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的地牢在王宫偏左的地方,这里只关押举足轻重的囚犯,比一般的地牢高级多了。牢房内不但布置得干净优雅,连吃的东西都是善于烹调的专人煮的。当然,里里外外的大闸门和守卫,也比一般的地牢森严。
下了朝,赵昀独身一人前来。
打开牢门钻进去,他站着,谢衍坐着,他盯着手腕和脚上多了两副铁镣的谢衍,绷着脸,不发一言,而谢衍神态如常。
桌上的香让赵昀心烦,他便一把掀了那香炉。
“哎,你总是这样,心里烦躁,就拿身旁的东西撒气。”
赵昀环着手,脸色不善地靠着牢门的柱子:“就算你豁出去性命帮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谢衍脱了鞋子坐在石**,背靠墙壁双手抱膝,瞥赵昀一眼,声音依旧平静:“我不是帮你,只是不想母亲一错再错。”
赵昀唇边挂上一抹冷笑:“你死心吧,就算你让她输了这场战争,她也不会放弃对天启、对我们赵氏皇族的报复。”
谢衍深知母亲的执念太深了,这种执念早已泯灭了她的人性,可身为儿子,他无法容忍别人杀她。
他低头,将眼底的忧伤隐藏起来:“她是我的母亲,我是不会让你杀她的。如果注定有一个人死,我不希望是她,也不希望是你。”
赵昀挑眉:“她为了自己的报复计划,害你二十年来饱受病痛的折磨,过着极度灰暗的人生,难道你就不恨她吗?”
提起谢夫人,他眸里的冷意更甚,心里的恨意更深!
设身处地,若他是谢衍,必定恨透了这个母亲!
然而,谢衍毕竟不是他,谢衍的眼神清澈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谢衍叹一口气,道:“起初是恨的,后来发现,母亲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就恨不起来了。”
面对这样的谢衍,赵昀冷然讽刺他:“呵,你还真是悲天怜悯的活菩萨。”
谢衍并未将他的讽刺放在心里,垂眉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手铐。
踌躇了片刻,终究抵受不住心中的牵挂,抬头祈求道:“今日一别,恐怕往后再难见面了。我能不能……”
“不能!”赵昀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态度坚决。
谢衍神色一顿,有些恼了:“我还没说呢。”
赵昀绷着脸,面无表情地戳穿他心里头那点心思:“你不说,难道我就不会知道吗?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卿卿在你心里的地位。”
任何惦念他女人的男人都该死,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与皇后有过假姻缘的男人,他怎可能让他们再见面?
他咬着牙,提醒谢衍:“当初你硬把人塞给我,不就是因为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也看出我对她有情,想在自己死后,给心上人一个正正当当的名分,让她不会在世人的蔑视中活着吗?”
谢衍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当初是因为我要死了,所以才不顾及她的意愿,硬将人托付给你。”
说到这,他觉得这样对荀馥雅太不公平了,抬眸坚定地表示:“现在我活过来了,我想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赵昀紧握着拳头,对此嗤之以鼻:“她已经选择我了,如今我们眼里只有彼此,说到底,你是多余的,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面他说话这般狠,半点不留情面,谢衍恼了,很不甘心地回敬过去:“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我也喜欢她。”
赵昀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知道又如何?你是胡族的王子,她是天启的皇后,你们之间能有什么好结果?你可别忘了你那个恶毒的母亲三翻四次地害她,你若是喜欢她,就想想如何保证她们母子的安全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就不信谢衍还有脸想要与他的皇后再续前缘。
果然,他还是了解谢衍这人的。
谢衍听到这话,神色发僵,愧疚低头:“我会的。”
沉吟了片刻,可又死心不息地再度追问:“就……见一面,不可以吗?以兄长的身份。”?
赵昀气得一拳砸在木桩上,脸色铁青地低吼:“我赵昀没有兄长,她也没有!”
