴沉。
看来得尽快找到人才行。
容珏肯定知道什么。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喝着闷酒,任由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翌日一大早,他随姜夫子进宫给老皇帝奔丧,不见谢昀,寻了个机会找容珏。
谢昀被容珏藏到了赵玄朗的寝宫里,路子峰见到人时,人已经半死不活的,对周围的一切仿佛没有了感知。
路子峰整颗心都沉下去了。
这还算是个人吗?
“我要带他走。”
良久,他坚决地说道。
容珏轻蹙眉头,晓以大义:“他不可以走,如今朝局动**,需要他来稳固,扶持新皇登基!”
路子峰咂舌,有些不悦地问他:“他人都这样了,你觉得他能做什么事?”
容珏沉默片刻,似乎下了个重大的决定,松口道:“他离开皇宫,你要保证他的安全。”
路子峰对于容珏的干脆十分欣赏,信誓旦旦地表示:“我拿性命担保。”
容珏自然是信他的,转头对赵玄朗寄予厚望:“我会让五师弟暂时冒充谢王爷卧病在床,但时间久了,必定瞒不住,所以,只能给你们七日。”
赵玄朗愕然一怔,可今日不同往常,他并没有闹起来,十分配合地点头。
路子峰觉得容珏太瞧得起自己了,有些为难地表明:“我保证不了他能否恢复。”
容珏怔然,心里明白,有些事不可强求的。
他背负而立,仰望着湛蓝如洗的天,淡淡地道:“听天由命!”???
路子峰待谢昀离开寝室后,他传来王御医给谢昀诊治他的失心疯。
赵玄朗躲在被窝里伪装,拒绝治疗,并威吓御医不许靠前。
路子峰趁机将谢昀塞到馊水桶,伪装城宫中太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运送出宫。
回到太学书院,路子峰将人丢给了荀馥雅。
荀馥雅瞧见谢昀居然变成这个样子,大为震惊。
将人安置在**后,她着急地询问路子峰:“他怎么了?”
路子峰灌了一口酒,心情很不好。
“失心疯!”
失……失心疯!
谢昀这样的人还失心疯,开玩笑的吧?
荀馥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很快垂下了眼眉,一股浓重的悲伤油然而生。
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路子峰睨着她,心情复杂。
荀馥雅已经成为谢昀的弱点,他的把柄了。若她还在上京城,早晚会害死他的。可此刻谢昀需要她,只能暂时将他们都秘密送走了。
哎,看来不想动用的势力,不得不动了。
“好好照顾他!”
路子峰心情很烦躁,丢下一句话后,拉着姜贞羽离开。
荀馥雅垂眉,一时之间迷茫又恐慌。
这样的谢昀叫她难以应对。
昨日他还与她温存着,他还好好的,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转身走过去,瞧着一脸木然的谢昀,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若是往日,她这样做的话,谢昀定然会趁机调侃的,可如今,他的表情是冰冷的,他的手也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她有些慌了,尝试用语言来引起他的反应。
“谢昀,我不走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
可回应她的,只有让人难受的沉默。
她不死心,继续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的,我再也不骗你了。”
“……”
她知晓谢昀此生最恨别人欺骗了。
当谢昀还是小太子时,他的父皇让他在原地等着,说很快就会回来的,结果等了许久,人都没来,他却被坏人拐走了。无论他如何哭喊着,他的父皇都没有回应。
因此,对于这话,谢昀的反应应该很激烈的,然而,他置若罔闻,纹丝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荀馥雅看着心里难受,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身体:“谢昀,你理一理我好不好,不要逗我玩了,我怕!”
若是平常,她哭一哭,谢昀就会过来哄,她害怕,谢昀就会耐心地安抚他。她向他服软,他便会很高兴,不计较一切。
可如今,她等到的却是无声的沉寂,让人难以接受的无动于衷。
她难受地伏在床榻上呜咽,泪水忍不住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离开他!
