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们终于被老皇帝召见。

“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老皇帝本来是躺在**休养的,听到谢昀那声音,像打鸡血一样坐起来。仍然心有余悸的他看到谢昀,气得浑身颤抖。他指着谢昀的鼻子,手和嘴抖动了半天,硬是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昀看到他这么难受,好心劝说他:“皇上,臣建议你说不出话就不要说了,免得不小心咽了气。”

谢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众人听了都纷纷为他擦汗。老皇帝气得也不顾形象了,从**冲下来,拿起地上的鞋子狠狠地向谢昀砸过去。

凭谢昀的身手,自然是轻易地躲开。他见老皇帝这么生气,也不想在这里碍眼,便向老皇帝行叩拜之礼:“当值的时辰到了,臣就不打扰皇上休息,先行告退了。皇上,这种事你就看开点吧!”

众人又是悄悄地擦汗。这位祖宗啊,拜托你别说话了!

老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谢昀这厮。可他急气攻心,一肚子的话都骂不出来,最终只能吼出一个字:“滚!”

若不让谢昀这厮走人,他真怕被活活气死。

谢昀啧了一声,拉着反应慢半拍的萧敬禾走出正阳殿。

阳光如斯美好,可萧敬禾却觉得眼前这人在妨碍自己的阳光大道。思前想后,他觉得这人是个祸害,不想与他走得太近,免得遭受连累,遂偷偷移步,想要溜走,却被一把勾住了肩膀。

谢昀丝毫没察觉萧敬禾想要逃走的意图,跟他说:“本将军想了想,钓鱼还是蛮有意思的,我们明日继续吧。”

“……”

萧敬禾瞬间感觉脊背一凉,心里惊悚了。

这人第一次钓鱼就把皇上甩进鱼池里,皇上正气头上,也不知道要被怎么重罚呢,这人居然还有心情约他下次钓鱼?他哪敢再钓鱼啊,再钓下去,只怕他命都没了。

萧敬禾现在极度后悔当初约这人垂钓!正苦恼着如何甩掉这个毫无自知之明的人。

此时,被谢昀派去围困户部的禁卫军副指挥蒙刚前来,向两人行礼后,向谢昀汇报:“禀告大将军,户部尚书徐大人今日早上已经回到户部。他一回到户部,就动员户部的人奋起抵抗。户部本来动摇的人又坚定了起来,坚决不遵从将军的命令。”

谢昀冷笑:“没关系,随他们去,你们只要负责看好他们,别让他们逃出去就可以。”

蒙刚面有难色:“可户部的官员在徐大人的带领下与我们发生冲突,与我们正面硬刚,户部正闹得不可开交,还请谢将军亲自去处理。”

谢昀早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倒是很淡定。他眯了眯眼,眸里迸射出危险的杀意:“徐大人既然回来了,那本将军就去会一会他。”

他转头跟萧敬禾说道:“萧副统领,劳烦你帮我跟皇上告个假,我有要事去办,巡逻的事就拜托你了。”

“这……”

萧敬禾感到很为难,皇上还气头上,他这时候过去帮谢昀请假,岂不是去送人头吗?

他焦急地想着推托之词,可等他慢悠悠地想到,人早已经不见了。

谢昀跟随蒙刚走出宫门,正要坐上轿子前往户部,岑三跟一个陌生男子说了几句,急匆匆地跑过来跟他说:“将军,夫人那个案件现在在大理寺审讯,我们要不要去旁听啊?”

提到这事,谢昀的面色变得阴鸷:“当然去,什么事都没夫人的事重要。本将军倒要看看,能审出什么来。”

蒙刚急了:“将军,那户部这边?”

谢昀狞笑:“找一群狼狗到里面看着他们,顺便把大门封了,你们守在外面。还有,把那两具尸体还给他们的家人,就说是徐大人为了保存自己,骗他们死在本将军的剑下。”

蒙刚一愣,这招太损了。

谢昀关心荀馥雅的案件,没等蒙刚回复,就坐到轿子里,下令前往大理寺。

此时,大理寺内,衙役肃然站立在公堂的两排,百姓站在门口观看,而大理寺卿柳宗言坐在高堂上,神色肃然地俯视台下的犯人顺天府尹杨岁序,心里却有点慌。

他审案多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

杨岁序这人很懂为官之道,私底下宴请过不少官员吃饭,送过不少钱财礼物,他就是其中一个,因此,平日里有什么事,他都会关照一下杨岁序,而杨岁序知晓他爱金条,每回受到关照,总会很大方地给他送金条,两人走动多了,自然也就有了点交情。

所以,当他看见当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容珏押送着血迹斑斑的杨岁序前来,让他审理杨岁序的案子时,吓得面如土色,心里猜想着莫不是发现他贪污受贿的事?

