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嫩的肌肤紧实有弹性,衣领内微微渗出的幽香,蛛网似的黏住了天子的手。
不知不觉间,气氛就变了味,从安抚逐渐化为意动情生。
荀馥雅一抽一抽地哭着,忽然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
后背上的那只手,抚摸力度是不是有点大,角度是不是有点歪,尺度是不是有点不可描述?
想到眼前此人可是个好色皇帝,她条件反射似的,惊惧抬脸,不敢哭下去了。
赵启仁正心旌摇**,冷不丁对上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有点窒息。
他端详近在咫尺的一双朦胧水眸,只觉人间的春色皆融入其中,连周围如画的风景也难以比拟。
他情不自禁,伸手抚摩,指尖从微颤的睫羽一路滑到粉嫩的唇,指尖轻轻蹭了两下。
荀馥雅发现眼下形势很不对头。她跪趴在皇帝膝头,抬着脸凝视着赵启仁,而对方俯身凝视,手指在她的脸上暧昧地摩挲……
“皇兄,臣妹失礼了!”
她蓦然站起身来,却发现腿跪太久,麻了。
猝不及防地,往侧边摔,摔到了赵启仁的怀里。
赵启仁下意识地将美人拥入怀中,垂眉凝视。
荀馥雅捂住脸,娇羞地解释道:“皇兄,对不起,臣妹不是故意的!我是腿麻了!”
怀中美人温香软玉,娇羞得连耳根都红了,顿时让皇帝一扫之前的种种不快,发出几声带着鼻音的轻笑。
他们不知,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的辛月眼里,却成了荀馥雅在勾引皇帝,两人卿卿我我,你浓我浓。
她不甘地咬了咬牙,怒色浮现在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容上。
要掌控皇帝,叫李琦那厮臣服于自己脚下,是她进宫的目的。
努力了这么长时间,虽然成为了最受宠的妃子,但皇帝究竟对她有几分信任,又有几分垂爱,她心里也没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今这情景如同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叫她又委屈又愤恨!
“荀馥雅,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岑三是个尽忠职守的好下属。
打从跟随谢昀以来,从未擅离职守,除了睡觉吃饭,其余时间,基本都被谢昀霸占了。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拣好听的话说,挨了打也不心怀怨恨,还尽力为主子出谋划策。
可今日,他告假了,没有去伺候主子。
原因是,他家的女暴君来了!
谢昀在清风苑的浴池里泡澡,半身泡在水里,双手搭在旁边的玉石上。周围竹林环绕,青叶纷纷扬扬坠落,意境清新,颇有种修行者居住之地的味儿。
临时接替岑三的岑五,将干净的衣物搁放在案上的青花石,拿着一块白净的毛巾,便走过去,跪在岸给谢昀擦背。
他轻声问:“王爷,力度够吗?”
“嗯!”谢昀闭目享受,沉吟了片刻,询问,“你们家的女暴君有那么可怕吗?岑三至于怕到躲起来。”
岑五手上的动作抖动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她是苗疆公主,生性泼辣又狠毒,喜欢养一大堆面首来练毒,被这样的女人看上,哪个男人都会跑吧!”
“可怜的岑三!”
谢昀砸了咂舌,为下属的不好遭遇默哀片刻。
岑五笑了笑,收回毛巾,察觉谢昀心事重重,轻声问:“王爷心里不痛快?”
谢昀懒洋洋趴在岸沿,“有什么不痛快的。在外人看来,本王位高权重,目中无人,痛快得很!”
岑五眼珠子转了转,自然不敢询问涉及朝政之事。他走过去跪下,替谢昀按揉脑部穴位,轻声问:“今日王爷自打从早朝回来,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可是累了?”
谢昀并未立即回答,静静地享受一番后,才幽幽地说道:“人不累,心累。皇上一见本王就发脾气,那群吃饱着撑没事干的朝臣,隔三差五就写奏章弹劾本王,本王这个摄政王当得还真是人见人厌啊。”
岑五不以为然:“他们那是嫉妒王爷的权势。因为眼红,才嚼舌根吐酸水的,这种人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让人恶心,王爷又何须在意呢?”
