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难过欲哭的玄素,荀馥雅温柔地拥着她。
她感受到玄素内心的不安,安抚她:“玄素,我没事,你别担心。”
玄素激动得很,哭着投诉她:“我怎能不担心,我都担心死了。你突然不见了人,突然冻得像个死人,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呀!”
荀馥雅拍拍她的后背,极尽温柔地安抚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玄素抬头凝视着荀馥雅:“小姐,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们回清河吧,我们离开这个破地方,远离这些破事吧,好不好?自从你来了这里,一天天的遭罪,就没一天开心过的,呜呜呜……”
面对满眼的心疼,荀馥雅心里难受又无奈。
她藏得很好,可玄素看得真真切切。
她是想回去,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可她不能。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上天既然安排了她重生,安排她遇见这些事,赐予她足够化解危机的能力,她就得担起这责任,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世道。
上一世她自私地活着,活得并不好,死得也够屈辱的。
这一世,她尽量让大家都好好活着,或许这样,她会过得比上一世好。
她错开玄素的视线,凝视前方微弱的火光:“玄素,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玄素激动地摇头,替荀馥雅感到难受,“谁家姑娘不是娇滴滴的呀,小姐你就是铜墙铁壁吗?凭什么要你去做这些危险之事?”
荀馥雅心头一震,清冷的眸子酸楚难忍,有了些许湿润。
玄素哭了:“小姐,你也只是个刚过及笄的少女呀,会怕疼,会怕冷,会害怕,会难过,你应该在闺阁里受人呵护受人宠爱的。而不是,而不是,呜呜呜……”
荀馥雅咬了咬唇,站起来迎着凛冽的寒风。
她想让寒冷冰封她的委屈、她的退缩、她的怯弱、她的痛苦。
为了悲剧不再重演,为了让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她必须勇往直前。
当悲伤的情绪不再盈满,她走到河岸,垂眉看着河中的倒影,似乎在说服玄素,亦似乎在说服自己。
“玄素,国家遭难,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既然上天赋予我能力,我想承担相应的责任。人生在世,总归做些有意义之事,不是吗?”
玄素收起泪水,从小到大,她哪回说得过她小姐呢?
不管有理没理,只要小姐想做的,她都会支持!
她会为了护小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
玄素紧握手中的鱼叉,暗暗下定了决心。
对于突然投靠过来的梅久兰,荀馥雅并不信任,找了个借口支开她。
待梅久兰走远,荀馥雅贴耳告知玄素他们的计划。
谢昀派来潜入犬戎军营的细作已被妙光公主发现,妙光公主已知晓他们的火烧连环船计划。
妙光公主打算将计就计,犬戎大军会将船只连起来渡河,只是船上的犬戎兵变成了被抓的逐郡百姓。
这些百姓皆被割了口舌,伪装成犬戎兵,目的是引谢昀放油放火箭烧船,造就谢昀弑杀天启人质的罪名,使其不能出战,同时借此事动摇天启的军心,让他们不敢再火烧连环船,好方便犬戎兵利用连环船渡江。
荀馥雅与谢衍认为,妙光公主自认熟读中原的孙子兵法,必定深信其妙招奏效。
荀馥雅与谢衍打算利用妙光公主此种心理,跟他们打心理战。
先是谢昀假装使用一招空城计,引船上的逐郡百姓进城。
被抓的逐郡百姓心怀对犬戎族的恨意,为了活命,定会配合演戏,让隔岸观看的犬戎王桑吉族以为城中无人,只留下金银珠宝。
一向贪财的犬戎王桑吉肯定按捺不住,认定陈县的军官百姓贪生怕死,舍弃了钱财逃命。即便妙光怀疑有诈,又怀疑是空城计,亦阻挡不了犬戎王桑吉的狂妄与贪念。
一旦犬戎王桑吉领兵冲上连环船,谢昀即可带领隐藏在暗处的官兵放油放火箭,烧他个片甲不留。
计划缜密,不可泄露。
玄素边听边警惕周围。
待荀馥雅语毕,她忧心道:“小姐,你不跟我一起去陈县,你是不是要回犬戎军营?你不要去,太危险了。”
荀馥雅摇头:“谢衍被扣留在犬戎军营里,我必须去救他。”
如果谢衍惨死在犬戎兵的受伤,谢昀会发疯的!