当听到审理的案件内容后,他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提心吊胆。就算不是查贪污受贿的事,这事事关那位人见人怕的谢将军,他怎敢保杨岁序?可不保杨岁序,杨岁序说不定狗急跳墙,将他贪污受贿的事捅出来,到时候他也会跟着遭殃的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容珏坐在下方旁听,见柳宗言迟迟没有动静,遂抬头询问:“柳大人,为何迟迟不开堂审讯,可有难处?”

面对容珏的温情关怀,柳宗言心里苦不堪言。

还没开堂审讯他就已经感觉自己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了,若是开了堂,那对他而言,是杀人诛心啊!

虽然极不情愿,但众人都盯着自己看,他也只能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开堂。”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衙役们纷纷高喊着:“威武!”

容珏正襟危坐,看向杨岁序,淡漠的眼眉带着几分厌恶。

柳宗言见此,只能硬着头皮审讯:“堂下何人?”

跪在地上的杨岁序血迹斑斑,断臂处已被草草处理过,但仍渗着血迹,看起来有点吓人。他想到自己跟柳宗言之间的友好关系,心里庆幸容珏找柳宗言来管理此案,笃定与自己休戚相关的柳宗言一定会力保自己的。

他抬头看向柳宗言,规规矩矩地说道:“启禀大人,下官杨岁序!”

柳宗言收到他求救的眼神,全当没看见,肃然问道:“所犯何事?”

杨岁序酝酿了一下情绪,哭诉道:“启禀大人,下官没犯事,下官只是依照律法,将犯了通奸罪的妇人辛月拉去浸猪笼,只因妇人是谢将军的情人,谢将军就把妇人强行带走,还砍了下官的手臂。谢将军目无王法,还砍伤朝廷命官,还请大人为下官做主啊!”

他声泪俱下,伏在地上,看上去态度诚恳,含冤在身,瞬间引起了观堂百姓的议论。

“肃静!”

柳宗言拍了一下惊堂木,正欲说些什么,人群中有人站出来。

“大人,草民盛景南有话要讲,还请大人让草民到堂前讲话。”

只见盛景南恭敬地向坐在高堂之上的柳宗言拱手请示,虽然身着的破旧衣裳让他看起来很寒酸,但那锐利的目光、从容的气魄使人难以轻视他。

荀馥雅和容珏看向盛景南时,眸里都带着几分欣赏之色。

只是,柳宗言对于盛景南的突然介入甚为不悦,厉声怒斥:“大胆刁民,本官在审案,请不要扰了公堂秩序!”

言毕,他毫不理会盛景南的强烈请求,继续审案。他威严地看向荀馥雅,问道:“犯人辛月,你可认罪?”

荀馥雅轻蹙着眉,觉得这位柳大人有些不对劲。想到上一世这人是个贪官,而杨岁序是通过买官得来的顺天府尹,因此,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柳宗言可能收过杨岁序的钱财。

容珏向来不与官员私交,自然不了解这位柳大人,但对于他的言辞不当颇为不悦。他抬头看向柳宗言,善意地提醒他:“柳大人,将军夫人不是犯人,是受害者,请注意言辞!”

柳宗元十分厌恶谢昀,加上心怀着解救杨岁序的意图,自然生了针对荀馥雅的心。他故作糊涂地问道:“可她不是犯了通奸罪吗?”

容珏不理会他,荀馥雅上前质问道:“那请问柳大人,可知民妇的奸夫是何人?”

柳宗言顺着她的话盘问:“是何人?”

荀馥雅轻叹:“哎,民妇也不晓得,不如你问问杨大人吧,他比民妇清楚。”

旁听的群众纷纷抿嘴窃笑,柳宗言觉得这话怪怪的,可一时之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遂,他问跪在地上的杨岁序:“杨大人,奸夫是谁啊?”

