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风在迟疑的时候，秦不知点了点头。

“我同谢大人是一个想法。”说着，又转头去看谢春风，“若是我和谢大人在宫中碰见僵尸这件事情属实的话。”

这句话说得并不讨巧，听着像是秦不知怀疑他们二人在宫中碰见僵尸这件事情，是谢春风杜撰的。

以往的秦不知虽然待人骄纵，但八面玲珑，不会说这般疑心伤人的话。

谢春风咬一咬下唇，将视线撇开。

“谁这么大胆？敢在宫里办这个事情？不怕……”石斯年说着，更压低了声音，手在颈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杀头吗？”

谢春风道，“之前孩童失踪的案子，陆短脚和牛九供述出一个宫中内官，但这两个人先后都死了，咱们死无对证。”

秦不知察觉谢春风看着他，眉头突然一跳。

谢春风道：“当时秦大人说，这案子牵扯宫中，叫我不要再去查，怕我丢了性命。”

秦不知错愕，“我？我叫你不要去查？”

谢春风无言点头。

秦不知困惑，困惑自己怎可能面对有案子的线索，不叫京都府的继续追查？

才哥儿在他耳边悉悉索索，将吴敬春在天牢之中被杀、杀人的是吴敬春流落在外头的私生子陆短脚等等事情，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秦不知便明白了当下自己的判断，和如今谢春风的判断大概如出一辙。

“这听起来确实是……”秦不知斟酌了一下用词，想出了“荒唐”二字，“你不敢明说，是怕有辱圣名。你和我一样，都疑心这是陛下默许宫中内官行的事情，是不是？”

石斯年反应慢一些，没有其他三人这般聪慧，方才谢春风踟蹰的话已经叫他如同云里雾里一般，那三人又全靠着眼神交流，话只说半截，剩下的人就全都猜到了。

如今听到秦不知这话，石斯年大惊失色。

“什么？是陛——”

被谢春风一把捂住了口，免得他祸从口出。

这一捂，石斯年更是瞪大了眼睛。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肌肤相贴，他也瞧见了谢春风瞧见的东西。

秦不知一把将谢春风的手拿下来，又攥回自己手中。

方才谢春风抬手太快，他只觉得手中一空。这一空，原本就空了一块的心更空，山风吹到里头，像刀刮着那空口的壁，叫他不悦。

“别吓着旁人。”秦不知低声同谢春风道。

这像是个解释，解释他做什么正在把五个指头分着钻到谢春风的指缝里头。

挺冠冕堂皇的。

才哥儿有意看了一眼他俩握紧的手，心中却浮现了“道貌岸然”四个大字。

“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石斯年难以置信，喃喃低语，“他就算是想，也不会……不会……”

石斯年挠头，不知道要怎么表述心中的震惊和荒谬感。

“古往今来多少君王追求长生道？长生啊……长生……”

若是情况属实，这是多少人的性命堆砌起来的长生？

石斯年轻声叹，低头瞧着那罐子黑蚕虫，将盖子合上。

“那那些孩子是做什么用？”才哥儿指着殿中遍地的尸骸。

几人刷地看向石斯年。

石斯年被这齐刷刷的转头吓得一怔，摇头摆手：“我不知道，《舆地记》上并没有黑蚕虫需要孩童的记载。”

谢春风看着在周遭来来去去的怨魂，一个个脸上木然。

“他们能到哪儿去？人死之后，不是应该投胎去么？”秦不知附在谢春风耳畔，轻声问。

温热气息落在谢春风耳垂，谢春风不自在，颈侧惊起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秦不知看着那细小的疙瘩，只觉得这般场景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但想得不太清明。

“也有死前怨念深重，重得叫鬼差没法拉去投胎的怨魂。”谢春风往旁避开小半步。

这种情况比比皆是，这些小孩子心思单纯，未成年便夭折，怨念只会更重。就像那少年新郎鬼。

想到少年新郎鬼，谢春风蹙起眉。

那少年鬼跟了她许多年，从她在京城清醒的时候便在了的，但自正月来再没见着。谢春风不知道他是去投胎了，还是遭日月精华消融了。

他在的时候她觉得恼人，他不在的时候她又觉得怪想念的。

“那这些……往后呢？”秦不知跟紧她，坚持在她耳旁说话。

才哥儿和石斯年见此，自觉自己碍事，早早避开。一个回到机关前头，一个抱着罐子继续搜寻没破壳的黑蚕虫去，将大殿这一角留给了秦不知和谢春风。

谢春风又往旁挪了一小步，“日照月晒，经年累月之后会消融去。”

秦不知长长“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左骁卫和京都府的援助是半个时辰之后到的。

秦不知精密部署，人人蓄势待发，等堪破机关的高盼岸在秦不知一声令下打开机关，没出三个数，团在石板后的僵尸嘶吼着挤出来。

和先前突然的袭击对比，在场的人都有了防备。虽然字机关石板后头涌出来的僵尸比想象中更多，处处时候陷入一场恶战胶着的状态，但好在僵尸行动缓慢，袭击也没个武功招数和章法，没出两个时辰，石像下的机关涌出来的五百余僵尸被京都府和左骁卫诛杀殆尽，算得上是一场以少打多的恶战。

为了不叫僵尸的躯体挡住洞口，好行一个赶尽杀绝的计谋，秦不知是叫人引着僵尸往大殿四处分散去了才砍的头。他们后头甚至得等里头腐坏得肢体难行的僵尸蹒跚着出来。

这会儿僵尸的头颅和残躯满布大殿，和原先被摆放整齐的孩童尸骸混在一块儿，黑臭的血洒满地板，黏腻得很，踩上去都能打滑。空气中也满是令人作呕的腐坏腥臭味。

为行动方便，秦不知一早将谢春风的手放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秦不知瞧着自己身上被溅上的僵尸血，下意识去寻谢春风，却没在大殿之中找到。

“谢万户呢？”

恰好一个京都府的巡捕走过，秦不知揪住人的手臂，厉声急问。

那巡被秦不知话里的着急恫吓住了，指着石像下头大开的黑黢黢的石板洞口，道：

“和成大人他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