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两人一同沉默了,似乎都心有戚戚。

赵玄朗虽然是个混世魔王,但毕竟年幼,面对这种动**朝局下潜伏的危险,心里还是慌乱得很。

“皇、皇兄,你好歹留个高手保护臣弟呀。”

面对皇弟战战兢兢的要求,赵昀这位皇兄扶着他的双肩,诚诚恳恳地提醒他:“玄朗啊,你已经长大了,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

赵玄朗的脸霎时就绿了。

眼珠一转,想到这狗皇兄最怕皇嫂了,他便跳下椅子,握着拳往殿外走去。

“臣弟要向皇嫂告状。”

赵昀赶紧拽着人的后衣领,随手一丢,丢回座椅上。

“好吧,朕把岑五留给你。”

赵玄朗咧嘴露出,露出得逞的笑容。

赵昀并未去计较他这点小把戏,只是盯着那书信皱眉。

看来要跟谢衍演一出戏了,真不想欠这人的人情!

皇帝即将出征,许多事情都需要交代清楚,许多政务都需要交接。赵昀将江骜、盛景南等留守在上京城的心腹官员全都召集到御书房。

他们一起讨论攘外和安内的政策,一直讨论到披星戴月。众人饿得饥肠辘辘,皇帝便让他们到御膳房用膳,酒足饭后,他们又揪着时局的问题不放,争论不休。

当众人争得面红耳赤时,外头出现了异常的响动,吵闹不休。

皇帝不悦地蹙眉:“刘喜,出去外头看看发生何事了,怎么这么吵?”

一直杵在一旁的太监刘喜闻得此言,应了一声:“诺。”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大殿,很快又折返回来,神色匆匆。

似乎发生了不得了之事,他回禀皇帝的话都是用颤抖的声音:“启禀皇上,王宫走……走水了!”

赵昀警惕地站了起来:“哪个宫的?”

“老奴这就去探听。”

言毕,刘喜又急匆匆地跑出去。

赵昀想到可能是凤梧宫或者永寿宫出事,哪能等下去,火急缭绕地迈出大殿。赵玄朗是皇家之人,自然与皇帝一样心急如焚,亦紧跟其后。

走到临近的瞭望台眺望,果然见火光冲天,却不知是哪处宫阙。

瞭望台的两名侍卫正拿着窥筩紧张探望,丝毫没察觉天子驾临。赵昀从其中一名侍卫手中抢过窥筩,抬眼探望。

两位侍卫一转身,见皇上悄无声息地出现,吓了一跳,忙见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昀没心情理会他们,把伸缩的管身调到最长,首先往凤梧宫的方向看去,没有火光,松了口气,再往永寿宫的方向望去,亦没火光,神情不再绷紧。

他再四处寻找,很快发现了火光冲天的地方,紧握窥筩:“冷宫?”

紧追而至的赵玄朗闻得此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喊道:“冷宫?赵怀淑不是在冷宫吗?她不会被烧死吧?”

赵昀绷着脸,不发一言地走下瞭望台,坐上龙辇,往冷宫的方向赶去。

此时,凤梧宫中,几名宫人在外叫喊,荀馥雅被惊扰了,在冬梅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她望向冷宫的方向,看见一线冲天的火光,心里觉得很不安。

她走回宫门口,忽然停住脚步,思索片刻,突然折向午门方向。

冬梅小心翼翼地扶着,问:“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荀馥雅轻蹙峨眉,冷静道:“这事有点不对劲……本宫要去冷宫瞧瞧。”

冬梅抬眼看了一下那火光,思绪还有些发飘:“冷宫起大火,肯定很混乱的,皇后娘娘还是等火扑灭了再去啊,免得那些不知轻重的宫女太监冲撞到娘娘您。”

然而,面对她的劝慰,荀馥雅依旧坚持:“不行,本宫现在就要去!”