杨岁序想到因为荀馥雅自己被砍了左臂,狠狠地盯着荀馥雅,大声回答:“犯人的二叔。”

荀馥雅不惧地询问:“名字呢?”

站在人群里的盛景南带头起哄:“对啊,犯人的二叔叫什么名字?”

“肃静!”

柳宗言拍了一下惊堂木,声色俱厉地喝了一声,随后警告荀馥雅:“谢夫人,本官没让你发言,请保持沉默,否则本官治你扰乱公堂秩序的罪。”

“好的大人。”

荀馥雅退到一旁,沉默以对。

待人群安静下来,柳宗言方对杨岁序说道:“杨大人,请你说出奸夫的名字?”

杨岁序早有准备,冷哼着说道:“奸夫叫吴好强,已经畏罪自杀了。”

柳宗言没想到会这样,怔然一下,盘问:“葬在何处?家在何处?”

杨岁序心虚地低头:“这个……下官还没调查清楚。”

柳宗言瞧见他这神色,便明白了当中的猫腻,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岂知,人群里的盛景南又闹事了:“柳大人,这狗官在潦草结案,草菅人命,所以许多细节他都回答不上来,还请柳大人还谢夫人一个公道。”

公堂外的百姓多半是那一夜在河边围观的百姓,他们目睹了一切,深信荀馥雅是无辜的,听到盛景南的话,忍不住跟着起哄:“对,还谢夫人一个公道。”

“肃静!”

柳宗言拍了一下惊堂木,声色俱厉地喝了一声。

待人群安静下来,他严厉地警告盛景南:“盛景南,你再扰乱公堂秩序,本官就要处罚你了。”

荀馥雅通过上一世,知晓盛景南查案办案审案的能力,不让他开口实在太可惜了,忍不住向柳宗言提出请求:“大人,盛景南是臣妇的有力证人,请让他到公堂上为臣妇代言。”

柳宗言即便不认识盛景南,也觉得此人并非是省油的灯,断然拒绝:“不可,盛景南身为一介草民,怎能以下犯上,审问朝廷命官呢?”

盛景南解释道:“草民只是找他对质,怎算得了审问呢?”

柳宗言冷眼说道:“这是公堂,不是你斗嘴的地方,若你再不安分,本官只好命人将你赶出去!”

面对柳宗言的威胁,盛景南虽气恼不甘,但只好沉默了。荀馥雅也是无奈。

容珏轻蹙着眉,谦虚有礼地对柳宗言说道:“无论身份贵贱,只要是证人,都有到公堂发言的权利,柳大人当了大理寺卿这么久,难道连这么简单的法例常事都不懂?还是说,你想徇私舞弊?”

说到后半句,淡漠的眼眸里迸射出锐不可当的精光。

在容珏锐利的目光下,柳宗言心虚了,赶忙陪笑道:“容大人说笑了,本官怎可能徇私!”

既然容珏发话了,他也不好再为难他们,只好说道:“盛景南,你且到堂前来说话吧。”

盛景南脸上一喜,拱手笑道:“感谢大人。”

他立马走到公堂,站在荀馥雅身旁。从小,他就对办案特别感兴趣,对天启的案件私底下研究甚多,如今有机会参与案件当中,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雀跃。

柳宗言不知晓盛景南在高兴什么,不愿多看他一眼,转头看向杨岁序,继续盘问:“杨大人,你——”

可他的问话还没讲,盛景南就开口了:“柳大人,请容许草民提醒你一下,当朝廷命官作为犯人被押送到公堂上受审时,审判官要喊犯人的名字,而不是敬称。”

此言一出众人皆用质疑的目光看向柳宗言,百姓低声议论,看得柳宗言如坐针毡。

柳宗言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将多事的盛景南赶出去,可盛景南说的话又是事实,只好怒然说道:“本官知道,本官只是一时口误。”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转头盘问荀馥雅:“堂下辛月,别人指证你与你二叔吴好强通奸,你可认罪?”

岂知,盛景南又开口提醒他:“柳大人,谢夫人不是本案的犯人,而且她是朝廷重臣的家属,你直接喊她的名字,属于冒犯,还请慎重。”

“……”

柳宗言气得青筋凸起,怒目圆睁,若不是碍于容珏在场,他必定命人狠狠地重打盛景南五十大板。

气归气,但是盛景南讲的话的确在理,他没办法指责盛景南,只能无视他,继续盘问荀馥雅:“嗯哼,那个,谢夫人,别人举报你与你二叔吴好强通奸,你可认罪?”

