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馥雅失神地凝望着容珏,想到他们上一世地点点滴滴,想要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可容珏临死前的模样吓得她立刻惊醒过来。
她赶紧离开容珏的怀抱,拽着金枝回到公堂的中央站立,而容珏看了看她离开的倩影,垂眉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芳香犹在,余温未散,一种异样的情绪**漾在心间。
荀馥雅怕金枝打趣自己和容珏,让两人觉得尴尬,先声夺人:“金枝姑娘,请说说你跟吴好强的事。”
金枝正想打趣他们二人两句,听到荀馥雅的话,只好说道:“好吧。事情是这样的,长春院的姑娘们陆续不见肚兜,我担心自己的肚兜也不见了,就故意设计了个小陷阱,结果就逮到了吴好强这个变态。姑娘们把他送进衙门,我这肚兜就变成了证物,就在杨大人那里了。”
“这么说,吴好强应该在坐牢的,可是他死了,莫非是杨大人杀的?”
荀馥雅说着,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杨岁序。
众人也随之将猜疑的目光投向杨岁序,很快将刚才的那一幕忘在后头。
杀人的罪可比贪污的罪大,杨岁序吓得赶紧解释:“没有,本官没杀他,他还在坐牢,人活得好好的。”
“他没有撒谎。”容珏开口道,“把吴好强带过来。”
不到片刻,吴好强被容珏的随从带入公堂。
杨岁序看到吴好强,脸色微变。
吴氏瞧见了儿子,特别激动地上前拥抱,直到柳宗言拍打着惊堂木提醒,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吴好强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草民吴好强参见各位大人。”
柳宗言生怕又被该死的盛景南抢话,威严地盘问吴好强:“吴好强,你可认识这位夫人?”
吴好强转头看向荀馥雅,目光带着几分猥琐:“这位夫人长得这么好看,草民哪有能耐认识啊。大人你这问题也真是的,太瞧得起草民了。”
荀馥雅忍着心里的不舒服,盛景南察觉到,迈步与荀馥雅并立站着,挡住吴好强猥琐的视线。
柳宗言并未觉得他们的举动有何不妥,遂不理他们,继续盘问吴好强:“偷肚兜后你一直在坐牢?”
吴好强点头:“对啊。”
柳宗言厌恶地看了杨岁序一眼,跟吴好强说道:“杨大人说你与人通奸,畏罪自杀了。”
吴好强惊讶地张着嘴:“啊?草民一直在坐牢,哪有能耐很人家通奸啊?”
他转过头,质问杨岁序:“杨大人,你为什么造谣?”
盛景南忍不住插上话:“杨大人,以上种种都在证明,你想谋害谢夫人。”
杨岁序脸色一变,赶紧否认:“本官没有。”
荀馥雅见他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冷然提醒他:“你可知,你在这里交代了事实,可保你性命,若让我家将军亲自让你交代事实,恐怕你……”
她故意拉长声音,让杨岁序自己去想那恐怖的后果。
果然,杨岁序脸色大变,吓得浑身颤抖。眼见大势已去,容不得自己抵赖,他赶紧改口道:“本官说了,本官说了。是,是徐家二小姐的丫鬟让本官这么做的,徐大人官威大,本官也是身不由己啊!”
此人一出,柳宗言面有难色,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唏嘘,而在人群当中,有人正悄然离去。
“徐小姐想去哪里啊?”
谢昀的声音由远而近抵达,吓得徐芳英僵在原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昀在随从的簇拥下,走到正要逃离的徐芳英面前,翘着双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参见谢将军!”
