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牢房外的秦不知猛地站起身,呵斥着喊出谢春风的名字。
站得太快,秦不知眩晕了一阵,一手撑住了椅子扶手才稳住了自己。
就那么一会儿,肖如月已经被固定在架子上。一个面无表情的狱卒一手捻着一根长针,另一手掐住了她的手指头,用力往里一扎。
凄厉的尖叫声,响彻牢房。
“谢春风!谢春风!”
秦不知着急要往牢房里头去,往里开的门却被一个狱卒用力顶住了。
那狱卒看他的目光是冷的,是歹毒的。听到肖如月的惨叫,秦不知甚至能看到他眼底的兴奋。
这种酷刑,对他们来说不但不能共情,甚至能唤醒他们体内嗜血的激动。
意识到这一点,秦不知不由得看向谢春风。
她的面目是冷的,和那些狱卒一样。
她看着行刑的狱卒把第二根长针扎到肖如月的第二根手指里。
她听到肖如月的惨叫的时候,也会和那些狱卒一样有按捺不住的亢奋吗?
秦不知的心一直在往底下坠。
寒冬腊月,地牢冰冷,他的心更冷。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谢春风。
他以往看到的、迷恋的谢春风,会不会只是他想象出来的,并不断在想象中完善的谢春风?
她会对犯人用刑,光这一点,就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他曾见过的那个一腔热血保京城平安的谢春风哪里去了?
他这两年追着的,瞧见的,她曾为了百姓安危不顾自己性命,曾在疯马之下救幼童,曾在大火之中背出妇孺的谢春风,哪里去了?
是眼前这个一脸冷漠,指示狱卒用刑的女捕头吗?
“谢春风!你滥用私刑!”
秦不知狂怒大喊。
挡在栅栏门后的狱卒有那么一会儿被他的气势所惊,但紧接着失笑出声。
“小世子殿下,这儿是京都府的地牢,地牢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审犯人用的么?不用刑怎么审?像小世子和石头那样,哄着来?”
那话中的嗤笑,分明是在笑秦不知天真又废物。
被一块儿点名的石斯年还在牢房里头,手足无措,被突然转变的情势所惊,同谢春风道:
“不……不是,这怎么就用上刑了?她不是说她是被刘葵歌拐骗的?她不是说她没有杀——”
话没说完,谢春风将他重重一推,推得拦在肖如月前头的石斯年往旁摔倒。
“肖如月,我再问你,藏恩楼是什么时候有的?是两年前你才建的,还是十八年前动乱之后就有的?”
肖如月因指尖的疼痛痛苦嚎叫,哭着道:“我确实是两年前才得到世子殿下的钱财,新建的藏恩楼!”
“狡辩。曹老,有劳!”
得了谢春风一声令,两个狱卒将肖如月另一手也强行拉出来,手指头一个个掰直了,长针对上指尖。
“什么两年前才有的?头几年我还光顾过你们那儿呢。你们狗眼看人低,不让我进去不是?”一个狱卒哼笑出声,长针慢慢扎进肖如月指甲盖下。
另一个狱卒附和,“那不就是?你说你这两年才起的,那绥远十年前得罪的是谁?不是你肖妈妈吗?!”
“不是!不是!”肖如月梨花带雨,惊声叫喊,“那是旧的藏恩楼!那不是我的藏恩楼!那也不是我!那是之前的肖妈妈。”
“还敢嘴硬!”牢头呵斥一声,示意再进一根长针。
秦不知气沉丹田,用力一拍牢房栅栏门,顶门的那个狱卒被他打得往后飞退,狠狠撞上牢房另一头的墙。
“胡闹!我是本案主办,我未下令,谁敢用刑!”
秦不知面色铁青,直直冲到肖如月前,用背挡着肖如月,同其他人对峙。
牢头和几个狱卒也没有怕他的意思,轻蔑笑出声,互相交换几个眼神。
“谢大人,您若是有好皮囊,秦小世子何至于还护着这嫌犯?”
有人嘲笑,拿秦不知和谢春风之间的事情说事。
谢春风面色不好,下颌线紧绷,直直看着秦不知。
秦不知微微眯眼,用力一拳打上发声嘲笑的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世子让你出声了么?”
一拳,打得那人下巴错了位,张嘴出不了声,嘴角不自觉淌下的是混着血的涎水。
牢头恼怒,但识时务,不吭声。
秦不知喝令将人放下,几个狱卒不动,只有石斯年应和着来解扣着肖如月的皮带。
“秦小世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春风冷冷出声,冷眼看着将肖如月抱着放在地上的秦不知。
秦不知道:“我在阻止你们草菅人命。”
几个狱卒低低笑出声。
谢春风道:“秦小世子和执金吾参将言大人交好,难道没见过言大人是怎么审犯人的?”
自然也有拳打脚踢的时候,他听过也见过。
“但那是照清笃定那是犯人的前提下!”秦不知咬牙,低喝出声,“你如何笃定肖如月就是杀死刘葵歌的犯人?”
“凭她谎称藏恩楼是她两年前所建!”
谢春风毫不退缩,眼眸一眯,用力瞪着秦不知。
“藏恩楼确实是我两年前所建。”靠在秦不知怀里,勉强站着,那娇弱的模样,叫外头的人看着了不会没人不心疼,“藏恩楼此前确实有,也确实是废太子逆贼的据点。谢大人要说的,是不是这个?”
秦不知身子一凛,是因“废太子逆贼”几个字。
谢春风看出他面上闪过去的懊恼,嗤笑一声。
肖如月双手还插着钢针,十指连心疼,这会儿说话气若游丝。
“只是先前那个肖妈妈,确实不是我。先前那个肖妈妈,从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是不是?”
秦不知对藏恩楼知之甚少,并不清楚藏恩楼有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肖妈妈。看看谢春风的神情,分明是笃定了肖如月在撒谎。
“绥远不至于自己的仇家是谁都看不清。”谢春风眼带嘲弄,看挨着秦不知的肖如月,“肖妈妈的面孔未免也太多了些。”
肖如月眼里噙泪,摇头的时候,泪珠子滚落在地,“藏恩楼确实两年前已落败,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我初初接手藏恩楼,有人交待我仿照前一个肖妈妈的衣着打扮,也因此有人将我继续认作肖妈妈。我与她不过同姓,谢大人大可去查这桩事情。”
谢春风觉得好笑,还当真笑了一声。微微一扬下巴,问微怔的秦不知:
“秦小世子,这位肖妈妈说的话,您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