玄素知晓自己劝阻不了,遂叮嘱道:“小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很快就来救你的。”
“玄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
相视而笑后,荀馥雅脱下大衣,凝视着散发寒气的河水,憋足一口气。
即便现实如冰河般冷酷无情,她也不得不勇敢面对。
遂,她向冰冷的河水一跃而入。
顺着原路返回,一切顺利多了,只是,她刚冒出头,还没来得及睁眼,背后却传来了男子的怒吼。
“别动,转过身来,否则一箭射死你!”
桑巴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几分猥琐感,荀馥雅一听便认出。
荀馥雅咬了咬唇,举起双手,缓缓转身。
瞧见一群犬戎兵拉弓瞄准自己,为首的有桑巴,妙光,还有一位妙光亲昵挽着手臂的中老年男子,应该是犬戎王桑吉,她眸色一沉,暗觉不妙。
“哼,把他抓起来!”
眼见犬戎兵来势汹汹,荀馥雅欲想潜回水中逃离,却忽感头晕目眩,手脚乏力。
她挣扎了一会,终是两眼一翻,在犬戎兵没抵达之前,晕倒了。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陈县。
因面临十万犬戎铁骑的围攻,县内人心惶惶,乱作一团,上至军官县令下至平民百姓,皆在收拾细软,想办法逃离。
谢昀与岑三领着一众人马,风尘仆仆地奔走在陈县的大街上,直奔县令府。
楚荆与吟冬站在县令府门前,早已等候多时。
谢昀瞧见他们,勒马停止,神色暴戾,显然积累了不少怒气。
不等谢昀下马,吟冬跪地行礼:“属下保护不力,还请二爷责罚。”
谢昀面色漠然,并不答她的话,只问楚荆:“牧之,如今陈县是什么情况?守城的将士呢?”
楚荆抬头看向谢昀,怒气冲冲:“别提了,他奶奶的,大战在即,陈县令听闻犬戎铁骑凶狠残暴,一夜之间屠了逐郡,根本不敢打。眼见犬戎铁骑马上要渡江,他命将士们去搜罗美人金银,准备送过去求保命。”
他手持关公大刀,浓眉大眼一皱,捏得紧紧的,恨不得一刀冲进去劈了陈县令。
谢昀捏紧缰绳,眸色凝霜,暴戾之气暴涨。
他的祖母与谢家三百余口皆死在犬戎铁骑的大刀之下,兄长与嫂子落入敌营,生死未卜,可恨天启朝野上下夜夜笙歌,不管边城百姓的死活。
如今战火蔓延至陈县,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作威作福的陈县令连拼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居然妄想用天启的女子和钱财去换取自己苟活。
好,好的很哪,果然是天启的臣子!
岑三同仇敌忾,面色愤然:“这奴颜婢膝的狗官,骨头软趴趴的,着实可恨。公子,我去杀了他!”
此时,县令府内院传出了凄厉的求饶声。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等天亮的时候,你们通通站在城门外头迎接尊贵的犬戎王桑吉入城,知道吗?”
“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她尚且年幼,那些犬戎畜生犹如豺狼虎豹,她会没命的,呜呜呜……”
陈县令中气不足地怒骂道:“陈十六,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大人我亲自点了你家的女儿,那是看得起你。她若是得了犬戎高官的垂怜,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嘭!”
谢昀听不下去了,纵马破门而入。
大门突然被踹倒,院内的众人皆吓了一跳,纷纷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出现一名贵公子打扮的冷面少年,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神色暴戾阴狠,宛如勾魂索命的阎王驾临,令在场的氛围瞬间变得阴森可怕。
方才遭受欺凌的百姓吓得瑟瑟发抖,而陈县令瞧见人群当中的楚荆,以为谢昀等人是楚荆带过来找晦气之人。
他仗着人多势众,对着楚荆戟指怒目:“好你的楚荆,你不听从本官的命令,本官看在你表舅的份上不取你狗命,如今你倒是带人上来闹事,真是岂有此理!”
他向楚荆的表舅陈秋使了个眼色。陈秋犹豫了一下,最终屈服,领着几十名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楚荆见表舅陈秋终是选择为虎作伥,很是失望,愤怒对啐了一口:“老子不屑与你们为伍,一群渣滓!呸!”
“好,好的很哪!来人,将这些恶徒统统拿下,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咚!”