“不得不在意啊,本王迎娶昭仪公主在即,怕旁人说她嫁得不好。”谢昀忧心地轻叹一声,“是时候,为她做点事。”
岑五不自在地垂下眼皮:“王爷你突然这样,小的实在不习惯……”
总觉得眼前的王爷跟从前有些不太一样,可又说不出来。
谢昀知晓岑五为人心思敏锐,眼眸掠过一丝暗光。
“人,总会变的。”
他站起身来,在岑五的伺候下穿衣,道:“黄河下游发大水,冲毁田地屋舍,百姓颠沛流离,又遭马贼劫掠,到现在却并未有官员上报朝廷,你可知晓为何?”
岑五听得恻隐之心大动,猜测道:“莫非此事牵扯到朝中官员?”
“这位官员的权势可大着呢。”谢昀冷笑,“北山矿产忽然多了些来历不明的旷工,他们便是那些被马贼掳走的百姓。你带人去查一查官商贼这三者的关联,搜集证据”
“是。”
岑五应了声,谢昀已经穿戴齐整了。
谢昀心里想,这事他上一世没处理好,这一世他要拿这事来提升在百姓心目中的声威。
两人穿越竹林小道,岑五告知谢昀,盛景南和江锦川两位大人已经在书房等候。
谢昀无声地点了点头,挥一挥手,让他去忙活。
及至书房门口,他听到里头两人的低声交谈。
“咱们是不是该买点粽叶、糯米、花生之类,还有咸蛋和火腿,甜粽咸粽都好吃。”
“锦川兄,你会包粽子?”
“我手艺不行,怕包成个棍子。盛大人会包粽子?”
“不会,我会叫阿娘包好,明日出发时,我们就能在路上吃了。”
……
听到两人的交谈,谢昀这才想起,快要到端午节了。
他记得上一世,荀馥雅当他的妾室时,每逢端午节那日,一大早,主仆三人便在院中摆弄起来,石桌擦得干干净净,放好一干食材,边说笑边包粽子。荀馥雅包的粽子跟她的人一样,好看雅致,他故意装不知晓,特意挑她包的粽子来吃。
如此一想,还真是有些怀念。
得想个办法,端午节前将人迎进门。
他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与两位客套了几句,便坐在书房的桌椅上,留心观察二人的神色。
看得出这两位这段时日处得不错,感情挺好的。
重生一世,他竟然没想到,上一世大名鼎鼎的神捕和神探成为了自己府上的座上宾,享誉盛名的江锦川竟然会是自己府中仆人之子,荀馥雅曾经的弟子。
这一世的谢昀是否命太好了?身边有如此多的贤能之才,还得荀馥雅的垂青?
谢昀眼眸暗沉不定,想到同样是谢昀,自己上一世的差别待遇竟然如此之大,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种暗自的较劲似乎没多大的意义,遂,他很快便不去在意。
他抬眸看向二位,问盛景南:“好端端的,盛大人为何要请求去兖州?”
盛景南看向谢昀,回应道:“兖州案件惨绝人寰,我们一心为民请命,去调查真相,有何不妥?”
谢昀嗤笑:“兖州那地方凶山恶水,官贼勾结,家家户户的百姓都作恶,你们进入,恐怕会吃得骨头都不剩。”
盛景南回以微笑:“不是有王爷您保护吗?”
谢昀冷着脸,无情地回绝:“本王只保护自己的女人,保护爷们的事,不干。”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盛景南心里困惑,难道这位谢王爷还想抗旨不从,猖狂到这种程度?
谢昀似乎看出他心中的想法,道:“放心,你们好歹是本王王妃的朋友和弟子,本王怎会让你们送死?本王会另派人去保护你们的。”
在场的二位松了口气,盛景南却提出忧虑:“可皇上那边,是指名道姓让您去的。”
谢昀自信地笑道:“放心,对方是个易容高手。”
将盛景南与江锦川送出门,谢昀察觉王府内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嘴角吟着一抹冷酷的笑意。
上辈子和这辈子欠下的,定要你们血债血还!
在将荀馥雅哄到手之前,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大开杀戒,因而,收敛起锋芒,回到书房里。
接下来,要如何做呢?