她以为离开了,他会过得很好,可,可……
她抬起头,瞧着容颜憔悴的谢昀,很是心疼。
姜贞羽为他们送来一碗热粥,告知她,谢昀这两日不曾吃过东西,无人能让他吃下东西。
荀馥雅接过碗,感觉粥水的热气都把她眼里的泪水给熏了出来。
她深呼吸一下,振作起来。
玄素将被褥放在谢昀的身后,将他上半身垫高。
荀馥雅端起碗,尝试给他喂粥,可并不顺利,他不张嘴,粥水无法进入。
她怔然,再喂一口,还是如此。
玄素不忍心看到荀馥雅难过,提议道:“小姐,不如让奴婢捏住王爷的嘴,强行灌下去吧!”
荀馥雅眼眸**漾着波纹,道:“不用!你跟师姐先出去吧!”
玄素与姜贞羽对视一眼,识趣地离开,替她换上了门。
荀馥雅看了谢昀一会,仰起头将粥水含进嘴里,再上前将其过渡到谢昀的嘴里。
她不容许他拒绝,费力又笨拙地进攻,与他唇舌交缠在一起。
那一刻,她感觉到他有反应了,在回应她的热情。
心中一喜,她退了出来,激动地喊道:“谢昀!谢昀!”
“……”
然而,谢昀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仿佛刚才与她缠绵的那一幕是幻觉。
荀馥雅黯然失神,却没有先前的恐慌,镇定了许多。
她瞧见谢昀的眼上还蒙着丝巾,轻叹:“游戏已经结束。你这个傻瓜,怎么不把丝巾摘下来!”
说着,她伸手去替他取下来,却被猛然推开。
荀馥雅愣住了。
谢昀慌张地检查自己的丝巾,非常害怕丝巾松了。
确定丝巾还牢牢地绑着,他送了口气,而后躺着,用手紧紧捂住丝巾,碰都不让人碰一下,仿佛那是他的宝贝,也仿佛是他的禁忌。
荀馥雅为他有了反应而高兴,可对他的举动感到迷惑,不解地询问:“你为何不愿意拆掉丝巾,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
回应她的,却只是沉默。
荀馥雅垂眉,难受地说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皇上皇后勒令我离开了,考虑到我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我只能骗你,只能离开你。”
她都推心置腹,都这样说了,可谢昀依旧不给她任何反应。
她心里感到十分委屈,难受得很,忍不住哭诉:“我都跟你道歉了,我都跟你解释了,你还想怎样!你这样是存心让我难受吗?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S?
面对她的情绪激动,谢昀依旧毫无反应,依旧死死地捂住丝巾!
荀馥雅看着心里难受,这是不原谅她的意思吗?是这样吗?
可是,她又能怎样?
它的父皇母后不接受她,赶她走,逼她唬弄他,她有什么办法?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啊!
想到这,她伸手去拉谢昀,激动地喊着:“你不是很能的吗?给我起来说话啊!”
现在房门口到姜贞羽和玄素听到动静,赶紧推门进入,上前阻止她。
玄素安慰她:“小姐,你不要难过,王爷会好起来的!”
荀馥雅捂住脸,苦涩又难过:“他在怪我,一定是恨极了我了。”
玄素摇头:“不是的,王爷只是病了。”
“病了?他真的病了吗?他怎么会生这种病,怎么能生这种病?”
