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馥雅一直留意荀滢的动静,因此,当蛊虫出现在荀滢的手上时,她看得很真切。
她赶紧将容珏拉开:“大师兄,小心!”
岂知,在她将容珏拉开的瞬间,荀滢忽地扑过来,捂住她的嘴,将那虫子塞进她的嘴里。
虫子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老巢般,快速往里钻进去。
“荀滢你——”
荀滢不等她说话,瞄准时机,将她与容珏推到一块,转而将身旁的茶水推倒在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赵昀本来想悄咪咪地过来探一探,岂知还没靠近,便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喧闹声。
他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进去,却瞧见了荀滢瘫坐在地上哭,而荀馥雅倒在坐在椅子上的容珏怀里,而容珏扶着荀馥雅的要和肩,深情关怀着。
这一幕,怎么瞧着,都像荀馥雅跟容珏有奸情,荀滢情场失意。
他的眼眸瞬间暗沉下来。
荀滢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伤心欲绝地劝慰他:“皇上,您别动怒,感情这种事本就情难自控。”
赵昀神色瞬间变得阴鸷,身上的杀意腾起。
荀滢认为荀馥雅这回肯定失宠了,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里露出阴毒的笑意。?
然而,她的笑容还没**漾起来,赵昀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来人,将荀滢关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昀,不服气地叫嚷:“皇上,民女没有犯事,您为何要关押民女?”
赵昀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荀馥雅拉到自己怀里,霸气护着:“因为你触碰了朕的底线,皇后便是朕的底线。”
荀滢名其妙地盯着赵昀看了一会儿,幽幽地轻叹:“皇上,犯错的是皇后,您不能迁怒于我呀。”
赵昀冷笑:“朕虽然不知清楚发生什么事,但绝对信任皇后,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荀滢。”
“……”
荀滢瞬间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只字片语。
赵昀不想见到她,向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尽责地将人押走。
赵昀的目光锁定在荀馥雅身上,并未察觉荀滢转身离去时那脸上诡异又阴毒的眼神。
容珏担心此事让赵昀跟荀馥雅心存芥蒂,上前来跟他解释:“皇上,刚才是因为荀滢突然将皇后推过来,所以臣才扶住她的。”
岂知,却换来赵昀恶声恶气地回怼:“不用你提醒,朕又不是智障,难道连这种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吗?”
“好了,你们别吵了,吵得我头疼!”荀馥雅头痛地扶着额。
赵昀立刻献殷勤:“朕扶你回去休息吧。”
荀馥雅摇头:“回宴会吧。”
今日是个大喜日子,得高高兴兴地过。
她被荀滢喂了虫子,容珏即便在场,也没有察觉到,而这事,她深知不敢告诉赵昀,只能,找盛景南帮忙调查此事了。
赵昀上下打量她一番,察觉她心事重重,看破并不点破。
他扶着她的肩,柔声道:“宴会厅那群老臣子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留给母妃他们去应酬吧。老路跟姜师姐要去浪迹天涯,大家给他们举办个送行宴,在广场烤肉吃,我们过去吧。”
“嗯!”荀馥雅轻轻地应了声。
容珏走在后头,瞧见如今的赵昀这般恩宠荀馥雅,心里虽有些失落,但感到欣慰。
集英殿广场靠近回廊处,临时搭建了一个蒙古包帐篷,挡住了外头的风雪,里面的篝火闪烁着明黄之光,不时传来热闹的打闹声,远观之,倍感温暖。
“清河小王爷,胡椒递过来。”
帐篷内,篝火前,阿蛮转着穿了羊肉的竹签,头也不抬就向对面的赵玄朗伸手。
赵玄朗往身边瞅了瞅,抓起装有胡椒的瓷罐,向阿蛮丢了过去,嘴里抱怨道:“自己来拿是会累断你的腿吗?”
