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被方安虞放了鸽子, 时舒一个人吃着晚饭,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这些年,方安虞总说没有喜欢的人、张口闭口忙。他忙是真的, 但“没有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过陈若前前后后的几次出现,时舒还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 他俩小时候确实处得很不好。一个少年天资, 一个少年勤奋,陈若在围棋上给予方安虞的打击,几乎可以说是童年阴影。按照故事的一般逻辑,他俩绝无可能。可现在,故事的走向堪称神奇。
个中种种,大概也只有他们彼此清楚。
和梁径电话说的时候, 服务员上了一盅酒蒸沙白。
清汤鲜美, 姜丝驱寒, 贝壳里的肉质尤其嫩。
这头话没说完,他又另起一头, 津津有味尝完, 对梁径说:“梁径, 这个汤好喝,你回来我们来吃。”
梁径正想听方安虞那个“问题”的后续,敷衍地“嗯”了声, 追着问:“你怎么回他的?”
“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时舒:“……”
说实话,这个问题也曾横亘在幼年梁径的心中。
他俩从小形影不离。甚至还有点荣辱与共的意思。
梁径现在还记得附小校庆那年, 各班要出一个节目上大舞台表演给所有的老师和家长看。轮到他们班选拔的时候, 时舒得到女明星“真传”、要一鸣惊人——演所有小朋友都想不到的。于是, 时舒表演了一段单口相声。他还跟女明星学了一整套的舞台礼仪, 上台鞠躬,下台再鞠躬——只是当他一个人在上面说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有声有色的时候,下面的人除了梁径拼命鼓掌,其余的,其实都没听懂。原曦甚至还和闻京对视一眼,表情疑惑。
跟在他后面上台的,是方安虞。时舒把自己的“一鸣惊人”慷慨相授,方安虞言听计从,也准备了一段单口相声。只是当他看了时舒表演的反响后,果断放弃。他慢吞吞地愁眉苦脸走到最前面,没敢看还时舒,犹豫着说,我……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话音刚落,时舒惊得眼睛瞪老大。
他是有点天使性格在身上的,但也可能是过于自信,或者说,过于相信妈妈。他下意识就觉得是方安虞不想和他竞争——啊!方安虞真好!
可临时起意唱的歌一点都没准备,走调不说,歌词也记得稀稀拉拉。方安虞局促地站在前面,满脸通红,瞧着就快哭了。
忽然——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众人扭头。
时舒高高举起双手,跟着方安虞的节拍摇手花。
他是全心全意地想要帮助自己的朋友,一个人在台下营造气氛,手花摇得不能说非常专业,那也是十分热情了。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方安虞热泪盈眶,自此,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时舒还要好的朋友了!
——这一幕深深印刻在了梁径幼小的心灵里。
他嫉妒方安虞嫉妒得要死。
有一段时间甚至萌生出了比较阴暗的想法。
以至于这么多年,梁径偶尔想起来,醋意也是随时都能掀起。
这会,二十八岁的梁径再次回忆起这幕。
时间久远,画面依稀。
醋意倒不是那么重了。
因为那个原地蹦蹦跳跳摇手花的小时舒,长大后成了他老婆。
英国冬日的午后,阳光难得灿烂。
梁径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庄叔拿来的确认无误的与会名单。
虽然上面有几个他不是很想见到的人,但因为这通和时舒的电话,心情忽然舒畅许多。
“老婆。”
“还是我比较重要对不对?”他笑着打趣。
时舒这边,周末的商场熙熙攘攘。
虽然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但中心区域的圣诞树布置得格外喜庆。快赶上过年了。
时舒朝周围看了看。
饭点早就过了,吃饭的人不多,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捂着嘴小声凑近:“对对对!”
“梁径你最重要了!”
顿时,二十八岁的梁径心情极其愉悦。
毕竟,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教过比较级和最高级的区别。
“——别告诉方安虞啊!”