话音还没消散,人已经用力关上牢门,气愤难填地离开。
怎么一个个的都来惦记他的皇后,真是烦人!
出了牢房,已近黄昏。
岑三前来汇报,容太师已经说服那些异族首领签订了二十年的和平协议,并无条件借兵给天启击退胡人铁骑。
面对这天大的好消息,赵昀只是冷笑一声,便往凤梧宫走去,却被岑三拦住。
孝贤太后得知容太师回来了,完颜希宗又给孝贤太后献上了许多异族的美食,便特意在永寿宫设宴,为容太师接风洗尘,容国公夫妇、怀玉郡主还有皇后娘娘早已去永寿宫赴宴了。
赵昀挑了挑眉,想到他的皇后此刻又跟容珏那厮见面,想到两人谈笑风生的情景,他绷着脸,大步流星地赶往现场。
及至永寿宫,得知他们在永寿宫的别院空草地上举办别开生面的篝火晚会,他故意不让太监传报,悄咪咪地溜进宴会。
篝火晚会热闹非凡,身穿异族服饰的宫女在跳舞,宫女太监们端着托盘在来回穿梭,伺机提供服务,完颜希宗正在指挥太监烤全羊,而孝贤太后等人坐在露天的餐桌前闲聊,等候美食上场。
赵昀躲到柱子后头探头,就想看看容珏那厮是不是趁他不在,又来勾搭他的皇后。
正想眯着眼在人群堆里寻人,忽然耳边传来了赵玄朗清脆地喊声:“皇兄,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他立马紧张地将人的嘴捂住,拉到身旁,绷着脸警告他:“别说话,朕在视察。”
“……”
赵玄朗蒙圈了,又不是出巡,视察什么呢?
正想着,人忽地被拉下来蹲着,躲在树丛后面。
赵玄朗困惑不已,忽闻树丛前面两道熟悉的声音,顿悟了。
皇兄是在捉奸!
树丛前面,荀馥雅在冬梅的搀扶下,走到容珏面前。
两人嘘寒问暖了一番后,容珏给她搬来了桌椅,温柔地叮嘱道:“皇后娘娘还是坐着吧,孕妇受不得累。”
“谢谢大师兄!”
荀馥雅道了声谢,便稳稳地坐下来。
赵昀的心里头却很是不爽,容珏这厮就只会玩温柔体贴这套,真是有够卑鄙的!
他咬了咬牙,只听闻荀馥雅莞尔道:“能瞧见大师兄完好无缺地回来,我就心安了。当年没去给你送行,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
容珏一听这话,便知是皇上在背后搞鬼,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说道:“皇后娘娘别放在心上。皇上也不是故意瞒着,他只是舍不得你,怕我把你带走,又不得不放手。”
容珏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荀馥雅,荀馥雅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脸色微红。
而躲在草丛后的赵昀,没想到容珏竟然替自己说好话,忽地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反而有点尴尬起来。
就在他考虑着以后不要再针对容珏时,只听容珏对他评价道:“皇上这人心里藏着事,藏得很深。许多事,他不愿意说明白,可心里到底是念情的,谁待他好,谁待他不好,他都记得。”
“嗯。”
荀馥雅认同地点了点头。
上一世,她并不了解赵昀这人,面上看上去,赵昀的确不像个好人,但这一世,他们以不同的方式重新开始,让她看到了许多上辈子看不到的真相,真真正正地了解赵昀这个人。
所以,此刻她不再坚信上辈子的容珏是被赵昀毒杀的。
“皇上要出征了。”
容珏忽然话锋一转,善意地提醒道。
荀馥雅隐约有点不安:“是啊,这次多半得打很久,劳民伤财,内忧外患,真是令人担忧!”
