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慢悠悠地说道:“多谢各位的好意,谢家上有老下有小,谢某不想连累家人,就不逃了。”
带头的人见状,顿时急了。
“不逃就是死呀!”
当年林烨将军为老皇帝赵玄德打下江山,抵御外敌,结果老皇帝为了讨好胡人,还不是将林将军满门抄斩?”
“老皇帝冷血无情,替他守江山没有好下场的,谢公子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死了不值当啊,还是跟我们逃出去吧!”
“以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出去后起义,自立为王是多么容易的事呀!”
在场的一帮兄弟表现的十分热血,一面气愤填膺,一口一个狗皇帝,骂得此起彼伏,而另一面又不断地怂恿谢昀造反,自立为王。
谢昀还是原来的姿势,动都没动过,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英雄好汉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在这里扰了谢某的清净。”
面对谢昀的冷脸,诸位热血好汉顿时气炸了,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个没完没了:“你!你这人简直是狂妄,不识好人心……”
楚荆听到谩骂声,有点佩服这些人的勇敢,居然不断地挑战谢昀的忍耐极限。
谢昀向来不喜欢费唇舌,问带头的那位:“有刀吗?”
对方欣喜若狂,赶紧将刀递上:“谢公子终于想通了?想跟我们一块杀出去?”
谢昀接过刀,眼眸嗜血地看向众人,阴鸷一笑:“老子讨厌聒噪,想砍几个人,清静一下!”
……
翌日,斗诗会的事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整个上京城都知晓,一名叫“王卿”的少年郎在斗诗会上以一首诗一鸣惊人,引得翰林院士容珏与太学书院大师姐争着抢人。
这位王姓少年身怀奇才却拒绝了荣华富贵,选择太学书院,拜入了姜夫子门下,从此隐遁,神秘莫测。
此事一出,气得赵怀淑砸坏了房中所有的东西。姜夫子拒绝了她数百次,明着说不收女弟子,荀馥雅一来,他便收了,这口气叫赵怀淑如何忍得下去。
另外,谢昀一案悬而未决,上京城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寻常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许是今日要出判决,谢夫人和孙媚儿早早就到公主府找赵怀淑。
赵怀淑心里也是悬着,明面上应允她们必定让谢昀安然,心里却没底气,梳妆打扮了一番后便赶往皇宫。
荀馥雅一大早醒来,不见岑三的踪影,心想着必定是谢昀有任务指派给他,便不在意。
在五位丫鬟的陪伴下,她来到太学书院。
姜贞羽已经跟书院的守门人打了招呼,知晓了荀馥雅的身份,自然是打开门欢迎她。
从门童的口中得知,姜贞羽今日陪同姜夫子和范夫子出外垂钓了。
临走前交代,若是她来了,让她独自到小阁楼处走动一下,指不定有惊喜。
荀馥雅有几个困惑,这所谓的惊喜是什么?她深知姜夫子不会做没意义之事,便打发了门童和无命丫鬟,自己前往小阁楼。
由于上一世她在太学书院念书念过一段时间,对太学书院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家。
当她看到小阁楼近在眼前时,想到上一世她、赵玄朗和容珏总是在这里念书玩闹,脸上洋溢着笑意。
打开围着小阁楼的院门,经过一片苗圃时,她发现嫩绿的叶子,碎碎的小花,在高树之下,阳光之中,透着一股灵动的生机。
她忍不住走进去,随意观看着。
这圃园里倒没有种一般大户人家喜欢的奇花异草,反而是种了许多她未曾见过的奇特植物,看模样都粗拙的很,应该是一些野菜或者农作物之类。
她有些好奇,谁会在这种地方种这么些东西。
在园子里随意走着,天光很亮,只不过头顶上有树木遮蔽,所以显得比较幽静,可以听见头顶鸟儿归巢时的欢快鸣叫,身边全是绿绿的颜色,很是舒服。
“你是何人?”
有人从植物丛里站了起来,很好奇地看着荀馥雅。
荀馥雅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对方是个六七十岁年纪的花农,手里拿着锄头,脚边放着泥筐,面相却是富贵,眸子里的神情带着几分摄人的威严。
这老人家怎么跟谢昀有点相似?
