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的尖叫,炸雷一样突然被扔在这静寂的破庙大殿之中,叫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是一慌。

有几个人还惊叫出声,随后又有人粗鲁咒骂一声。

尸骸多,怨气重,白日都阴气沉沉,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压抑着声音。偏二狗子哭喊不停,叫众人心里惶惶然。

秦不知不管在麻袋中挣扎哭闹的二狗子,探手过来要抓谢春风。

谢春风惊得屏住呼吸,一双眼瞪大看他。

或许是这副带着讨饶和羞耻的惊慌失措模样,戳中了秦不知心里某块地方。谢春风看着秦不知的手停住了,眉间仍旧隆起,眼中仍旧是难以置信,但要抓她的动作好歹停住了。

谢春风松了口气,猜测秦不知应当是暂时放下了见着殿中怨魂这一桩疑问。见二狗子在麻袋里疯狂挣扎着找一个出口,谢春风上前要把麻袋打开,放二狗子出来。

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将她手腕一扼,扣紧。

是秦不知!

谢春风大惊失色,被秦不知用力一扯,扯到他那处。

力道过大,谢春风站不稳,撞进秦不知怀里。即将跌倒的时候,又被秦不知用力一扯,勉强才站好。

“秦大——”

谢春风话未说完,秦不知另一手掐上她的颈子,将她微微一提。

手上收紧的凶狠力道,叫谢春风愕然,呆呆看着秦不知。就算秦不知没有狠狠半眯双眼掐紧她,她自己也忘了呼吸。

“秦——秦大人!”

大殿之中有人惊叫,紧接着有人赶紧要上前来,想从秦不知手上解救谢春风,但都被秦不知一个带着杀意的眼神瞪回去。

谢春风的双脚已经腾了空,二狗子还在麻袋之中挣扎哭闹。

看着秦不知凶狠又怨毒的眼神,谢春风全然不知道要该怎么挣扎。

在宫中碰见僵尸那夜,秦不知被从井里拉上来的时候,因几个内官没有力气,谢春风不得已搭过一把手,那时候的秦不知就像今天这样,昏昏沉沉之中突然发狠,一双手掐上她的颈子,差些将她掐死。

愤怒,震惊,谢春风逐渐被白点覆盖的眼中就是这样的秦不知。

他的手在她**的颈子上,一双眼狠狠盯着她,也在她两旁逡巡。

他在看她,也在看它们。

“秦大人!秦不知!这是谢春风!你发什么疯?!”

石斯年捶打秦不知。他不会武,捶上秦不知的手臂,只觉得那伸直了的手臂像根铁似的,捶打不动。

“放开我!放我出去!”

二狗子的声音渐哑渐低,挣扎在自己的处境,也将窒息至满面涨红的谢春风心声哀切喊出。

“秦不知,这是春风啊!这是谢春风啊!”

石斯年着急,恳求着攀着秦不知的手臂,呼吸又短又焦虑,双目泛了红。

“这是春风啊,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石斯年用只有秦不知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你要是将她掐死了,等你醒了,你会后悔的!”

秦不知斜乜石斯年,将手一松。

谢春风猛地被放开,跌坐在地。重新涌进肺里的空气叫她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扑倒在地又蜷起来,捂着自己的颈子,痛苦得咳到喘不上气。

“好了好了,没事了。”

石斯年赶紧将谢春风拉到离秦不知远一点的地方,迎着秦不知冷冷的瞪视,想要拍打谢春风的背给她顺气,又不知道怎么下手。

谢春风咳得满脸通红,石斯年一咬牙,抚着谢春风的背,又敲点她几处穴位,助她回复平稳呼吸。

好在隔着一层衣物,石斯年担心能见着的东西没有出现。石斯年便放下心来,大胆拍着谢春风的背。

秦不知笔直站在佛像前,就那么垂眼瞧着他们,一张脸讳莫难测。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突然的变故是如何发生的。

前段时日明明还追着谢春风满京城跑的秦不知,突然变了个性子不说,今天居然还想杀谢春风!

刚才那副面色铁青掐人的模样,分明是要置谢春风于死地!

“二……咳咳……二狗子……”

谢春风尚未呼吸平复顺畅,先指着文殊菩萨石像手里的麻袋,示意石斯年。

麻袋连个起伏都微弱,先前的挣扎耗费了二狗子的所有力气,此刻只能小声啜泣,微弱求饶。

“放我出去……娘……娘救我……”

或许是一声“娘”触动了秦不知的心,谢春风眼尾扫见秦不知的脚往前移了半步,但还是停住了。

谢春风坐起身,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一双眼泪涟涟,全是剧烈咳嗽逼出来的眼泪。石斯年叫她靠在文殊菩萨盘腿的膝盖上,她也只能照做,着急推着石斯年,示意他赶紧将二狗子放出来。

石斯年迟疑,用眼色示意谢春风:秦不知在,他不让。

谢春风便撑着身后的石像,打算自己亲自动手。

二狗子已经经过一遭,怎么可以再经一遭被囚放到一个密闭袋子里的痛苦?!

可还没等她站起身,秦不知抢先一步,将麻袋口子一拉。

二狗子在其中猛地见了外头的光,仍旧懵懵然。随即立即顿悟自己得了自由,“哇”一声大哭出声,也瞧不清背光站着的人是谁,只知道那人将他救了出去,便大哭着往那人身上扑过去,抱紧了。

谢春风撑着站好了,想从秦不知手里接过二狗子,秦不知的视线却猛地一落,戒备看了一眼她的手,又冷冷看向她的脸。

谢春风立即明白了,他在警告她。

这几日在京都府,她从来不在二狗子醒着的时候触碰他,等到二狗子昏昏要睡了,才放心抱这孩子。

如今二狗子醒着,她若是将二狗子抱回来,那她看到的东西,二狗子一定也会看得到。

谢春风尴尬且痛心将手缩回来,懊恼又坐回地上。

秦不知没再看她一眼,抱着二狗子,立即走到外头去,不知道是回京都府,还是继续待在这庙里,叫二狗子原景重现。

等秦不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外头,谢春风强撑了许久的手才突然一松,叫自己再次跌坐在地。泪水不听使唤地不住往下掉。

“春风?你还好吗?”

石斯年小心问,挥散还围在不远处的人,谨慎坐在谢春风一侧,肩膀挨住了谢春风的肩膀,试图叫谢春风靠在他肩上,给她一些力量。

谢春风却没有靠过来,只是将双手盖上脸,无声痛哭。

他瞧见了,他当她是个怪物,恨不能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