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收到曹正卿的来信,看完后大喜:“主薄真乃神人也,一去南越就立下了此等大功。”

这次之后,于子林、连州铁矿以及南越水师必然会领他这份人情,也会尝到朝中有人好做官的好处,不说立马投效他,对他肝脑涂地,但定然也会对他有些好感,为以后拿下南越打下基础。

因此对曹正卿的恳求,晋王自是非常重视,当即就提笔给他舅舅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请傅康年在朝堂上替其斡旋,促成此事。

所以当朝堂上议论起此事后,傅康年一改往日的反对态度,竟站出来表态:“陛下,微臣认为,这笔银子该拨,南越虽偏僻,可每年也会为朝廷提供上千万斤谷物和数十万两的税银,若每年拨个十万八万两银子,能保南越太平,对朝廷亦是一件好事。”

郭富听他张嘴就十万八万的,恼火不已,阴阳怪气地说:“傅大人,依你这意思,不拨款南越的士兵和百姓就要造反了?”

傅康年不上他的当,淡定地说:“郭尚书,我可没这个意思。但将士们浴血奋战,保一方平安,连口饭都吃不饱,不应该吧?我知道户部困难,但南越每年上缴的田赋和商税不少,拨个一两成出来就足够了。江南已经乱了,南越不可乱。”

最后一句话让延平帝心中的天平倾向了傅康年这边。

是啊,江南这场战乱旷日持久,已经花了一千多万两银子还看不到头,若南越再乱,岂不是雪上加霜?而且那地方距离朝廷太远了,若真出了乱子,依朝廷现在的情况,也没法派兵去处理。

南越不可乱。

最终延平帝拍了板,让户部拨了十万两银子给南越水师。此外,也允了南越可将铁器销往外地的奏折。这样以后至少铁矿那边不用朝廷贴银子了,而且还能多一个铁器的来源,保证军需。

陈怀义本来还想站出来替于子林说说情的,但皇帝拍板得这么利索,他压根儿没开口的机会。

他们是称心如意了,但太子和燕王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们都清楚,傅康年不会无缘无故替南越说情。

太子上次就见到陈怀义跟傅康年有说有笑的,陈怀义这个所谓的诤臣还替晋王说情。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于子林是投效了晋王,所以傅康年今日在朝堂上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南越。

眼看南越就要沦为晋王的掌中之物,太子如何能安心?恐怕今晚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燕王也是这么想的,晋王那人他了解,若是没好处,傅康年怎么可能在朝上帮南越的人说话。

但他更会装一些,出宫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等回到府中,关上门,他就暴露了真面目,一口气将厅堂内的瓷器全砸到了地上,摔打声不绝于耳,连熟知他脾气的燕王妃都不敢这时候去劝一句。

府里的下人更是个个小心翼翼的,走路都怕惊扰了主子,惹来一顿板子。

李安和看到下人们这副噤若寒蝉的反应就知道定然又是燕王发脾气了。

入府已经几个月了,李安和已经清楚了燕王的为人。

燕王这人在外面,那就一个温文儒雅,宛如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才学好,优雅和善。但近侍都知道,燕王的脾气其实相当糟糕,将脾气都憋回来了在家发。

就李安和来燕王府这几个月,燕王就先后因为迁怒,责罚了三个下人。

经历过上次强买强卖的事后,李安和是非常讨厌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权贵。但他如今奉了刘七的命,要在京城搜集消息,还有什么是比燕王身边更合适的呢?

李安和摸了摸胡子,大半年没修理,他的胡子又长了一圈,而且他刻意对着铜镜练习过,如今说话的表情语气乃至声音都与去年有所不同,即便是虞泰和那位秦大人在恐怕也认不出他来。

所以他现在不是很担心暴露了。

安全和身份问题解决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怎样才能搜集到有用的信息。

在这燕王府中,还有什么是比跟在燕王身边更能知晓朝廷大事、京城中的各种事呢?