除了荀馥雅和容珏,众人纷纷向谢昀行跪拜之礼。杨岁序如见噩梦,跌坐在地上,觉得自己的左臂又再疼痛了。
谢昀走到荀馥雅的身旁,向她微微一笑,免了众人的礼。柳宗言赶紧命人给谢昀搬来座椅,谢昀见荀馥雅站着,自己不去坐,只是吩咐柳宗言将徐芳英请进来。
徐芳英见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公堂。
不等柳宗言等人盘问,徐芳英便端着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姿态,质问杨岁序:“杨大人,本小姐可不认识你,你别含血喷人。你说是本小姐的丫鬟让你这么做的,你倒是说说看,是哪个丫鬟,长什么样子的?”
杨岁序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她没说名字,蒙住面的,我不知道。但是她跟我说是你的丫鬟。”
徐芳英轻蔑地冷笑:“呵,如何证明她是本小姐的丫鬟?”
“这……”
杨岁序苦恼了,当时他财迷心窍,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啊。
柳宗言看到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里很不悦,这些人一个个地把他的公堂当做什么?将他这个大理寺卿置于何地?
他不悦地质问徐芳英:“既然与徐小姐无关,你为何来观看?”
徐芳英心虚了一下:“本小姐好奇,不行吗?”
荀馥雅冷笑了:“你爹还被困在户部,你不呆在家里跟家人想办法把人弄出来,居然跑出来关心我的案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你跟这个案子无关都没人相信!”
“对啊!对啊!”
人群纷纷赞同,皆向徐芳英投来质疑的目光。
徐芳英一向是大小姐脾气,哪能受得了旁人的指指点点,一怒之下,干脆指着荀馥雅说道:“好吧,本小姐是来举报你跟谢将军不清不楚的。你与吴好强通奸是假,与谢将军通奸是真。”
说着,她振振有词地向众人说道:“各位,这位谢少夫人其实是谢将军兄长的妻子,是谢家的寡妇,她可不是什么将军夫人,莫要被他们骗了。”
柳宗言吓了一跳,心想着这位徐家二小姐胆子还真够大,居然敢举报谢昀这阎王。
他赶紧提醒徐芳英:“徐姑娘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刻意诽谤和诋毁将军夫人,是会被受舌刑的。”
岂知,趾高气扬的徐芳英不吃他这一套:“你少恐吓我,我有人证。”
说着,她向下人打了个手势:“带上来。”
众人见此,心里明白,这位也是有备而来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见人带上来了,徐芳英向众人介绍:“这位是逐郡的说书人刘伯,在逐郡居住了二十几年,对逐郡发生的事熟悉得很。”
荀馥雅神色变了变,心里有些不安,察觉谢昀的手悄然握住自己的手,她想要甩开,却被死死地握住,泄气地叹了一口气,不做无谓的挣扎了。
徐芳英将这一行为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气恼,转头对刘伯说:“刘伯,你告诉大家,谢家跟辛家的事。”
刘伯摸不透被人千里迢迢送过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收了人家的钱,他只能尽职地说道:“谢家很早以前就跟辛家定亲了,是谢家大公子谢衍跟辛家姑娘辛月定亲。直到两年前,辛家姑娘才嫁入谢家,为的是给病危的谢大公子冲喜。”
内幕被爆出,众人哗然,纷纷看向荀馥雅和谢昀。瞧见他们居然在公堂之上旁若无人地牵着手,众人议论纷纷。
面对群众的指指点点,荀馥雅低头看地砖,更不敢去迎接容珏看过来的目光。
柳宗言觉得他今日的公堂开得都不像公堂,像个故事会,内幕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劲爆,真比说书的还精彩。
他严肃地询问刘伯:“刘伯,你说的可是实话?”
刘伯笃定地说道:“小人不敢说话,谢家在我们逐郡是有名的富豪,这是谢家的大事,镇上许多人对这件事是知晓的。”
话都到这份上了,众人也不再质疑他的可信程度,对荀馥雅开始指指点点。
徐芳英非常满意这个效果,给柳宗言介绍另一个证人:“柳大人,这位是逐郡谢家的旧仆素娟。”
柳宗言会意,盘问道:“素娟,公堂之上要说真话,这位谢少夫人当初嫁给的是哪位谢公子?”