忽地,他瞥见了书房角落的一堆钓鱼渔具,心里便有了主意。
“也是时候找萧统领钓鱼了。”
正在鱼池边钓鱼的萧敬禾猛然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会即将发生麻烦的事。
首辅府,一片愁云惨淡,不时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呜咽声。
荀况刚从永乐侯府回来,听到这凄凄惨惨的抽泣声,不悦地蹙眉。
李琦发了好大一通火,在场的官员都被骂得灰头土脸的,李琦更是让他早日想办法认为荀馥雅这个女儿。
那一刻,他才惊醒,原来这位名动京城的大才女荀馥雅,竟然是自己多年前勾搭的书院院士之女为他生下的。
怪不得他总觉得那位姑娘有几分面熟。
这府中的一儿一女,简直跟他那个私生女无法比。
“老爷,都这么久了,你为何不到皇上面前替洲儿讨回公道啊?荀馥雅那个女人,害得我洲儿成为不全之人,我要她拿命来陪!”荀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手捧丝巾,抽泣地走过来哭诉。
荀凌洲是什么样的人,荀况太清楚了。且不说朝堂上有盛景南能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还会连他私养兵养杀手之事也查出来,荀馥雅有谢昀撑腰,他到皇上面前告御状,显然是吃力不讨厌好。
荀凌洲一向不中用,加上又不是亲儿子,废了就废了。
如今荀馥雅成为了皇帝的皇妹昭仪公主,他认了这个女儿,届时,他荀况在朝廷的地位又稳如泰山了。
看来,得到清河城寻一寻那个女人。
“老爷,臣妾跟您说话呢,你为何不理人?你是不是不打算为洲儿讨回公道?”荀夫人见荀况毫无反应,用力推了他一把,言语间似乎有哀怨。
荀况面露不悦之色,但很快将其收回去,和颜悦色地劝说道:“夫人,如今荀馥雅成了皇上的皇妹,即将成为谢昀的王妃,此事你莫要再提了。”
荀夫人怎可能善罢甘休,神情激动地低吼:“我洲儿都被她废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洲儿不去招惹她,能变成这样吗?”荀况怒了,想到他们回去一趟,不仅没把事情办好,还连累他在那里养的人全部被清除掉,损失惨重。
他疾言厉色:“我都没问你,让你们回娘家一趟,传个话给大舅子,你们去清河城做什么?”
荀夫人心虚地垂眉,瞬间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是洲儿听到清河城有花灯会,就过去凑热闹,然后又看上在招亲的荀馥雅,想要她当自己的妾室……”
“够了,”荀况冷然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清河城都干了些什么吗?夫人,我不说话,不代表你们是对的。”
他坐到椅子上,一脸怒容。
下人给他上茶,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荀夫人想到荀凌洲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心疼不已。
看了荀况两眼,又死心不息地想要他为荀凌洲讨回公道。
她走过去,走到荀况身旁的椅子,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向他动之以情:“可是老爷,洲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如今他这样,我们荀家就断后了呀。”
岂知,换来的却是荀况冷眼相对,嗤之以鼻:“夫人你贵人善忘,他可不是我荀况的亲儿子。”
说到这,他托腮认真思索着:“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是该生个传宗接代的亲儿子。”
荀夫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紧抓住他的手臂:“老爷,你、你要纳妾?”
荀况狡黠一笑:“你最好别逼我。”
夫妻多年,荀夫人很清楚,荀况是真有这种想法。登时,她深受打击,情绪激动地怒吼:“好呀,荀况你这个伪君子,你当初说会爱我一生一世,此生只有我一个妻子,都是骗我的。”
面对贵妇变成泼妇那样,荀况满脸厌弃,看向荀夫人身旁的嬷嬷,冷然吩咐:“扶夫人回去休息。”
嬷嬷不敢多言,主子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继续受刺激的好。
遂,她扶起哭哭啼啼的荀夫人,回房去。
荀况并未去多看他们一眼,在他眼里,失去利用价值的人,没有去看的必要。
如今,他只想让荀馥雅认祖归宗,为他所用。
储秀宫。
自从荀馥雅被封为昭仪公主,赐封给摄政王后,不少宫女太监前来祝贺她,她也很上道,给了他们一些小恩小惠的赏赐。
其他秀女却按兵不动。毕竟,她们是要当皇上的女人,将来可能荣升为贵妃之人。贵妃可比王妃身份高贵多了。
她们觉得荀馥雅遇到这事,不值得一提,何况嫁的还是让贵女们敬而远之的摄政王。
眼见快要到端午时节,荀馥雅见宫里的嬷嬷和宫女正在四合院院子前的石凳上包粽子,便走过去。
众人瞧见了她,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参见昭仪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吧!”荀馥雅免了众人的礼,问道,“端午节还没到,宫里都这么早包粽子吃么?”