冬梅与香儿对视一眼,知晓皇后娘娘一旦拿定主意,谁也劝不动,只得妥协。

……

夜凉风冷心似水,在冷宫燃起着熊熊烈火,众人手忙脚乱地四处奔波时,一名宫女打扮的女子站在淑芳斋廊外台阶上,遥望冷宫方向,对着久未熄灭的火光露出艳丽笑容。

她娇声笑道:“这真是……最美的一场烟花。”

在女子的笑声淹没在夜幕时,皇帝在仪仗队、众内官与御前侍卫的簇拥下,坐着龙辇,浩浩****地抵达火光冲天的冷宫前。

冷宫在正阳殿以北,此刻已烧得烈焰熊熊,火光照亮半片夜空。殿前广场上,侍卫们呼喝着取水救火,內侍、宫女乱成一团。

众人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皇帝的驾临,直到听到几名最先察觉的太监大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方手忙脚乱地凑过来向皇帝行礼。

赵昀眉头深锁,这场大火烧得很不寻常。

他下了龙辇,背负而立,沉声喝道:“都慌什么,赶紧救人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太监壮着胆子,期期艾艾地向他禀报:“启禀皇、皇上,火势太猛了,人都被困在里面,我们、我们只能先扑灭一部分火,才能进去救人。”

“快去,别啰嗦!”

当今天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冲向殿前的吉祥缸,将现场交给萧敬禾指挥。

吉祥缸是置于宫殿门前盛满清水以防火灾用的水缸,是一口鎏高四尺,直径五尺多,容量极大的金大铁缸,又称之为“门海”。

宫殿防火事关重大,这门海每日都有专人看管,保证其水量充足。

赵昀的目光往缸内一探,空空如也,转头质问:“水呢?”

有宫女嗫嚅道:“方才听说,负责看水缸的小公公,不知怎的就睡死了,直到火起才被摇醒,知道犯了大错,去别宫的大缸里取水了。”

赵昀气得脸色铁青,又问:“今夜是谁当值!如何起的火?”

宫人面面相觑,这个说是那个,那个说不是他,是别人,嘀嘀咕咕的互相推诿。最后见推脱不过了,只好伏地请罪,说是因为壁上烛火被风吹落,点燃帘子,才烧了起来。

赵昀勃然大怒,抬脚踢倒一名太监,厉声怒喝:“还不说实话!若只是没留神,一起火就会发现,着紧去扑救还来得及,怎会等到烧得整个殿都塌了,才开始救火?”

面对天子的震怒,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她们都怕死,满脸惊慌地找各种借口脱罪,有的说自己生病了,有的说被火熏晕的……

赵昀听得眼眶赤红,目眦欲裂,盯着她们一言不发,强忍着心中的杀意。

片刻后,前去打探情况的侍卫回来复命。

侍卫表示已经问清楚了,因为冷宫平常疏于看守,只有禁军巡逻把守,不少宫人总会找机会偷懒,偷偷溜出去玩或者聚在一起玩乐。这几个本该在冷宫值夜的宫人,经常隔三差五偷懒不来当值,今日更是集体躲起来打马吊。

见事败露,宫人们不得已大哭着承认,反正也没有娘娘可以侍奉,守着个冷宫何其无聊,她们见嬷嬷买了些胭脂分给她们,约她们打马吊,便起了玩心,一起打马吊,就连宫殿如何起了火,也不清楚,更别说及时救火了。

约她们一起打马吊的嬷嬷惶恐不已,赶紧磕头认罪,承认她是受了赵怀淑的馈赠,才约她们打马吊的。

“轰隆”的一声,又一根主梁坍塌了,飞舞的火星窜上漆黑的夜空,热浪扑面。

火光照着赵昀的脸,那一股炽热让他的脸痛得火辣辣。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智仿佛被翻滚的怒恨吞没,从目中放出狰狞的寒光,神色暴戾阴狠。

这些狗奴才,不忠本职,在君王面前还满口谎言,诸般推卸责任,企图逃避责罚……该死,统统都该死!

