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谢春风被带到柳府里头,确定谢春风会得到柳家的好生照顾后,秦不知收回眼,目光里浮现狠戾。
绥远!
竟敢对谢春风下媚香!
还妄图占谢春风便宜?!
若不是他及时早到一步,事情怕无回转余地。
“三哥哥,咱们回家吗?”
车帘外头,美英声音清脆,带着小小的失落。
像贪玩还不想回家的孩子。
秦不知应了一声“回去”,又一凛,掀开一些帘子,将脸从帘缝挤出去。
“你怎的知道在巷子口等我?”
若不是马车还在巷子口等着,秦不知还打算靠着两条腿带谢春风回秦府。他一出来,就见两个孩子百无聊赖蹲在地上,就着马车前头的灯火抛石子玩。
见他两腿泥泞横抱谢春风跑出来,美英兴奋得很,赶紧招手叫秦不知。
美英一派天真,“我就是知道你得叫我们搭把手。”
秦不知默然一阵,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的直觉哪儿来的。
行叭。
秦不知自车帘缝缩回去,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看来他们的娘要将美英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的心愿,要落空了。这看着乖巧的孩子,生来就是在草原驰骋的料,毕竟她身上流着北游人的血,就像那个南理阿弥。
可这念头叫秦不知大大吓了一跳,赶紧挥散掉,祈祷他娘的心愿达成,叫美英规规矩矩的,就在平和的京城安心生活,不必经历南理阿弥或是他大哥那般颠沛流离、为国捐躯。
嗯?他大哥?怎的由美英想到了他大哥?
秦不知用力皱眉,朗声叫姜小子驾车先去京都府。
京都府只有两个值守的巡捕站在门口,邱一峰等人大概都分散出去找李昭南关押吴敬春的地方了。
秦不知也不好下车,掀了车窗帘一角,谨慎看那同样谨慎看马车的二人,拿捏不好那是李昭南的人,还是邱一峰的人。
观察好半晌,秦不知才完全将脸露出来,冲着二人招手。
“邱万户在府中?”
其中一个巡捕持着一盏灯笼近前来,灯笼一提,灯火照亮秦不知的脸,那铁面巡捕这才松动了面色,惊喜笑道:
“秦小世子!邱万户不在府中,下午去搜废太子逆贼去了。走前交待我二人,若是秦小世子来,叫您放宽心,该办妥的事情他自会办妥。”
秦不知眉心微微一皱,想这邱一峰这是明目张胆要将他拉到这桩事情里头,这般高调。
点了头,再同那巡捕交待道:“邱一峰和石斯年若是回来,你叫他们到秦府去,说我有要事找他。”
那巡捕忙不迭答应。
马车复又动,秦不知这会儿才有心思梳理李昭南办理的京都府一案。
说李昭南想要吴敬春的命,是苦于无将吴敬春治罪的证据,是为了“圆满”完结京都府的案子,秦不知是不信的。
他这段时日虽然没处打听天牢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昭南和陆汀也没查出幕后借哑世子的名头下黑手的人来——若然以陆汀那性子,可不得满朝满京城地嚷嚷?但他思来想去,李昭南这两年来这般爱惜羽毛,天牢的事情是随时能被人捅破出去的,他万不可能行这种蠢事。
更何况,他秦不知当日劫天牢的时候,是才哥儿来通知的。已知执金吾和哑世子走得近,才哥儿来不吝是李昭南得知了天牢事情后、不好出面的授意;又已知秦不知劫天牢的时候,十六卫的后援是才哥儿一早安排好的,并不是秦不知和李皇禀告的半道上碰到的。
秦不知哼笑一声,心中暗啐李昭南一句老狐狸。
他恐怕是才知道天牢的事情,自己不好闹,借着他去救谢春风的事情大闹一场,好叫他将背后给他添堵的主使之人给揪出来。
没想到那人藏得深,李昭南没揪出来。越是往后,李皇越是质疑李昭南的判断和能力。也因此李昭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
吴敬春约莫是他手上最后一枚棋子。
保住吴敬春,那李昭南想行的事就能继续行,要揪的背后人就还能循线揪出来。
天牢约莫还不在李昭南掌控之中,因此李昭南要将吴敬春从天牢之中带走,带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所以吴敬春目前暂无性命之虞。只要——
只要李昭南能护得住他。
思索之间,马车已在秦府门口停下。美英听柳怀寿的话,一跃蹦下车,在车外头意犹未尽同秦不知道:
“三哥哥,下次还要去救春风姐姐的话,你带上我哈!”
秦不知失笑出声,“你啊?你好好学绣花儿去吧!”
听不清美英蔫蔫嘟囔什么东西,秦不知掀了一道车帘,看那有些圆乎乎的小身影在秦府门口的台阶蹦跶,一跃窜到在门口等着的邰锦郡主怀里。
邰锦郡主瞥了马车一眼,也不问秦不知,欢喜笑着哄着美英,往家里进去。
秦不知心中一窒,想有了个小丫头,自己到底已经失宠了,已经不是亲娘最疼的小宝宝了。在深夜府门口等着,竟然不是等他的。
想了想,又失笑出声。想自己怎么跟一个小丫头争宠?
从方才就陪着邰锦郡主站在门口的一个丫鬟,碎步踱到马车一侧,低垂着脑袋同秦不知小声道:
“奴是柳家的丫头,小爷叫奴给秦小世子送药。小爷说了,嗯……春寒料峭,凉水伤身,秦小世子若不想去勾栏院,吃了药早早睡了就成。”
这居中被拉长的“嗯”透着女子家的娇羞,这后头跟着的话又压抑着笑意,叫秦不知面上轰一下着火。
咬牙切齿,秦不知从后槽牙磨出声音,“替我谢谢你们柳小爷啊,改日有机会,我再当面谢谢他。”
着重强调了“当面”二字。
这柳怀寿实在太过体贴,竟还派了丫鬟过来。想来太锦郡主已经知道他和谢春风的这桩事情,难怪刚才那一眼,嫌弃又无言。
柳家的丫鬟低低笑了两声,也不直接接触秦不知,恪守本分将药瓶放在马车前头,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秦小世子吞了药,在马车上待了许久,缓和了好一阵子,才下车。
果真是春寒料峭,深夜的春风没有春风暖和,扑面一吹,叫他一个激灵,又叫他心中一空,好似什么东西被带走,又有一阵荒凉被填进来。冰冷得叫他发慌。
不是好预感。
秦不知伸了个懒腰,拉伸自己窘迫屈了许久的四肢,突然一阵慌乱马蹄声自远处来。
秦不知转头望去,等到马近秦府门口,被高悬门上的灯笼照亮一张严肃阴沉的脸,秦不知心中一凛。
石斯年?
是吴敬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