随着荀馥雅的喃喃自语,姜贞羽和玄素相对无言。
皇帝驾崩,除了赵玄朗,六位皇子入京为皇帝守孝扶灵。
容珏考虑到赵玄朗和荀馥雅的安全,深夜拜访二皇子赵启仁,请求他封赵玄朗为清河王,封地为清河城一带。
赵启仁根基未稳,不想得罪容珏,又见清河城只是小小一座城池,地处偏僻,便答应了。
翌日,在葬礼结束后,百官朝拜。容珏拿着老皇帝的圣旨,在大殿上宣读遗诏。
遗诏的内容如下:
二皇子赵启仁登基为王,谢昀为摄政王,接管上京城巡防营,负责辅助新皇处理国家政务。
另外,经大理寺少卿盛景南查明,卫国公一案,孙氏一案与摄政王无关,任何人不许非议摄政王。
禁卫军统领由萧敬禾担任。
嘉峪关守将楚荆屡立奇功,封为护国大将军。
孝贤皇后因思念太子过度,做了些糊涂事,罚其到皇家寺庙为太子祈福一年,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进入皇家寺庙打扰,违令者,斩。
七皇子赵玄朗年幼,新皇需护其安稳过弱冠之年。
赦免荀馥雅死罪,发配回原籍。
……
遗诏宣读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各自都在为自己支持的一派筹谋,蠢蠢欲动着,没有人去在意那位摄政王是否在场。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朝野上下表面祥和,实则暗潮汹涌。
孝贤皇后接到圣旨,许是心灰意冷了,一言不发地离开皇宫。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先皇头七一过,赵玄朗带着暗卫们回清河封地,而荀馥雅带着谢昀与玄素跟随他们离开。
姜贞羽因为要调查荀家,帮荀馥雅看守平民书院,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清河城。
路子峰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不得不与姜贞羽暂时分开,但好在阿蛮很快就抵达上京城,而三师兄和四师兄也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马不停蹄地前往清河城,也许是因为各方势忙着争斗,也许是他们成功瞒过了敌人,让敌人认为他们不足为患,也许是因为暗杀之人忌惮路子峰的存在,一路风平浪静。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清河城的边界。清河城县令以及附近县令早已领着官差侍卫在等候着七皇子的到来。
考虑到车厢里藏着一位摄政王,这群官员里头指不定有敌人的细作,赵玄朗下了马车,与那些官员客套了几句,便将他们打发掉。
荀馥雅偷偷撩开车帘子,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花草,熟悉的风景,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出去了三年,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来了,荀馥雅倍感亲切,感觉这里的空气都特别新鲜,与玄素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她们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见王氏了!
她转头看向躺在自己腿上的谢昀,虽然他的病情没有好转,依旧对外界毫无感觉,但只要她喂给他的,他都会无言地吃喝。
她嘴角微微一牵,欣然看着车外,也不理会谢昀是否听见,是否会回答,心情愉悦地问道:“来过清河城么?我可是在这里出生的!”
“……”
果然,没有得到谢昀的一丝回应。
赵玄朗上了马车,瞧着荀馥雅欢喜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安抚她:“小师妹,以后五师兄罩着你,保证你在清河城横着走!”
荀馥雅听到这话,不由得想到当初被谢昀带进谢府时,谢昀说过的话。
“当我谢家的姑娘,任你横着走!”
她不由得低笑一声,调侃道:“你们还真是亲兄弟,还真像!”
赵玄朗低头看了谢昀一眼,这人依旧毫无反应,遂不悦地嘟囔:“才不像,他老多了!”
荀馥雅低头看着谢昀,也存心气谢昀:“对,这人有点老,我喜欢嫩一点的!”
王御医交代,这类病人需要一些刺激。
她垂眉观察,谢昀的神色依旧毫无变化。她不由得轻叹,又失败了!
