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斯年瞧见秦不知被灯笼照出的一副修罗怒目样,客气客气挣扎着吓了一跳,随即再支撑不住自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秦不知双拳紧紧捏着,顺从着心意吓了决心,要往外纵跃,被才哥儿紧紧抱住腰。
“秦不知,你疯了?!这可有百丈高!你跳下去摔不死也得饿死在半道!”
“你们怎么了?秦大人怎么了?”
有人去搀石斯年,石斯年攀着对方站起来,像个吃醉酒的人,四肢分毫没个力气。
才哥儿将秦不知用力往后扯,扯离悬崖边,将人往石洞甬道里头塞,又招呼着所有人赶紧避到石洞里头来,免得上头再掉下东西,将人往悬崖外头的河里带。
方才虽然没看清楚,但那东西扑下来的时候掀带着的阵阵腥气,分明就是个僵尸!
秦不知双拳紧紧攥着,额上青筋跳动,望着石洞外头,将才哥儿拿过去的灯笼又抢回来,厉声道:“我出去找她!”
才哥儿将他用力压下,张口要说话,又闭上嘴抿紧唇,如此反复几次,终于还是艰难吐出一句,“山崖高,底下都是水。”
就算没被山崖上凸起的石头和树木剐蹭,落入万马奔腾似的河水之中,也再难有活路。
秦不知将他用力推开,忍着快要跳出心腔的激烈跳动,不发一言,拿着灯笼往外头去。
才哥儿拦不住,转而怒问石斯年:“你去哪儿了?!你走出去探险怎的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为了找你,谢大人都掉到底下去了!”
石斯年一懵,伸出手挣扎着,又要站起来。才哥儿借着灯笼的亮光看清他手上的鲜血,一怔,将人用力一拉,去看石斯年脑后。
果然是他自己的血。
“你个傻子,你脑袋破了个碗口大的洞,你自己不知道?!”
才哥儿气急败坏,想着一个不听劝,一个发大傻,还有一个掉落悬崖下头生死不知,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我?哦,这是刚刚有人打的,我一下来,他就打了我。”石斯年懵懵懂懂,估计是被打傻了,又摸自己的后脑勺,“难怪我总觉得后边湿乎乎的。”
“人打的?什么人?”
石斯年视线往上飘着,想了想,“不知道,他没有脸。”
才哥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都这种时候了您还怪力乱神呐?!”
挂心已经出去了的秦不知,才哥儿生怕秦不知被僵尸也扑落到水底去,交待一个巡捕赶紧带石斯年去找还留在庙里的大夫,别耽误伤势,叫他真成了一个傻子。随即带着人赶紧跟上秦不知。
沿着不知道谁凿出来的下山的路,才哥儿没见着秦不知的身影。灯笼照着的一路脚步凌乱,还留着血迹和黏液,看着新鲜,是僵尸留下来的。
脚印纷乱,有些是往山上走,有些是往山下走,辨认得不清晰。
才哥儿还吸取了谢春风被上头落下的僵尸扑倒的经验教训,一路着急追着往下走,一路还忌惮着上头再落下僵尸。
月黑风高,也瞧不清周遭是个什么形貌,还有没有潜伏着僵尸。这条下山的道又呈现出一个连续的之字型,等才哥儿匆忙走到最后一个转折的地方,才瞧见秦不知挑着灯笼站在河岸边。
河水汹涌,拍打在秦不知跟前的一处悬崖根上。才哥儿赶紧近前,见秦不知神色凛然,瞧着近处的一个痕迹。
这儿的河岸连个平缓的河滩都没有,就只是一段断头的悬崖,接连上了河水。几根竖着的木桩,被打在不远前的沿岸上。
“有人在这儿行船。”秦不知肃然道,又黯然,“我没看到谢春风。”
才哥儿喉口发涩,没法将“谢春风有极大可能已经被河水卷走”的话说出口。
秦不知好似也没有多纠结在低落的情绪上头,转身示意才哥儿等几人看后头。
太过黑暗,灯笼照不亮,但从扑面而来的腥臭热气可以感知到,他们看着的对着河岸这一处,还有一个巨大的空间。
秦不知持着灯笼往前走,有人将灯笼换成了火把,交了一把给他。
像是一个巨大的阴森森的山洞,闷热又潮湿的气扑面而来。好似还有呜呜的声音,不知道是山风还是僵尸。黑暗之中,总显得危机四伏,叫人心生忌惮。
才哥儿拦住秦不知,道:“不若等到白天再来一探究竟,黑灯瞎火的,我们什么都看不着,这会儿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
秦不知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应当是思考了一阵,才哥儿说不上来。
这感觉,就好像之前已经被抽走了七情六欲的秦不知,现在更像一具行尸走肉了。而那些本应该充盈他身体和心的情绪和反应,是被谢春风带走的。
事发突然,他们这几个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谢春风被扑到悬崖底下去了,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原先还站在那儿的,一下子就没了踪影,被带往下头去了。
下头还是奔腾的河水,就算她水性再好,这么汹涌的水也很难活命吧?
“上头的人分一半下来,”秦不知狠声道,声音像是后槽牙发出来的,“在山上捡些枯草枯枝,在这儿点篝火。”
有京都府的人应声立即去办,余下的人防备这这巨大的空洞,又是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这坐落了一间破菩萨庙的荒山,到底还藏着多少出人意料的事情?
秦不知带着才哥儿,走到河岸边,用灯笼照着那几个木桩子。
岸上溅上一层水,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水坑,还有不清晰的带水脚印落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被山风吹干了。木桩子上也有新鲜的摩擦痕迹。
才哥儿蹲下身来仔细查看,面色凝重道:“应当刚走不久。这滩水坑是船靠岸的时候推上来的,浪花湍急,想必他们废了不小的力气。至于这些脚印,是踩着了这滩水里头带出来的,我瞧着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秦不知垂着眼看着那滩水,“我来的时候这儿没人,我一路下来都没看到有船离开这儿。谢春风被扑下来的时候,这儿的人就立刻走了。又或者是,上头的僵尸被杀尽了的时候,这儿的人立刻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