他反手拔出侍卫腰间佩剑,二话不说,挥剑砍了为首那名最为狡赖的嬷嬷。

下一刻,鲜血飞溅,那名嬷嬷捂着咯咯作响的咽喉,向旁栽倒。

其他宫人吓得浑身发僵,尖叫四起。在死亡面前,她们全然忘了规矩,忘了面前的是天子,起身四散逃窜。

然而,她们不知晓,若是请罪求饶,或许还能稍稍平息皇帝的怒火,如此畏罪奔逃,无疑是彻底激怒了皇帝。

皇帝赵昀大步流星追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杀了一个。

有个太监昏头昏脑地回身,却很倒霉地撞上了怒气未消的皇帝,也被一刀砍了。剩余之人皆被侍卫捉住,摁倒在地。顿时,求饶声、哀嚎声、惨叫声,声声震天。

荀馥雅坐着风辇,宫女侍卫的簇拥下,赶到冷宫时,见到的便是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皇帝赵昀拎着把滴血的长剑,于熊熊火光中骜然回顾,满面厉色,显出几分鹰视狼顾之相。

荀馥雅心叫不妙,一拍凤辇扶手,喊了一声:“皇上!”

赵昀虎躯一震,如梦初醒般回头,忽然看见荀馥雅站在不远的灯火阑珊处,目光穿过人流投注过来。

这目光仿佛是夜色中的一盏孤灯灯火中的一点寒影,长剑坠落在地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快步迎上去,也顾不得身上的血迹。

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荀馥雅的手,唤道:“皇后。”

面前是火海,地上是血泊尸体,荀馥雅沉痛地闭了闭眼:“皇上您别动怒了,好吗?”

赵昀脸色微变,不想让眼前这女人感到失望,只好沉声下令:“都给朕全力救火,切勿让火势迁燃其他宫殿。涉事者,全部拿下,交由司礼监提督太监,待审明情况,按律惩处。”

话音落下,众人应了声“是”,便各忙各的。

赵昀转过脸来面对神色郁郁的荀馥雅,心头一热,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脱下身上的黑貂毛滚边的暗银色大氅,披在荀馥雅身上。

他温柔地扶着大腹便便的荀馥雅,往回走,并温声细语地哄道:“皇后,朕不怒了。这里不安全啊,朕扶你回去吧。”

荀馥雅看了一眼都快烧成渣的冷宫宫殿,心里明白此乃是非之地,便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嗯。”

回到凤梧宫,荀馥雅见赵昀浑身烟火味,明黄色曳撒下摆,溅染着斑斑血迹,不堪入目得很。

她深吸口气,提醒毫不察觉的皇帝:“皇上去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干净吧。”

得闻此言,赵昀低头瞧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方醒悟,便不多言,随内侍到偏殿。一刻钟后,他换了身常服回来。

众人已经识趣地退守出门外,荀馥雅正坐在罗汉榻上,手肘支着檀木桌,指尖用力揉捏眉心。

他瞧见了,轻手轻脚走进来,坐到她身旁,伸手想要抱抱,温存一下,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荀馥雅也不跟他打哑谜,开门见山地问他:“皇上今夜大开杀戒,怒的是宫女太监们的失职,还是因为赵怀淑被困在火里?”

皇帝闭着眼,心有不快:“他们玩忽职守,难道不该杀?”

荀馥雅红着眼眶,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就算该杀,也得依律来杀。自古以来,除了暴君,几曾见天子或是储君亲手杀宫人?还连杀三人,有没有点为君的体面?你哪怕叫侍卫将他们杖毙当场,也好过亲自动手啊。”

“……”

赵昀默不作声。

“皇上。”荀馥雅哀哀地唤了声,哽咽道:“你是皇上啊,怎么能像从前那般,动不动就挥剑杀人呢?你这样,让我感到害怕。”

赵昀心神一震,后怕了,赶紧俯身向前,抱着她:“对不起,朕吓到你了。”

动作很轻,但是很粘人。

荀馥雅感受到,也不抗拒,只是忧心忡忡地提醒他:“你还是想想,经此一夜,天子残暴之名传至朝堂内外,该如何自处罢!”