难道他是……
赶紧打断猜测,荀馥雅微微一笑,对着老花农拱手一礼道:“惊着老人家了,我是姜夫子新收的弟子,顺路走到这里来,看这片圃园长得极好,便来逛一逛了。”
老花农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笑谈道:“原来得容爱卿大力推荐,姜夫子垂青的才子是个女娇娥,看来你比怀淑公主厉害呀!”
荀馥雅这下明白了这人的身份,也体会到姜夫子口中的惊喜了。她请姜夫子帮忙救谢昀,姜夫子干脆安排她亲自说服皇上,她的这位授业恩师还真是会给她出难题啊。
她生怕惹老皇帝赵玄德不痛快,故作迷糊地解释道:“老人家你可别笑话我,那日我无意参加诗词比斗,只是换了身男装前去观看,糊里糊涂就被人推了上去。也怪我长得像男子吧,穿上男装也没人认出我是个女子,哎,失策!失策呀!”
“哈哈哈……”
老皇帝被荀馥雅这番说辞逗笑了,也不追究她搞出来的大乌龙。
荀馥雅暗自松了口气,随意地与花农打扮的老皇帝聊些种花种草的事情,投其所好,引得老皇帝讲解得眉飞色舞。
老皇帝尽了兴,拿起手帕,将手擦了两下,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向她招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荀馥雅走过去,恭敬地拱手道:“民妇荀馥雅。”
“你也姓荀?”老皇帝仔细审视荀馥雅一番,觉得她的眉目与荀况有几分相似,可他不曾听说过荀况有妾室或者私生女,便打消了自己的猜想,笑道,“可知我朝的荀首辅也姓荀,你们姓荀的人文采都很厉害啊!”
荀馥雅压低眉眼,不让老皇帝察觉自己心中的不快,顺势转移话题:“民妇不敢与荀首辅攀关系,民妇不过是区区谢氏少夫人,当今圣上要处斩的朝廷重犯谢昀才是民妇的关系人。”
老皇帝是多么精明的人,一听这话,便知晓她的来意,不给与她说话的机会,转移话题:“听说你很会泡茶,不介意的话,给老人家我泡一壶吧。”
荀馥雅也不急着替谢昀求情,在苗圃的方寸之地,从容不迫地为老皇帝泡茶。
她泡茶的手法娴熟,加上仪态端庄,面容清丽雅致,画面很让人赏心悦目。
待老皇帝喝下了茶,大赞她的茶艺时,她叹气道:“这泡茶的手艺可是谢家的独门手艺,谢家的茶可是名门天下的!一两碧落雨露毛尖值三两金呐,谢家每年春茶上市,这碧落雨露毛尖只售三千斤,几乎一上市就被皇族宗亲抢光,连达官贵人也得走门路才买得到呢。这谢昀是谢家的现任当家,若他死了,估计往后就喝不上这么好的茶了!”
老皇帝威严地回应道:“再好的茶也抵不过人命,抵不过王法!”
荀馥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垂眉说道:“人命?官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不是命吗?死在陈县令手上的人命有多少,随便问一下陈县的百姓都知晓。王法?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谈的是军法,拿王法出来能保命能大胜仗吗?吟诗作对,都是闲人才做的事情,又不能换碗饭吃,可是茶叶可以。每年边境百姓饱受天灾,需要朝廷开仓赈灾时,官员只知道打压百姓,中饱私囊,借机抬高米粮的价格,而谢家的茶叶能换来米粮解百姓的饥饿。犬戎大军屠杀逐郡、陈县、阳城三城时,这位卖茶叶的当家抛下自己的高官厚禄,带领着全城的军民大败犬戎十万大军,斩杀犬戎王,擒获犬戎公主和王子。”
停顿了一下,她抬眼看向老皇帝,问:“试问,朝野上下,何人能做到?且不说皇上杀了谢昀,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能震慑异族的将才,皇上难道不想乘势而上,震一震我朝的声威,夺回失去的土地吗?难道要一辈子被异族踩在脚下,像家畜一样任由宰割吗?”
老皇帝旋即心头一动,哈哈大笑道:“荀姑娘这张嘴真是厉害,的确比我家怀淑厉害多了。”
见皇帝自爆身份,荀馥雅也不伪装,赶紧向她行礼:“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免了她礼,向阁楼处喊道,“朗儿、容爱卿,随朕回宫吧!”
“遵命!”