梁径:“…………”
好气又好笑。
只能回去亲一顿再说了。
“妈说你最近回家都很晚。”
梁径嘴里的“妈”是舒茗。
吃得有点饱,主要之前太饿了,时舒往后靠了靠,“哦”了一声,懒洋洋的。
“就‘哦’?”梁径好笑。
时舒继续凑近小声:“老婆年底忙着赚钱呢。懂事点。”
说完,他又害羞,忍不住扭头瞧了瞧周围。
梁径:“……”
“好的老婆。”
只知道他糊弄还撒娇,只是梁径从小吃这套,一张嘴甜言蜜语、嘚不嘚的,迷得人压根找不着北。
回到工作室,那帮周末过来打游戏的实习生已经回了学校。
就是桌子忘了收拾,已经满了的垃圾桶也没倒。
时舒简单收拾了下一桌的零食塑料袋,倒了几瓶没喝完的饮料。
垃圾袋刚换上,莱维就发来信息,说WonderWing第二季的二十章主线剧情、二十七章支线剧情的梗概已经发到工作邮箱,周一开会,到时候大家一起讨论讨论,争取把预告的故事梗概做出来。
过了会,他又单独找时舒问WonderWing的主角翅膀小人的概念图有没有正式定下。
“要再看看。最迟明天中午发给你。”
“好。”
时舒看了眼时间,今晚似乎又要熬一熬。
其实翅膀小人的设计图已经修了十几版,只是莱维都不是很满意,时舒也觉得缺点什么。
第一季里,故事的核心围绕翅膀小人为什么会拥有翅膀,以及拥有翅膀能够带来什么。所以,第二季关于翅膀的设计,大部分按照第一季既定的一些想法进行设计。只不过第二季在剧情上有了很大突破。其中最揪心的一个剧情是翅膀小人在做任务的过程中不慎丢失翅膀,而危险又无时无刻不在迫近。
如果说第一季的主要作用在于通过翅膀小人解密自身逐步构建起WonderWing的世界,那么第二季将正式围绕翅膀小人的向外探险,一步步丰富这个世界。
所以,翅膀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来历的证明,还是过关的帮手?
时舒来回划着图稿,撑着脑袋打哈欠,又去翻了翻早就翻过一遍的会议记录。
其实理念是很好赋予的。就像他们想赋予“朋友”、“亲人”、“爱人”的意向在翅膀上,但有些事就是这样——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屏幕上的翅膀小人古灵精怪,动作轻盈又敏捷地往前跳跃,身后羽翅扑簌,带起远处山涛林海的震动。
背景设计还是很烧钱的,但目前看,效果称得上惊艳。
一年四季、朝朝暮暮。无论是精细到极致的树叶背后的清晰纹理,还是脚步声响起,鸟雀被惊动的啾鸣,都十分引人入胜。
这么对着电脑坐了一个多小时,脑子里千头万绪。一会一个点子,一会又觉得不大好,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时舒感觉头都快炸了。
潦草列了几个比较可行的想法,时间就过了十二点。
最近睡眠严重不足,如果不是这边睡不习惯,他都懒得开车回去。
只是站起来的时候,一阵轻微晕眩好像小锤子,猛地袭上后脑,震得他脑壳嗡嗡。
这种状况之前出现过一两次,都在他过分疲累的时候,不是很频繁。
时舒低着头,双手撑在桌沿,闭了闭眼,想缓缓。
可是下秒,伴随头晕,一股强烈的恶心泛上喉咙口。
他赶紧朝里面的卫生间跑去。
结果,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时舒撑着洗漱台,渐渐有点撑不住,感觉浑身累得厉害。
这个样子是肯定不能自己开车回家的。
漱了口,回到办公室沙发上躺了会,时舒拿出手机叫了代驾。
下楼的时候,感觉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头还是有些晕,但至少不恶心了。
回去的路上,时舒坐在车里,想了想,拿出手机打算搜搜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应该是疲劳过度……他想。
一分多钟后,时舒盯着手机界面上频繁出现的“孕”字,脑子再度晕眩。
离谱。
梁径也没那么厉害吧。
不过越想越好笑,到家那会,他还握着手机乐得不行。
“什么这么好笑?”
身后传来舒茗的笑声。
时舒转头:“妈。”
之前又是头晕又是呕吐,这会他脸色奇差。
舒茗一下就看出来了,盯着时舒担忧道:“才下班?”说着,手下意识伸去摸了摸时舒额头。
“怎么这么凉......”
舒茗又去摸时舒领口,想看看他里面衣服穿了几件。
“妈,我没事。就是最近没睡好。忙完这阵就好了——妈,你去哪了?”