阿蛮稳稳接住瓷罐,撇撇嘴,不理会赵玄朗的抱怨。用完之后,他将那瓷罐丢了回去,连个招呼都不打。
刚巧赵玄朗移动脚步错开了位置,要接回瓷罐已经来不及了,正着急得想骂人时,岑五一个转身从赵玄朗身后掠过,顺手捞住那瓷罐,又顺手放回了远处。
赵玄朗敬佩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转头不屑地睨了阿蛮一眼,戏谑道:“世子殿下,功夫不够就别显摆了。”
阿蛮拿起烤肉,盯着赵玄朗,很色、情地舔了一下烤肉,笑得像个妖孽:“本世子的功夫深着呢,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懂个屁!”
“呸!收起你龌龊的心,吃你的羊肉去。”
赵玄朗嫌弃地蹙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回,他意识到为何路子峰、阿蛮还有江骜那厮跟他皇兄能成为知己好友,都是一群不要脸的流氓!
岑五见小王爷气鼓鼓的,端着一盘烤好的肉送到他面前,他立马心情就好了,称赞岑五上道,而后大朵快颐。
“嘿,真是难得,阿蛮也有被嫌弃的一天。”路子峰蹲在地上看热闹,还顺手将刚考好的鱼送到了姜贞羽嘴边,“小羽,这鱼味道不错,快吃,别让这群兔崽子抢了去!”
姜贞羽懒得跟他贫嘴,张嘴啃了一口,的确香味浓郁,咸淡适中。
阿蛮砸了咂嘴,转头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赵玄朗,再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圣驾,笑道:“清河小王爷,你那些烤肉,是不是该给皇上送去?”
赵玄朗一愣,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臭世子,你干吗提醒本王啊?好歹也让本王把这块烤羊排吃完啊!”
话音刚落,他便瞥见他的皇兄偕同荀馥雅、容珏等人走了进来。
他立马向走过来的赵昀谄媚地笑着,将手上已经吃过一口的羊排放到一边,又挑出一大块羊排烤了起来。
众人摇头失笑。
赵昀低头看看路子峰烤的这块羊腿也差不多了,便用刀切下一小块塞进嘴里,觉得味道还不错,就又切下一小块,将它送到了荀馥雅面前:“皇后,朕尝过,味道很好,你试试。”
荀馥雅脚步倏地顿住,盯着那一快烤肉,不知为何,呕心想吐。JS?
赵昀眉梢一挑,不解地问道:“怎么,不舒服吗?”
荀馥雅可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致,也不想让赵昀看出一丝端倪,强忍着不适,摇头道:“没有。”
正要张嘴将那块羊肉咽下去,岂知,一颗大脑袋凑了过来,横插进她与赵昀之间,快准狠地将赵昀指尖捏着的那块羊肉叼走。
“路侯爷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容珏嘴里虽然在称赞路子峰,可余光瞟向荀馥雅。
赵昀一愣,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红,狠狠瞪着容珏,气得说不出话来。
荀馥雅见状,摇头失笑。???
她切下一块羊肉,塞进了赵昀嘴里,而后将一盘烤好的羊肉递给他,温声道:“乖,不生气,把这些给母妃和你岳母送过去吧!”
“恩。”赵昀乖巧地应一声,端上盘子就走了。
头一回瞧见如此乖顺的皇帝,众人咂舌了。
路子峰则看着赵昀的背影,笑眯眯地打趣道:“我怎么觉得皇上越来越呆了?”
赵玄朗白了路子峰一眼,道:“皇兄哪里呆了,总欺负容太师,每天都要惹他生气。容太师这么好的一个人,真搞不懂皇兄怎么会这么讨厌。”
路子峰嘿嘿笑着:“皇上若是讨厌一个人,那是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他每天都那么热情地盯着容太师看,一定是很喜欢容太师的。”
众人摇头失笑。什么叫热情地盯着看?赵昀那分明是充满杀意地瞪着他好吗?
送完烤肉回来的赵昀正巧听见了路子峰这一句话,忍不住踹了路子峰一脚,一脸嫌弃道:“别说那么恶心的话。”
等该烤的都烤好了,该煮的都煮熟了,大家已然没了讲究,散乱地坐成一堆,愉快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荀馥雅与姜贞羽坐到一块,瞧见男人堆里的天子,也就在这样的时候,他是最开心也最无所顾忌的。
酒过三巡,众人的心情极其不错,荀馥雅便寻了个时机开口问道姜贞羽:“路侯爷去浪迹天涯,你也想去陪他?”