换作平时,她是丝毫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赵昀在她的心里就是一个不败的战神,无论何时何地,打什么人都能得胜归来。
然而,这一次,他要去面对的人是乌黑儿和谢夫人,要对付的是异族里面最强悍的部族。
虽有路子峰、西南世子阿蛮的坐镇,但谢夫人诡计多端,那乌黑儿更是塞外武尊,是他们年幼时便已成名的赫赫大将。更重要的是,他的武威始终压着三十六个部族。若说赵昀平生有什么爬不过去的山,那么乌黑儿就是唯一一座。
她垂眉喃喃道:“我真的放心不下。”
容珏见她如此担忧,眼神清明地安抚她:“娘娘你不必过滤,皇上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冲动幼稚的皇上了,他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树丛后的赵昀听到这话,拳头硬了。
他何时冲动幼稚了?这容珏竟敢诽谤他,活腻了?
而树丛前的荀馥雅察觉到身后有动静,瞥了一眼那明黄色,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大师兄你既然这么说,的确没什么好担心了。先前我还没有把握替皇上稳定朝局,如今大师兄你回来坐镇朝中,我心中筹谋之事,也就十拿九稳了。”
容珏听出她言语中的信任,心中一暖,凝着她的眼神温柔似水。
完颜希宗见两人相谈甚欢,走过来一把将容珏给拽走,弄得容珏有几分狼狈。
荀馥雅凝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总觉得这两人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收回探寻的目光,叹了口气:“皇上,你出来吧。”
躲在树丛后面的赵昀听到这话,赶紧放开挣扎得厉害的赵玄朗,站起身来。
他理了理衣裳,清了清嗓子,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皇后,好巧啊,朕正在跟皇帝探头人生呢。”
“……”
赵玄朗不可置信地等着他,觉得这人还真是会胡扯。
他深知这人的心胸狭窄,识趣地不留在这里碍眼,向他们简单告退后,去寻找容珏的身影。
岑三给赵昀搬来椅子,两人椅子挨着坐在一块。正巧此刻羊肉考好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惹得在场之人都嘴馋了。
赵昀拿过碟子,夹了一块羊肉喂给荀馥雅吃。荀馥雅感觉香浓可口,十分喜欢,吃了整整一叠。
赵昀见她露出满足的笑意,嘴角上扬,自己也吃了些羊肉,忽地想起了一个事,便问:“这羊是从何处来的?”
荀馥雅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就、就你养的两头羊,被完颜希宗宰了。”
赵昀吃不下去了,那可是他为皇后养的两头羊,专为皇后提供新鲜羊奶的,这个完颜希宗,实在是岂有此理!
荀馥雅见他面色不善,生怕他找人问责,赶紧宽慰道:“皇上你别动怒,这烤羊肉也是挺好吃的。”
“皇后喜欢便好,朕不怒。”
他面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完颜希宗,以后等着朕给你使绊子吧!哼!
荀馥雅见人低头吃羊肉,想到出征那事,总是放心不下,又问:“皇上这次出征,有几成把握?”
赵昀的脸上瞬间带着笑意:“皇后,从听到朕要御驾亲征,这话你都问了不下于十次了。”
荀馥雅察觉自己失态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而后从脖颈中取下一块玉佩,亲自戴在赵昀的脖颈上。
“这个玉佩给你,报平安的。”
赵昀嗯了声,搂着她,亲了亲她。
夜里凉风渐起,篝火在热烈地燃烧着,仿佛将这些凉意都驱散了,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寒意,反而觉得热血沸腾起来。
唇瓣离开的那一刻,荀馥雅喃喃道:“皇上,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赵昀低声道:“放心,朕绝不会让你守寡的。”
停顿了一下,他也开始担忧起荀馥雅:“倒是皇后你,没有朕在身边,独自面对你爹,怕不怕?”
荀馥雅将掌心覆在他手背,淡淡一笑:“不怕!你曾为我连命都不要,此刻,我也会为你守住江山的”
停顿了一下,她心里有些激动地表示:“皇上,将来若真有什么难逃的劫难,我与你生在一处,死在一处。”
凝着那眼眸里的坚定情意,赵昀感动地将人的手握紧。
荀馥雅对善意容易心软,也容易被付出感动,与他相处,从一开始的半推半就,到如今主动迎合,他常常会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真实心意?