陈县令的话还没讲完,已睁着眼人头落地,血花四溅。
鸦雀无声过后,是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
这世上怎会有人闷不吭声地杀人,且杀得如此利索,动作如此迅猛。
陈县令忽然暴毙,现场乱成一团,官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继续抓捕谢昀他们。
谢昀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他们:“陈县不能失守。”
官兵们依旧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陈秋心想着,陈县令死了,剩余的官兵皆听令于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他不顾及与楚荆的情分,反正早已撕破了脸,矛头指向谢昀,厉声怒喝:“大胆刁民,竟敢杀害朝廷命官,快将他拿下!”
陈秋是总兵,官兵们自然听令于他,纷纷不要命一般朝谢昀围攻而来。
谢昀眸色一凛,一个连环踢腿,瞬间踢飞了围攻而来的五名官兵。在陈秋凶狠地扑过来时,他面色微寒,迅速躲闪,手起刀落,一剑砍下陈秋的人头。
鲜血迸溅了一地,地上又多了个人头,那些原本要上前擒拿谢昀的官兵不自觉地往后退,数千人聚集的县令府顿时鸦雀无声。
面对众人的噤若寒蝉,谢昀举起血淋淋的剑,气势强盛地下令。
“传令下去,集合城中所有的将士壮丁,准备开战。胆敢弃城投敌者,杀!”
仿佛自带皇者的威严,他的号令蕴着不容拒绝的霸势,令人信服。
然而,敌强我弱的形势总让贪生怕死之辈心存异心,总有鼠辈兴风作浪。
“别听他的,他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大家赶紧杀了他!”
“他们不过十余人,我们有上百人,还怕他不成?”
“没错,他杀了朝廷命官,杀了他我们可以领功劳的。”
“杀了他!”
“杀了他!”
方才陈秋领着的官兵,约莫两百余人,平日里跟着陈县令为虎作伥,压根不想与犬戎族对抗。
他们心想着,与其去战场上送人头,不如杀了这些人领功,遂摆着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纷纷杀过来。
谢昀冷冷地俯视着这群不知好歹的官兵,眸里寒光乍现,杀意从脚底飞窜到脑门。
此时此刻,震天的愤怒,森冷的杀意,盈满心头。
“都别动手,老子一个人来!”
他在一个个喊杀声中缓缓脱下大氅,挥动手上染血的剑,翻身下马,直逼人群。
“猖狂的黄口小儿,纳命来!”
那群官兵见谢昀的人果真站在一旁看热闹,纷纷窃喜,举刀凶狠地看向谢昀。
“很好,我欣赏你挑战老子的勇气。”
谢昀狞笑一声,躲开那人,一脚踹断对方的肋骨,而后一手扼断对方的咽喉,一手挥剑连砍数十人,砍得他们哀嚎连连。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强悍阴狠之人,打人往死里打,杀人往痛处杀,即便数十人齐整上阵,亦被他两三下横飞出去。
他们惧怕不已,纷纷后退。
这哪是富家贵公子,简直是从古战场归来的杀神。
“我、我们不打了,我们投降了。”
人群当中,有人已吓破了胆。
然而,冷眸已染血,压抑的杀意如同喷涌而出的水源,不断溢出,在一片片惨叫声中,谢昀早已杀红了眼,化身为地狱修罗,只享受杀戮的快感,血气的**。
众人不敢上前阻挠大开杀戒的谢昀,连日来的突发事件让他憋着一口气不发作,如今这些不知死活地人挑断了他最后的理智,他显然已经疯狂了。
“我们投降了,饶了我们吧,我们参战了。”
眼见同伴已被砍杀半数,剩余的官兵纷纷跪地求饶。
众人喟叹,谢昀忍着的时候就该好好说话,如今谢昀如同出了剑鞘的利刃,谁靠近谁被伤,谁敢上前阻拦?
“这不能怪我们啊,陈县的官兵将士加起来不到一万人,根本无法跟犬戎十万大军打呀。”
一名官兵哭喊着叫屈。
然而,下一刻被谢昀一剑封喉。
官兵倒地身亡的那一刻,谢昀收回染血的剑,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跪地求饶的官兵。
“杀了!”
众人愕然,楚荆劝道:“留着他们吧,正是用人之际。”
谢昀却是轻蔑一笑:“太弱了,不需要!”