杀几个犯错的下人事小,坏了心□□大。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敌人潜伏在暗处蠢蠢欲动。今夜之事传出,很可能被这些人利用,借此大做文章,用‘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子残暴失德’的帽子来压天子,利用谣言,利用舆论,利用众口铄金的可怕,费尽心机地攻击他!

想想,都觉得心惊!

然而,这位任性的天子却不屑地嗤笑一声:“朕不在乎。”

荀馥雅震了一下,怒从心来,恨其暴戾阴狠,不顾后果,跟上一世简直一模一样。

她猛然推开这人,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揭穿他重生的身份,劈头盖脸地臭骂他一顿时,却听到这男人执着地说道。

“朕在乎的是皇后的安危。朕在宫中,这些宫中的内侍宫女太监都能这般玩忽职守,若朕不在了,这些人该有多疏懒啊,今日因他们导致冷宫出事,他日会不会就是别的宫出事了,朕怕……”

“皇上,别说了,臣妾都懂。”

她听不下去了,伸手捂着这男人性感的唇瓣。

原来是她误会他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为了震慑宫人,让他们不可怠慢,从而加深皇宫的防卫,护她安全。

他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护她。

她为自己的误会感到愧疚,垂头感动。

赵昀趁机用大拇指揉着她的手背,视线掠过她臂弯里的大氅,沉声道:“不,你不懂。皇后,朕怕的,是失去你。”

从来都没有赵怀淑什么事。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荀馥雅听到男人这般强调的语气,心里苦涩一笑。

看来上一世她的逃离,她的自杀,留给了这位天子很大的阴影!

长卷的眼眉毛翕动了两下,她仰起头来,蜻蜓点水般亲了这位天子一口,低声问:“还怕吗?”

赵昀痴痴凝望着那轻启的朱唇,仿佛唇齿间余香犹存。

“怕。”

话音还没消散,人已经霸气地紧扣着对方的后脑勺,不容决绝地亲了回去,那么热烈,那么激动,那么地贪婪不舍。

荀馥雅被吻得腿软气短,想要撤兵,便掀开大氅,着急忙慌地从龙腿上爬起来,却被天子一再擒拿,唇齿稍离又堵住,含糊呜咽道:“皇……皇上够了,够了……”

然而,皇帝赵昀此刻就像是着火的老房子,一旦势起,便火光冲天,无法遏制。只见他一手支着大氅,一手撑在荀馥雅身侧的木榻上往前压,仿佛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不够。”

他急促地喘息着,转而含住了荀馥雅的耳垂,像干渴已久的禾苗终于得到了一点润泽,却又远远不够似的,心底里尽是更渴切的战栗。

荀馥雅随着他挪动了几下,滑落在低矮的窗台上。

皇帝就势坐在窗台,将他往自己腿上抱,轻轻呢喃:“坐到朕腿上来……搂住朕的脖子,搂紧点……”

荀馥雅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此感到心惊肉跳,抗拒道:“皇,皇上,臣妾不想……”

“真不想?”