眼下,荀馥雅终于表露心迹,要同他缠绕终身,生死与共,叫他如何不惊喜过望!
翌日,大军开拔,却是秘密离开了上京城。
没有人给天子送行,可在他走了之后,整个上京城兵防换上了新兵,盛景南和江锦川开始带人将调查到的细作一个个揪出来。
赵玄朗虽然是扶不起的阿斗,可有容珏坐镇政事堂,朝堂局面被固得稳稳当当的。
众人对这种局面很是喜闻乐见,唯有野心勃勃的荀况每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日下朝后都会来凤梧宫找荀馥雅唠叨。
荀馥雅每回总是随意敷衍荀况,并装作胎儿不适,引荀况紧张,急急忙忙地将王氏送到凤梧宫来陪女儿待产。
这场战争不比往常,会持续很久,所需要的钱财非常多。朝堂上下都纷纷捐款,支援前线,可还是远远不够。
荀馥雅瞧见捐钱的名目,荀况才出了那么一点钱。据她了解,荀况的家产抵得过一个国库。
依照上一世的记忆,她暗中指示盛景南和江锦川去调查荀况的罪行,将这些年荀况搜刮的民脂民膏全部都给搜出来充公。
盛景南和江锦川向来做事效率高,办事绝不含糊,很快便将荀况的所有罪证都搜集起来,但是顾念他是国丈,没敢带兵去抓人,只是等候荀馥雅发落。
荀馥雅让他们等一等。他这位父亲是狡猾的老狐狸,既然有想要夺位的野心,必定隐藏着他们所不知晓的势力。
狗急了会跳墙,他们要从各方面去逼荀况,逼他不得不急于夺权。她忍耐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时机,逼荀况在对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底牌亮出来。
只有将这位父亲所有的势力剪除掉,断掉他所有夺权的力量,才能永绝后患。
其实她早就想好了,报复这位父亲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永远地远离权势,求而不得。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战线上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中秋临近,众人却没有心思过节。
而当第一封军报抵达时,荀馥雅与众人的心里都在发抖。
军报上传来的消息是,路子峰独自带两千匈奴骑兵的作用便是负责游击突袭,专杀乌黑儿的巡逻军。赵昀带领的黑云军首次与乌黑儿的铁骑短兵相接,于夜晚突袭,因胡人骑兵忌惮他们手上的胡人王子,被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双方胶着,休整待战,或者为了赎回胡人王子而议和,不得知。
得知军事情况后,荀馥雅又展开了赵昀的家书,上面写着“一切安好,夜夜念你”,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军报上朝时,满朝哗然,振奋人心,只有荀况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冷静下来后,众人知晓,无论胡人铁骑是战还是和,军粮不能拖,遂,容珏与赵玄朗发下征召令,最后征收了九千石粮食。
另外,沈千从玄素口中知晓朝廷需要钱,豪气地给朝廷捐了一大笔钱,江骜得知,捐了比他更大一笔。两人似乎在斗气那般,捐了一笔又一笔,一笔比一笔大,几乎倾尽财力。此事也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美谈。
只是,这还不够,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朝百姓买粮食,赊数,能送多少就送多少过去前线。
眨眼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了中秋。
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节倍思亲,荀馥雅在殿门口凝着那皎皎月色,抚摸着快要临盆的肚子,心里想念孩子他爹了。
她打算在中秋之夜跟荀况摊牌,唯恐孝贤太后被牵扯进来,早早通知孝贤太后到容国公府过中秋。
中秋时节,许多宫女侍卫都会放假,夜里回家过节,吃个团圆饭,偌大的宫廷一下子显得比较冷清。
王氏跟荀况一大早过来凤梧宫陪她,王氏亲自给他们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地吃个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荀馥雅看得满眼心酸,这是上一世最渴望的事,这一世似乎做到了,即便是虚假,至少也做到了。
晚膳过后,宫女收拾碗筷,王氏到她房里准备一些临产的物品。
她看着母亲有些苍老的身影,忍不住从背后抱住,愧疚地喃喃道:“阿娘,女儿可能做对不住你的事了。”
王氏并未听清楚她说的话,正要转身来问,女儿已经被她爹叫走了。
月色朦胧,父母二人在走廊处对视,各怀心思。
荀况开门见山地问她:“是不是你让盛江二人调查爹的?”