荀馥雅没有回答,只是淡然问他:“柳大人,你认识吴好强吗?”

面对荀馥雅的回话,柳宗言心有不悦却又困惑不已:“不认识。”

荀馥雅轻叹:“巧了,臣妇也不认识。”

此言一出,引得哄堂大笑。柳宗言瞬间尴尬得涨红了脸。

“肃静!”柳宗言用力拍打着惊堂木,不等人群安静下来,便很不冷静地呵斥荀馥雅,“谢夫人,请不要捉弄本官,公堂是个严肃的地方!”

荀馥雅丝毫不惧,目光冷然地回应他:“柳大人,也请你别提那么滑稽的问题,臣妇怕笑死在公堂之上。”

人群又发出了一阵哄笑,柳宗言恼羞成怒。

“放肆!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本官治你得罪。”

容珏不悦地蹙眉,觉得这位大理寺卿似乎有点德不配位。

他善意地提醒柳宗言:“柳大人,请不要大声恐吓将军夫人。她一介弱女子不受惊吓的,而且她是深受圣上赏识的才女,请柳大人放尊重点。”

柳宗言察觉容珏淡漠的眉目中带有几分不悦,赶紧收敛起所有张扬的火焰,客气道:“感谢容大人提醒,本官会注意的。”

他不愿再在荀馥雅那里碰钉子了,转头看向杨岁序,盘问道:“杨岁序,你说别人举报谢夫人与吴好强通奸,那举报人是谁?本案需要他出来作证。”

杨岁序面有难色,直言道:“那举报人蒙着面,下官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吴好强在死之前认了罪,还把证物红肚兜给了下官。所以,下官没有冤杀好人,是谢将军他们阻差办公,以权谋私,欺辱下官,还请柳大人还我公道。”

言毕,他的手下端着装有红肚兜的盒子呈上公堂,此物一出,众人哗然,百姓当中有些人开始对荀馥雅指指点点。

眼见舆论开始倒想自己这边,杨岁序心里好生得意。谢昀砍了他的左臂,他要让谢昀付出惨重的代价,哼!

想到这,他向柳宗言投去只有他们两人看得懂的暗示眼神。J??

柳宗言不动神色,故意大概看了一眼那件证物,心里面在琢磨着如何妥善处理这个案件,才让自己两方面都讨好。

虽然他心里讨厌谢昀这人,但同时也惧怕着谢昀的报复,如今若是让他们各退一步,他也乐得安好。

遂,他向容珏低声请示:“容大人,我看这案子,杨大人明显是受害人。家丑不可外扬,谢将军想要护着谢夫人,掩盖这件丑事,我也是能理解的,不如这案子就此作罢,让他们各自回家吧,可好?”

容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柳宗言一眼,垂眉问道:“柳大人,你一向都是这么办案的?”

“啊?”

柳宗言一时之间摸不清楚他这话这态度是何意。

正要开口探明容珏的态度,公堂之上的盛景南又不甘寂寞地开口了:“柳大人,草民有话要说。”

他忍着一肚子火,想着眼前还是应对容珏要紧,便没好气地丢给盛景南一句:“说什么说,本案都结束了,你赶紧回家。”

岂知,盛景南不依不饶,一正言辞地质问他:“柳大人,此案漏洞百出,怎能结案呢?既然谢夫人说不认识吴好强,那大人应该派人去调查他们是否真的不认识,调查清楚吴好强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确认与吴好强行苟且之事的女子。”

“你——”

柳宗言正要呵斥这不知好歹的贱民,却被大声喝止。

“草民还没讲完,请大人不要打断。”

盛景南一说到案情,就口若悬河:“按照天启律例,举报人需要实名举报,顺天府尹杨大人为官多年,不可能不知晓这一点,可是他连举报人是谁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去捉拿奸夫□□,这一点本身就值得人怀疑。柳大人应该去调查一下杨大人是否与谢夫人有冤仇,或者收了别人的钱财来制造冤案,其次就是派人去调查这个举报人,查一查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人,还是杨大人凭空捏造?若是存在这个人,得调查清楚这个举报人的身份背景,为何会举报谢夫人?”