姜贞羽角微扬:“嗯,我们喜欢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荀馥雅颇有些意外地看向姜贞羽:“原来你们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她忽地想到了自己盘下来的西南客栈,便道:“有空的话,你们可以回西南客栈看大漠孤烟直的美景,反正我此生应该都没机会回去经营那个店了。”
“行吧。”
面对师妹的好意,姜贞羽相视而笑。
安静下来后,她们又听到赵玄朗聊容珏的八卦。
先前有媒婆送了几位姑娘的画像到容夫人手里,那意思便是说这几家有意与容珏结亲。容珏见势不妙,硬是说自己有了意中人。
那日,容珏可是费了半个时辰才声情并茂地说服容夫人相信他已有了意中人,并不需要从媒婆送来的画像中挑选。
想到这,姜贞羽两眼一亮,追问容珏:“上青喜欢的是哪家姑娘?”
容珏有了意中人,众人觉得这事儿很稀奇,纷纷向他投去八卦的目光。
“不是……那个……”容珏有些慌了,“那个……我、我还只是远远看着,与那姑娘连话都没说过,八字还没一撇呢,不好暴露人家身份。”
姜贞羽取笑道:“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说说是哪家姑娘,看看我认得不?若是我认得的,定会想办法让你们亲近亲近。”
“对对对,”赵玄朗也忍不住凑上一嘴,附和道,“容太师你说说看啊!不说名字也成,你就告诉我们姓什么吧!”
姓什么?那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哪知道姓什么啊!
容珏欲哭无泪。
赵昀冷哼一声,最后补上一刀:“该不会是为了敷衍容夫人瞎编的吧?”
容珏转头,不悦地看着赵昀。
赵昀的眼中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幸灾乐祸的笑意。
荀馥雅轻叹一声,很是无语。
酒足饭饱后,荀馥雅与赵昀便撤出了人群,顺了两坛酒,便闲散地坐在廊下仰望夜空看雪景。
荀馥雅看着赵昀的侧脸,低声道:“今日之事,谢谢皇上了。”
老实说,赵昀对她表示绝对的信任,真让她受宠若惊。那一刻,她其实是在怕,怕这个男人发狂发飙。
“恩?”突然被道谢,赵昀一愣,而后便明白荀馥雅是在为了何事而道谢,笑道,“朕若不帮你,你都被荀滢欺负死了,呆头呆脑的。”
“怎么会?”荀馥雅听了这话便盯着自己的脚低声,说道:“反正总有皇上帮臣妾的,不是吗?”
赵昀摇头道:“朕也不能帮你一辈子,在面对亲情,你该学着机灵点。”
荀馥雅抿嘴,半晌之后,突然身子一歪,躺倒在赵昀大腿上,耍赖道:“学不会。皇上您若不在,臣妾一定被人欺负死的。”
闻言,赵昀的眼神一闪,仰头看向清冷的雪景,一言不发,却嘴角微扬。
尽管面儿上看着稳重,可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皇后果然还是没长大啊!
荀馥雅瞄了赵昀一眼,低声询问:“你打算怎么处置荀滢?”
赵昀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赐她一杯毒酒。”
荀馥雅怔然,微微歪了头端详他,忙解释道:“臣妾没想让她死。”
赵昀咬牙,清冷的眼眸里迸射出浓烈的恨意,杀气大盛。
“朕知道,是朕要她死的。”
这股恨意吓了荀馥雅一跳,亦让她感到困惑。
赵昀略微停顿后,咬牙切齿道:“卿卿,有个事你还不知吧。上一世,在你身上投毒之人不是你爹,而是荀滢。荀滢一直都在为谢夫人办事。”
荀馥雅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随后涌现出来的泪水又朦胧了双眼。
那一刻,她首个想到的便是:太好了!不是阿爹,阿爹从来都没想过要我死!
