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桌上回了蔺嘉的消息, 那边电话就打了来。

“时总,没事吧?”蔺嘉语气担忧。

时舒刚想说什么,脚边传来一声猫叫。

小乖不知什么时候踱了过来, 竖着尾巴, 正仰头盯着他瞧。蓝色猫眼似乎还有些严肃,好像刚才的梁径附体。

时舒弯腰把小乖捞进怀里, 摸了摸它脑袋, 笑着对蔺嘉说:“没事。睡得久了点。”

“小羽说上午给你的邮件一直没回,可把我们担心坏了……”蔺嘉语气稍微放松:“想着再没消息,就给梁总打电话。”

厨房里正在煮面的人听见,十分满意,握着筷子转身朝时舒笑。

只是蔺嘉话没说完,童小羽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时总, 嘉姐说你昨天从椅子上摔下来, 真的没事吗?”

“昨天?我怎么不知道……”蒋毅川估计就在旁边, 能听到转椅“咻”地一下转过来的声音。

“会结束的时候。嘉姐说时总‘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时舒:?

还“‘噗通’一声”。

“这么严重?时总没摔坏吧?”

“估计摔得不轻……”

时舒:“……”

他俩对着电话你一句我一句,绘声绘色, 说相声似的。

隔着电话, 家里气氛迅速冷场。

“没摔地上。你们再问问蔺嘉。就是头晕, 没睡好而已——”

头顶一道目光审视,时舒搂着忽然警觉竖起脑袋的小乖,朝手机干笑:“你们不忙吗?”

老板发话, 蔺嘉略解释了几句,便笑着挂了电话。

这边吵闹一结束, 那边厨房煮东西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梁径这个人是有点变脸功夫在身上的。

前一秒因为蔺嘉的话笑容温和, 这秒, 堪称阎王, 面色冷凝。

他转头盯着埋头不吭声的时舒,冷声开口:“时舒。”

时舒不敢抬头,认真薅起了小乖脑壳,顺便检查了下小乖的牙齿。

小乖龇牙咧嘴,有点不耐烦,刚想挣脱,就听头顶传来噩耗——

“——咦……这个牙……我看看我看看……不行,得刷个牙去。”

他一张嘴自说自话,抬腿就要溜。

“动一下就给我进房间。”

梁径关火,一筷接着一筷盛面,没回头,语气不是很重,但十分决断。

他话里的意思其实很直接。

直接到,时舒根本不会想起什么过分旖旎的缱绻画面,相反,那年英国街头莽撞追相机的后果,会顷刻浮现在脑海。甚至,他还会想起烈日炎炎下的安溪老宅,那个令人窒息的三楼。

时舒紧紧抱着比他还想跑的小乖,一人一猫缩椅子里,到底没敢动。

一碗热气腾腾的火腿香菇面摆在面前,还卧了两个蛋。

“先吃。”梁径拉开对面椅子,坐下。

饿是真饿了。

时舒搂着小乖大口吃面。

小乖不停挤着脑袋,后腿时刻蓄力,生怕时舒吃完就带它去刷牙。

于是,场面就变得比较滑稽。

尤其对面还有个盯着人的梁径。

他左手搁桌面,拇指和往常一样,下意识摩挲戒指内侧,不知道在想什么。五指修长,微微弯曲,突起的指关节就显得凌厉许多。

吃得差不多,梁径倾身从他怀里拎走小乖。

小乖长舒口气,只是梁径还没松手,它提腿就蹬了梁径一脚,踩着梁径肩膀飞跃而下,朝窝里奔。

那身手,简直就是老猫聊发少年狂。

时舒“噗嗤”笑出声。

梁径也没管,随手拍了两下肩,开口道:“吃完我们去医院。”

时舒愣住:“啊?”

他是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

因为最近确实很忙——疲劳过度、睡眠不足,自然就头晕乏力,肠胃方面估计也是免疫力下降导致。毕竟,这么些年,他的胃早就被养得十分好了。

“没事的……昨天真的就是开会开太久了,久坐一下子站起来就是会晕的嘛。而且我前几天一直加班,事情多,睡不好,这个你也知道啊。”

“别听他们瞎说,没那么严重。”

“而且我没摔地上。我就是——”

说着,时舒站起来,装模作样晃了晃脑袋,然后一屁股坐回去。

“喏,就这样。”

梁径被他闹得好笑。

时舒也笑,捧起碗继续喝汤。脑子里早一步解除警报。

从小到大,对付梁径,他说不上有什么奇门妙招,但只要他想糊弄,那梁径多半也是会昏头的。

除非他自己犟。

“这周好好休息。”过了会,梁径叮嘱。

时舒点点头,站起来要去洗碗。

梁径伸手接过。

时舒跟他后面,贴上去搂住梁径腰亦步亦趋。

“梁径你真好。”