素娟看了荀馥雅一眼,恭顺地说道:“启禀大人,这位谢少夫人是嫁到谢府来为大公子谢衍冲喜的。”
众人哗然,徐芳英在一片哗然声中,掷地有声地说道:“大人,这位谢少夫人不守妇道,身为寡妇在守寡期间勾引二叔,还请大人严惩这样失德的妇人,以儆效尤。”
“这……”
柳宗言看向面无表情的谢昀,心有忌惮。
他对谢昀的传闻早有耳闻,此刻真怕谢昀一个不高兴,血溅公堂,不由得坐远一些。
在场之人也是熟知谢昀的行事作风,也在害怕他抽剑砍人。荀馥雅紧握住他的手,防止他砍人。
谢昀看着她紧张又担忧的神色,知晓她在害怕什么,笑道:“既然你上证人,那本将军也上一个。”
说着,他掷地有声的下令:“岑三,押上来。”
很快,守卫在外头的岑三将一名丫鬟押送到公堂上。
谢昀冷冷地丢给丫鬟一句:“自己交代吧。”
丫鬟金环宛如惊弓之鸟,赶紧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交代出来:“启禀各位大人,奴婢是徐家二小姐的贴身丫鬟金环,是二小姐指使我拿一小箱子金条去找杨大人,说只要杨大人将辛月的女子拉去浸猪笼,不仅给她这点钱,以后尚书大人保他步步高升。”???
徐芳英没想到自己送走的丫鬟,居然被谢昀抓到这里了,瞬间就慌了神。
“胡说八道,大胆恶仆,竟敢构陷尚书府,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金环被徐芳英的凶样吓了一跳,可心里更畏惧谢昀,哭着说道:“小姐,明明就是你这么交代我的呀。”
谢昀向岑三示意,岑三将从杨岁序那里搜刮出来的一小箱子金条搬到众人面前,亮出来,瞬间又引起一阵轰动。
谢昀冷漠地告诉徐芳英:“她一个丫鬟,纵然要诬陷尚书府,也拿不出这么多金条。金条上面还有尚书府的官印呢。”
徐芳英面色一僵,心里一阵恐慌。
柳宗言盯着那些明晃晃的金条,视线舍不得离开,直接就这么盘问杨岁序:“杨大人,是不是这样的啊?”
杨岁序面如死灰,想着谢昀既然能搜出他藏匿的金条,自然也会搜到别的东西,生怕他都搬出来,只好承认:“是,是这样的。”
面对铁证如山,徐芳英无法否认,只好转移众人的注意点:“就算是这样,那辛月的罪名也是铁板钉钉的,本小姐没有诬陷她。”
岂知,谢昀巴不得她拿这个事来说,冲她痞笑:“那行吧,我们就请兄长的生母谢夫人前来说话。”
谢夫人在孙媚儿和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公堂,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是很淡定从容,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与孙媚儿向众人拜礼后,向众人自我介绍一番,便站着等候提问。
徐芳英瞧见她们,并不慌乱,反而更加趾高气扬。因为就是她们告诉自己这些信息的,她们比自己更厌恶辛月这个人,所以她笃定,她们是绝对不会帮辛月脱罪的。
柳宗言看着这一家子,心情复杂地盘问道:“谢夫人,刚才徐小姐等人所言是否属实?辛月是你买来给长子冲喜的新娘吗?”
谢夫人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大人,那只是小人恶意的谣言。大人请看,这婚书上写着的是我家昀儿的名字。”
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婚书,展开来给众人看,而后递给衙役。衙役接过来,快速送到柳宗言的面前。
此举又引来了一阵轰动。
荀馥雅愕然看向谢昀,婚书居然在谢夫人手里,谢昀这个大骗子。
随后,她有冷静地想到。谢夫人一心想让谢昀娶孙媚儿,想将她踢出谢家,如今居然拿出来明示,破除谣言,那肯定是谢昀跟谢夫人做了某种交易换来的。是什么呢?