低沉悦耳的声音,此刻性感撩人。

皇帝引导她的手,她掌心像摸着一团温柔的烈火,有些眩晕了。

“臣妾是真不想……皇上放过我吧……”

荀馥雅想到,他是个男人,不可能一点冲动都没有,得尽量避免这种氛围暧昧。

她赶紧闭目靠在垫子上,低声道:“皇上,臣妾头疼……”

“……”

皇帝不忍心强迫,知晓此番成不了事了,一声叹息,放开了手。

察觉荀馥雅是真的不舒服,他心下一凛。

荀馥雅素有头疾,一年要发作几次,但这次与上次大发作才间隔不到两个月,是前所未有的密集。

而且,荀馥雅看着清雅平和,实则心性坚毅,哪怕疼得厉害时翻江倒海,也几乎不出声示弱。看来今夜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震动很大。

思及此处,我们的天子心生愧疚,那颗冷硬戾气的心又再次为荀馥雅动容,为她折了腰。

他一边为荀馥雅按摩头部穴位,一边轻声劝解:“皇后不要想太多了,大夫叮嘱你切勿劳神费思。”

他唤来外头的宫女进来伺候,香儿眼珠一转,说:“王御医说过,白**煎水熏蒸头部,能大为缓解头疼,皇上要不要让皇后试试?”

皇上见荀馥雅闭目享受,唯恐惊扰了她,声音说得很轻:“试试罢。”

冷宫的宫殿大多数是木料搭建,长年失修,无人管理,本就易燃,虽然起火原因尚未查明,但众人纷纷猜测这也许真是意外。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冷宫里的妃嫔一个都没被救出来,全都成了烧焦的尸体,无法辨认出哪一具尸体是赵怀淑的,只是从记录在册的冷妃数量来看,尸体的数量对上号了,因此确定了赵怀淑真的是死了。?SG

听到赵怀淑被烧死了,众人长吁叹息,可荀馥雅总觉得此时不简单,感觉心神不宁。

就在此时,天启迎来一件非常震撼之事。

异族同盟的盟主完颜希宗带领十二部族的首领前来天启上京城,商讨签订二十年和平协议之事。

与他一同归来的,还有人们心目中的白月光容珏容太师。

此乃天启一大盛事,本来是值得万民庆贺,欢天喜地的,可偏偏发生在战争前夕,着实令人高兴不起来。

正殿内一片混乱,谁也想不到异族同盟的盟主与十二部族的首领会在此时前来,而负责接待的是陪同完颜希宗回归的容珏与礼部侍郎礼延。

在他们在偏殿内陪同这些异族使者的同时,赵超在正殿临时召集群臣,除了早已奔赴战场的路子峰和阿蛮,其余人等全部到齐。

殿内站了一地人,可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第一个发声。

还是身为天子的赵超最先开口,挑起话题:“隶属于异族同盟的十二部落联合我们,攻打胡人部落。众卿认为如何?”

殿内没有人回答,都在思考着这个联盟决议对于天启来说的重要性。

荀况别有心思,想到若是得到这些部落的支持,那皇帝这次御驾出征,说不定就有惊无险,那他的谋划就落空了。

他不能让自己处于模棱两可的危险境地,从百官当中出列,装模作样地提出:“请皇上三思。这里头恐怕有诈,其中内情,决不至于这么简单。”

赵昀面无表情地盯着荀况,对这位岳父还真是怎么看就怎么讨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能有多不简单?”赵玄朗站在一旁,莞尔道。

荀况端着道貌岸然地模样,肃然道:“异族诡计多端,决不能信!”

赵昀心里冷笑,轮诡计多端,谁比得上你荀首辅?

见天子不发言,心中有话的盛景南忍不住出列,直言道:“微臣倒是觉得,异族此刻前来议和,是先前一系列事情发展出的必然结果。可考虑。”

赵昀从鼻子里唔了一声,算是赞同。

禁卫军统领萧敬禾亦站出来,赞同道:“若有异族同盟下的十二部族相助,这一战打起来,足可将胡人部落打得落花流水。”

“无事不登三宝殿,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么对方的条件是什么呢?”荀况冷笑道,“割地赔款还是和亲?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殿上无人吭声,皇帝赵昀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冷然回怼荀况:“这个就不劳荀首辅费心了,容太师会善后。”

荀况顿时脸都绿了,可碍于对方是皇帝,不好发作。

他咬牙道:“如今我们是有求于人,答应的条件肯定是丧权辱国的,我们怎么能接受?这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百姓吗?”