李安和素来胆子大,他将目光挪向了苦着脸,正在给燕王泡茶的小厮。

这小厮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年纪小,没什么根基,所以在这时候被推了出来挡火。他也知道,王爷正处于盛怒中,这时候去伺候,很可能会触怒王爷,挨顿板子都是轻的,怕就怕会被赶出府发卖了。

小厮想到以前那些仆人的遭遇,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差点将托盘打翻。

李安和见了皱眉帮他扶住了托盘,然后用长者的口吻说道:“小心些,别还没走到地方就将茶水给撒了,触怒了殿下。”

他不说还好,一说,小厮的手抖得如同那风中的落叶,茶杯差点摔出去。

李安和赶紧接过他手里的托盘,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小厮看到被他单手稳稳拿住的托盘,一个有些险恶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他不敢看李安和的眼睛,右手捂住肚子,声音饱含痛苦:“我……我肚子好痛啊。李叔,你帮帮我,王爷还等着我送茶过去呢,你帮我一下成不成?”

成了!李安和心里得意,面上却一副犹豫的样子:“这……这不好吧?这是你的活儿,我去不大妥吧?”

“怎么会呢?今天本来该徐泉去的,他身子不舒服,让我代他的。现在我不舒服,李叔,你最好了,你就帮帮我吧。”小厮苦苦哀求道。

李安和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好吧,那我就帮你这一次,你肚子不舒服,赶紧去看看大夫。以前我有个邻居,拉得虚脱了,第二日就死在了**,你可别小瞧这种病。若是钱不够,跟叔说一声,叔这里还有点银子。”

小厮听到这话愧疚地弯下了腰,几乎无颜面对李安和。

他这点小心思哪瞒得过李安和这样的老狐狸。

李安和故作不知,还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不舒服就去躺着,好好休息,王爷还等着,我先走了。”

“谢谢李叔。”小厮感动得眼泪都滚了出来,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会还李安和这份人情。

李安和平稳地端着托盘,来到厅堂,仿似没看到一地的瓷器碎片,将托盘稳稳地放在桌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殿下,天气热,请喝茶。”

声音平静,手也稳稳的,半点都没抖。

这让燕王有些好奇,他知道,府里的人都怕他,每次他发火,那些仆人伺候的时候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这会让燕王更加的生气。

他们吃燕王府的,喝燕王府的,还当他是洪水猛兽一样,哪有这个道理?

但今天这人似是个例外,规规矩矩的,眼神中只有恭敬,没有畏惧和恐慌。

这让燕王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他不喜欢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今天这个送茶的家伙虽然老了点,但至少不让人厌恶。

燕王发了一通脾气,这天气也热了,确实有些渴,端起茶杯将水喝完。

李安和又立即添了茶,然后像根木头桩子一样站在旁边,不言不语,也没任何多余的讨好的动作。

燕王继续喝茶,心情又平复了一些。

两人始终维持着喝茶倒茶的动作。

半壶茶喝完后,燕王的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起身大步出了乱糟糟的厅堂,丢下一句话:“收拾干净。”

李安和也半句多言:“是!”

等收拾完厅堂,李安和全须全尾地回去,脸上半点恐慌后怕的情绪都没有,一众下人都惊呆了,纷纷询问他:“李叔,你怎么做的?”

即便以前有些人能平安无事地回来,但也要做几天噩梦,吓得脸色苍白,饭都吃不下去。只有李安和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如何能让人不惊讶!

李安和憨憨地摆了摆手:“没怎么做啊,就按你们往常那样啊。”

大家都不相信,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下次王爷再发火的时候,端茶送水的人有了。

想到这里,一个个赶紧奉承李安和,以期跟他打好关系。

李安和故作不知,全盘接了。这些人为了讨好他,又有意无意跟他透露了不少消息。

下一回燕王发脾气,大家果然不约而同地将这事推给了李安和。

燕王听到脚步声,抬头阴恻恻地盯着他,李安和手里的托盘端得稳稳的,脚步也格外沉稳,越过碎瓷器,走到燕王面前,不急不徐地倒茶,然后恭敬地说:“殿下,请用茶。”

这是燕王碰到的第一个他发火时还不怕他的人。

他挑眉看着李安和:“你叫什么名字?”