……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对盛景南果然的洞察力和办案分析能力叹为观止,忍不住对他这个人另眼相看。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众人又开始倒向荀馥雅这边,纷纷对案件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也对杨岁序的言行产生了怀疑,甚至连柳宗言的办案能力也怀疑上了。

柳宗言对盛景南厌恶到了极点,可又不能当众对他怎么样。他好整以暇,端着官威,道貌岸然地说道:“盛景南,杨大人刚才都说了,吴好强死之前认罪了,证物也呈上来,谢夫人的罪行是铁板钉钉的事。你需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盛景南不惧他的官威,此时此刻,在他这里,真相才是最权威的。他镇定从容地分析道:“柳大人,审案凡事讲求证据。杨大人所谓的人证,是死无对证,所谓的物证,更是不足为据。”

说到这,他走到已经站起来的杨岁序面前,盘问道:“草民且问杨大人,如何证明这红肚兜是谢夫人的贴身物品呢?”

杨岁序看了柳宗言一眼,不知道为何突然变成了盛景南这小子来审问自己,但是瞧见柳宗言毫无动静,他只好翻着白眼回应:“吴好强给的,他说的。”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盛景南认真地总结,随后又发出了让人深思的疑问,“那么问题就来了,你如何证实吴好强所言属实?”

杨岁序没好气地驳他的话:“他以死谢罪,证明自己所犯的罪行属实,这还不够吗?”

岂知,盛景南听到他这话,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激动,神情肃穆地向众人说道:“天启二十七年间,阳城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书生卢幼黔吊死在曾府门前,留下一封遗书,遗书上清清楚楚地列举了曾家上下的罪状,令人发指。当地的县令相信了这遗书上的罪证,将曾家上下全部抓起来绞死、同年的第三个月,有人为曾家翻了案,众人才醒悟,卢幼黔才是罪不容诛的恶鬼。他垂涎曾家媳妇的美色,欲想玷污她的名节,被曾家的人打得半死,因此他恨透了曾家,为了让曾家的人都不得好死,他想出了这个阴毒的报复方法。”

……

众人对这个惨案略有所闻,都默默无语。

这个案例的陈述,使得盛景南的话更具有说服力,杨岁序对荀馥雅的指控,呈现出来的所谓证据,瞬间变成了让人猜疑的作案道具。

众人对盛景南的话深信不疑,已经在怀疑杨岁序在制造冤案,而柳宗言在糊涂判案。面对群众的动摇,百姓的不信任,杨岁序心虚不已,而被逼拖下水的柳宗言开始恼火杨岁序了。

盛景南没有去留意每个人的心思,一心想着案情。他看向杨岁序,认真地总结道:“所以,杨大人你口中所说的,以死亡来证实旁人的罪行,是不可行的,得要找出有力的证据来证实犯人的犯罪事实,否则就是在制造冤杀案。”

“这……”

杨岁序哑口无言。他这个官本来是买来的,这么些年审核的案件基本上都是靠收钱来审判的,对司法刑罚案件推理并不擅长,刚才听盛景南分析,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眼前的盛景南虽然身穿麻衣粗布,但气势凌人,让他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在盛爹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小跟班时期。

柳宗言见杨岁序这个蠢货被一介草民逼得毫无招架之力,便当机立断,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宣布:“鉴于盛景南的话讲的有道理,此案就先到这里吧。待本官派人去调查明白,再开堂审讯,退堂。”

怎能就这样退堂呢?

荀馥雅气恼,盛景南想要开口阻止,而此时,容珏开口了。

“不必了。”

容珏终于站了起来。

他看向盛景南和荀馥雅二人,不得不说,荀馥雅的目光很是独到,盛景南在查案办案方面的确天赋异禀,那晚他特意留下盛景南详谈案情细节,在盛景南的帮助下,非常迅速地查明案情,找到相关的证据和人员。

此时此刻,他对盛景南另眼相看,但更欣赏荀馥雅。

他对柳宗言这位大理寺卿感到失望,站起身来,道:“正如盛公子所言,本官已经派人调查清楚,已经将相关人员带过来了。”

说着,他吩咐身旁的随从:“把她们都带上来吧。”

随从领了命,快速跑出去。容珏遂又正襟危坐,向荀馥雅投以淡淡的目光,让她安心。

荀馥雅心里动容,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她了解容珏,要么不管闲事,管起来就没大家什么事了,他做事一向靠谱,她很是放心。

柳宗言这才意识到容珏他们是有备而来的,甚至早已熟知案情内幕,那么,他刚才的那一出在容珏眼里,完全是不堪入目的糊涂办案现场。

想到这,他的后脊梁开始发冷汗,感觉自己坐不住了。容珏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随便一句话都举重轻重,他不能让容珏认为自己办事能力不行啊!