天色在众人低声的哭泣声中泛起了鱼肚白,一缕缕脆弱的亮光映照在谢昀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却融不化那上面的千年寒气。
楚荆后知后觉,领悟到了谢昀杀一儆百的用意。
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带上战场只会坏事,重要的是杀掉他们,能震慑其他官兵,振奋陈县民众的心。
打仗,最重要的是军心,众志成城。
楚荆不再劝说,交由谢昀的人去处决那些早已腐败不堪的官兵。
顷刻间,手起剑落,一个个人头落地。
在场之人认识或者不认识谢昀的,初见时皆以为他不过是个风流浪**的商贾贵公子,与其他公子哥一样,平日里不曾做过正经事儿,养花逗鸟,耍耍权威,卖弄家产。
如今见兵临城下,他如杀神般杀人不眨眼,谁也不敢再出头多说一句。
楚荆念在亲戚一场,替陈秋收尸,草草埋葬,立了个无字碑。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为此种人悲伤春秋,领着谢昀带过来的人帮忙召集城中的将士与壮丁,临时收编成队伍,教他们一些防御攻击之术,为大战做准备。
县中退休已久的老将军见县令府,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如今却成了养兵之地,县民最后的一丝希望。他仿佛瞬间回到了热血沸腾的年少时,主动到城墙上点为数不多的士兵。
楚荆来陈县投军已久,即便不点兵,他亦对此地的军事了解透彻。
他走到城墙上,找到正在眺望江面的谢昀,忧心道:“陈县的兵力就这么点,能是受得住吗?敌人可是十万呀。”
谢昀看着江面突然出现的那点点火光不断靠近,嗓音暗沉:“很快就没有十万了。”
楚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眸突然睁大:“靠,犬戎老贼玩突袭这一套?”
谢昀眼眸迸射出浓烈的杀意。
看过军事密函后,他派出亲信潜入犬戎军营向犬戎王桑吉献策,诱犬戎王桑吉用大铁链和木板连接战船,让犬戎十万铁骑使用这个方法渡过青戈江。
只要犬戎王桑吉采用了,只需火与油,便可烧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嘴里吟着一抹冷笑,拍了一下楚荆的肩:“牧之,你去叫人准备大量的弓箭和油,我们需要火烧敌人的战船。”
楚荆心领神会,临走前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阿蛮什么时候领兵前来支援啊,这敌人都来了,别到时我们打完仗了,他才过来收尸。”
提起好兄弟,谢昀脸上的冷笑转暖:“放心吧,阿蛮总喜欢在关键时刻现身,靠谱。”
楚荆睨了他一眼,心里很不是赞同。
就你觉得阿蛮靠谱。
谢昀看了楚荆两眼,担心今日之事成了兄弟心中过不去的坎,满怀歉意地说道:“杀了你表舅,对不起。”
楚荆怔然,苦涩一笑:“是他自己找死的,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怪你。”
楚荆走后,吟冬走过来,继续向谢昀请罪。?S?
谢昀没心情去责骂她,只冷冷地说了句:“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别碍我的眼,去做些有用的事。”
“是。”
吟冬黯然神伤地走下城楼。
谢昀走到城墙边,眺望那些越来越近的火光,心里烦恼着。
兄长和嫂子是否在这些战船上呢?
要如何才能救他们脱离险境?
派出的亲信为何不回信?
难道被发现了吗?
正烦躁不安时,他忽然察觉有六双眼眸直溜溜地瞪着自己看,顿时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这不是被陈县令逼迫,泣不成声的一家子么?
他们来这里作甚?
他很不耐烦,半坐在城墙上,抬起一条腿,暴戾又浪**地问他们:“有事吗?”
一家子吓得瑟瑟发抖,互相对视一眼,女童的爹娘先行离去。
女童忍着泪水,鼓起勇气面对谢昀,娇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怯弱:“我、我想献身。”
谢昀轻蔑一笑:“犬戎人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他们吃人不吐骨头,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不是。”女童坚决否定,扭扭捏捏了一会,在谢昀的耐心快要磨光时,悲悲戚戚地说道,“我想献身给爷。求,求爷别杀我们,留、留个活路。”
谢昀愕然一怔,上下打量对方垂泪之后惹人怜爱的模样,问:“你今年贵庚?”
女童直言不讳:“八岁。”
谢昀厉声怒喝:“滚!”