赵昀知晓荀馥雅一直误会那肮脏又恶毒的毒是荀况下的,这个误会让荀馥雅痛苦不已,从此恨极了荀况。
如今得知真相,他很理解她的心情,心疼将人拥进怀里,为她擦去泪水。
荀馥雅顺势偎依在他的怀里,平复情绪过后,轻声询问:“上一世,臣妾中的究竟还是什么毒?”
“蛊毒。荀滢在你身上养了魅欢蛊。”
赵昀语气十分平淡,荀馥雅却从中听出了那时的煎熬,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忽地,她想到了刚才被荀滢硬塞进肚子里的虫子,一股阴森的寒意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心头上,冷得彻骨,如坠地狱。
若……若那虫子是……是魅欢蛊……
荀馥雅不敢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颤抖,怕会被赵昀察觉。
静静地抱着赵昀片刻,她放开,异常平静地说道:“皇上,您先不要杀荀滢,臣妾想亲自给她送行。”
“好,听皇后的。”
忽地,赵昀伸手前来,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来势汹汹,猝不及防,荀馥雅在舌与唇的轻柔触感中微微战栗,在呼呼的风雪声中,只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最近一段时日,她忙于照顾小太子,已许久没跟这位君王行肌肤之亲了,显然他是憋坏了,而她也因这强制的吻,忍不住主动回应。
面对轻微而凌乱的回应,赵昀心底涌起一股狂喜,理智彻底瓦解。
他缠绵地挑动她的唇舌,**她进一步沦陷。荀馥雅用力抓住了赵昀的胳膊,意乱情迷地回吻着,那双眼掩着湿润而潮热的雾气,心中那股热流熨烫着她的心。
激动地拥吻一番后,荀馥雅终究抵受不住,推开他来,伏在他耳边急促地喘息着。
赵昀用鼻尖轻拱荀馥雅的前额、脸颊、鼻梁、嘴唇,像头敛尽爪牙的野兽,将凶暴压制在涛涛爱意之下。
他眼眶顷刻赤红,紧紧握住荀馥雅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嘶声道:“卿卿,此生,我定不负你!”
荀馥雅笑了,眼角渗出些微泪光:“我知道。”
赵昀亲吻她的眉心,温声道:“卿卿,我们永不分离,好不好?”
荀馥雅轻声回应:“好。”
赵昀面露满足的笑容。
此时,落雪飞飞,他们自然而然地转头望去。
荀馥雅见赵昀似乎在专注地想事情,便偷偷将赵昀的手握在手里,十指相扣。
赵昀满意地笑笑,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与心爱女子独处的可贵时光。
阿蛮与众人缠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解放,一重获自由,便直奔正阳殿找皇帝。途经某条回廊的尽头,他刚侧身拐弯,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迎面飞来。
他立刻顿住脚步,抬手接住了直袭面门而来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个酒坛。抬眼望去,瞧见那人,不用想,这一定是他丢过来的。
抬起头刚要抱怨几句,他便听到了赵昀刻意压低的声音:“别吵。”
他识趣地闭上了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荀馥雅正躺在赵昀的腿上,身上还披着赵昀脱下来的外衫,看那模样似是睡了。
阿蛮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赵昀另一边,似笑非笑地低声道:“皇上,臣也想睡,方便借另一条大腿吗?”
赵昀斜了他一眼,笑道:“回廊够宽,也够长,你随便睡。”
“浑小子!”阿蛮瞪了赵昀一眼,随即拍了拍腰间的竹筒,问道,“谢夫人的蛊虫,你要不要?分你几条。”
赵昀垂眼看着荀馥雅的睡脸,不语。
阿蛮皱眉道:“别说做兄弟的不提醒你啊,那女人阴险得很,指不定你身边的人被她下了蛊却不自知。你实在不应该放虎归山的。”
赵昀眼神一沉,冷声道:“杀了她,太便宜她了。她现在活得越开心,之后失去一切就越痛苦,急什么?”