“柳大人,继续审问吧!”

正在心里苦叫时,只听得容珏对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赶紧打起精神来。

“好,好。”他讨好地笑了笑,决定要在接下来的环节,挽回在容珏心目中的形象。

他好整以暇,拍了一下惊堂木,威严赫赫地询问刚上堂的证人:“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吴氏是个普通的民妇,面对这么大的官威,自然吓得战战兢兢地。她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回禀大人,民妇是吴氏,吴好强的娘亲。”

柳宗言听到这话,心里发怵,好家伙,居然一下子把奸夫的亲娘带过来了,真是厉害!

他不动声色地盘问道:“吴氏,你可认识站在你面前的女子?”

吴氏转头看向荀馥雅,摇头道:“不认识,没见过。”

柳宗言心里暗骂杨岁序审的是什么糊涂案,这种简单的漏洞都有,真是会作死。

他不悦地瞟了杨岁序一眼,继续盘问:“吴氏,你可知你儿子与妇人通奸?”

吴氏愣住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啊?我儿子不是因为偷红肚兜被抓去坐牢了吗?”

等反应过来时,她又激动地询问站在身旁的杨岁序:“杨大人,我儿子放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杨岁序像被人点了哑穴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面如死灰。在吴氏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真的栽了。

柳宗言见杨岁序这么没用,心里一肚子火,但表面不动声色地跟吴氏说:“杨大人说你儿子跟别人通奸,畏罪自杀了。”

岂知,吴氏闻言,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可能,我儿子最怕死了。”

她不相信儿子会自杀,但是又害怕儿子被人杀了,诚惶诚恐地质问杨岁序:“杨大人,你跟民妇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收了民妇的手镯吗?不是说很快就放他出来了吗?他怎么就死了呢?”

内情被曝出,瞬间引起了一阵喧哗。众人已经不怀疑荀馥雅了,开始关注杨岁序的恶行,讨论得非常热烈。???

“肃静。”

柳宗言用力拍打了一下惊堂木,有种想送杨岁序上西天的冲动。

而荀馥雅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只见容珏无视群情汹涌,淡然吩咐:“传下一个证人上来吧。”

柳宗言怔然:“可本官还没审完呢。”

容珏看都不看他一眼:“没必要。”

这里虽然是大理寺卿,是他柳宗言的公堂,可在他与容珏之间,众人肯定是听容珏的,他也不敢得罪容珏,只好坐回去。

可正当他正襟危坐,准备盘问下一位证人时,瞧见那人娇媚妖娆的面容,他顿时呼吸停滞,如坐针毡。

下一位证人居然是长春院的名妓金枝,他可是她的常客呀!朝廷禁止官员狎妓,而狎妓在这位朗月清风般的容大人面前可是大忌呀,但愿金枝识趣一点,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把这事捅出来的好。

柳宗言偷偷擦了擦虚汗,而那名妓金枝在看到容珏的那一刻,眼里哪里还有他。

须知,平常闺阁女子见容珏一面都难,更何况是她们这种不入流的青楼女子?

金枝从出现到现在,眼光全部黏在了容珏的身上,没羞没臊地向容珏搔首弄姿,搞得容珏尴尬得坐立不安,那双手无处安放。

荀馥雅头一回瞧见如此举足无措又青涩害羞的容珏,不由得掩嘴偷笑。犹记得上一世,她每回去挑逗他时,他总是露出青涩害羞的表情,但嘴角总会吟着微微的笑意,任由她放肆,这让她每回都觉得很甜蜜,有容珏在身边真的好幸福。

“奴家金枝拜见各位大人,”金枝随意地向柳宗言行了个礼,旁若无人地向容珏抛媚眼:“容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有空再过来长春院找奴家呀!奴家免费接待哦哟!”

