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阵忙忙乱乱，邱一峰只知道下头发现了一个大洞，还不知道石斯年被人袭击，然后短暂失踪过这一茬，愕然问：“石斯年？石斯年不是在上头翻僵尸脑袋吗？说是要收集什么虫子。”
才哥儿将谢春风落水的事情也一同说，邱一峰的信息这才同步跟上。
“谢春风从上头掉下来了？！那她——”
岂止是愕然，邱一峰简直是骇然，眼看着波涛汹涌的河水，耳听着潮起潮落的澎湃声音，心头难压下不好的预感。
她还能活吗？
手臂一痛，邱一峰看去，是才哥儿有意拧了一把他的肉，示意他去看秦不知。
秦不知面色凝重，邱一峰便不敢再多言。
三人沉默半晌，有人来报，说灯火能照亮的悬崖壁上都已经看过了，没有谢万户挂在上头。或许跌落在草丛中，又或许是挂在树上，这样的话就要等天亮了才能看到了。
秦不知方才下来，已经听见京都府的在高声唤着“谢春风”，但没人应答。
好半晌，秦不知才张口说话，“叫人沿河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声音很闷，和这几日的平声语调有很大不同。邱一峰小心看了他面色一眼，招人去办妥这件事情。
其实也不必吩咐，京都府得知谢春风已经落水的巡捕们早就自发分了些人，沿着河岸去找。但河水湍急，浪花高深，谢春风若是从悬崖上落水，极有可能被浪卷到河底里。
要找到她，悬。
这会儿除了等天亮，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
三个大男人席地而坐，默默等着，秦不知道：
“我刚才捋了捋思路，只是一个猜测，不知道对不对。”
山风吹得照在秦不知脸上的灯火跳动，不知为何，邱一峰和才哥儿觉得秦不知的脸像被糊在一层厚厚面具下头，这面具他戴了七八日了，到现在才有点点裂痕似的，泄露一丝丝情绪。
可那情绪还没看清明，就被秦不知自己收了回去。
“你们之前在大殿之中没听到石像底下有动静，那今夜才出现的僵尸一开始就不是在那下头的。我猜石像下头的机关最开始时候应该是做别的用处的，能直通到这山脚，供人躲避，或是直接乘船离开。”
秦不知说着，看向才哥儿，想要从这老执金吾手上得一个肯定的支持。
才哥儿迟疑，“天太黑，许多痕迹都看不清楚，你说的石像下头一开始有没有僵尸这个，我不敢肯定。但这路上有僵尸往来，还是新鲜的痕迹，我方才是看到了的。”
“那还是只能等天亮了再确定，”秦不知道，皱起的眉又显得懊恼，“忘了问石斯年，这气虫是不是像稻谷一样，需要生长期。”
山风吹过，又是一瞬间的静默。
才哥儿和邱一峰好像都知道秦不知的心思其实已经不在这儿上头，却又不得不公事公办地同他们商议事情。
又沉默了一会儿，秦不知才接着道：“石斯年说，他是听到石板洞后有响动，迈步进去看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下去的。这人还将他拖到了这儿，估计是想带他走，但没带成。我在石斯年衣服后头，确实摸到了湿过的痕迹。”
才哥儿道：“那这人也真是大胆，我们前脚才将僵尸剿杀殆尽，他后脚就从出来过僵尸的洞里拉人。石斯年说丢了一罐虫子。”
都看到了的，在来援助的京都府和左骁卫都齐活了，要开石板机关放僵尸之前，石斯年大喊过等一下，还寻了根绳子把那宝贝罐子绑好了挂在身上。
僵尸被剿杀的过程中，石斯年也不要命似的，在谢春风的护卫下去扒拉那新鲜的僵尸头颅，挖他们的眼睛。
所有人都看到，也都知道。
“若黑蚕虫真是有《舆地记》所说的那种功效，来的人要的就是他手上收集好的虫子。”秦不知道。
才哥儿和邱一峰都点头。
这太显而易见了，他们没法不赞同。
“我甚至怀疑，那僵尸是他们有意放上去的，是为了将我们全都杀了。”秦不知又道。
庙中只有几十人，僵尸全放出去，庙里的活人难活命。
“急水行船，船要够结实，掌舵的撑船的也要有足够的力气。”秦不知转而望向骠骑河，“有这般实力，还能在暗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这些事情的，不是普通人。”
才哥儿和邱一峰心里都一惊，都想起秦不知之前说过的，这案子同宫里的有关联的话。
“若是这样，这案子，咱们是查，还是不查？”
邱一峰小心问。
秦不知莫名其妙转头看他，反问道：“为何不查？”
邱一峰面上讪讪，忌惮才哥儿在场似的，眼珠子溜到才哥儿身上一眼，含糊道：“此前谢大人说她不怕，可您还是……”
秦不知眼前浮现谢春风之前说，他不让她继续查的表情，捏紧了拳头。
邱一峰又赶紧道：“这可不是卑职偷听大人同谢大人的话啊，这是谢大人同卑职说的。”
秦不知拳头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才问邱一峰，“我当时不叫谢春风追查往宫中的线索，她是……是个什么样子？”
邱一峰古怪看他，“她自然是不理解。她当年也是被拐到京城来的孩子，想不起家在哪儿，她自然想翻出当年将她拐来的人，免得更多的孩子遭罪。更何况……当年被拐来京城的孩童，一进宫里就没个痕迹，若不是被遣散到了别的地方去，那就是……就是和庙里的那些尸骸一样了吧？”
秦不知半阖的眼睛一睁开。
“这样一来，事情就对上了。一是僵尸，取的是僵尸眼中的黑蚕虫，因为在典籍里头，这虫子能叫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二是庙里的孩童尸骨，或许就是同被拐了送到宫里的失踪孩童有关，这也能说明为什么送进宫里的孩童这么多，却没人发现有异样。因为人都被带到这里，杀死了，取肉扒皮，徒留一具骸骨。”
秦不知想着，越发觉得这可能性极大，站起身来，微微提高了音量。
“骸骨是凌乱的，殿中没有脚印，石像下头有机关，那就是……”
秦不知一怔，眼睛蓦地睁大。
“石像下头的是杀人的场地，骸骨是从机关口抛出去的！你说对不对，春风？！”
说得激动，秦不知立即低头看一侧，那好似习惯性该有人的地方，空空****，只有河水奔腾咆哮。
她不在了，从高高悬崖上落下来，跌到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