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春一案，就秦不知自己而言，总觉得透着那么股子不可思议的顺利。

李皇听闻案发在京都府地牢中，吴敬春支离破碎，没个全尸，头还被人带走，觉得定是一个疑难杂案。

李皇既想着要给秦不知一个挣功劳的机会，又生怕秦不知破不了这案子，还要担心给的时日太长，恐怕叫朝中其他人察觉他的有意放水。

几番考量，在大内官万辛的进言下，李皇还是定了个三日。

秦不知若是三日破不了案，那到时候由大理寺出面，在朝堂上陈说案情的复杂。届时再由大理寺会同执金吾、京都府配合秦不知破案，再宽限些时日，那案子总能破的，主功也还是秦不知的。

没想到秦不知在口谕当天就把吴敬春这无头案给破了。

李皇高兴得又是赏赐一堆，将秦不知提做左骁卫参将的事情，便这么自然而然地被提上了日程。

可秦不知竟然当堂婉拒，撒着娇似的同李皇求一个私下说话的机会。

等有心人再见秦不知走出李皇的养心殿，都只见得秦不知面色凝重，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摇曳姿态。

果真是摇曳，因为才出宫门，秦不知就当着一众人的面倒了下去。

这一倒，秦不知大病一场，足足在**躺了八日。

这期间，人就好像被蒙在一个透明的鼓里头似的，模模糊糊曾见过李皇来看他，也曾见过谢春风在他床边徘徊。

但不管谁叫他，他都醒不过来。

外头传的都是吴敬春怨念深重，找了秦小世子的麻烦。往时和秦不知玩得好的内官陆汀不知道得了谁的授意，带了个江湖道士，说要给秦不知解怨。

左相秦绍祺不信这些鬼神事，但人是正得宠的内官陆汀带来的，秦绍祺也不好说什么，带着邰锦郡主避开了那撒鸡血狗血又撒米的荒诞场景。

铃铛敲了一夜，法事做了一晚，秦不知迷蒙之间只见得地牢中的那些大张嘴的鬼魂在他眼前绕来绕去。

有人揪着他们的头，拉到他眼前来，用力一摇，那些鬼魂倏地化成了烟雾，消散不见。

又有人在他耳畔笑着说，说他走了一趟黄泉道，原本不稳的魂魄根基更是不稳，若想救他，得拿东西换云云。

那声音不男不女的，好像在哪儿听过。似乎是去年腊月他在听音坊中查案时，曾碰到过言照清买什么东西，应当是这声音的主人同言照清说过话。脑子里只蹦出三个字：女道士。

可秦不知想得不清明，不知道是不是那女道士，也想不起那女道士的脸。

至于那女道士的那些话，也不是同他秦不知说的。因为秦不知听到谢春风在旁低声问，问要拿什么东西换。

秦不知浮浮沉沉，不得清醒，一下子又陷入混沌之中，不知道女道士后头说的是什么东西，自然也没法知道谢春风是不是同人换了东西，换走了什么东西。

他整个人浮浮沉沉的，在好几个反反复复的梦魇之中不得清醒。等到听到一声鸡啼，后背好似被人用力推了一把，秦不知身子后弯着腾空，又倏地重重落到床板上，发出“砰”一声好大一声响。

先是有人悲哭了一声，而后是喜极而泣。

秦不知被邰锦郡主从**拉起来，“我的心肝宝贝儿”地哀嚎着抱在怀里，秦不知这才觉得活着回到了人间似的，只是手脚仍旧发重，又发冷，像冻成了四根冰坨子，自己抬不起来。

再躺了两三日，手脚的冰凉都褪去，人又虎虎生风了，秦不知不敢耽误，立即出门去找谢春风。

他心中总有惴惴不安感，总觉得谢春风那儿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春风就在自己家中。京都府接连出事，一众巡捕暂得休沐，待李昭南整顿完毕后再行新的安排或是出路。

——秦不知倒下后，李昭南即刻就被李皇从太庙召了回来，继续着手处理京都府的事情。李昭南摆出一股低姿态，不再像先前一般强势，温温吞吞，京都府的乱象案看似就要这么不了了之。只是委屈了在这被污蔑的乱象之中冤死的人。

秦不知是自己去的，没带随从和小厮，骑了匹快马直奔谢春风家里。

巷子两侧的住家见他策马进来，纷纷惊惧躲回家里头，并关上房门。等到秦不知在谢春风门口落了马，左邻右舍的门缝里、窗缝里又有眼睛和脑袋探出来窥探。

秦不知怔愣之后才想到自己曾在这儿当街揍过人，揍人的当下脑子被热血冲昏了头，什么感知都没有。现在这会儿才有些些懊恼。

可同时又觉得，他这高调揍了一个口无遮拦的流氓，此后这巷子里头一定没人敢在欺负谢春风，那也是好的。

他很少行仗着自己是世子便无法无天的事情，唯有这一次，觉得自己行得好。

当时有京都府的邱一峰给他兜着，之后也没有什么麻烦，权贵和地位这东西，还是挺好用的。

只是不知道若是哪天他行差踏错，错杀好人的时候，李皇的恩宠和世子的身份还能不能保他一命。

这般乱想，才要抬手拍门，门蓦地被从里头打开。

开了门的谢春风没料到外头有人，这般抬步走出去，手中拿着的东西先和秦不知撞了个满怀。

秦不知一只手正抬起，维持着一个拍打门扉的动作，离谢春风的脑门不过半尺的距离。身上却已经湿透了。

一声响都没有，谢春风手里小半盆水全洒在他身上。

这是……

药？！

秦不知下意识顺着身上传来的味道嗅了嗅，面色一凛。一抓谢春风的手，先将人往院子里头拖去，并随手关上门。

外头还有人留心着这儿的动静呢。

“春风，你受伤了？”

秦不知环视一圈院子，没见石斯年。石斯年的房间也大开，里头空无一人。

秦不知心急要探知谢春风是不是受了伤，直直将人拉到她自己的房间。回身上下打量谢春风，自肩膀顺着手臂往下捏，仔细看谢春风的眉眼有无异样神色。

等要捏上谢春风的腰肢，被谢春风羞愤拍开他的手。

“**什么？”

谢春风一拳捶上秦不知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