容珏脸色一僵,别过脸去,表情羞涩,却惹得金枝娇笑连连。众人也乐呵呵地看好戏。

柳宗言的脸色有些尴尬,这个金枝居然在他的公堂上放肆地挑逗容珏,这将他置于何地?

他咳嗽一声,怒喝:“金枝,休得无礼,请注意场合,这里不是你的长春院。”

他的本意是要提醒金枝,要注意言行,岂料金枝没羞没臊地娇嗔道:“好嘛好嘛,柳大人你真是讨厌,来找人家的时候就叫人家放浪些,现在又叫人家休得无礼!”

此言一出,引起了一阵哄笑。不言而明,众人一听就知道柳宗言是金枝的常客。

严肃的公堂仿佛变成了嬉笑怒骂的茶楼,柳宗言变得好生尴尬。他在心里怒骂金枝一声贱人,拿起惊堂木连拍三下:“肃静!肃静!肃静!”

他的脸色不大好,尴尬地向容珏解释:“容大人,请不要误会,下官没有常去长春院,下官去那种地方只是为了办案。”

容珏心想着,你这不是喊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厌恶地垂眉,道:“你没必要说,本官不想知道,”

盛景南见柳宗言神色慌张,趁机指着木盒上的证物,询问金枝:“金枝姑娘,请问你认识此物吗?”

金枝的眼光依依不舍地从容珏身上转移过来,瞧见那证物,顿时娇羞大叫:“哟,要死了,这不是人家的红肚兜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实情让在场之人惊呆了,随即响起了一阵哗然。众人对杨岁序议论纷纷,而柳宗言对杨岁序的愚蠢感到厌恶。

金枝困惑地猜测:“难道吴好强的案子又重审了?不应该呀。”

想到有这个可能,她不悦地质问杨岁序:“杨大人,我可是让你白睡了一晚,你可保证让孙子把牢底坐穿的,你这人怎么这样骗人呢,真讨厌!”

说着,她的目光又忍不住粘到容珏的身上,容珏下意识地坐远一些。

荀馥雅看在眼底,笑在心里,她的容珏大师兄依旧有趣得很。

柳宗言见容珏不理会自己,转过头来怒然质问盛景南:“盛景南,本官在审案还是你在审案,本官还没允许你说话,你骚扰证人做什么,若有下次,本官一定掌你的嘴。”

盛景南嘿嘿一笑,恭顺地说道:“那请大人继续问吧。”

柳宗言冷哼一声,找回自己的主场,威严地质问金枝:“金枝,你说红肚兜是你的,有何证据?”

可下一刻,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痛恨自己为何问这句话。

只见金枝娇羞地掩嘴一笑,嗔怒道:“哎呦,你睡人家的时候不是也看过了吗?人家都告诉过你,这种绣花肚兜的花式是人家绣的,整个长春院只有人家穿这种肚兜。柳大人你真是没记性呀。”

众人轰然大笑,对柳宗言的道貌岸然有了崭新的认识。柳宗言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脸色铁青又尴尬得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恨那让他下不台的金枝丝毫不觉得自己犯了大错,还肆无忌惮地向容珏搔首弄姿,抛媚眼:“容大人,你喜欢吗?人家可以送你几件哦,还带着体香的呢。”

容珏是个修养极好的翩翩公子,即便金枝多次无礼挑逗,他还是谦谦有礼地提醒:“请金枝姑娘自重。”

金枝可是风月老手,最爱挑逗纯情男子,加上容珏生得容姿端丽,她怎能错过与容珏亲密接触的机会呢?

“哎呀,容大人你脸红了呢,真纯情,人家好喜欢哟。容大人!”

说着说着,她突然向容珏冲过去,那股痴迷的劲儿疯狂得很。

众人吓了一跳,连容珏本人也没反应过来,眼见金枝扑到容珏身上,容珏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人,挡了金枝。

金枝猝不及防,整个人撞到了荀馥雅身上,荀馥雅被她这么一撞,整个人往后摔。容珏见荀馥雅摔过来,只好伸手将人从背后抱住,阻止她整个人摔倒在自己身上。

荀馥雅惊讶于容珏的举动,愕然转过头来,猝不及防地,与容珏四目相对。

那一刻,他们鼻息缠绕在一起,离得那么近,那遥远的记忆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