她盯着谢昀冷峻的脸,心里在琢磨着,却不曾发现身后的容珏看着她,黯然神伤。
而徐芳英和孙媚儿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这个事实对她们来说是个噩耗,是个非常沉痛的打击。
孙媚儿异常激动,揪着谢夫人质问:“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姑母,你骗我的对不对,这婚书是假的对不对?”
“媚儿!”
谢夫人欲言又止,眼里尽是心疼的神色。
孙媚儿意识到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嚎啕大哭:“呜呜呜,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她难受地冲出公堂,感觉世界都在抛弃她。
徐芳英看着谢夫人,依旧不死心地念着:“不、不可能,你们明明跟本小姐说……”
谢夫人现在有些恼恨这个女人,若不是她把事做得不好,自己和媚儿就不会弄到如今这般田地。她冷漠地说道:“徐小姐,清官难审家务事,请你不要将我们家事闹到公堂上,免得自己难堪。”
徐芳英愕然醒悟,尴尬不已:“那、那是本小姐误会了,先告辞。”
鉴于她的身份,无人敢阻拦她或者想阻拦她。
可盛景南这人注重律法,怎容得这个女人如此儿戏。
眼见人要夹着尾巴逃离,他挡住去路,一正言辞地说道:“站住,律法面前,岂容你儿戏。你一句误会就差点毁了谢夫人的名誉,差点害死她,简直在无视律法!”
荀馥雅心里头对盛景南此举大为称赞,干得好,盛景南!
她见柳宗言不作为,上前质问徐芳英:“徐小姐是因为嫉妒本夫人,才这么诋毁诽谤的?”
徐芳英否认:“当然不是。”
不等荀馥雅开口,谢昀总结道:“那就是记恨本将军将你父亲困在兵部了。”
“不是。”徐芳英被他们一唱一和地质问着,心里慌得不得了,“这、这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荀馥雅想到这些天自己遭受的耻辱,攥紧了拳,“要不徐小姐也被官府拉去浸猪笼试一试?看看这是不是一场误会?”
徐芳英看到众人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吓得赶紧搬出尚书大人的威名:“你、你们别乱来,我爹是当朝户部尚书。”
她不顾礼仪地跑到容珏身旁,向柳宗言和容珏求请:“柳大人、容大人,这真的是一场误会,请你们看在跟我爹同朝为官的份上,不要让谢将军他们为难我呀。”
柳宗言与徐立言交情深厚,自然不想让他的宝贝女儿被为难,赶紧提醒她:“既然你误会了谢夫人,得向她道歉啊。”
徐芳英立刻会意,毫无诚意地想荀馥雅说了句:“对不起,谢夫人,我误会你了。”
“……”
荀馥雅攥紧拳头,冷冷地看着她。
柳宗言众人僵持着,出来打圆场:“谢将军,你看吧,这事闹大了也不好,徐小姐也道歉了,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以和为贵。”
谢昀不想听他说废话,凉凉地说道:“柳大人,不用管本将军,结案吧。”
“好的。”柳宗言脸上一喜,赶紧结案,“堂下肃静,此案源于一场误会,经过多番考证,证实了谢夫人是清白之身,并没有做苟且之事。鉴于徐芳英是因为误会才举报谢夫人的,她的态度良好,已经当众向谢夫人道歉了,本官就判她在家闭门思过,禁足一个月。徐芳英的丫鬟金环对当朝官员行贿,诬告主子,行为恶劣,赐绞刑。至于杨岁序贪污受贿,导致谢夫人名誉受损,鉴于他是朝廷命官,本官暂时将他收监,待此事向皇上汇报,再做处置,退堂。”
一声“退堂”掷地有声,他的心里感到特别踏实,特别安定。这一场审讯真是一波三折,幸好最终的结果是他满意的。而徐芳英和杨岁序也是十分满意。
观堂的百姓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很无语,却敢怒不敢言。盛景南紧握着拳头,非常不满地怒瞪着柳宗言,容珏看也不看柳宗言一眼,对这个柳宗言已经全然没了好感。
“等等。”就在众人离场时,谢昀淡淡地说了句,“柳大人是觉得本将军的脾气很好吗?”