身后传来淡漠的嗓音,荀馥雅蓦然转身,只见青竹绿楼中,白衣少年站在阳光下,一身风骨傲然于世。
少年站在她面前,向微微一笑,脸上有几分羞涩,她感觉,这一刻,已经胜过这世上万千美好。
“父皇,等等我。”
赵玄朗提着裤子从茅房里出来,他十分舒服地叹了口气,系好了裤带,从下人的手上接过毛巾,擦了擦手,随后急匆匆地赶来。
瞧见没个正型的皇儿,老皇帝发出无奈的轻叹,领着众人离去。赵玄朗在人群中转过头向荀馥雅调皮地眨了眨眼,随后转身跟上队伍。
荀馥雅不太敢看赵玄朗,上一世的赵玄朗死得太惨了,他被李琦鞭尸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赵怀淑和李琦这两人伤害身边的人了!
按照前世的轨迹,在今日的议政殿上,朝臣为如何处置谢昀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李琦带领文武百官主张处死谢昀,犬戎族的使者在此时也抵达议政殿给与施展压力,形势一片倒。
这时,一直不肯归顺天启的西南王投递了归顺书,只要求老皇帝不能与犬戎族议和,而宫门外,遭受过屠城的百姓在楚荆的带领下,跪着递上万民书,请求赦免谢昀。
加上,大理寺卿站出来力保谢昀,赵怀淑为谢昀求情,老皇帝早就在异族那里受够了窝囊气,于是赦免了谢昀,提升他为辅国大将军,掌管十万精兵,负责与犬戎族交涉。
犬戎族怕极了谢昀,将从天启夺来的城池尽数归还,换回了犬戎族的公主和二王子。
上一世,这些事她并未参与其中,李琦也并未将谢昀的自救计划一一道出,存心堵死谢昀的生路,那么,这一世的结果会否还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行走呢?朝廷风云变幻莫测,人心不古,她真的很难确定。
她看向从人群中纵身飞驰而来的五名丫鬟,谢府的那些下人基本都已经魂归天外,眼前这些明显不是普通侍从。
他们似乎是谢昀暗藏的势力,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来?谢昀又是如何养着这些人的呢?
此时此刻,荀馥雅发现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谢昀对她来说,是一个谜。
“少夫人,天色渐变阴凉,好像要下雨了,早些回去吧。”香儿在旁提醒道。
荀馥雅抬头仰望着天,方才还是晴空万里,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凝聚了许多乌云,还真是变幻莫测啊。
“回去吧。”荀馥雅应了一声,忽的抬眸看向其中一名丫鬟,试探着问,“你似乎有些眼熟啊,我们从前在谢府见过?”
那名丫鬟神色变得微妙:“回禀夫人,应该是见过吧。”
“可是原先在谢府当差的那些丫鬟全都死了。”
荀馥雅的表情平静无波,但是目光落在那名丫鬟的身上,充满了探究。
那名丫鬟吓了一跳,赶紧朝她抱拳行礼:“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多言,若少夫人有什么要问的,等二爷出来……”
“行,我知道了。”
荀馥雅不想为难一个丫鬟,反正谢昀身上的秘密从来都没少过。
……
随着一声雷响,雨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似乎要一股劲将人间的污染冲洗干净。
皇宫议政殿上,文武百官为谢昀的生死争吵不断,在犬戎使者的到来后,基本上统一了意见,处死谢昀,护送妙光公主和巴桑二王子回犬戎族,割地赔款送公主和亲。皇上听到他这群臣子的请求,看到他们那副惯了媚外的神色,绷着脸不发一言,心里怒涛翻涌不断。
这些堂堂七尺男儿,国之栋梁,竟然不及一名年幼柔软的女娃那般有刚强傲骨,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到何时?
“轰隆!”
无比静谧的议政殿被一声打雷巨响打破了宁静。
太监手里拿着带血的状纸,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在大殿上大喊:“启禀皇上,宫门外跪着上千名素衣百姓,他们都说自己是陈县的百姓,上京状告陈县令十大罪状。”
大理寺卿闻得此言,站出来向老皇帝拱手汇报:“启禀皇上,此事下官已经命人查明,陈县令犯案累累,罪不容诛!该杀!”
话音刚落,另一名太监端着万民血书,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在大殿上大喊:“启禀皇上,姜夫子带领太学书院儒生呈上万民血书,为他的弟子谢昀洗刷冤屈!”