女童吓破了胆,泪奔:“呜呜呜……”
谢昀气得一脚将城墙的一脚踹碎。
岂有此理,他哪点像变态,居然派个女童来引诱他。该死的!
一直躲在暗处看好戏的路子峰,此时忍不住现身怼他:“谢昀,我说你呀,干嘛对一个小女孩这般凶呢。你这臭脾气,哪个女子受得了啊。”
谢昀睨了一眼拿着酒壶从偏角走出来的路子峰,恶狠狠地骂了句:“老子又不是变态,这些人有病吧。”
“哈哈哈……”路子峰发出爽朗的笑声,颇有几分调侃的味道,“他们不是有病,只是瞧见你方才那杀人的模样,吓破了胆,将你看成是可怕的阎王爷,以为你会杀他们,所以才想出这种损招来自保。”
谢昀不欲与他争辩,只是也不甘示弱地回怼他一句:“这么早来了也不吱声,躲在暗处看戏很爽吗?恶趣味。”
路子峰灌了一口烧酒,躺在城墙上懒洋洋地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早出现不如关键时刻现身来得妙。你这人啊真不懂生活乐趣,哪个女子受得了你啊。”
谢昀啧了一声,抢过烧酒喝了一口:“说得好像所有的女人都受得了你似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领着三三两两的姑娘走过来,笑眯眯地讨好道:“咱们陈县的美人温柔多情,方才那个爷你不喜欢,那这些呢?爷随便挑一个吧,她们会让你醉生梦死的……”
路子峰不仁道地憋着笑,谢昀的脸色黑到底。
谢昀认得此人,是陈县令的师爷,负责替陈县令搜罗美女,估计为虎作伥之事参与不少。
他面无表情地向守城的侍卫下令:“拖出去,剁了!”
师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慌忙求饶:“爷,饶命啊,你不喜欢这几个,我那里还有……”
侍卫不容分说,直接将人拖下去处决。
站在风中的女子们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
谢昀看着心烦,烦躁地怒喝:“老子不喜欢女人,滚!”
女子们赶紧一溜烟地逃离。
办完事回来的楚荆得闻此话,忍不住调侃谢昀:“靠,谢疯子,原来你不喜欢女人啊,那老子不是很危险?难道你孑然一身多年,是因为倾慕我?”
谢昀目露凶光,一脚踢过去:“信不信老子一脚将你踢下城墙!”
正当两人玩闹之时,守卫来报:“启禀爷,城外有两名女子求见,其中一人说,她叫玄素,是她家小姐让她来给您传信的。”
得闻关于荀馥雅的消息,谢昀凶狠的眸里多了份柔情。
“让她来见我。”
“是!”
守卫领命。
“等等。”
谢昀瞟了两眼楚荆与路子峰,改口道:“带我去见她吧。”
路子峰瞧着谢昀心急如焚地赶过去,转头朝江面看去,总觉得茫茫的水雾之中潜藏着他们未知的隐患。
但愿,那位“辛月”姑娘不在这堆战船里头,否则,真的难办啊!
夜色深沉,荀馥雅被妇人们凄厉的哭声吵醒。?S?
她睁开眼眸,警觉自己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环境。
营帐内挂着香囊狼图腾,虽有弓箭刀剑,但整体布置色彩斑斓,鲜红得刺眼,充满异域风情,幽兰之香飘散着,显然是闺阁女子的住房布置。
在犬戎军营内,能得此待遇的,唯有妙光公主。
她环视四周,无人看守,低头看看手脚,并无束缚,遂困惑蹙着眉。
没将我囚禁起来严刑拷打,反而置身在自己的闺房内,这个妙光公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少夫人醒了?你可知你高烧不退,差点咽气了。”
依旧是往日熟悉的嗓音,不带感情的问候。
自帐篷外走进来的妙光已褪去往日的伪装,换上明艳华丽的异族公主服饰,展露那张秾丽妖媚的绝世容颜。
荀馥雅顾不得身子还虚弱,下了床,站起身来。
在晕倒的那一刻,她便知晓,自己受寒发烧了。
醒来后,被安置在妙光的闺房,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想到她与谢衍里应外合之事可能被发现了,她警惕地看向走过来的妙光:“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妙光笑了笑,在她的眼里,荀馥雅是个弱不禁风的天启女子,并不需要特别防备。
她毫无防备地坐到床榻上,与荀馥雅交谈时,宛如与闺中好友交谈。
“是你自己运气不好,潜水进来被我们碰个正着。想不到,你的水性如此好。”
荀馥雅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只是巧合。
她敛了敛神色,问:“既然你知晓我的身份,为何不杀我。”
“你的夫君以命威胁,我们怎敢杀你,况且你们都这么弱不禁风,留着对我们威胁不大,用处却大得很。”
妙光说这话时,神色颇为复杂,有羡慕,有轻视,也有自鸣得意。
荀馥雅知晓妙光为何会出现如此复杂的情绪,可此刻的她,对妙光的情绪并不关心。
她与谢衍所筹谋之事,断不能被察觉。
她装傻道:“我们能有什么用处?普通平民百姓,唯一的家产都被你们抢走了。”
妙光笑了笑,直言不讳:“少夫人平日聪慧得很,怎么这会给我装糊涂呢?本公主的目标自然是谢昀。”
荀馥雅故作惊讶:“你想杀他?”
