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秦家伺候秦不知的小子——姜小子的说法,他家秦小世子自接到圣旨说要上任京都府府尹后,就一直坐立难安。至要上任的前一夜,在房中来回踱了小半夜的步子,才躺上床去说要睡觉。

“但他在**翻来覆去的,哪儿睡得着?我在外间都听到他在里头的动静。”姜小子道,“我还问他是不是因为要做父母官,所以紧张。”

“那他回你话没有?”才哥儿拧眉发问。

他方才才因秦不知是不是跑了,逃避擢升京都府府尹的事情和李昭南的人争执了一番。

要等秦不知到任,同李昭南交接清楚了,李昭南才能从京都府这桩事情撤出去。谁想到秦不知竟然迟迟不到位,叫李昭南和他的人在京都府中白等了半天。

等到晌午,等来一个人丢了的消息。

一个世子,一个即将到位的京都府府尹在上任的路上丢了,纵然不过半日的时间,但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尤其是秦不知这样的,压根就不是会丢弃秦家和春风跑路的人,也压根不会是不尊旨、不守时的人。

陆汀早早觉察出其中的异样,赶紧往宫里报,李皇还未起,大内官万辛便擅自派了执金吾来,务必要悄无声息地,先将人找到。

才哥儿领着两个执金吾匆忙赶到的时候,正巧听着李昭南手下一个新来的,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玩笑说了一句:“怕是秦小世子担不起京都府府尹的大任,怕得跑了。”

才哥儿因秦照清的关系,同秦不知向来也玩得好,脾性是真真切切地相投,在秦不知那儿,他向来不用伪装。秦不知被这样妄加揣测,才哥儿自然不肯,当即同那人争执了一番。

此刻姜小子说秦不知辗转反侧,状态不对,才哥儿又觑见那人一副“我就说他是怕了”的神色,心中忿忿,立即揪着姜小子这一句问。

姜小子正儿八经道:“他说,滚蛋,睡你的觉。”

那话里,俨然就是秦不知平日里说滚蛋的语气。

这自小就跟着秦不知的小子还学得惟妙惟肖,像足九成九,叫众人一愣。熟识秦不知的几人立即笑出声来。

“那就不是因走马上任的压力了。”才哥儿又喜又忧,有意挑衅看了先前说秦不知胆怯退缩了的那人一眼,“秦不知早醒了,不是这般人。”

醒了?

有人疑惑看向才哥儿。

才哥儿瞧见了邱一峰等人那一眼,没出声。转而又再问姜小子:

“他什么时辰,从哪儿出去的?”

姜小子道:“五更天才过就出去了,鸡还没叫呢。”

“五更天,这么早?”

姜小子道:“说是新官上任第一天,得早早到了,看看能不能捉个把迟到的,叫他新官上任放上一把火。”

火没放成,自己走丢在路上了。

“他一个人去的?”才哥儿问,“骑马还是走路去的?”

姜小子道:“一个人去的,我要跟着,他不让,素身一个人走路去的,说绕到南德坊买几个甜口的包子,给谢大人带去。”

新官上任第一天,还想着给谢春风带包子。

“谢大人……”才哥儿环视一圈在秦府里头的,有李昭南,有陆汀,也有京都府的邱一峰、石斯年等人,但不见谢春风,“谢大人呢?”

石斯年道:“我们已经顺着秦府到南德坊,再到京都府的路找了两轮了,春风不甘心,又出去找去了。”

“毕竟不是个小孩儿,怎么可能说丢了就丢了。”邱一峰补充道,“谢万户推测可能路上有个什么急事,将秦大人引走了。”

才哥儿点头,“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他这么大个人,若不是被人家……”

没说下去,眼见邰锦郡主走到厅堂来,才哥儿住了嘴。

邰锦郡主施施然接受了众人的行礼,自顾自坐下,好似自家儿子丢了不是件什么大事情。

“多大的人了,要拐他还不如拐姜小子这样的半大小子,我瞧众位也不必惊慌,天黑了人就回来了。”

才哥儿等人心里虽然不敢苟同,但当着这向来矜贵的郡主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客气应和了几句,才哥儿便给众人打眼色,要自秦府退出去。

恰好丫鬟送上来点心, 邰锦郡主接过来,环视几圈,问着:“春风呢?”

自家儿子不关心,倒着急找一个嫌弃十分的大龄巡捕来。

才哥儿几人着急走,说着“谢大人找秦小世子去了”,也不等邰锦郡主不满还要说什么话,赶紧告辞,一行人沿着秦府的路,分头往南德坊和京都府一路找。

陆汀生了个风寒,今日里没了平时的呱噪,也不和平时一样恨不能贴到李昭南身上,独自袖着手走在最后头,弓腰驼背地发蔫,偶尔袖着的双手抬起来擦鼻子。

执金吾有个叫时至的有意落后了几步,低头轻声问陆汀:“你怎的了?”

陆汀揉着发红的鼻尖,抬头看见来人,肩膀僵了一僵,但立即将腰背挺直,连声道:“没事没事。”

又连连摆手示意人先走。

时至垂眸想了一瞬,快步跟上才哥儿,不再管顾陆汀了似的。

陆汀僵硬的挺直一下子泄气一般,倏地松了下来,瞧见李昭南在前头好似转过来瞟了她一眼,她也不管不顾,弓腰驼背,没个形象地袖手走路。

一声“哎”在陆汀耳旁一炸,陆汀还没来得及抬眼看,肩膀一痛,是被人用力撞上了。

那人力气还不小,明明也是袖手低头走路,偏偏能将陆汀撞得摔了个屁股墩儿。

陆汀自觉摔得不体面,压根不敢去看前面回头看她的时至等人,还坐在地上就冲着撞她那人破口大骂。

“你这是怎么长的眼——”

话断了,因看得对方眼缚白纱,分明是瞎了眼正敷着药。

“晦气。”陆汀不好跟一个瞎子闹,恼怒要起身,被那瞎子一把抓住了手腕,用力拉起来。

“哎?!你——”

陆汀被这瞎子的精准抓握吓得惊叫出声,耳畔已经是执金吾和京都府的呵斥和刀剑出鞘声。

“城西庙,勾了魂。”

那瞎子突然凑近陆汀耳旁,低声一句,然后将陆汀用力一推,直推得陆汀往后踉跄倒去,被人接住。

还当是瞎子冒犯了陆汀,时至等人要追那瞎子,没走两步,眼前一花,那瞎子的身影被几个路人一遮挡,竟然就不见了!

那是瞎子吗?

陆汀怔怔的,半晌,惊叫了一声。

“城西破庙!走!去城西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