“……”
正笑眯眯离开座位的柳宗言听到谢昀这话,脸上的笑意凝结了。
荀馥雅瞬间紧张起来,见谢昀拔剑,她赶紧上前阻止,然而,谢昀出手太快了,为时已晚。
下一刻,公堂上传出了杨岁序凄厉的惨叫声。
“啊——”
荀馥雅惊颤了一下,不敢去看那血淋淋的场面。
众人循声看出,顿时汗毛竖起。杨岁序居然被谢昀一剑刺瞎了,正躺在地上打滚,血迹斑斑,分外渗人。
谢昀扬起血淋淋的剑,人比剑冷:“杨岁序,你应该感激本将军的夫人,因为本将军答应夫人,不再杀人。”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对谢昀心生惧意。
可荀馥雅却没了方才的惧意。她睁开了眼,瞧见人没死,看向谢昀,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他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很好。
柳宗言当大理寺卿多年,位高权重,从没有人如此嚣张跋扈,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还是他的公堂上公然伤人,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气急了:“谢将军你——”
谢昀强忍着心中的狂躁与杀意,冷冷地提醒他:“柳大人,本将军觉得你的脑子不好使,很想砍了它,所以你最好别说话。”
那一瞬间,柳宗言感觉自己被阎王盯上了,遍体生凉,遂紧张地握着自己的脖子,畏惧地躲在衙役身后。
谢昀不屑地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徐芳英,冰冷的眸里全然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本将军脾气不好,最受不得夫人被欺负了,不见点血难消我心头的怒火!”
他利索地转动着手中带血的剑,一步步逼近,宛如地狱里的勾魂使者般恐怖。
徐芳英吓得心脏紧缩,惊慌失措地,连滚带爬,竟误打误撞地爬到了容珏的脚下。她赶紧向容珏求救:“容大、大人,救我呀!”
容珏向来不爱管闲事,没有去看她一眼。可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容珏站起身来,跨步挡在她的身前。
“让开。”
谢昀提剑指向容珏。
容珏淡漠的视线对上谢昀杀人的眸,淡然道:“不让。”
谢昀怔然盯着容珏片刻,无数种情绪从心底掠过。
他讨厌别人骑在他头上,可容珏就像一尊大佛在他的头顶,稳坐大师兄的宝座,所以当年他干脆叛出师门。他想让荀馥雅喜欢自己,可容珏偏生成了荀馥雅喜欢的模样,拥有荀馥雅喜欢的所有优点,而且还有能耐让他提不起杀意。
此刻,他很想知道,一向淡漠从容的容珏,在死亡的威胁下,那张完美无缺的模样是否会出现狼狈不堪的一面。遂,他抡起剑,想跟容珏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容珏,你——”
只是,当他举起剑的那一刻,荀馥雅不要命地冲到跟前,将容珏护在自己的身后:“谢昀,我不许你伤我大师兄。”
有些狼狈地收回剑,手臂不小心被利刃划伤,渗出点点血丝,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黯然神伤地问她:“你就这么怕我伤他吗?”
荀馥雅想到上一世这人是如何逼害容珏的,神情坚决地表示:“对。”
“……”
容珏心神一震,淡漠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情绪。
“……”
谢昀面无表情地盯着荀馥雅,不发一言。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皆紧张地盯着谢昀手中的剑,为荀馥雅和容珏的安危担忧着。
而当谢昀再次举起剑时,众人吓得呼吸都停滞了,荀馥雅更是怕得紧闭眼眸。容珏在那一瞬间上前将她搂起来护在自己的怀里,背向谢昀去挡剑。
“啪!”