“梁径你最好了。”

“梁径你怎么这么好。”

“没有人比你更好了。老公。”

糊弄结束,迷魂汤自然还是要灌的。

只是这会剂量明显下多了——“老公”都叫出来了。鬼迷心窍的梁径放下碗就把他抱台上坐好。时舒困在梁径双臂之间,被亲得眼泪花花。

接下来一周,也许是梁径在身边看着,时舒头晕的症状减轻不少。

不过主要还是WonderWing第二季需要拍板定方案的流程走得差不多,他自己也不是那么焦虑了。

忙还是忙的。毕竟年底了。

闻京约他俩打球的时候,时舒正带梁径吃上回那家日料。

酒蒸沙白的味道一如既往,汤汁鲜美,肉质鲜嫩。

梁径吃不惯,尝了几口就搁一边不碰了。

如果不仔细观察,或者像这样两人对坐,其实是看不出他对什么不满意的。梁径在很多习惯上都保持着从小的教养,言行举止,从容体面,还有那么一些不易察觉的矜贵。

他比时舒沉稳,但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一种傲慢。

闻京约的场地隔壁是一家壁球馆。

回国后他们很少玩了,网球也是。这家明显是江州最新开的,时舒就兴致勃勃办了张卡跑去打壁球。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十分热情且好奇。

如果没有梁径在旁注视,说不定还能有一番更大的人生际遇。

可时舒觉得,梁径就是他人生最意想不到的完美际遇。

闻京想过时舒去打壁球,梁径说不定一会也会跟去。

只是他没想到,刚投了几个篮,梁径就说去隔壁看看。

闻京:“……”

如果换成十八九岁,闻京还能理解梁径对时舒的这种时时刻刻,但这都二十八九了,两个人还这么贴。

如果方安虞在就好了。闻京抱着球想。

可方安虞居然不声不响跑去了日本。

果然,他发小都是闷声做大事的——闻京很快说服了自己。

进入十二月,圣诞的氛围就更浓厚了。

新建的壁球馆外,光圣诞树就有一大一小两棵。也许是新店开业,为着招揽顾客,圣诞树的装扮格外吸睛。五光十色的小彩灯挂满了不说,闪烁的星星和洁白的雪片远远瞧着,也是梦幻一般。

夜空晴朗,湛蓝如海,十分迷人。

路过的人大都停下来拍照,要不就是走近仔细看。

梁径走着走着,就见闻京抱着球也拿出手机对准了圣诞树。

梁径:“……”

他有点了然,笑着走过去:“发给谁?”

闻京没理他,选了几个角度,拍了好几张。

梁径:“……”

“待会带时舒来看。”过了会,他有点嘚瑟地说。

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梁总气质,莫名中二且幼稚。

好像回到少年时代,只和最好的朋友表露自己最珍爱的,有点炫耀的意思。

只是——

闻京翻了老老大一个白眼,转身就走——脑子有病不是。

梁径被很不给面子地撂下,回过神也觉得不自然。

他鲜少有这样“不谦虚”的时刻。不过每回都是和时舒有关。

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局促地清了清嗓子,梁径才慢慢跟上去。

场馆灯火通明。

梁径和闻京推门进去的时候,时舒抱着球拍坐地上看手机。

闻京无语:“打了吗你?”

说着,他拿过一旁的球拍,试着玩了几下。

梁径走过去蹲时舒面前,看着他好笑道:“好玩吗?”

见他额头都是汗,梁径伸手给他擦了擦,顺便把垂眼睫上的几根细发丝轻轻撩开。

汗出得多,脸颊都泛红,鼻尖也微红,十分可爱。露出的肩颈纤白,弧度柔韧,肌肤透出运动后健康的潮红,衬得白皙的底子愈加细腻,生机勃勃的。

梁径伸出左手去捏他肩,戒指的凉意都被时舒身上的热度覆盖。

时舒气喘吁吁,点头回他:“好玩。”

壁球积分规则和网球差不多,他玩网球就很在行。

“我回个邮件。你们谁要打?”

闻京不是很喜欢壁球,但要是有人一起,有了比赛的性质,那也是可以的。梁径就拿了时舒的球拍,和他打了个比赛。

时舒回了邮件,站起来看他们打球。

闻京职业出身,体能和技巧都比他们好。梁径业余,不过他手段干净利落,对墙击球尤为凶悍,一趟比下来,两个人满身是汗。

场馆里的灯雪白耀眼。

梁径垂头甩了甩汗湿的额发,抬眼朝时舒一笑。

漆黑深邃的眉眼,笑起来十分张扬,能看到高中打球时的影子,挺拔俊朗,一身磊落。

三个人坐在角落喝水闲聊。

“方安虞去日本了?”