容珏闻得此言,站出来向老皇帝拱手说道:“启禀皇上,谢昀不仅是姜夫子的弟子,还是我朝的探花郎,当日他本应该被封官,只因赶赴战场保家卫国,才没被及时封官。此事当时皇上表示延后给他封官,若皇上封的官比陈县令大,加上陈县令罪犯滔天,那就不存在以下犯上,斩杀朝廷命官的罪行了。”
话音刚落,又一名太监端着归顺书,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在大殿上大喊:“启禀皇上,西南王世子带归顺书前来,表明归顺的条件是,不能与犬戎族议和!”
话音刚落,又一名太监拿着军事密报,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在大殿上大喊:“启禀皇上,军情告急,胡人族郝拓将军带着三万精兵攻破了嘉峪关,时宋将军战死,我军节节败退,已失手了三城!”
“轰隆!轰隆!轰隆!”
三声雷响,直击老皇帝的心神。在场的文武百官皆乱作一团,唯有谢昀站在殿中央,神色凛然,不动如山。
雷电再次划破天际,强光在谢昀的脸上一闪而过,那一刻,老皇帝看到了他的样貌竟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怒然站起来,铿锵有力地宣布:“逐郡谢昀斩杀贪官,打退犬戎族,保护我天启百姓,记大功,封为封正三品辅国大将军,位同九卿,掌管十万精兵,赐将军府。”
这一册封,仿佛比那惊雷更可怕!
刹那间,群臣骇然,纷纷出列,齐齐跪拜劝谏:“皇上!不可啊!皇上,此人生性暴戾残忍……”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众人,面容冷峻:“封谢昀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掌管三千禁卫军。”
“皇上三思啊!”
“若留此人在朝廷为官,必定会祸乱朝纲,危及天启的基业!”
“请皇上收回成命啊皇上!”
……
群臣絮絮叨叨,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殿中百官已经有大半跪在地上,而那名犬戎使者更是嚣张地向老皇帝下马威:“天启的皇帝,你可想好了,若你今日不斩杀这谢贼人,就休怪我们犬戎族明日带兵攻打过来,只怕到时候你连皇城都不保,哼!”
此言一出,朝臣们更加慌乱,拼死劝说老皇帝处死谢昀,而谢昀站起来,阴恻恻地盯着那名犬戎使者:“你怎知不是我们天启领兵攻打你们犬戎族?你若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明日领兵灭了你们犬戎族,留个皇城给你们当坟墓!”
“……”
他阴鸷暴戾的表情在雷雨的烘托下,显得更加吓人,那充满杀戮的气息强大到就像是阎王爷来索命一样,顿时吓得犬戎使者面如土色,不敢吱声。
一身血衣的谢昀站在那群人前,显得越发傲骨铮铮,气度非凡,而那眉眼竟与孝贤皇后有几分相似。
老皇帝晃了晃神,看到永乐侯李琦和荀首辅想要出列,沉声道:“谢昀听令,朕命你立刻领兵前往嘉峪关,击退胡人骑兵,震我天启声威!只许成功,败了提头来见!”
他冷冷地扫视众人:“谁还有异义,就代替谢昀去!”
天子一怒,群臣俯首跪拜,偌大的议政殿内雅雀无声。
胡人骑兵比犬戎骑兵的战斗力强上一倍,试问他们这些常年泡澡酒肉池里,整日只知道风火雪月的文臣,又如何抵挡得了呢?皇上很明显是在力保谢昀,不想再在异族面前忍气吞声,谁敢触他的逆鳞?
李琦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还是败了。老皇帝是个犹豫不决的人,能坚定老皇帝的决心,只有姜夫子那个老匹夫。明明上一世这里的剧情没有姜夫子的事,也没有胡人骑兵的来袭,为何会多出来呢?
眼睁睁看着这姓谢的顷刻间就从阶下囚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国大将军,李琦恨得牙痒痒,可眼下的情形,已经无法逆转了,只能想办法让谢昀死在战场上。
谢昀在一片沉寂声中,上前向老皇帝拱手行礼:“谢皇上恩典!”
“谢爱卿不必多礼。”
老皇帝有些老眼昏花,谢昀站得又有点远,他时而看得清又十二看得模糊,看的有点难受。他想看清楚谢昀是长什么模样的,便亲自走下那汉白玉台阶,走到谢昀的面前虚扶了他一把。
这回,他终于看清楚了谢昀的俊眉星目,眉目之间的确与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估摸着年龄,若是太子还活着,也跟谢昀差不多年纪。
可是,寻了几十年都无果,上天又怎么可能大发慈悲将他的太子送到眼前了呢?而且,他的太子是文质彬彬,又怎可能是暴戾冷酷?