一剑劈碎公堂上的案桌,吓得柳大人差点魂儿都飞了,可罪魁祸首就这么扬长而去。
荀馥雅愕然,看着谢昀远去的背影,忽地又担忧起他来,遂迅速离开容珏的环抱,向他行礼告辞:“大师兄,对不起,我先行告辞了。”
“……”
容珏凝视着她匆忙的背影,淡漠的眼眸微动。
谢昀心情烦躁地走出大理寺,察觉有人紧跟着,以为是荀馥雅,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可转头瞧见的却是谢夫人那张充满算计的嘴脸,瞬间冷了脸。
谢夫人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冷淡地提醒他:“昀儿,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往后要喊我阿娘。”
谢昀嗤笑道:“行吧,既然你受得起,我改口便是了,阿娘。”
尾句的那一声“阿娘”充满了讽刺的味道,可谢夫人却不介意。她只有自己的考量,只要谢昀能在人前这么喊她便足矣。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坐上轿子离开。她还要回去哄孙媚儿呢!
谢昀心情很狂躁,想找些乐子来消解心中的狂躁感,遂坐上轿子,吩咐岑三:“去户部。”
岑三领了命,吩咐轿夫抬轿前行,自己扶着轿子跟随。
还没走出五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荀馥雅的喊声。
“谢昀,等等。”
谢昀正气头上,赌气地说道:“不用理她,走。”
岑三也是个铁憨憨,不懂谢昀的心思,赶紧扶着轿子迅速离开。
谢昀坐在轿子里头等啊等,以为会等到荀馥雅追上来,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一点动静,连声音都没了。
他觉得不对劲,问道:“岑三,夫人有没有追上来。”
岑三看看后头,老实回答:“启禀将军,没有。”
谢昀愣了一下,随即骂道:“你们没脑子吗?走这么快,夫人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跟得上,不会慢慢走吗?”
岑三愕然,试探着问“那奴才……叫轿夫倒回去?”
谢昀满意道:“快走,见不到夫人本将军就将你发配边疆。”
“……”
岑三为了不被发配边疆,只好催促脚夫拼了命往回赶。不到片刻,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将轿子停在荀馥雅面前。
荀馥雅与香儿看着他们,再看看一动不动的轿子,一脸困惑。
坐在轿子里面的谢昀等啊等,就是等不到一点声音,心里很烦躁:不是找我吗?怎么不说话。
终于,他忍不住发问:“岑三,怎么没有夫人的声音,夫人是不是走了?那恭喜你,你被本将军发配边疆。”
岑三欲哭无泪:“将军,夫人就在你前头啊。”
“……”
“……”
隔着一张帘子的两人相对无语。
片刻之后,谢昀撩开帘子,从轿子里走出来,脸上有些许尴尬。他站在那里,等荀馥雅说话,可荀馥雅看着他,但笑不语。
他有些恼了,瞧见了从大理寺走出来的柳宗言,嘴硬道:“别以为我是回来找你,我是回来找柳大人的。”
说着,他走向柳宗言:“柳大人,本将军有事找你聊——”
瞧见柳宗言吓得拔腿就跑,他脸色一沉,威吓道:“柳大人,你再往前一步,休怪本将军一剑甩过去。”
柳宗言暗道倒霉,转身挤着牵强的笑容,迎向谢昀:“谢、谢将军找本官有何吩咐?”
莫不是来跟他秋后算账的?
谢昀睨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偷看荀馥雅:“没吩咐就不能找你吗?”
“能,能的。”
柳宗言苦涩一笑,心里后悔死了,早知道刚才就跟容珏一起送徐芳英回府。
荀馥雅不想谢昀再肆无忌惮地得罪朝廷命官,走过来拉开谢昀:“谢昀,我有话要跟你说。”
可谢昀不领情,故意说道:“本将军没话跟你说,你没见到本将军找柳大人聊事情吗?”