宫女嬷嬷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嬷嬷回应道:“回禀昭仪公主,是月盈宫里的辛月娘娘想要吃,命奴婢等人包的。”
荀馥雅感觉颇为困惑,难道月盈宫没宫女嬷嬷会包粽子么?怎么命储秀宫的宫女嬷嬷包粽子,有些不寻常啊?
正对辛月这耐人寻味的举动琢磨着,从后方转出个十来岁的小太监,行礼道:“昭仪公主,皇上召你即刻到正阳殿。”
荀馥雅觉得这人眼熟,多看两眼,蓦然想起是刘喜身边的太监,名唤“小桂子”,于是回礼道:“有劳桂公公传谕。”
小桂子一入宫就被刘喜收养,朝夕跟随伺候,给他做奴仆、做徒弟、做孙子,将来也做他的守孝人,平日里自然也听到、看到不少关于荀馥雅的事,知道这位昭仪公主是个了不起的奇女子,极得当今皇上的青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他连忙自谦:“不敢当不敢当,昭仪公主叫奴才小桂子就好。要不,随奴才的干爷爷,叫奴才毛崽子也行。”
荀馥雅拿着蒲扇遮挡半脸,笑道:“桂公公说笑了……行吧,本宫以后叫你自傲贵子,可别再作揖了。”
小桂子这才直起了腰。
上回与皇帝邂逅,那场景真是尴尬又惊惧,如今才隔了一夜,皇帝又召见她了,让她心里颇为不安。
她怀揣着七上八下的心,凑近小桂子身旁,低声询问:“小桂子方不方便透露一下,皇上召本宫,所为何事?”
小桂子老实地摇头:“奴才不知。”
荀馥雅想了想,又问:“皇上心情如何?”
小桂子耷拉着脑袋,回忆道:“圣上心情,奴才不敢妄自揣测,但看脸色,还是挺平静。”
荀馥雅摆正了一下身姿,收回神色,心道:皇上的脸色十次有九次都是平静的,说了等于没说。
她没有再多问,直接登上皇上派人抬过来的轿子,端着一副兵来将来,水来土掩的气势。
正阳殿位于储秀宫端门右侧,距离不算太远。轿子没多久便抵达。
阳光正明媚,今日也无风雨,天空湛蓝如戏,让人看着心情愉悦。
荀馥雅下了不轿子,跟随小桂子来到正阳殿。
打从老皇帝死后,她再也没进来过,如今再度踏入进来,脑海里满是关于老皇帝的回忆,最多的是老皇帝被谢夫人气死的那一晚的情景。
她至今都不明白,以谢昀那暴戾狂躁的性格,是怎么忍受得下来,做到如今的沉着冷静的。
有时候,她深知怀疑,这人的灵魂是不是换了。
进了内殿,见赵启仁坐在罗汉榻,正拈着棋子沉思,炕桌上摆着一副围棋残局。
她刚要下跪,赵启仁开口道;“免礼,过来。”
荀馥雅见赵启仁专注看棋局,神情果然平静,仿佛昨日那尴尬有暧昧的一幕不曾存在似的,心里也把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便有些犹豫。
赵启仁用棋子轻敲了一下棋盘:“坐对面。”
荀馥雅看了看罗汉榻扶手,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半边屁股挨在炕桌另一侧的榻面上。
此时,赵启仁已经无心研究残局了,正在捡起棋子,并且向荀馥雅投来眼神,示意她帮忙捡子。
两人把黑子和白子分别拣进棋奁里。皇帝抬眼看向她,问:“会下棋么?”
荀馥雅可不想跟他对那么久,装傻摇头:“围棋不太会,只会纸上谈兵而已。”
赵启仁见她如此老实乖巧,看着满眼喜欢。如今他瞧着哪位妃子公主都不顺眼,唯独想跟她呆在一块,看着她,心情就好了。
他也不介意她会不会,温柔地笑道:“没事,朕的棋艺不算好,我们来下几盘棋玩玩吧。”
、
“好。”
荀馥雅慎重地点了点头。
下棋,总比散步好,免得再发生尴尬又暧昧的事情。
皇帝想让荀馥雅的白字先下。
荀馥雅为了表示自己不懂棋艺,看了看,找了个不算好也不算差的位置放下,惹来皇帝轻轻一笑。可几番对棋下来,皇帝赵启仁笑不出来了。
赢了后,荀馥雅生怕赵启仁生气,瞪着眼,惊讶地喊了声:“哎呀,臣妹居然赢了,好幸运啊。”
刘喜在殿门口垂手而立,听得眼角一抽,而小桂子到底年轻气盛,偷偷抿嘴窃笑,被刘喜用眼神警告。
赵启仁捡着黑子:“再来一局,还是朕先手。”
“好的。”???