阿蛮咋舌了:“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吗?啧!原来我才是最善良的那个人啊。”
赵昀不可知否,察觉躺在身边的荀馥雅动了动,低头看向她。
荀馥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爬起来,披在身上的衣衫缓缓滑落。
“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
赵昀见衣衫滑落,又拎起来给荀馥雅披上了。
荀馥雅一怔,心中挂念小太子,利落地起身:“臣妾要回凤梧宫陪太子了,皇上您请便吧。”
“朕送你回去。”说着,赵昀亦起身。
荀馥雅轻笑一声,摇头道:“几步路而已,你送我做什么?你留下来还是陪世子吧!”
阿蛮闻言,一把勾住赵昀的脖子,笑着调侃道:“皇上,人家想跟你多呆一会儿,你就留下嘛,别害羞嘛。”
荀馥雅被逗笑了,赵昀红着脸瞪了阿蛮一眼,“你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蛮故意气他:“嘿,嘴长在我身上,你管不着。”
赵昀眼角一跳,恶狠狠地说道:“你今晚最好别睡,小心朕趁你睡着将你变成哑巴!”
阿蛮立马摆出一副震惊又痛心疾首的神色:“皇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难道你忘了当年我陪你一起睡的那些日日夜夜吗?你这个负心汉!”
“滚!”赵昀忍无可忍,回身给了他一脚。
阿蛮急忙跳开,双手交叉在后脑,嬉皮笑脸道:“那我回西南了,你不要太想我哦!后会有期。”
赵昀不想说废话,无言地向他挥了挥手,上前一把将荀馥雅横抱起来,往凤梧宫走去。
翌日,荀馥雅醒来时,已经是天朦胧,小太子在婴儿床安静入睡,赵昀已上朝。
想到今日荀况就要走了,荀馥雅赶紧梳洗一番,去见荀况最后一面。
王宫的地牢在王宫偏左的地方,这里只关押举足轻重的囚犯,比一般的地牢高级。牢房的布置干净优雅,连吃的东西皆知专人烹煮的。当然,里里外外的大闸门和守卫,也比一般的地牢森严。
荀馥雅开始还担心荀况在里面遭人虐待,如今瞧见荀况还是锦衣美食,神态如常,只是手腕和脚上多了两副铁镣,放下心来。
“爹,女儿看你来了。”荀馥雅钻进牢房,心情复杂地说道,“阿娘是清河城首富,清河城又是清河王的封地,您虽被贬为庶民,但足以锦衣玉食地过完下半生。”
荀况脱了鞋子坐在石**,背靠墙壁,瞥荀馥雅一眼,不予理睬,看得出神色不善。
荀馥雅左右看了看,瞧见旁边有个棋盘,想起荀况喜欢下棋,便道:“爹,临走前,女儿陪你下棋吧。”
荀况的目光飘向棋盘,又飘向荀馥雅,沉默了片刻,遂点头。
等他们对弈两盘之后,荀况沉声道:“你的棋艺不错,师承何处?”
荀馥雅犹豫道:“跟你学的。”
荀况眉梢一挑,冷笑道:“我的棋艺可你这么精湛,哪有能耐教你?”