时舒闻到一阵很淡的酒味。
舒茗一身超厚黑色羽绒,从头裹到脚,蓬松程度简直将她撑成了两个人。这会进来等电梯,领口解开,露出里面白皙修长的脖颈和一串十分耀眼的珍珠项链。
“出去喝了点酒。”
舒茗打了个哈欠,抬手挽了挽鬓边,“快过年了,你妈我闲得没事干。”
时舒笑,想起来什么:“前段时间闻京说周阿姨想请您拍封面,您还说没时间。”
“我那是借口。我和她审美不一样。不如不拍——再说了,她现在手下不缺名气、也不缺模特,我凑个什么劲……”
母子俩说着话进了电梯。
舒茗按下楼层,笑着睨了眼自己儿子,又不是很情愿地按了上面一层:“儿子大了……去别人家了……”
时舒笑:“妈。”
“小时候天天往楼上跑。”舒茗也笑。
电梯到达的时候,舒茗扭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时舒,不知为何,心口忽地空落落的。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又实在说不出来。
舒茗站在电梯外面,没立即转身回去,和电梯里的时舒笑着对视。
电梯门关闭的一瞬,她忽然张口喊道:“早点睡啊!小宝。”
时舒瞧着那头的舒茗,鼻子有点酸酸的。
也许是一天下来实在忙,时舒这一觉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昨晚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就是胃口始终不好。
不过他今天也很忙。
莱维发来的WonderWing第二季四十多章剧情大纲没看,还要准备周一开会的讨论。
随便吃了点早餐,他就打开了电脑。中午舒茗上来喊他吃午饭,之后紧赶慢赶看了一下午,才算大致看完。
晚上母子俩一起出去看电影,回来他整理会议提纲,一下又弄到十一二点。
不过周一的会还是收获颇丰的。
翅膀小人的设计最终在莱维的拍板下定了稿。
没有过多的修改,只是将翅膀做得稍微大了些,顶风逆行的时候,侧面显出一种庇护的视觉效应。
莱维说:“其实这个翅膀,有很多种意象。我想在第二季丰富它的内涵,而不仅仅是第一季的工具性作用。”
只是会议结束,时舒刚想从座位上站起来,后脑就传来一阵钝痛,痛得他眼前发黑,猛地一下又跌坐回去。
蔺嘉离他最近,被他站起又往后摔的动作吓了一跳。
“时总?”
时舒闭着眼,感觉眼前天旋地转。
见他脸色差到一丝血色也无,蔺嘉着急道:“时总?没事吧?”
“没事……”
缓了片刻,时舒笑着睁眼:“最近太累了,我下午请个假。”
蔺嘉不是很放心:“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时舒:“不用。”
“昨天也这样。睡一觉就好了。我回去休息休息。”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
江州冬日阳光灿烂,就是没温度。
窗外光秃秃的,好久没下雪了,一眼望去,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时舒躲进他和梁径的被子里。
过了会,又把梁径的枕头抱进怀里。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觉,睡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醒来还是被一阵低低的笑声吵醒的。
见他迷迷糊糊睁眼,梁径俯身亲吻他嘴唇:“醒了?”
时舒还以为做梦,盯着他瞧了好久。
呆呆的。
梁径伸手捏他脸颊:“想什么呢?”
“不是说周三回来吗?怎么周一……”
梁径笑道:“今天周二,宝贝。”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什么时候睡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许多,捏时舒脸颊的手,掌心跟着往上贴在时舒额头,“嗯?”
时舒拿下他的手枕在脸边,困恹恹地说:“昨天下午……累死了。好不容睡个长觉,你还来吵我。”
“从没睡过这么爽的觉。”时舒嘿嘿笑了声。
“那也睡得太长了,老婆。”
梁径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先起来吃点东西。”
“再眯一会。”时舒闭上眼。
身体的疲惫很明显已经退去。
只是不知为何,时舒还是觉得脑袋有点晕。
“别睡了。”
梁径捏他鼻子:“吃点东西。宝宝。”
“就一会……求你了。”时舒闭着眼握住他手腕。
“一会什么一会。”
心底总是不放心,毕竟睡得确实太长了,梁径语气顿沉:“时舒。”
时舒翻身不理他。
忽然,耳边传来几下金属叩击的清脆声音。
那方面的危机意识,他和小乖一样敏锐。时舒一下睁眼,唰地扭头就看梁径站他面前解皮带。
“干嘛!”时舒瞪他:“不许脱!”
“起不起?”梁径很快把裤子脱了下来,只留了个**,那里已经能看出点嚣张的轮廓了。
“不起就做别的——忘记你给我发什么了?”梁径垂眼盯着他冷笑。
时舒赶紧手脚并用往一旁爬,边爬边求饶:“我起!我起!”
他一边哼哼唧唧,一边低头找拖鞋,找来找去找不到,半晌意识到拖鞋在梁径那边后,又裹着被子瞪着梁径一点点挪过去。
“那你给我穿好——你老婆可见不得这些!”
梁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