荀馥雅乖巧地应答,心里却感为难。
都故意将自己的棋下得很烂,为何还不会输了呢?
这皇帝的棋艺果然真如他所言,不怎么样?比谢衍的棋艺差远了。
可荀馥雅并不知晓,谢衍的棋艺在天启是数一数二的。
这回几乎把整个棋盘都下满了,毫无意外地,荀馥雅才又赢了。
她不敢看向赵启仁,怕露出破绽,只是垂眉盯着棋盘,困惑不解地碎碎念:“怎么又赢了呢?今儿个的手气这么好啊。”
刘喜眼角又是一抽,恨不得把荀馥雅拎过来耳提面命:注意分寸,也不怕惹恼皇上要降罪!
赵启仁却笑了:“皇妹高兴就好,再来一局,还是朕先手。”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结果赵启仁连输七八局,荀馥雅赢得越发游刃有余,到最后每下一子都几乎不需思考,信手拈来。
赵启仁抓起几个棋子,洒在棋盘上,想想又觉得郁闷:“皇妹这棋艺,不像是纸上谈兵的啊,倒向是个经验老道的棋艺高手。”
能不经验老道吗?上一世,下了两辈子的棋。
荀馥雅觉得对方话里有话,没敢搭腔。
赵启仁将一粒黑子投入棋奁,响声轻脆:“朕很好奇,你刚才用到了哪些‘纸上谈兵’的知识?”
荀馥雅觉得他下的棋很臭,在心里腹诽了两句,但面上却客气谦虚地说道:“其实我的纸上谈兵不算厉害,主要是刚才那八局棋,皇上犯了棋形大忌,我在书本上看过如何攻破,才会侥幸赢的。”
“哦?”赵启仁似乎被引起了兴趣,问,“那皇妹说说看,是哪些棋形大忌?”
荀馥雅也不跟他客气,滔滔不绝地分析。
“第一局,自相矛盾的大忌。每走一步棋,应当发挥一手棋的作用,没有充分发挥作用就成为废子的棋,将产生相应的副作用。而导致皇上第一局的棋成为废子的原因,便是自相矛盾的走法。”
说到这,她将几枚白色棋子和黑色妻子摆放到棋盘里,边指着边分析。
“白一关靠,黑二时白三长出。这种走法在初级棋手中常见,正是犯了自相矛盾的毛病。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白一、三的走法,使己方的二黑子没有发挥到作用,就废弃了。”
说完第一局,荀馥雅摆出第二句,继续分析。
“第二句,没有做到攻击向搜根。在对局中,棋的稳定性是应予以特别注意的。因为在对局时,攻击的以防占有主动,并能从中得利,所以双方都不可轻率地留下弱棋。同时,作为攻击的一方,必须掌握有步骤,有效率的攻击要领。”
说到这,她将几枚白色棋子和黑色妻子摆放到棋盘里,边指着边分析。
“本形中,黑棋子没有尖顶,直接走了小飞。白二、四有了在角部求根据的余地,白八后白棋子基本安定,成为这种结局,黑骑已经完全无法继续攻击获利,是不充分的。”
荀馥雅抬眼看了赵启仁一下,见他不发一言,继续说第三局的情况。
“第三局,废子太拘泥了。这里是属于中盘战斗的犯愁,要从全局着眼。皇上在对局中不愿意舍弃自己的棋子,以内导致各种错误。对于不能舍弃的棋子和可以舍弃的妻子,没有清楚的认识。”
她想了想,将几枚白色棋子和黑色妻子摆放到棋盘里,边指着边分析。
“黑一是打吃不可的,可是皇上就是不愿意让白一在此后吃去一子,所以不再一位打。黑棋子不打吃,我的白棋子扳就成了先手。这里,有了黑三打吃一子,白一、三吃一子就成为后手,挺好的。本来黑一打吃破事白棋子提去二字,它的使命就结束了。可黑棋子舍不得放弃一子而在一位粘是毫无道理的。它救的黑子三已经是废子了。此后,白起在二位断,于黑子非常不利,基本上就,黑子败局已定。”
“第四局——”
“可以了!”赵启仁打断她的话,神色变得微妙。
本来只是逗她玩,没想到人正儿八经地说一堆,最重要的是,说得他似懂非懂的,简直地讽刺他的棋艺水平如同新手。
此时此刻,他再信这人不懂棋艺、棋艺不好,便是个二愣子。
荀馥雅瞧着赵启仁面色不善,心里暗叫不妙:糟了,原来这皇帝如此小家气的。
她赶紧下跪请罪:“臣妹无意冒犯,请皇兄恕罪。”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她的额头上不断渗出了细细的汗,不到片刻,那些密密麻麻的汇聚成汗珠,从娇嫩的脸庞滑落到娇俏的下颚。
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汗珠晶莹剔透,似乎珍珠更美丽动人。
赵启仁垂眉瞧见她那张紧张的小脸,忽然咽喉一动,向内侍挥手。
刘喜低头,朝另几个侍立的內侍一挥拂尘,率先走出殿去。內侍们连忙跟随他退出,把殿门紧紧关闭。
荀馥雅后背几乎要冒冷汗,故作镇定道:“皇上,我那真的是纸上谈兵,没有讽刺皇上的意思啊!”