荀馥雅垂眉,轻叹道:“爹的棋艺比我精湛,只要你放下对权势的执念,就会发现这点。”
“……”
荀况表情严肃地深思片刻,并未再说只字片语。
时辰到了,狱卒来催促,荀馥雅便站起身,送荀况出去。
荀况站起身来,因腿脚风湿关节发作,险些摔了一跤。荀馥雅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他,可荀况不领情,躲开她,扶着桌椅木桩,一瘸一拐地走出牢门。
荀馥雅在身后看着不肯原谅自己的爹,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头上增添了许多白发。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她爹不再是意气风发的荀首辅,不过是个添了一根又一根白发的中年人。
王氏早已收拾行李,在宫门口等他们。瞧见荀况出来了,她赶紧上前来,将人扶上马车,随后跟荀馥雅唠叨了几句,便上了马车。
车夫策着马,马车咕噜咕噜地逐渐远离她的视线,忽地,又掉过头来。
她不解地看过去,马车的帘子撩开,露出荀况那种严肃古板的脸。
他道:“有空回来陪我下棋,下次我会赢你。”
言毕,他放下帘子,马车又再次飞奔,这次不再停留了。
荀馥雅咧开嘴笑了,笑得很开心,可下一刻又忍不住伸手用力捂着脸,没有哭泣,泪水已经不受控地溢出来了。
守城的侍卫怪眼看过来,见她又笑又哭的,以为疯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晓,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了。
渐渐缓和了情绪,她来到大理寺狱,来到关押荀滢的前。
狱卒皆是熟面孔,他们瞧见皇后娘娘大驾光临,赶紧给她搬来最干净最舒适的座椅。
荀馥雅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层木栏,看向牢房里的荀滢。
狭小的窗子里,透过几缕凄凉的光,照在她蓬乱的头发上。
荀馥雅不由得想到在公主府初见这人时的模样,与如今真是判若两人。
她苦笑道:“我千算万算,竟然没想到,你竟然替谢夫人卖命。你什么时候投靠她的?”
荀滢转过头,嘲讽道:“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吧。”
荀馥雅冷冷地看着她:“是在灭了卫家满门那时吧。你干出这样的事来,阿爹却毫不知情,大理寺查了那么久,直到谢夫人被软禁,他们才查出点蛛丝马迹,显然是谢夫人的人搞的鬼。”
荀滢忽然大笑:“败给你了,服了!真的服了!”
随后,她的笑容仿佛猝了毒那般,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我每每都觉得遗憾,我娘是名门贵妇,我又受到阿爹的亲自栽培,你娘不过是个乡野村妇,甚至都不知识大体为何物,却养出了你这么厉害的角色,我想不透啊,怎么想,都想不透。”
荀馥雅看着已经败了一切的荀滢,冷冷地看着她:“这就是你记恨我的原因?”
荀滢大笑:“对,我是记恨你!凭什么在爹的眼里你是他的骄傲,而我只是一抹暗光。可我没想过要害你,你是容太师喜欢的人,我不会害你的。”
荀馥雅心里微微一动,细想这一世,荀滢的确没有真真正正地害过自己。
然而,她不可能因此天真地相信,蹙着眉质问:“你不会害我?那你为何喂我吃魅欢蛊?”
荀滢眼神一缩,并未立刻回应她。
荀馥雅向后一仰,看着她,眼神逐渐冰冷:“你很聪明,知道让我中蛊,不懂蛊术的御医查不出来。”
荀滢见自己的花招被拆穿了,露出得逞的笑容:“没错。面对赵怀淑的时候,我能一刀杀了她,可您是我的姐姐,是容太师喜欢的人,我想你死,可又想给你一条生路,只好对你下蛊了,哈哈哈……”
荀馥雅忽得站起来,冷静地跟她谈判:“妹妹,二娘不是我害死的。不信你问大理寺的人,她是因为被查出杀人罪,才被处死的。你能不能帮我驱除蛊虫,只要你做到,我会送你到阿爹身边,跟他一起过富足的日子。”
荀滢摇头,忽地嘴角流出了瘆人的黑血,嘴里露出苦涩的笑容:“不可能,不可能了,像我这样的人只能下地狱,只能下地狱……”
“荀滢!”
荀馥雅吓了一跳,赶紧命狱卒打开牢门。
在打开牢门的那一瞬间,她快速跑过来,扶起跌倒在地上的荀滢,神情紧张:“荀滢,你不要死,不要死!”
荀滢边吐着黑血,边露出恶毒的笑意:“姐姐,我聪明的姐姐,你终于输给我一次了。”
吐了一口血,她艰难地说道:“我给你下的是噬心蛊。噬心蛊啊是一种听话蛊。中蛊者呢只会听令于下蛊之人。我……我现在命令你,杀了赵昀这狗皇帝,一辈子不可对任何男子动情,好好活着,活着……尝尝孤家寡人的滋……味!”