赵玄朗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道:“可以说话不算话的嘛。”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哭笑不得。

殿上的气氛仿佛微妙地变了,先前还十分凝重,至此一转,倏然就像是一场闹剧,就连赵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唯有荀况,笑不出来。

他黑着脸,冷然训斥赵玄朗:“清河王请慎言,我天启乃是泱泱上国,出尔反尔,过桥抽板,这脸还要不要了?”

赵玄朗撇撇嘴,不理他,转过头去不看人。

盛景南淡淡地说道:“当初向异族割地赔款送公主的时候,我们这泱泱大国已经将脸丢尽了,还有脸吗?眼下是解决国家危机要紧,不是吗?”

荀况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转过脸去。

盛景南这才察觉,每次荀况说个什么话,自己就要出口去反驳他,反驳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而,该说的话终究要说,有的话藏头露尾,不如索性都说开的好。

翰林院士梅久青也非常赞同盛景南的观点,走出来提出意见:“若是打不退胡人部落,胡人铁骑踏入中原的时候,只怕我们的泱泱大国变成遭殃大国。还是先想办法击退胡人部落再说吧。”

江锦川也出列,赞同道:“若国力不够强盛,所有的协议都是一张废纸。还是万事以国家为重的好。”

“爱卿们言之有理。”赵昀终于开了口,“借力打力,等强盛了再将异族彻底打残,岂不是更妙哉?”

殿内又静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跟异族能有什么信誉好讲?

当初逐郡关外延边城合约,定的可是百年互不侵犯的条约。可该打的时候,也没见异族们客气了,信誉都是一张纸,要打时随便都能找到借口开打,关键是在于国力的强盛问题。

国强则不会挨打,所谓协议,都是看谁强谁说了算的。

皇帝赵昀见众人没有异议,便故意吩咐荀况:“荀首辅,去将异族同盟的使者带来吧。”

“遵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荀况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去请人。

殿内一时沉吟不语,片刻后,荀况带着十二异族部落的使者以及异族同盟的盟主完颜希宗进殿。

他们站在大殿中央,容珏自然而然地位归天启官员之列,站到赵玄朗身旁。

许久不见,再次见到自己的大师兄,自己的太师,赵玄朗喜上眉梢,心情很激动,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容珏的手臂,两眼亮晶晶。

容珏回头向他宠溺地笑了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

这一幕落到完颜希宗的眼里,却觉得分外刺眼。

他那异瞳里的阴森之气凝聚得越发浓烈,仿佛要用目光将那只手给射杀。

赵昀清了清嗓子,跟完颜希宗、使者们客套了几句。

使者在旁说了许多,又递给赵昀文书,太监刘喜从高台上走下来,恭谨地接过。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高台,恭谨地递给赵昀。

赵昀看了几眼,递给太监刘喜,示意他将文书给赵玄朗看。太监刘喜会意,又走下来,恭谨地递给赵玄朗,赵玄朗看了两眼,给大臣们传阅。

使者叽里咕噜,容珏知晓众人听不明白,便走出来,体贴地替各位翻译道:“异族使者表示,十二异族愿与天启缔结友好关系,签订二十年合同协议,并借兵帮助天启抵御胡人部落的铁骑……”

停顿了片刻,聆听过后,他又翻译道:

“条件是,借兵费按人头算,一人一百两,借路费黄金三万两,丝帛千匹,粮五十万石。”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荀况冷然一笑。

这样的条件,天启怎么可能答应?这简直是要掏空天启的财富。

容珏沉吟片刻,对那些异族使者缓缓道:“这种条件,天启是不可能答应的,各位若诚心愿谈,便请拿出点诚意来。”