赵启仁明知故问:“你是不是怕朕怪罪你?”
荀馥雅被逼得没法子,只好说:“是啊,怕得要死,毕竟您可是掌握别人生死大权的皇上!”
赵启仁伸手扶起她:“别怕,朕舍不得罚你。”
荀馥雅暗自松了口气:“谢皇上。”
见皇帝松开了手,她想要告退,然而,对方却掏出帕子为她擦汗,那温柔的眼神都快滴出水来了。
经过他这番骚操作,荀馥雅出的汗更多了。
她抗拒地后退一步:“多些皇兄美意,还是,臣妹自己来吧。”
赵启仁轻笑一声,迈步向前,吓得荀馥雅赶紧往后退一步。岂知,这位皇帝似乎玩上瘾,一直逼近,直到逼得她无路可退。
她心里七上八下,垂眉戳着手指头,想着,万一这皇帝乱来,可如何是好?
此时,头顶上的皇帝低声道:“皇妹在怕什么?朕又不是吃人的鬼,很可怕么?”
荀馥雅下意识向后退缩,欲哭无泪,心里在腹诽:你这般态度暧昧不明地逼近一名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可不可怕,心里没点数吗?
她不敢抬头,只是声音轻声细语地回应:“皇兄英明神武,乃明君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明君,怎么会可怕呢,呵呵!”
她都强调了这位皇帝“君子”二字,应该不会做出有伪君子的举动吧?
然而,赵启仁似乎没听清楚荀馥雅的言外之意,只当是奉承他的话,故意调侃道:“比起当谢王妃,昭仪是不是更想当朕的贵妃,嗯?”
浓浓的鼻音传来,带着□□与暧昧的□□,荀馥雅吓了心惊肉跳,垂着头直摇头:“臣妹不敢存这种不该有的心思。”
她可不敢抬头,怕这人会直接就强吻过来了。
岂知,她这番模样,落在赵启仁眼里,确实乖巧得很,惹人怜爱。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耳垂,宠溺道:“对朕,可以有。”
荀馥雅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这位皇帝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这是妥妥地勾引臣妻啊。
她怕得手指在抖动着,可依旧强作镇定,低声提醒他:“可是皇上,您已经将臣妹许配给谢王爷了。”
言外之意是:你这般,就不怕谢昀一剑杀了你吗?
然而,皇帝的脑回路似乎与她不同。
听到这话,他认为荀馥雅虽然嘴上说不怨他将她许配给谢昀,其实还是哀怨的,是他对不住她!
想到这,他更加怜惜佳人,忍不住一把将人拥进怀里,动情地道歉:“是朕对不起你,朕也想你当朕的妃子,可是朕是天子,不能做出出尔反尔之事啊!”
那也不能想着与臣妾暗度陈仓啊?
荀馥雅在心里头腹诽着,表面却装作很理解的样子,伸手轻轻拍打着皇帝的后背,安抚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我理解的,过去的是就让他过去吧。”
得到荀馥雅的安慰,赵启仁心神**漾,更加认定荀馥雅心里是有他的。
他轻轻推开荀馥雅,握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胸上,深情款款地说道:“昭仪这般温柔体贴,朕的心想过去,也过不去啊。”
“……”
荀馥雅有些无语了,这位皇帝是这般多愁善感的吗?