荀滢的话宛如咒语般,不断地飞入荀馥雅的脑子里。
荀馥雅不可置信地瞪眼,脑子里一直回**着这些话,直到荀滢死了,她发出了声嘶力竭地尖叫:“不!我不要!”
随后,她亦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她在狱中忽然晕倒,吓了众人一跳。
皇上龙颜大怒,却无处发泄,两天两夜守在床榻上,不吃不喝的,生怕人随时会断气似的。
如今她睁眼醒来,众人松了口气,皇上却累倒了。
众人将天子安置在床榻上睡,荀馥雅抱着小太子走到殿内大厅。
赵玄朗正跟容珏他们说笑,笑得直不起腰,坐到了桌边还猛砸桌子。
荀馥雅走过去,只听到赵玄朗笑道:“哎呦可笑死本王了!你们是没看到皇兄当时那个表情啊,哭得犀利哇啦的!也怪他自己没耐心,不把狱卒的话听完,跑到牢狱里,瞧见皇嫂跟荀滢倒在一块,身上都是血,便以为皇嫂也死了,当场嚎啕大哭,哈哈哈……后来啊,狱卒告诉他,皇嫂只是晕过去,他当时脸上那表情啊,哈哈哈……”
荀馥雅走过去,踢了他一脚,提醒他:“小声点,别让你皇兄听见!”
容珏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提醒道:“小心被他一顿收拾。”
赵玄朗立马收回幸灾乐祸地笑容,不敢再造次了。
容珏转过头来,关切地询问荀馥雅:“皇后,那日在狱中遇到了何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的?”
赵玄朗向容珏竖起了大拇指,容珏不理他,只是眼神真挚地看着荀馥雅。
荀馥雅神色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家人都离去,伤心过度,晕倒而已。”
容珏神色一顿,似乎在那一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是陌生。
明明说着很悲伤之事,却毫无情绪波兰,让人很难相信她是悲伤过度晕倒的。
察觉到这点,他暗自留了个心眼,却不动神色。
同样的,赵昀醒来后与荀馥雅相处,亦发现她变得有些不同,尤其是他们之间完全没了往日的恩爱情感,与荀馥雅调情,感觉就跟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调情。
赵昀不知晓问题出在何处,很是烦躁不安。
正巧碰见赵玄朗这个大嘴巴到处跟人家说皇帝的糗事,便将人抓起来痛打一顿,隔日,被打包起来,派岑五护送他回清河城。
送走赵玄朗这个烦人精后,赵昀想到这可能与他们长期分房有关,便心思微动,又跑到凤梧宫去献殷勤,帮忙带娃。
及至夜色朦胧时,他赖在凤梧宫中,对荀馥雅各种明示暗示。
然而荀馥雅视而不见,冷漠地提醒他:“皇上,臣妾与太子要就寝了,麻烦你回正阳殿吧。”
赵昀立刻做到床榻边,歪倒在荀馥雅身上,撒娇道:“皇后,朕累得走不动了,我们俩今晚上就睡这儿吧?”
荀馥雅翻了个白眼,将人推开,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别闹,臣妾这里哪有地方给你睡?赶紧回去吧。”
言毕,她毫不客气地将人赶出房门,锁好了房门,简单地洗漱之后,便去睡。
夜里,荀馥雅侧过身来,忽地发现身旁有东西当着,闭着眼将拿东西推走,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之后,心情顿时畅快了不少。
“唔……好疼……”
听到这含混不清的声音,荀馥雅蓦然醒来,瞧见爬起来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将皇上推下床了。
赵昀站起身来,一脸哀怨地看着荀馥雅:“皇后,你推朕下床做什么?”
荀馥雅被赵昀的表情逗笑了,见人爬上来,又往他的身上踢了一脚:“不是说了要你回去正阳殿睡吗?又挤到臣妾的**来做什么?”