异族使者们嘀嘀咕咕地继续商议,当中要数匈奴使者最为傲慢。这位匈奴使者态度强硬,坚决要求天启必须接受这样的要求,否则没得商量。

赵昀见这人不买账,从高台上的龙椅上走下来,忽地抽出自己的黑云剑,架到这人的脖子上,狞笑道:“你们之所以愿意跟天启签订和平协议,没有站到胡人部落那边,原因是什么,你们心肚明。”

容珏赶紧将此话翻译给匈奴使者听,匈奴使者目光闪烁,没料到自己被这般对待,看看殿内众人,又看赵昀,显然唯一惧怕的只有赵昀,不得不点头。

赵昀目光凌厉地扫视使者团,手中握紧黑云剑,说话的语气足以震慑人心。???

“如今的天启不是软柿子,这场战争,天启赢了,不是天启的盟友,那就是天启的敌人,朕一向的做人宗旨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停顿了一下,他特意加重语气:“这场战争,让天启打赢,帮你们能得到二十年的和平,若让胡人部落打赢,那你们就只能等着灭族,去留随便你,天启不挽留。”

这样一来,场内局势登时逆转,偌大的大殿安静得针落可闻。

容珏尽责地翻译给那些异族使者听,他们纷纷看了一眼赵昀,似有点畏惧。

赵昀又上前一步,漫不经心地将剑往匈奴使者的血肉里挪一寸,殿内皆大惊,生怕这位君王让匈奴使者血溅大殿。

匈奴使者不住地打颤,殿内无人敢拦。而江骜一双眸子也牢牢锁定使者团当中的一个熟悉面孔。

电光火石剑,赵昀忽然将剑收回,转而劈向躲在人群当中的谢衍。

谢衍早料到会如此,赶紧闪躲,避开他的剑锋。

禁卫军一拥而进,将使者团团团围住,刀剑相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谁曾想到,当日病弱得连一步路都走不稳的谢衍谢大公子,如今身姿矫健,身手敏捷,犹如一头猎豹,危险又让人畏惧。

赵昀冷然嗤笑,质问异族使团:“各位来使说是来和谈,里头却混着胡人部落的王子,是几个意思?”

异族使团显然是不知情,像被暴露在阳光下的老鼠群,作作索索的,很是不安,同时又心惊胆战地躲开谢衍,到一旁嘀嘀咕咕起来。

赵昀并不理会这群人,目光一直落到谢衍的身上,开门见山道:“来者是客。衍哥儿王子不知在这种时候偷偷跑来我天启王宫,有何贵干呢?”

众人沉默不语,异族使者们有些瑟缩,这位胡人王子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在异族使者当中,可见非同一般,都不敢小觑,纷纷躲开。

面对这种不利的形势,谢衍却环抱着双手,宛如在自家做客般,微微一笑:“二弟,许久不见了,大哥只是想来叙一叙旧,你不给大哥一杯茶水喝么?”

赵昀见此,微微挑眉:“你自刎于军中,茶水立刻奉上,朕也会到你的坟头上叙叙旧。”

谢衍放下双手,向他摊了摊手,笑道:“二弟,你何必如此呢?大哥没有敌意,只是来劝你投降而已。”

说到这,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异族使团们,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你跟这群乌合之众有什么好谈的,即便有了他们相帮,在我们胡人铁骑面前,不过也是以卵击石。你不如早日归降,我胡人部落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用的是异族通用的话语,异族使团们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用容珏翻译,便气愤难填,嘀嘀咕咕地对着谢衍骂个不停。

朝臣们见这个胡人王子狂妄得很,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忌惮得很,议论纷纷。

只有荀况捋着胡子,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神色。

赵昀黑着脸,冷笑道:“衍哥儿王子既然人来了,朕也就不好意思以人多欺负你人少,免得这世人总以为朕太过心狠卑鄙。打赢了朕,放你离开,输了,任我处置,如何?”