妙光并未直接回应,只是凝视着垂下来的图腾香囊,眼神变得幽暗。
“你知道吗?我们犬戎族民风开放,女子被当做男子那般来养,以武力高低来论尊贵,与你们重文轻武的天启截然不同。倘若女子不仅会武,还擅歌舞,会获得族人无上的尊敬。本宫的好友意欢,便是这样的存在。”
提及意欢,妙光心如刀绞:“可是,她为了成全本宫的任性,惨死在大王兄瓦达手里,她的族人如今还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因为本宫是女子,武力不强,连在父王面前替她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此处,她幽暗的眼眸亮起:“像谢昀这般强悍的男子,若能成为本宫的驸马,相信犬戎王桑吉族无人敢轻视本宫。本宫为意欢讨回公道,便指日可待。”
荀馥雅摸不透她向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神色淡淡地问:“瓦达不是死了吗?”
妙光公主攥紧了拳,眸里迸射出浓烈的恨意:“他是死了,可法师大人这个幕后推手还活着。”
忽然,她媚笑起来:“法师大人武功高强,唯有像谢昀这般强悍的男子方能取他狗命。父王向来只看重强者,杀了法师大人,他不会追究,只会看重我们。”
面对她的满怀期待,荀馥雅凉凉地抛出一句:“你觉得谢昀会是那种卖身求荣之人吗?”
答案呼之欲出。
谢昀那种桀骜不驯之人,尚且不会死心塌地地为天启卖命,怎可能为异族卖命?
妙光深知谢昀是一匹凶残的野狼,无法驯服,可他越是这般,越能挑起她的兴趣。
她站起来,手指把玩着一缕秀发,笑得媚眼如丝:“本来对这事期待不大,可上天将你们夫妻送到本宫手里,本宫的赢面很大,不是吗?”
荀馥雅欲想打击她的自信,可猝不及防地干咳起来。
“咳咳咳……”
妙光见她咳得如此难受,赶紧递上一杯茶,自顾自地感叹:“哎,你身子如此羸弱,居然还冒险潜水进来,对你家夫君真是情深义重啊!”
荀馥雅手上的动作一顿,因熟知此人医毒两双绝,不敢喝递过来的茶水。
意识到妙光对自己的行为有了另一种误解,她心思一转,道:“那妙光公主能否成全民妇,让我与夫君呆在一起。”
“可以。”妙光媚笑一声,眸里闪过一丝狠厉,“少夫人,我劝你老实点,我们犬戎大军不是吃素的!”
荀馥雅心里冷笑:我们天启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她们各怀心思地走出军营,妙光故意带荀馥雅路过关押逐郡百姓的军营空地。
寒风萧瑟的军营空地上,此刻挤满了人,他们在寒风中被迫换上犬戎兵的盔甲,哭得惨惨戚戚。荀馥雅方才便是被这里的哭声吵醒的。
她停下脚步,认真观察,此处被犬戎兵严密看守的逐郡百姓少说也有五六千,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上一世,逐郡、阳城、陈县的百姓几乎被屠杀殆尽,谢家除了谢昀无一生还,如今因他们未雨绸缪,阳城、陈县并未遭受摧残,逐郡仍有不少百姓生存下来,谢家人并没有只剩谢昀。
这是否意味着,上一世的历史轨迹已改变,悲剧不会再重现呢?