事到如今,荀馥雅也不打算隐瞒:“是。”
荀况抬手便要甩她一巴掌,被潜伏在暗处的寒江跳出来阻挡。
寒江并未发一言,只一个眼神,便让荀况惊惧地后退一步。
荀况气得脸红脖子粗,胡须剧烈抖动:“你这个不孝女,为何给你爹捅刀子?我是你爹啊!”
荀馥雅想到上一世这个爹对自己做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大公无私地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爹犯了罪,不能因为女儿是皇后,就能免罪。”
“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只有我们将大权握在手里,才不会被人欺负啊,男人的感情哪里靠得住!”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却换来了女儿的反唇相讥。
“爹,你也是男人,不是吗?”
他顿时气得胸前起伏,戟指怒目:“你——”
“啊!”
话还没说出来,女儿忽地脸色大变,捂着肚子惨叫。
他吓了一跳,有些惊慌不知所措:“怎、怎么啦?”
荀馥雅用力抓紧身旁的寒江,虚弱地说道:“我、我要生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位大男人顿时吓得心慌慌,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还是荀况有经验,赶紧喊来王氏和宫女嬷嬷。
众人知晓皇后要临盆了,赶紧将在宫中待命的产婆、奶娘请过来。
一阵慌乱后,产婆将男人和亲眷关到房外,经验老道地指导荀馥雅生产。
荀馥雅躺在**,痛苦地挣扎。怀孕的时候满怀期待,想过生孩子之时会很痛,没想到会是这般的痛,简直痛得怀疑人生啊!
尽管产婆让她憋气,不要喊叫,得用力将孩子生下来,然而,那十二级阵痛真的痛得叫她发狂。她无法忍住,无法憋气,只是出自本能地喊,声嘶力竭地叫喊,即便喊得没力气了,喉咙沙哑了,还是忍不住喊,实在是太痛了。
喊了整整十个时辰,天亮了又黑,得到讯息的人都纷纷聚在殿外,可迟迟听不见婴儿呱呱坠地的声音。
荀馥雅感觉有些绝望了,真担心自己无法顺利诞下鳞儿,最后痛得昏昏沉沉,丧失了意识。
幸好,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突然听到“哇”的一声婴儿坠落时的叫声,她顿时意识清醒,露出慈爱的笑容。
产婆娴熟地为婴儿剪肚脐带,穿衣裹巾,报过来给她报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小太子,是个小太子啊!”
荀馥雅想要抱抱孩子,可已经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力地看了孩子一眼,让她们忙去。
门外的人听到这喜讯,皆兴奋不已,纷纷向她贺喜。
“哈哈哈,太好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哈哈哈,本王有小外甥了!恭喜本王吧!”