是夜,一名奇装异服的妖娆少年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潜入清风苑的某间厢房中。
瞧见坐在一旁擦剑的某人,他将手中的密函丢过去:“自己看吧。”
随后,不再多看那人一眼,走到梨花木榻上随意坐着,倒了杯茶水喝了口:“啧,中原的茶水真难喝。”
谢昀笑他:“那是因为你只爱喝酒。”
阿蛮面露妖孽一般颠倒众人的笑容:“所以比起做茶铺生意的你,本世子更喜欢路子峰那个酒鬼,他酒壶里的酒可是人间的琼浆玉液啊!”
谢昀放下手中的擦好的剑,翘着双手看着他,揶揄道:“算一算,这么多年,你抢老路的酒喝,成功过一次没?”
阿蛮不悦地撇撇嘴:“再提这事,本世子就翻脸了。”
谢昀坐出来,与阿蛮相对,翘起左腿,似笑非笑地点评道:“你这人,看着大气,实则小气。”
阿蛮照模照样,翘起左腿,似笑非笑地回敬他:“你这人,看着是今生的谢昀,实则是前世的谢昀。”
他期待着谢昀震惊的表情,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坐在他对面的人波澜不惊,似乎早料到他会知晓般。
谢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呵,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双阴阳眼。”
阿蛮觉得无趣,还以为能拿这事来威胁这人呢,甚是无趣。
谢昀向他丢过去一壶酒,他身手敏捷地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直叹:“爽啊,这才是人喝的东西。”
看在美酒的份上,他善意地提醒谢昀:“你家那位也是前世的旧人,你小心点。”
谢昀这腹黑的家伙却笑容阴暗地表示:“对付那位,小心没用,得要锁身锁心。”
阿蛮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双手环抱着,摇头:“啧。不想谈你们这些儿女私情,说正事吧。”
谢昀也不废话,打开密报,匆匆浏览,见是边关情报,眉头紧皱。
密函上说,之前胡人部落派来要求和谈的胡人使者尽数死在回胡人部落的路上。消息已传到胡人部落,大单于大怒,打算一面发檄文,声讨天启欺凌友邦,一面召集诸部,厉兵秣马,不日或将挥军南下,攻打天启。
容珏正往胡人部落去议和,若真打起仗来,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如此一来,赵启仁这个皇帝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朝臣与百姓都怨恨他。
荀馥雅若是看到容珏惨死的模样,会不会上一世那样,恨极了他呢?
“真要开战?”
正想得入神,不知何时凑过来的阿蛮,问道。
谢昀皱着眉,打开舆图比划:“胡人铁骑若南下进犯,首先要打的是楚荆镇守的嘉峪关。上一回他们在楚荆那里吃了败仗,按理说,不会再来,这当中,可能有诈。”
阿蛮坐下来,摸了摸下巴:“是内奸吧。”
谢昀不回应,当做默认。
他心情复杂地询问阿蛮:“我们送去保护容珏的人,可有消息回来?”
“放心。”阿蛮友好地搭着他的剑,笑道,“你的情敌完好无缺。”
“……”
谢昀递给他一个阴森森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阿蛮赶紧转移话题:“那些胡人使者死得离奇。赵启仁得知此事,暗中派人送去密函,并且表示一起调查真相,结果那些人不是不知所踪,就是被当做奸细杀死,悬挂示众。估计赵启仁此刻着急得很呢。”
谢昀想到那个好色的皇帝,神色阴暗:“是大单于下杀手?”
阿蛮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是乌黑儿。乌黑儿是大单于最信任的下属。出兵一事,也是他极力促进的。”
谢昀闭上眼,头靠着椅背,回想上一世的桩桩件件。
拐走太子,豢养刺客,谋害皇室成员,果之后又利用朝中官员间的派系争斗,煽风点火,意欲动摇国本。
埋伏奸细于永乐侯府,利用李琦憋屈与怨愤,扰乱其神智,欲诱使李琦争夺王位,即便不成功,也可以削弱国力。
在各部族安插奸细,煽动他们与天启开战。
……
曾经推测,幕后之人在下一盘棋,以国土为棋盘,以势力为棋子,这个下棋的人很有魄力,也很可怕。
只是上一世没猜到那人是谁,就死了。
如今向来,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那个人。
可他又不想是那个人,每每想起,都痛心疾首,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