“皇上?”
谢昀盯着紧握着自己不放的手,困惑地叫了一声。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老皇帝轻哼一声,道:“谢爱卿为国尽忠,不计个人得失,无畏强敌,朕只愿天启臣民跟你一样,往后不要一味地退让,再做丧权辱国之事!”
老皇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徒然加重,李琦第一个带头跪下:“皇上英明,臣往后一定会殚精竭虑,保护我泱泱大国不受欺辱!”
荀首辅和身后一众文武百官赶紧齐声附和:“臣等愿殚精竭虑,保护我泱泱大国不受欺辱!”
老皇帝听到这些话,心里舒服了很多,对谢昀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了几分:“谢爱卿这些日子受苦了,朕另外再赐给你侍女小厮各三十人。军情紧急,朕只能给爱卿一个晚上的时间跟家人团聚,明日必须领兵出发!”
谢昀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淡淡地回应:“遵命!”
一切尘埃落定,谢昀刚被加官进爵又要奔赴生死未卜的战场,一场欢喜一场忧。
老皇帝转身步上汉白玉台阶,一脸疲惫地挥了挥手,随着贴身太监的一声尖锐喊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而后朝臣退散。
朝臣迈出议政殿的门槛,方察觉雷雨早已停歇,阳光正从云层投射而下,与大地交相辉映。
谢昀一身染血衣裳走在跟前,阳光仿佛对他亦趋亦步,去到哪里都映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风姿卓然,光亮照人。
李琦走上前,阴阳怪气地恭贺他:“谢将军,恭喜你一步登天啊,希望你在战场上不要一步升天!”
谢昀停下脚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李侯爷,也希望你以后一统天下,不要让天下捅了你!”
李琦冷哼一声,阔步而去。
荀况并未看上谢昀这种乡野小子,心想着他打赢犬戎大军不过是运气好而已,那胡人骑兵比犬戎骑兵厉害一倍,时宋将军尚且战死,何况这种毛头小子?
他不想跟时日不多的大将军打交道,无视他离去。
其他官员一向看李琦或者荀首辅的神色做人,自然不会上前与谢昀攀关系。
李琦无所谓,一心想着尽快到宫外找荀馥雅。
容珏见他走得快,疾步上前追上,一把拉住:“二师弟,留步!”
谢昀转过头,翘着双手笑道:“容大人,以后还是叫我谢将军吧,我这种人跟你这种皎皎君子做同门,只会污了你的名声!姜老头早就将我逐出师门了,这次不知道他是不是年老记性差,忘记了这一茬,拿着师徒名分来救我。”
容珏愕然,他一直知晓师父在外收了个徒弟,只是一直不愿提及,他自然也就没见过这传说中的二师弟,只是不曾想到,这位二师弟早就被师父逐出师门。
虽然不知道师父跟二师弟发生了何事,他不想师父被误会,解释道:“二师兄的位置一直悬空,其实师父的心里一直为你留着位置。”
“……”
谢昀见容珏讲得情真意切,长得又容姿端丽,特别讨人好感。
他忽然想到赵怀淑在大理寺狱跟自己讲过的话,想到荀馥雅似乎很喜欢这类型的男子,顿时醋意大发。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容珏那张玉白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容,看得容珏浑身起鸡皮疙瘩时,忽然伸手用力捏着容珏的脸。
容珏懵了,只觉得脸被捏得生疼,下意识地扯开他的手。
谢昀瞧见容珏的脸颊被自己捏得红肿,却似乎更加好看了,不由得感觉无趣:“啧,更像小姑娘了!”
丢了这么一句话,他洋洋洒洒地走出宫门,留下一头雾水的容珏。在不远处观看的赵怀淑更是摸不着头脑。
守在宫门外等消息的人瞧见谢昀完好无缺地走出来,心里那根紧绷多时的弦松了。
江骜走过去与谢昀来了个感人的兄弟拥抱,孙媚儿泪如泉涌地扑到谢昀的怀里痛哭,谢夫人看着谢昀松了口气,满眼欣慰。
岑三为谢昀的无罪释放感动得不断擦泪。
众人皆为谢昀的转危为安欢呼喝彩,可唯独缺少了他日夜牵挂的倩影。
“少夫人呢?”