然而,就在这欢乐声中,整个凤梧宫忽然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侍卫重重包围,荀况从王氏的手中抱走小太子,对众人笑道:“今日是个大喜日子,小太子降生,他将会登基为帝,成为我们天启第十三代君王。”
王氏瞪着眼,一时之间摸不清发生了何事。
赵玄朗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地斥责:“荀首辅,你胡说什么?皇上还好好的,你简直在痴人说梦话。”
“哈哈哈,你们收到的军事密报是假的,我手上这封才是真的。”说着,他将自己截胡的军事密报丢给他们。
赵玄朗赶紧捡过来,展开来看,上面的内容简直是触目惊心。
“怎么会?”他忽然感觉有些晕了,摇晃着坐回去。
其他人赶紧将军事密报拿来翻阅,无一不变脸,孝贤太后更是晕了过去。容夫人和容夫人赶紧将人扶到房中,已经无暇顾及荀况的野心了。
盛景南紧握着拳头,无法相信这份密报的内容,怒斥荀况:“荀首辅,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伪造军情。”
然而,荀况怎会被这个毛头小子吓唬,神色镇定地表示:“皇上在前线身负重伤,不治而亡,我为了稳定朝局,不让别有用心之人谋害未来的储君,才伪造军事密报,瞒住你们的。我这都是为了天启的江山社稷,何罪之有。”
“你胡说,皇兄英勇善战,是不会死的。”
玄素嘴上这般反驳,却倒在江骜的怀里伤心难过。
荀况见众人悲悲戚戚,难得跟他们继续缠磨下去。
“你们就给我呆在凤梧宫里,等我的小外孙登基后,再来给你们论罪,哼!”
王氏晃了晃眼,终于回过神来。她跑过来,拉着正要迈步离开的荀况追问:“老爷,你这是带着外孙去哪里?”
荀况不耐烦地呵斥:“你一个妇道人家问这么多做什么?赶紧陪你女儿去。”
正事要紧,他不想因为妇人的唧唧磨磨耽搁,甩开王氏的手,抱着刚出生的小太子,甩袖而去。
朝堂上,官员们已经在候着,除了支持他官员,其余都是一些墙头草,不足为患。
在小桂子的陪同下,他抱着小外孙走到龙椅旁,扫视了一下底下官员,向小桂子打了个眼色。
小桂子立马拿出伪造的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若朕在前线遭遇不测,立小太子为储君,荀首辅为摄政王,辅助新帝处理朝政,钦此。”
声音在空档的大殿上回**着,荀况见众人毫无动静,举起手中的婴儿,放到龙椅上,转身对百官高声说道:“新皇在此,请百官朝拜!”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纷纷跪地膜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在他们伏地时,潜伏在暗处的寒江以诡异的身法,将荀况放在龙椅上的婴儿抱走。
众人抬头,瞧见龙椅上空空如也,一脸蒙圈:“怎么回事?”
荀况刚才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小外孙消失不见了,顿时面色大变。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整个正阳殿已经被禁卫军重重包围,萧敬禾气势汹汹地带着侍卫们冲进来,控制了现场。
他瞟了小桂子一眼,冷笑道:“荀首辅,你的人藏得可真够深的啊,连小桂子都是你的人。”
小桂子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荀况见这阵势,也是大吃一惊。
他的人明明将那群人严密看守,将王宫严密控制起来,而眼前的萧敬禾也因节日告假回老家过中秋,他派出去的探子明明亲眼所见的,怎么会在这里?
盛景南、容珏等人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进大殿。
赵玄朗笑眯眯地说道:“荀首辅,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怎么突然之间你的人全都不见了?”
荀况何其聪明,瞬间意识到这是个圈套,怒然地眯着眼:“好一招瓮中捉鳖,我还小看了你们这群小年轻。”
侍卫一把将高台上的小桂子踢下来,小桂子狼狈地滚下来,刚巧滚到了赵玄朗的脚上,手上的圣旨掉在了地上。
赵玄朗好奇地捡起来,匆匆瞟了一眼,摇头轻叹:“荀首辅啊荀首辅,你为何每回都来这么一招?每回都伪造圣旨夺皇权,就不能有点创新吗?”