“唔……天儿冷……跟皇后一起睡暖和……”
赵昀死皮赖脸地凑过去,把人轻轻搂住。
显示一副欲求不满的神色,张嘴便要凑过来亲人。
荀馥雅反感地推开他的嘴,冷淡地提议道:“皇上想有人给您暖床,还是赶紧充盈后宫吧,多几个妃子轮流给皇上侍寝,皇上便不会天天跑来了。也免得太后和大臣们总是为这事唠叨。”
一听这话,赵昀以为荀馥雅是因这事生自己的气,赶紧趴在她身上装死:“要是那些女人都长得像皇后这样,性情也一样,朕倒是不介意让她们进宫为妃的。”
说着,赵昀看着荀馥雅,眼里流露出暧昧的笑意。
然而,荀馥雅并不吃这一套,神色清冷地怒斥他:“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模样和性子都一模一样的女子。”
赵昀突然抱着她后仰,整个靠在了里侧的墙上:“晨鼓都还没响,皇后就别再说了,让朕再睡会儿吧!”
“咚咚咚!”
话音刚落,晨鼓便如雷贯耳地响起来。
赵昀在心里头骂了一声:靠!
荀馥雅偏头看了看夜色中赵昀并不清晰的侧脸,装作不经意似的说道:“皇上,该起床了。”
岂知,赵昀顺势躺进了她的怀里,扶着她的手臂笑道:“这大冷天的,再让朕在被窝里暖和会儿吧!”
荀馥雅却坐起身来,一把掀开棉被,冷然道:“小孩子才需要人每日督促着,到臣妾与皇上这般年纪,该学会自律了。”
赵昀抬眼,静静地观察荀馥雅,再三确认,他的皇后很是不欢迎他,便轻叹一声,颓然地爬起来,起床穿衣。
且说,大理寺。
吏部李尚书家的案子刚处理完,也没有别的案子上报到大理寺来,在这个闲暇的时间段里,大理寺内的大小官员却也不敢让自己清闲起来,哪怕是真的很清闲,也要做出忙碌的样子,不然被大理寺卿看到了无事可做的样子,就要倒霉了。
盛景南与江锦川下了早朝,回到大理寺官署,便一头扎进了存放卷宗的府库整理卷宗。
整理卷宗这工作既清闲又看起来忙碌,平日里许多官员抢着做,可如今冬天的库房冷得跟冰窖似的,许多官员都不愿意往这里挤,因此,他们二人义不容辞。
盛景南坐在一架梯子的顶端翻看着一卷忘记了内容的卷宗,身上披着厚重的斗篷,却还是觉得冷。底下的江锦川走来走去,衣衫也不穿得臃肿,却丝毫不见冷,到底是年轻,身子的确抗寒。
“吱嘎”一声响,府库的门被人推开,盛景南警觉地向门口看去。
大理寺的一名史吏从门缝探头探脑地往府库里面看,却是没敢进来。
自从盛景南接管了大理寺,他下过命令,府库重地不得随意出入,下面之人便吓得当真不敢踏进一步。不过众人倒觉得盛景南原本的意思是非大理寺人员不得入府库重地。不过盛景南既然没解释,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少些人在府库里来来回回也是好的,不然丢了卷宗查起来也麻烦。
盛景南放下卷宗,看着那名史吏,温声问道:“什么事?”
那史吏站在门口向盛景南行了一礼,而后才开口回答:“盛大人,有位年轻的公子来找您。”
年轻的公子?是何人?J??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盛景南将手上的卷宗放回原处,而后便手脚麻利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走进大理寺前堂,盛景南便瞧见坐着喝茶的赵昀,看起来倒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皇——”
刚要行礼,被赵昀一个手势打断了。
赵昀一听到盛景南的声音,立马放下茶杯,跑过来,神色凝重地说道:“盛大人,朕发现皇后最近很不对劲,你帮我查一查,皇后到底怎么啦?”
盛景南看着皇帝片刻,为难地说道:“皇上,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跟皇后娘娘感情出了问题,我爱莫能助啊,我只会查案,不会处理夫妻感□□。”
这话显然是刺激到当今天子了,他神情激动地大声怒吼:“谁跟你说朕跟皇后感情出问题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