“爹爹,我不想死……爹爹,求您再想想办法吧,呜呜呜……”
正想得入神,一把脆生生的少女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面容脏乱的少女害怕地躲在一位妇人的身后,哭得孤弱无助。
妇人拉着少女的生父,泪眼婆娑:“是啊老爷,咱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还如此年轻,至少让她活着吧,你想想办法吧,呜呜呜……”
少女的生父为了爱女,鼓起勇气去哀求巴桑王子:“巴桑王子,我们夫妻把命给你了,求求你不要让我女儿上战船吧!”
巴桑王子狞笑一声:“有点儿意思,这样吧,你把本王子的鞋子舔干净,本王子便考虑考虑咯!”
少女的生父面如死灰,转身看了一眼期待又可怜的母女,低声为自己的男子尊严哭泣了片刻,而后跪在地上,如同狗一般给巴桑王子舔鞋子。
“哈哈哈哈……”巴桑王子仰天大笑,一脚踩碎了少女生父的脊梁骨,“天启狗是用来宰的,你何时听说过主人听狗的,嗯?”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众人看得心惊肉跳,皆噤声,默默垂泪。
巴桑王子故意往那已碎掉的脊梁骨上用力碾压,残忍地下令:“把他们的舌头都给本王子割掉,吵死了!”
人群中陆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惨不忍睹,荀馥雅深感深夜寒意几乎深入骨髓,难受地闭眼,暗自紧攥着拳。
畜生!
哭得双眼红肿的妇人忽然朝她跑过来,紧紧拽着她的手臂求救:“姑娘、姑娘,您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被割掉舌头,不想死,呜呜呜……”
面对妇人的哀求,荀馥雅心里更难受了。
怎么能如此残忍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
这群畜生!
“少夫人,你不是很厉害吗?救救她们吧。”
看到荀馥雅如此痛苦,妙光不知出自什么心理,开口说了句。
荀馥雅转过头来,眼眶已炽热得发红,说话的嗓音轻颤:“妙光公主不是会金针封穴吗?封了他们的哑穴,不是达到同样的效果吗?”
妙光公主愕然一怔,不知是为荀馥雅的话语,还是为她此刻的容颜。
即便面色苍白,身穿红衣的荀馥雅,竟别有一番红梅傲雪之风姿,令人心情激**。
她想,幸亏这人是谢昀的嫂子。
这种女子,一旦被男子察觉她的魅力,只怕会趋之若鹜,甚至变得疯狂偏执。
眨了眨眼,妙光言归正传:“本宫是可以做到,可本宫为何如此劳累呢?”
荀馥雅知晓她要什么,低垂着眼睑赌一把:“我帮你说服谢昀,虽然你可以用我和谢衍逼他就范,可我有办法让谢昀心甘情愿。”
“好。”
妙光回答得干脆利落。
不待荀馥雅催促,她吩咐手下将人带到谢衍那里,自己前往军营空地兑现承诺。
荀馥雅困惑地看了一眼远去的妙光,似乎她走得比较急。
难道她也不想残害逐郡的百姓吗?
呵,怎么可能?
若不是她做内应,逐郡怎会瞬间被攻破,逐郡的百姓怎会被屠杀被掳来?
荀馥雅瞬间否定可笑的猜想,跟随妙光的两名侍女来到谢衍居住的营帐。
两人互相打量,必须嘘寒问暖一番,确定彼此安然,皆松了口气。
待妙光的侍女离开,只剩他们二人时,他们迫不及待地低声交换彼此的信息,确定他们所谋之事还没出现纰漏,又松了口气。
他们已尽所能地做足了功夫,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夜半三更天,潜伏已久的犬戎大军终于出动。
荀馥雅与谢衍被妙光的手下押送到江边,严加看管着。
瞧见他们趁着夜黑风高,悄然驶出一条条战船,用木板与铁锁将其串联起来,在青戈江上制造了三条连环船道,荀馥雅与谢衍对视一眼,心如捣鼓。
犬戎王桑吉留主力部队在岸上驻守,弓箭手拉弓对准乔装成犬戎兵的逐郡百姓,逼迫他们通过连环船跑向陈县。
瞧见手无寸铁的逐郡百姓一个个走上战船,纷繁无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荀馥雅紧张得无法呼吸,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玄素及时将信息带给谢昀,谢昀不要上当。
她紧张又害怕,身子禁不住颤抖着,热切希望战火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