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斗殴引起烟尘滚滚,秦不知拉着谢春风避到一旁,宽袖在谢春风面前扇舞,扇开那些扬起的尘土。

不多时,邱一峰又折返回来,带着京都府的巡捕,口中哇啦哇啦怒喊,浩浩****一拥而来。一到就立即加入到混战里头。

秦不知带着谢春风又退了两步,低声问谢春风:“今天早上来的京都府的人,可都在这儿了?”

谢春风在滚滚烟尘之中艰难辨认每一个人,道:“少了三个。”

今日来人不多,都是自京都府出事之后,侥幸从案中脱身又住在这附近的巡捕,也就三十来人。

恰好同在地牢门口这儿的执金吾能一人认领一个。

邱一峰有意绕了个远,正要同秦不知说话,又窜出三个执金吾,揪住了“殴打”石斯年的几个执金吾。场面更是混乱起来。

“得,都到齐了。”邱一峰道。

秦不知皱眉瞧着这一团混乱,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去陆短脚家里的执金吾应当已经上路了,他自不必担心。可叫他心头生了异样的昨夜那两个守门巡捕,在这一团混战之中,秦不知却难分辨。

“秦……秦小世子!”艰难自混战圈中爬出来的石斯年匍匐爬到秦不知和谢春风脚下,一拉秦不知的衣角,呸着面上的尘土,委屈道,“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秦不知蹲下身来,谆谆教诲,“石头,说什么咱俩有冤仇?这不都是为了破案么?你放心去,这案子破了,我在圣上跟前给你记一个大功!”

石斯年还要说什么,被身后的执金吾一把捉住脚踝,往后拖,拉回混战里头。

“何至于此啊?!都是兄弟同僚,何至于此啊!”

秦不知耳听石斯年疾呼,紧接着又是拳打脚踢后的哀嚎,心中觉得畅快无比。想他自发现石斯年和谢春风住同一个小院后,心里头就憋着一股子不畅快,到这会儿才算是得了解脱。

“石头……”谢春风往前倾了倾身子,想将石斯年从混战圈里头拉出来。

秦不知眼眸微微一眯,拦了一拦。

“春风,你看。”

秦不知低头附在谢春风耳畔,用下巴指指地牢门口。

谢春风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得一角京都府公服的衣袍消失在地牢后头。

邱一峰和才哥儿一同靠过来。邱一峰道:“是牛九。”

才哥儿低低一声哨,执金吾中便有人停下,顺着才哥儿的挥手示意,往地牢里头探去。

秦不知也吹一声响哨,紧接着长长短短的哨声自他口中滑出。

南理哨声,执金吾听得懂,脚步有过一顿,回身望秦不知,又都重重点了点 头。

撇开不是执金吾头子这一点,他是本案主官,又是左骁卫副将,在场官阶没有比他高的了,号令执金吾自然是没大问题的。

谢春风微微讶异,“废太子逆贼的暗号。”

瞧着秦不知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深思。

秦不知讪讪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南理暗号还是挺管用的。”

这是言照清两年前领着执金吾赴南理缉捕南理阿弥的时候,在南理城学的。南理是废太子逆贼的根据地,这南理暗号在废太子逆贼之中通用。

京城中只有执金吾能听懂这个,用作缉捕废太子逆贼,但是听闻废太子逆贼们后头将暗号改了。

秦不知生怕谢春风怀疑他同废太子逆贼有关联。毕竟他总隐约觉得,京都府的人从来没停止对李昭南废太子逆贼身份的怀疑。

余下的执金吾对和京都府“厮杀”已经意兴阑珊。

本就是装模作样搞个场面上的声势,就算一开始当了真的京都府巡捕,重拳打出去几记之后,也都慢慢意识不对劲。跟着执金吾的都停下来。

只是样子上的呼喝和咆哮还得做出来,京都府的面面相觑,和执金吾的配合做一个嘴上的“殴杀同僚”,全都住了手。

只剩一个石斯年,被围在最当中,认认真真哀嚎出声。

那是当真被捶过,捶过,又被来救他的人无意踩踏过。

谁叫他倒霉?偏偏要被当做一个导火索,一个引子?

“都是同僚!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秦不知两行清泪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尤为明显,又滑稽又可怜。

秦不知上前将他一把拉起,推给邱一峰,暗暗吩咐道:“我拿捏不好余下的人,就叫余下的京都府弟兄们暂且先待在这儿,一个都别走,等候吩咐。”

也同样授意才哥儿,叫执金吾“陪着”京都府的兄弟们就待在京都府中。

邱一峰吩咐完毕,搀着石斯年,跟在才哥儿和谢春风的后头,随着秦不知往地牢里头去。

地牢之中浓重的血腥气未散。

或许是秦不知的错觉,总觉得地牢较早前更阴冷,更死气沉沉。两旁的牢房散发了腐臭的酸起,有个方才进来追人的执金吾折返回来给几人带路,低声道:“找着暗门口子了,就在地牢最下头最里头,联通百运坊的排水道,汇到最近的福安坊的水道里头。”

秦不知忍着眩晕,点点头,路经吴敬春牢房的时候,无意往里头瞥一眼。

栅栏两侧插着两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栏杆上头的斑斑血迹照亮。一同被照亮的还有牢房里头满地的鲜血,染血的稻草堆被收拾带走后,泥地上的血迹便被露了出来。一行行脚印从里头印出来,延伸出去,那是收拾现场的执金吾留下的。

秦不知蓦地想象出吴敬春是如何被砍断腿后,往牢房里头躲避爬行,又如何被人就在稻草堆上剁死,分了尸。

恶寒自后背窜起,秦不知浑身压不住一个大寒颤。就这么一愣神,左脚一打右脚,差些往前扑跌。

走在他身侧的谢春风急忙将他一拉,又将身子拦在他身前,用了死力气才叫他没跪着倒地。

秦不知粗喘两口气,攀着谢春风的肩膀,心有余悸,“哈哈”笑了两声,“地下滑。”

没人说话,似是都知道他这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春风将秦不知的手牵住,低声道:“小心些,地上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