这言语间的讽刺,让荀况脸色一寒。
他警惕地敌视众人,生怕下一个被踢下来的是自己,赶紧从高台上下来,而跪在地上的官员自动让路,皆不敢抬头也不敢起身,他们都有罪。
众人见人下来了,纷纷迎上前去。
江骜嘲笑他:“荀首辅,你以为你掩饰的很好?你的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了。”
盛景南为他解除心中的困惑:“我们之所以迟迟不动你,就是为了揪出你深埋的势力。”
而赵玄朗看着他,面露得意之色。
荀况被这些后辈你一言我一语地冷嘲热讽,气得脸红脖子粗,吹胡子瞪眼。他将矛头指向赵玄朗:“哼,清河王,这江山是属于小太子的,你这般篡位,朝野上下谁会服你。”
赵玄朗砸了咂舌:“荀首辅你想多了,本王压根没兴趣当皇帝。况且,我皇兄还健在呢。”
荀况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有人在设一个圈套给他,然后他现在已经跳下去了。
江骜得意地笑说:“你以为只有你会伪造军事密函,我们的人就不会吗?”
盛景南直言道:“你收到的军事密函才是假的,是我们伪造的。”
“你们——”荀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是他太轻视这些后起之秀了。
他不悦地甩手怒斥:“胡闹!”
盛景南反唇相讥:“这场闹剧若荀首辅不配合,我们也闹不下去啊,是不是啊,锦川。”
江锦川点头附和:“不错。”
“哼,算本官栽在你们这群小年轻手里。”眼见情势不妙,荀况甩了甩衣袖,赶紧逃跑。
然而,萧敬禾拉住他的去路,目光如炬:“荀首辅这是要去何处?”
荀况并不惊慌,冷冷地扫视众人:“怎么?你们还想拿本官问罪?”
江锦川质问他:“伪造圣旨,意图谋权,不算大罪吗?”
岂知,事到如今,荀况还气定神闲地狡辩:“本官只是受了你们的蒙骗,才会急于让太子登基,有何过错?”
江锦川也不是省油的等,冷然回怼:“呵,你的罪名还不止这些呢。”
盛景南搭着江锦川的肩,接话:“私通官员贪污受贿、□□、囤养私兵、帮助三皇子和永乐侯谋反等鞥,随便挑出一条,都是死罪。”
江锦川逼近荀况,气势强盛地告知:“别想抵赖,人证物证我们都已经有了。”
面对盛江二人的珠联璧合,荀况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不得不感叹这两人享负盛名,升迁得如此之快,不是没有能耐的。
只是,姜好是老的辣,他怎会被这几个小辈吓唬到呢?
他气定神闲地冷哼道:“那又如何?你们能奈我何?本官可是皇后娘娘的爹,当朝国丈,你们没资格动本官。”
“他们没资格,那就本宫来吧。”
一个意外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虚弱不已,却又熟悉得很。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凤驾抵达金銮大殿时,众人纷纷向端庄华贵的皇后娘娘行礼参拜。
荀馥雅在冬梅和玄素的搀扶下,越过众人,来到高台上,俯视众人,威严又有气势。
无可否认,荀馥雅的出现是荀况始料不及的。
荀况愣了一下神,很快反应过来,厉声质问她:“皇后,我是你爹,难道你要处死自己的爹不成?”
荀馥雅声音微弱地表示:“女儿不会做弑父之事的,阿爹你放心吧。”
荀况脸上一喜,凑上去说服她:“女儿,我们才是一家人,他们都是外人,你不能帮着外人来害你爹呀!”
面对不知悔改还沾沾自喜的父亲,荀馥雅看得心里发毛。
她抬眼看着荀况,痛心疾首地怒斥:“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能说是他们害的呢?”
然而,此时此刻,荀况都深信他们是利益一致的,这个皇后女儿不会这么傻,不顾自身的利益。
他低声向荀馥雅分析各种的利弊,提醒她:“皇后,你不要听信这些人的谗言?若是阿爹失势了,你没了娘家的势力支持,你和小太子的地位很快被人取而代之的。君心难测,君王的情感最是不可靠的呀!”