谢昀问岑三。
不等岑三开口,孙媚儿便迫不及待地告黑状:“那个女人在家睡大觉,冷血无情得很!二表兄别被那女人骗了,她可是巴不得你死。”
谢昀不理会她,吩咐岑三带江骜到大理寺狱接楚荆出来后,翻身上马,策马飞奔回谢府。
雨后初晴,偌大的谢府显得格外清新。
荀馥雅独自坐在案桌前誊抄《古兰经》,虽然胳膊肘在逃亡时受了点轻伤,抄写时有微微的疼痛,但她还是坚持下来,不到片刻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今日是决定谢昀命运的关键时刻,谢府上下都到宫门外守候着。
荀馥雅本想过去,无奈赵怀淑存心不让她到场,在她从太学书院出来后,赵怀淑的人一直追捕她,逼得她不得不躲回谢府等候。
虽然有些不安,但是有姜夫子出面,还有老皇帝不想再受异族威胁的心,她相信谢昀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卿卿!卿卿!”
正微微发愣,谢昀兴奋的嗓音在外头传来,由远而近。
她心头一跳,手执着笔,激动地站了起来。正想跑出去,但谢昀的脚步比她快,已经迈步进来了,正喘着粗气,看来是一路赶来的。
她手上的笔掉案桌上了,察觉失了态,她捡起笔放到砚台上,才看向谢昀:“怎么只有你回来,他们不是去接你吗?”
“管他们做甚。”谢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将荀馥雅抱起来,放到案桌上坐着,双手放在她身旁两侧的案桌上,半身俯向她,笑问,“这些天没见,想没想我?嗯?”
突然的亲昵来得太突然,荀馥雅还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时,她懊恼地推开谢昀:“谢昀,请注意你的言行,离我远点!”
“我好想你,卿卿!”
谢昀这些天实在太想她了,好不容易从牢笼里出来,怎舍得放手?他一把将人抱住,心里头感到非常踏实。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放开!”
荀馥雅压低了声音,这大众广众之下的,叔嫂相拥,成何体统?
“不放,就不放!”
谢昀死皮赖脸地抱着,还撒娇上了,惹得在场的丫鬟小厮抿嘴偷笑。
荀馥雅也不和他讲什么道理,反正也讲不明白,只是轻蹙着眉说道:“我的手臂受伤了,你弄疼我了。”
“受伤?怎么会受伤?”谢昀小心轻柔地将荀馥雅放开,瞧见她疼得额头渗出汗珠了,心疼地为她擦去汗珠。
完事后,他怒斥五名丫鬟:“不是让你们保护好少夫人吗?怎么会让她受伤?”
丫鬟们吓得身子抖一抖,谢昀的怒火不是常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在他这里犯了错,受到的惩罚比大理寺狱的刑罚还要可怕。
香儿赶紧向谢昀解释:“请二爷息怒,是少夫人上马车时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谢昀愕然地看了荀馥雅一眼,还是觉得心疼,继续怒斥丫鬟们:“废物!既然马车会让少夫人磕到,你们不会让她坐轿子出行吗?”
荀馥雅瞧见丫鬟们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替她们说话:“你别责怪她们,那些人都是怀淑公主身边的暗卫,个顶个的高手,她们能带着我全身而退,已经很厉害了。”
“赵怀淑要杀你?”谢昀看着荀馥雅,困惑地蹙眉,“她不像那么心狠手辣的女人啊,她明明跟我说想要跟你交好,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荀馥雅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悦。想到前世的谢昀总是袒护这个女人,间接给了她许多委屈,她的心里头就感觉凉拨凉拨的。
她错开视线,幽幽地说道:“嗯,我想也是误会。怀淑公主是那么地温柔美丽,怎么可能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也许是因为我这人不讨喜,得罪了别人不自知,才惹来杀身之祸的吧。”
谢昀感受不到荀馥雅哀莫大于心死的心情,误以为有人给了荀馥雅天大的委屈,心里头很恼火。
“居然敢杀你,这人真是活腻了。”
他的冷眸里闪过浓烈的杀意。察觉荀馥雅垂眉看着地面,神色忧郁,他误以为她在害怕,心生怜爱,遂在心里认真地思考着。
我不在上京城的这段时日,得找个放心的人照看和保护卿卿才行。
找谁好呢?江骜?多□□批,饥不择食,滚蛋吧。
楚荆?这货有勇无谋,至今对卿卿抱有好感,隔离。
路子峰?有勇有谋,有战斗力又有威望,最重要的是,这个闷骚男人已经成家立室,对他家那位爱得着魔了。嗯嗯,就他了!