这段日子他们尝试了各自办法,却无一奏效的,搞得她都怀疑,这人是否真的在乎自己。
马车逐渐往清河城内驶进,沿途的茶山一片墨绿色,茶农正在采摘初春的茶苗,良田万顷。瞧见这情景,荀馥雅这才蓦然意识到清河城位于南方地带,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比上京城早两个月进入初春的气候。
掐指一算,似乎过两日便到元宵节了。
今年能赶在元宵节之前回来陪王氏过节,王氏定然是很开心的。
离开了诡谲云波的上京城,来到美丽朴素的清河城,赵玄朗的心情似乎又变得开朗起来。
他倚在窗前,朝荀馥雅得意地笑说:“小师妹,你看这山,这地,这河,都是我的。”
随后,车厢外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一阵阵地酒香和茶叶蛋香气飘然而至,诱得众人一时嘴馋起来。
赵玄朗从小到大都没出过王宫,自然对平常百姓的生活以及市井小名的生活感到新奇好玩,眼神盯着外头便不曾移开过视线。
他笑嘻嘻地说道:“哇,山上栽的树,河里养的鱼,飞禽走兽,花鸟虫鱼,还有这热闹的街道,全部都是我的。大师兄真是为我寻得一处风水宝地啊,这封地真不错!”
荀馥雅波澜不惊,缓缓点头,心想着,大师兄向新皇请求清河城为七皇子的封地,估计也是因为清河城是她的家乡吧。
赵玄朗一脚搭在谢昀的大腿上,晃**着小腿,惊讶地问荀馥雅:“小师妹你怎么都不惊讶呢?难道不觉得这些很有意思吗?”
荀馥雅笑道:“五师兄莫不是忘了,这可是我的故乡,我在这里出生的。”
赵玄朗这才想起,没有人比荀馥雅更熟悉这里的。
想起这里茶山中雾气初升,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道路湿润,空气清气,较之人声嘈杂的上京城,黄沙滚滚的塞北,此处简直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他有些羡慕荀馥雅出生在这种淳朴的地方,也为这里成为他的封地而感到欣喜。
“反正这里以后是本王的地头,你就安心在清河城住一辈子吧!”
马车行行停停,终于抵达了朝廷分封给赵玄朗的府邸,他们下了马车,已经饥肠辘辘了。可荀馥雅归家心切,安置好谢昀后,便想与赵玄朗告辞,偕同玄素回家见王氏。
岂知,赵玄朗死活不肯,拽着她的大腿不放,嚷着他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非要跟着荀馥雅回家。
荀馥雅无奈,只能丢下谢昀给路子峰看守着,自己带着赵玄朗和玄素回家。
离家三年,家乡有了些变化,她既怀念又感觉有些陌生。在玄素的引领下,她与赵玄朗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庄园。
庄园门口站着两名彪悍的武夫,一手拿着长缨枪,一手拖着狗,面上的冷漠表情在昭示众人“生人勿进”。
赵玄朗看得目瞪口呆:“小师妹,不是说你出身乡野,家境贫穷吗?这庄园……比我那王府还气派啊?你是不是对贫穷二字有什么误解?”
荀馥雅同样看得目瞪口呆:“我、我以前的家不是这样的。”
忽地,她想起了之前从赵怀淑那里得到的一大袋金叶子、当时她命玄素将金叶子带回家,给王氏买个好点的宅子和雇佣几个保镖保护王氏。
这……似乎跟她想的大相径庭啊!
她记得这是清河城首富的宅子,怎么转手就到自己手里呢?
她转过头来,跟玄素说:“玄素,我叫你给阿娘买个宅子住,没叫你买全城最好的宅子啊。这可是那个王首富的庄园,怎么也得两袋金叶子吧,咱们买得起吗?”
玄素挠了挠脑袋,为这个尴尬的误会解释道:“小姐您误会了,奴婢买的是隔壁的宅子。”
言毕,她指向庄园旁边一栋不太起眼的宅子。
荀馥雅的面容上略显尴尬,转头招呼赵玄朗,道:“是误会,隔壁那家才是,我们走吧!”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掩面率先迈步。
岂知守在庄园门口的狗冷不丁地狂吠两声:“汪汪!”
“哇!”
她与赵玄朗皆吓了一跳。
赵玄朗下意识地躲到荀馥雅身后,紧抓着她的衣裳。玄素挡在荀馥雅的前头,抡起鱼叉就要向狗砸过去。
“玄素老大!”