荀馥雅看着这副为权势不顾一切的嘴脸,心如止水。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人都是这样,简直无可救药了。
她厌恶这样的嘴脸,厌恶这样的荀况,冷冷地告诉他:“阿爹,策划这次的事,是女儿。”
“你——”荀况的自信瞬间没了,脸色铁青地质问她,“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坑你爹?”
他无法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愚蠢的人,会自损自己的利益,不顾自己的利益。
然而,荀馥雅接下来的话,彻底毁了他最后的自信。
“因为女儿不想阿爹沉迷于权势,一错再错。”
荀况立刻意识到不妙,赶紧动之以情:“阿爹沉迷于权势,还不是为了稳固你跟太子的地位吗?阿爹这样为你们,有错吗?”
面对荀况激动的靠近,玄素和冬梅立刻挡在荀馥雅的身前,生怕他会伤害荀馥雅似的。
而荀馥雅转过身,难受地闭上眼,等心情不再那么难受时,决绝下令:“把荀首辅带下去吧,等皇上回来再定夺。”
荀况这回知道事情的严重,赶紧大声喊:“皇后,不要啊,阿爹不能坐牢,阿爹不能失去权势呀!只有阿爹手握大权,你和太子的地位才稳固呀!”
见女儿毫无反应,自己被侍卫无情地拖拽,越拖越远了,荀况感觉仿佛自己离权利的中心越来越远那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他怒不可遏,震怒地斥责她:“你这个不孝女!我白生你了。”
“你这样对你爹,就不怕你阿娘伤心难过吗?”
荀馥雅浑身一震,即使紧闭着眼,泪水还是不断地滑落,炽热得疼痛。
刚生产完的产妇都虚弱无比,如今受到了这般刺激,荀馥雅晃了晃身子,意识有些迷迷糊糊的,几乎要晕倒了。
“皇后娘娘!”
“皇嫂!”
玄素和冬梅及时察觉到,赶紧扶着人。
众人忧心戚戚地靠近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关怀,然而,此刻的荀馥雅不想面对这些关怀。
“本宫想静一静。”
此刻的她狼狈又丑陋,实在无颜面对这些光鲜亮丽的人。
在玄素和冬梅的搀扶下,她坐上了风辇,扶着额头,虚弱地靠着,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凤梧宫。
寒江将太子抱回来,放到摇篮里,便转身离开,始终没有只字片语。
荀馥雅早已习惯这人的寡言,看了一眼小太子,便疲惫地躺在**,正要歇息,王氏便火急缭绕地走进来。
她没瞧见荀况,紧张地询问:“你爹呢?”
荀馥雅无言面对王氏,垂眉低声道:“关牢里了。”
王氏似乎早料到荀况会出事,重心不稳地晃了晃,随即质问她:“你怎么不救他,你可是皇后啊。”
荀馥雅抿嘴,努力抑制身心的难受,良久,才鼓起勇气告诉王氏:“人是我关的。”
“什么?”王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仿佛在那一瞬间不认识这个无情无义的女儿似的。
她双手紧抓着荀馥雅的肩,激动地摇晃着她,怒斥:“那是你爹,你这样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荀馥雅被晃得难受,大声喊道:“他作奸犯科,犯案累累,条条都是死罪,我送他去坐牢,有何错?”
“啪!”
王氏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怒其无情无义。
王氏无法理解女儿的做法,也无法接受她这样对自己的爹。王氏认为,无论荀况如何不好,当女儿的都不该这样对自己的阿爹。
她痛心疾首地哭喊:“你没错,是我的错,我错在生了你这么个大义灭亲的女儿!”
言毕,她收拾行装,转身就跑。
荀馥雅的心突突跳,顾不上脸上的疼痛,跑过来拉着王氏的衣袖追问:“阿娘,你去哪里?”
王氏赌气地说道:“去陪你爹坐牢,你满意了吧!”
言毕,她气恼地甩开荀馥雅,头也不回地离开。
荀馥雅伸手向空中抓了抓,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晕倒了。
“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