找到适合的人选,谢昀柔声安抚荀馥雅:“卿卿你别害怕,虽然我明日就要启程去嘉峪关,但是我会让路子峰过来揪出那个人的。”
荀馥雅愕然一怔:“你要去嘉峪关?做什么?”
谢昀以为他在关心自己,开心地说道:“胡人骑兵入侵嘉峪关,杀了时宋将军,皇上封我为辅国大将军,命我明日带领十万精兵去打退胡人,收复嘉峪关。”
“胡人骑兵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袭?会不会有诈?”
荀馥雅蹙紧眉头,陷入了深思。上一世明明没有这个事,这一世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呢?会不会是李琦搞的鬼?
谢昀见她如此担忧自己,动情地上前轻轻拥着她,轻吻着她的发:“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我知晓你不喜欢跟谢夫人她们住在一起,刚好皇上赐给我一座府邸,等翻新了岑三他们会带你搬过去住,你乖乖在将军府等我,不许逃跑,知道没有?”
“谢昀你够了!自从你的兄长死后,你变得越来越放肆了!”
她是他的嫂子,哪有叔嫂住在一起的道理?他三翻四次地轻薄她,莫不是因为辛月的那些风流史看轻她,想要轻贱她?
荀馥雅恼怒地推开谢昀,却不下心牵动了受伤的手臂,顿时疼痛了起来。
谢昀看着心疼,想要上前扶着她,被怒瞪了一眼后,只好垂下手臂,眼巴巴地看着。
他知晓荀馥雅看着娇软乖巧,可是生气起来就不能强迫她,得要软声细气地哄她,遂哄道:“那好吧,既然你不喜欢住将军府,那我将她们赶去将军府住,你住谢府吧!”
面对谢昀的讨好,荀馥雅轻叹一声,正色道:“谢昀,有个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其实当年我跟你兄长约定,只要你考科举高中,他和我的婚事就不作数,让我恢复自由身,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嫂子了,你没必要安排我的住处,今日之后,我会搬到太学书院居住的。”
谢昀见荀馥雅将此事摆到明面上讲,知晓了她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自己心里也有了考量,便顺了她的意思:“既然你喜欢住太学书院,那就先住那里吧。等我回来了,再跟大家宣布你的事。”
“如此甚好!”
荀馥雅以为谢昀要宣布的事是宣布她跟谢家再无瓜葛,遂满意地点了点头。
殊不知,谢昀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头琢磨的却是另一回事。
谢昀猜想荀馥雅是在介意谢家没有给她贴面的婚礼,只凭一纸婚书就将她嫁给了他,心里有怨气。
他打算回来后,让老皇帝给他们赐婚,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将荀馥雅从太学书院迎接回将军府,给她一个人人羡慕的婚礼。
他要让整个上京城都知道,她辛月是他谢昀明媒正娶的妻子!任何人不得惦记!
荀馥雅见谢昀忽然独自偷乐,笑容灿烂得有点刺眼,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如今见谢昀安然,她不想跟这人孤男寡女地独处着,有损名声,遂悄然坐到离他最远的座椅上,委婉地请求他离开。
“谢将军大难不死,一朝成为国家栋梁,相信谢夫人他们都在为你筹备庆祝宴,你还是早点到场吧。我素来喜静,就不去凑热闹了,在这里祝贺谢将军你前程似锦,凯旋而归!”
面对荀馥雅的突然变脸,生疏又冷淡的态度,谢昀认为这都是荀馥雅在埋怨自己没有给她风光的婚礼所致的,他想给荀馥雅一个惊喜,所以不想向她透露自己的打算。
外面的那些热闹都不及荀馥雅此处的安静好,对他来说,在这个世上,除了兄长,荀馥雅是唯一对他真心好的亲人。
如今他风光了,不想去应付那些虚情假意的人,只想跟荀馥雅多相处。
他单手撑在门框上低睨着荀馥雅看,薄唇半勾,似笑非笑:“我从牢狱出来后就滴水未沾,卿卿就不能让我喝口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