时舒赶紧拿起手机,“他都没和我说!”

闻京不是很在意,耸肩:“我也是刚知道。约他出来说人在日本。”

方安虞那边回得也很快。

时舒瞪着手机上简短的两行,还有其间出现两次的陈姓人士,气道:“又是陈若!”

梁径接过他手机,看完笑了下,仰头灌水,没说话。

闻京不是十分清楚方安虞陈若之间的纠纠缠缠,不过陈若名字出现得多了,他也有几分心领神会,不需要再多问什么。

想了想,闻京思索:“他俩真的假的?”

时舒没好气:“假的也成真的了。”他拿起矿泉水瓶和梁径碰了碰,然后也学着梁径的样子仰头灌。

梁径一瞬不瞬盯着他。

细长浓密的眼睫微微覆下,乌黑的眸子好像浸润在清潭里,透出一弧曜石般明亮的光泽。瞧着是蛮安静的,但梁径知道,这家伙要多狡黠就有多狡黠。往下,唇红齿白、象牙一样雪白温润的颈。不知道是先前的汗水还是眼前的矿泉水,水珠蜿蜒,一点点淌进颈窝,往更深的地方漫延。和他本人一样,一点都不规矩,灵动又跳脱。

梁径喉结滚动,视线再次落回时舒嘴唇上。

一旁,闻京琢磨道:“方安虞又不是十八岁……嗐——管他呢。”

这话就很像他说的。毕竟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对自己老子和娘了。

时舒放下矿泉水瓶,手背随意擦了擦嘴,叹了口气。

不过比起远在日本的那对,眼前的这个还是可以多八卦一下的。

他眯眼笑着凑近闻京,胳膊肘捅过去:“每周去英国的航班背下来了吧?和我说说呗。”

梁径笑出声。

闻京往后一躺,枕着自己手臂:“自己查去。”

时舒:“……”

“原曦最近还好吗?”时舒换了个问法。

一旁,梁径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他看了眼屏幕,起身朝外走去。

时舒望着他背影,扭头又问闻京:“快说!原曦最近怎么样。”

“之前压力太大了,现在就跟着带她的老师做毕业项目,还蛮顺利的。”

他说的都是他们一个群里多多少少知道的。

时舒看着闻京,还想问点,但隐隐觉得他俩铁定比方安虞陈若还要曲折,便不问了,换了个话题。

“篮球馆的事你爸知道了吗?”

闻京摇头。

时舒以为是不知道的意思,谁知闻京开口说:“和他没关系。”

“没花他一分钱,还要上赶着讨他一顿骂?”这一来一回,算得还蛮清楚。

时舒莫名觉得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

梁径电话打了好长时间。

透过玻璃门,只见他面沉如水。

时舒盯着梁径冷峻的侧脸,低声:“怎么了……”

“还能怎么。”

闻京大概知道什么事,喝了口水,拧好盖子,站起来准备再玩一轮,“不就他家那点事。”

时舒抬头看他:“梁培?”

闻京点头:“判决要下来了。之前听我爸说的。梁培作死,谁都救不了。”

回去路上,梁径一直在听电话。

那边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哭诉。

有几句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时舒听得都觉得耳朵起茧——什么“小梁你小时候……”什么“小梁你还记得吗……”什么“小梁你还没懂事那会……”

梁径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开着车,偶尔还能在红灯的时候摸摸老婆手。

只不过在第三次被时舒好气又好笑地避开后,梁径偏头笑着看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告诉时舒,回家没完。

到家例行先去和小乖汇报。

得到小乖两记甩尾后,时舒还没站起来,就被梁径拦腰腾空抱进卧室。

两个人在房间里闹。

梁径把他抱在身上亲,后来又压到**亲。时舒笑得不行,两条腿扑棱,跟梁径较着劲。他笑得大声,惊动门外的小乖,小乖踱到门口礼貌喵,房间里就会安静那么一会。不过也只是一会。

“躲什么。”梁径也笑,两边摁着时舒手,俯身亲他嘴唇,“老婆。”

时舒佯板脸:“老实点。”

梁径觉得他老婆挺会顺杆爬的,气笑了:“这个家里就你最不老实。小乖都比你老实。”