在这紧要关头,牵狗的武夫认出玄素来了,赶紧将狗牵制住。
他们走上前来,讨好地笑道。
“玄素老大,不好意思,刚才没认出来是您!”
“可你亮出鱼叉的那一瞬间,我们就认出你来了。”
玄素眨了眨眼,也认出这两名武夫是自己雇佣的人之一。
她脑子转了一转,怒然给他们一人敲了一下脑袋,训斥道:“好啊,我雇佣你们保护夫人,你们居然转头来当王首富的看门狗,你们的诚信呢?被狗吃了?”
两名武夫委屈地摸了摸发疼的脑袋,正要向玄素解释,王氏的声音便在门口传来。
“卿卿!”
王氏正提着篮子出外采购,瞧见阔别了三年的女儿,顿时丢下篮子跑过来。
“阿娘!”
荀馥雅冲上去与王氏相拥,笑中有泪。
这一刻,仿佛在外头所有的心酸苦楚都得到了救赎般,她感觉到了心安和温暖。
果然,在阿娘身边是最幸福最满足的!
玄素瞧见她们母女二人终于相见了,感动得忍不住热泪盈眶。
母女两人嘘寒问暖了一番后,王氏便招呼他们进入庄园内。
荀馥雅与玄素大吃一惊,随王氏进入内室坐下后,困惑地询问王氏:“阿娘,你改嫁给王首富了?”
可阿娘不是最厌恶王首富这种财大气粗,胸无文墨之人么?
王氏不满地瞟了荀馥雅一眼,嗔怒道:“说什么话呢,你娘对你爹是忠贞不二的。”
提到负心汉荀况,荀馥雅与玄素都保持沉默。
玄素疑惑道:“夫人,奴婢不是给您买了隔壁的宅子么?您怎么住到王首富的庄园了?”
提起这事,王氏笑不拢嘴:“嘿嘿,说来啊,还是感激那位叫……对,叫谢昀的年轻公子。如果没有他啊,你阿娘这辈子都住不上这么好的庄园呢!”
此事居然跟谢昀有关,荀馥雅、赵玄朗和玄素三人纷纷对视一眼,皆静下心来聆听王氏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原来,在玄素给王氏买了隔壁宅子后,王首富隔三差五便上满骚扰王氏。
王氏不厌其烦,而雇佣的武夫因为保护王氏,推倒了王首富。岂知,王首富将自己伪装成重伤的模样,到县令大人那里状告王氏对他行凶,要求王氏给他高额赔偿。
县令大人与王首富是一丘之貉,便判王氏赔偿王首富五千两。可王氏哪来这么多钱?
王首富自然是知晓的,很无耻地提出,若是嫁给了他,这事就一笔勾销。见王氏不肯屈从,竟然还要强娶。
就在王首富快要得逞之时,谢昀突然带着一大批士兵将整个庄园围了起来,将王氏从王首富的手中救出。
王氏也不知晓当天晚上发生了何事,反正翌日,王首富举家迁走了,县令大人亲手将庄园的地契和房契交代她手上,说是作为赔偿。
她想谢谢那位恩公来着,可惜人当晚就走了。
听到此处,荀馥雅垂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想来是谢昀奉命拯救二皇子,途经此地,出于好奇前来看一看荀馥雅的生母,知晓了这事,一怒之下为王氏讨回公道。
原来谢昀不知不觉间为她做了许多事。
王氏见女儿难得回来,亲自下厨,为他们准备了许多自己的拿手好菜。
蒸茶四样,二色炒饭,又有油炸活虾,片成蝉翼的冬雪鱼裹着蛋与面粉以滚油炸至七成金黄三成酥,入口即化,一顿饭吃得众人心情大好,赞不绝口。
离家三年有余,太久没吃过王氏做的好菜了,荀馥雅吃得比平常多些,都差点把肚皮给撑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