赵昀向来能做就不想多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衍,向身旁的萧敬禾说道:“给他剑。”

在场之人脸色微变,想要上前劝说,却被两人之间的肃杀之气吓得不敢多言。

萧敬禾拔出自己的佩剑,递给笑声迷人的谢衍。

谢衍凝视剑身片刻,蓦然动身,直逼赵昀。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躲到身旁的带刀侍卫身后。

只见电光火石间,皇帝赵昀手中的黑云剑与谢衍的剑相击,及时拦下谢衍,一时间刀剑乱舞,发出了争鸣的剑击声。

赵昀从前是武将,动起武来自然是威猛无比,只见他拔剑而起,喝道:“谢衍,你的母妃残害我赵氏家族,今日我们二人之中注定一死一活!”

谢衍按剑待发,却迟迟不知应当如何。

赵昀厉声道:“你难道不知,你母妃设计朕与你相处,无非就是借你的情来牵制朕,无非就是利用罢了!你看清楚!看清楚!我们是仇敌,是仇敌!”

转瞬之间,赵昀的黑云剑已经逼近谢衍喉咙,谢衍咬牙,一剑拔出,直刺对方心脉。

电光火石之间,原本躲藏在异族使团的裘管家,忽然一跃而起,一把将在旁边看呆的匈奴使者推向谢衍的剑下!

一剑穿心。

匈奴使者心脏中剑,连话都来不及说,便倒地而亡。而赵昀的剑指着谢衍的咽喉,逼得他无法动弹。

事发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名匈奴使者已经救不活了。

匈奴使者被胡人王子杀死,这一幕明显是刺激到了异族使者们。他们本就害怕胡人部落的强大,如今更是觉得胡人部落有了诛杀他们的心,更想与天启结盟。

在他们的眼里,天启是弱国,可随时抹杀的,所以才被容珏说服,前来跟天启暂时签订所谓的二十年和平协议,借兵打败胡人部落。

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益的关系导致。

“我输了,可我不会被你利用的。”

谢衍眼见形势不妙,便拿起手中的剑,就向脖颈刎去,然而,被赵昀死死拽住。

赵昀用黑云剑打掉他手中的剑,以皇者的姿态,傲然说道:“你还不能死,你可是我们击退胡人铁骑的重要筹码。”

话音刚落,萧敬禾与两名侍卫上前擒住谢衍,将人控制住。

谢衍愤然怒喝:“放开我!赵昀,你不是恨我吗?你还让我活着做什么?”

忽然,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冷冷的讽刺:“赵昀,你不敢杀我,因为你怕我们胡人部落对不对?哈哈哈,你这个孬种。我就是知道你不敢,所以才敢来看看你这怂样的。”

说到这,他又看向那些愤怒的异族使团,用异族人能听懂的语言,狠狠地蔑视他们一番:“你们这群乌黑之众,就等着成为我们胡人部落的奴隶吧,哈哈哈……”

赵昀见火候差不多了,厉声下令:“带走!”

萧敬禾毫不含糊地与两名侍卫将狂妄的谢衍押下去。

赵昀将黑云剑收回剑鞘,重新走上龙椅,正襟危坐:“朕今日会昭告天下,说天启抓了胡人部落的衍哥儿王子。若胡人不祥,我们就在战场上血祭他们的王子,以振军心!”

“皇上英明!”

百官纷纷应和,抓住敌方的王子,的确是一件振奋人心的消息啊。

众人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脸上皆显出了笑意。

赵昀却在此时,目光冷厉地质问异族使团:“各位异族使者,你们居然带着胡人部落的王子来刺杀朕,你们觉得朕会打不赢这场战争?”

异族使团们都慌了,纷纷着急地嘀咕个不停。???

赵昀懒得听他们废话,他知晓事关国家存亡,容珏既然出面,也不再有自己出谋划策的机会,便部交给容珏去管。

命容珏将人带下去后,与众臣商议片刻后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