这话说得其实挺对,但不能当着人面说。

这下,两条腿扑棱得更起劲。有一阵梁径差点没压住,忍着笑把人剥光了,扛起来狠狠打了记屁股,直接扛进浴室。

水温偏高,时舒捧着脸坐浴缸里打哈欠。

他泡得脸颊通红,头发湿漉漉的,盯着一个地方发愣,瞧着又乖又呆,很能迷惑人。不知道走神想什么,估计是在想他的翅膀小人,可没一会,又目光炯炯地注视站镜子前的梁径抹剃须膏。

这么盯了一段时间,他忽然觉得梁径满嘴白色泡沫的样子特别像壁球馆门口布置的圣诞老人,顿时笑出声。

梁径余光和他对视,见他脸红红,十分惹人,便一边冲洗剃须刀,一边笑着问:“怎么了?”说着,他稍稍仰起脖子,刀片光洁锋利,泡沫被带走,露出一段棱角鲜明的下颌线,和异常凸起的喉结。

时舒不说话,目光移到他的喉结。一副仔细认真的专注模样,黑白分明的眸子透出梁径从小到大熟悉的那股天真劲。

这下,他的反应就十分直接了。

“能不能穿条裤子……”时舒简直没眼看,捧着脸的双手改捂着脸。耳朵更加红,衬得耳朵旁的肌肤都泛起浅粉色。

梁径从镜子里看他,忍不住笑:“现在?刚才坐这里的时候怎么不说。”语气无辜,又万分坦诚,好像真的是时舒的错,没有及时提醒他,只顾着张腿了。

时舒:“……”他又想说,梁径你去死吧。

水池里的声音停下。梁径拿来毛巾擦手,笑着去看不吭声捂着脸不想理他的时舒。耳朵尖通红,发梢滴着水,露出来的肩膀比在壁球馆那会还要粉。

他走到时舒面前。

时舒抬头和他对视,连眼底都是潮湿羞涩的。过了会,戴着戒指的左手伸手握住,那张花瓣一样甜蜜的嘴唇朝他张开。梁径抚了抚他细致漂亮的眉眼。

渐渐的,他觉得这是自讨苦吃,时舒这样咬他,反倒没有太多愉悦,反而疼得厉害。嘴唇太柔软,不够深,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抱着他。

察觉脑袋,尤其是后脑部分有些晕眩的时候,时舒趴在枕头上,闭着眼说不出话。梁径俯身亲吻他后颈,见他蹙眉蹙得厉害,便哑声问:“怎么了?”

下秒,时舒感觉到一阵窒息。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从肺部发出的,好像只是某个大脑的应激反应。

几乎是立刻,他的脸血色全褪。

与此同时,眼睁睁看着的梁径感觉脑子里凌空棒喝,霎时空白,他赶紧抽身出来,把人抱到怀里,“时舒?”

比起头略微朝下趴着,这么竖起来似乎感觉好了些。

时舒闭着眼靠在梁径肩头喘息,慢慢地,他发现梁径抚摸他后背的手心冰凉。

“没事,可能澡泡太久了……缺氧……”

梁径没说话。

“梁径。”时舒蹭了蹭梁径肩窝,那里还有热乎乎的汗。

梁径心跳很快,时舒感受到,想了想,他小声说:“梁径,我想喝水。”

这下有反应了。

他用被子裹紧时舒,起身下床的时候动作迟疑,然后,他又回来沉默地连带被子抱起时舒,一路把他抱到宽敞明亮的客厅。

小乖蹲客厅沙发扶手上悠闲抹脸,瞧见他俩,喵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很快,梁径给他端了杯温水。

时舒觉得他被自己吓到了。这会脸色正常许多,就是话出奇少,心事重重的。

“梁径……”

时舒一边喝水一边叫他。

梁径坐在他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客厅温度比起房间低了些,但也不冷。

时舒把水杯放一边。见状,小乖习惯性凑过去继续喝。

他拽着身上的被子往梁径腿上坐,坐好后去亲梁径抿得有点严肃的薄薄的嘴唇。

“我没事,真的。缺氧有点头晕。下次我不泡澡了。”时舒对着他嘴唇说。

梁径注视他,良久,伸手描了描时舒嘴唇,柔软,温暖。时舒也不说话,张嘴含住梁径指尖。潮湿的触感,鲜活又旖旎。下秒,后颈被人很重地握住,接着,嘴唇也被很重地吻住。

两个人旁若无猫地接了好一会吻,吻得太深,彼此都有些气息不顺。梁径手掌从始至终抚在时舒后背,一下一下,帮他顺气。

过了会,感受到裤子拉链被一只手十分灵活地摸索,梁径立即瞪他:“干什么。”

他语气特别凶,好像时舒是什么流氓一样。动手动脚的。

时舒格外仔细地摸了摸,笑嘻嘻:“看看你有没有事。”顿了顿,他又笑着说:“还不错。”

梁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