荀馥雅觉得这人太幼稚了,不理他:“那你聊吧,我走了。”
言毕,她与香儿转身离去。
谢昀暗骂自己嘴真欠,心里着急了。他欲想跟过去,可柳宗言没眼力见地拦着他问:“请问谢将军找下官聊什么呢?”
他不耐烦地推开这碍眼的家伙:“聊什么聊,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
柳宗言哑口无言。
谢昀懒得理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追上前去,不容分说地一把将荀馥雅捞起来,带进轿子里面。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弄得荀馥雅是猝不及防。等荀馥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谢昀从背后紧抱着,轿子已经在行走了。
荀馥雅挣扎着嗔怒道:“谢昀你放开我,你这样子像话吗?”
谢昀痞笑:“怎么就不像话吗?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正妻。”
荀馥雅正色道:“可我不是辛月,我是荀馥雅,你是知道的。”
谢昀耍赖:“目前还没查证,你就是我的辛月,我的正妻。”
荀馥雅气恼:“谢昀,你别耍无赖。”
谢昀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暧昧地向她的耳侧吹气:“对妻子耍无赖也是一种情趣,你不知道吗?”
荀馥雅的耳朵敏感地耸了耸,红了,语气带着几分羞涩:“这轿子太窄了,你放我出去,我们回家再好好谈谈。”
谢昀贴近她,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耳廓,痞笑道:“说的有道理。”
下一刻,他吩咐外头的岑三:“岑三,牵一辆宽敞的马车过来。”
荀馥雅抗议道:“没必要换,我坐回我的轿子里面就可以了。”
谢昀低笑道:“卿卿,路途险恶,人心不古,还是为夫送你回家吧。”
谢昀命人将两顶轿子都抬走,拉着不情愿的荀馥雅坐上豪华又宽敞的马车。
车厢里,谢昀瞧见碍眼的玄素不在,心情舒畅得很,故意挨近荀馥雅坐着,问她:“奇怪了,今日玄素怎么没来?你们想来不是砣不离称,秤不离砣的吗?”
荀馥雅转过身来说道:“这种场合,我没让她来,她跟你一样,喜欢冲动行事。”
岂知,谢昀贴得她太近了,两人的鼻尖擦过,瞬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
荀馥雅赶紧转过身去,故作冷静地说道:“谢昀,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你不要再得罪朝廷的官员了,这样会让你的处境变得危险。”
谢昀摸了摸鼻子,见她耳尖微红,娇羞的样子就像那海棠花般明媚动人,不由得上前从后面拥着她的肩。
他动情地问道:“你刚才维护容珏,也是因为这个?”
荀馥雅垂眉,道:“不然呢?”
她不能让谢昀知晓真实的缘由,心想着这样的误会也是挺好的,便轻声细语地说道:“大师兄深得民心,又深得皇上的倚重,你不要跟他过不去,好不好?”
谢昀凑到她的青丝里嗅了嗅,低声道:“好的,都听夫人的。”
荀馥雅觉得他们之间的动作太亲密了,虽然上一世他们做过更多更亲密的事,但是此刻她还是不太自在。
“谢昀,你不要越来越放肆。”
一想到上一世谢昀迎娶身怀六甲的赵怀淑,她推开谢昀,坐到车厢的另一头。
为了避免尴尬,她迅速撩开车帘子,看向外头,却发现看到的不是房屋,而是辽阔的原野,顿时愣住了。
“你不是说送我回家吗?”
“是啊,可能是马车走错方向了。”谢昀心虚地移开视线,心想着,难得玄素那个碍眼的丫鬟不在,怎能错过两人独处的机会呢?
他向荀馥雅露出神秘的笑意:“既然出来了,我们就欣赏一下田园风光吧,为夫带你去个好地方。”
荀馥雅看着这人,知晓他早有预谋,但是不想扫他的兴致,便随他去。
呆在上京城里实在过得压抑了,就当是出来放松一下吧!
郊外原野辽阔,青山绿水,禾田悠悠,景色宜人,令人阔人开朗。
这远离尘嚣的景致,容珏最是喜欢。上一世,他总是带着她或者带着师兄弟们一起到郊外采风作画。他是个很有灵性的人,在音乐艺术上天赋异禀,造诣奇高,每回在野外弹奏吹箫,似乎山间的精灵都在聆听,万籁俱寂,鸟兽都停下来看着他,仿佛整个天地都被他吸引似的。
那时候,她总是偷偷仰望着他,总觉得他是自己高不可攀的梦,不可能看上自己,因此将自己的恋慕暗藏了多年,如今想想,若是当时自己能勇敢一点,她与容珏之间的爱情,是否就不会变成了意难平呢?
马车到了郊外的一处幽静的农庄门前便停了下来。农庄建立在树荫下,与大树比邻而居,农庄周围被篱笆围着,而篱笆上攀附着许多各色的喇叭花,显得这个农庄像个花园般美丽。
在谢昀的搀扶下,她下了马车。谢昀跟岑三交代了几句,并没有带她进入农庄,而是绕过农庄来到了一处青山绿水的水潭附近。
此处风景如画,挨挨挤挤的荷花像一位位婀娜多姿的姑娘在嬉水玩闹。翠绿的荷叶像一把把绿伞,调皮的鱼儿在这绿伞下游来游去,寻找一方宁静。临水改造的人工钓台上,一个与谢昀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端坐着,宛如石像般一动一动地垂钓,默默等待着鱼儿上钩。
“嘿,萧敬禾,本将军找到你了。”
鱼儿容易受惊,随着谢昀的一声喊叫,鱼儿四散开来。
萧敬禾是个慢性子的人,对于谢昀的突然造访愣了半日都没反应过来。他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嘴,这人居然就立马找上来了,还真是急性子啊。
直到谢昀偕同荀馥雅走到跟前,他才反应过来,看到刚上钩的鱼儿跑了,心里暗叹,这人到哪里都会弄得鸡飞狗跳的,是个会让人劳累的麻烦人啊,当初就不该招惹这个人的!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与两位互相行了礼,缓缓问道:“谢将军不是忙着户部的事吗?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里找属下?”
谢昀搬过小木凳给荀馥雅坐下,道:“就那点事,早就解决了。”
萧敬禾心想着:这人做事情还真是快速啊!
谢昀又搬来小木凳,坐到荀馥雅身旁,催促道:“萧敬禾,别废话,一起钓鱼吧,我今日要钓一条鱼给我家夫人尝尝。”
萧敬禾偷偷瞧了荀馥雅一眼,坐下来拿着鱼竿,心想着,原来这位大才女就是谢将军的夫人,难怪谢将军这样急性子的人会为了她学垂钓!
荀馥雅本来以为谢昀带她到野外打猎或者爬山涉水什么的,因为这都是谢昀喜欢的活动,上一世他总是带她干这些事,累得她半死不活的。她万万没想到,急躁性子的谢昀居然跟慢性子的跟萧敬禾学钓鱼,心里很是吃惊。
她静静地观察谢昀,发现他做的很认真。
只见他先打开鱼竿,再把没有带钩的线绑在鱼竿最细那端的红布条上,后把鱼漂插在鱼线上面,将鱼饵挂在鱼钩。准备工作完成后,他一手持着鱼竿,另一只手将鱼线往后拉一下,再将鱼线猛地朝水里一扔,扔到了池里的水草边。
完事后,他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鱼漂,静静地等待着。
这样安静的谢昀,她还是头一回见,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人连听人说完一句话都缺乏耐心,居然跟随萧敬禾学垂钓?
莫非这个萧敬禾是个世外高人,拥有制服谢昀的本领?
如此想着,荀馥雅不禁对波澜不惊的萧敬禾高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