李安和心里一喜,燕王对他感兴趣了,距目标又近了一步。他老老实实地说:“回王爷,小人叫李大全!”

黎丞看着朝廷送来的银子和圣旨,那个牙酸,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想他当初求奶奶告爷爷,哭穷卖惨,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才得了这么一笔银子。可现在黄思严呢,就一封几百个字的毫无文采可言的奏折,就要来了银子。

这果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难怪那么多地方官员要找靠山呢!

他连忙让人将银子和奏折一并送去了军营,免得他看了羡慕嫉妒。

黄思严看到这么一大笔银子,还有卖铁器的圣旨,格外高兴。这下又可以替公子省一笔银子了,他得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公子。

刘子岳接到消息,并不太意外。

不过这圣旨来得这么快,可见朝廷中没有就此事扯太久的皮。看来傅侍郎是出了大力的,啧啧,下了这么大的血本,晋王收服南越的决心很大嘛。

做戏要做全套,得了便宜就得有所表示,哪怕是口头上的。

刘子岳让黄思严给曹正卿写一封感谢信,再买点各类干贝干鱼等海产品,就说是为表达谢意水师将士们下海亲手捕捞的。这礼物看起来唬人,实则不费多少银子,拿来哄哄曹正卿这个冤大头不亏。

毕竟以后水师的饷银,铁器的买卖都还要他帮忙呢!

曹正卿也一直在等消息。

殿下已经回了他的信,说将此事交给了傅大人,请他放心在南越干。

有了殿下的保证,曹正卿知道此事必成,但朝廷的圣旨一日不来,这事始终没法算数,也没法进行下一步。

直到五月下旬这日傍晚,曹正卿正要回家,就听外面的衙役飞快地跑了进来:“曹司马,司马大人,外面兵马都监丁大人来了,还带了好大一个箱子,几个抬过来,说是找您的。”

曹正卿明白了,这必然是黄思严的意思。

他当即站了起来,疾步出去迎接丁奇:“下官见过丁大人!”

丁奇也是个粗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曹大人免礼,你可是咱们水师的大恩人,统领说了,让小……让我好好感谢你。这是我们家统领送给你的信,还有这一箱是统领感谢你的礼物。”

曹正卿看向箱子,衙役没夸张,这箱子是真的很大,几乎快到他胸口了,而且四个人抬过来的,估计得有上百斤。

这让曹正卿有些好奇黄思严到底送了他什么。

正瞧看见衙门的同僚出来,曹正卿咳嗽了一声,笑道:“多谢黄统领,只是这礼物未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劳烦丁大人帮我还回去,黄统领的心意我心领了。”

丁奇不干:“这怎么行,曹大人,这可是咱们水师将士们亲自下海捕捞的各种海产品,是咱们的心意,你一定要尝尝。”

听说是海产品,曹正卿这才没有推辞:“你们太有心了,那我就收下了。”

此话刚落,两名低品官员过来,好奇地说:“曹大人,你这收到了什么?”

曹正卿正想在贺州展现他的实力,当即让人打开箱子:“黄统领和丁大人实在太客气了,送了下官一箱海货,两位大人知道,下官家里人丁稀少,这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啊,两位大人拿一些回去尝尝,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贺州地处内陆,距离海边还有几百里,虽说吃海货不像西北西南那么困难,但也不是特别容易。如今有人特意送给他们,两人也就没客气,谢过曹正卿各拿了一些。

曹正卿干脆就没将这个箱子带回府,而是放在了府衙,次日分给了衙门的官员。

这下贺州衙门的人都知道了,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曹司马大有来头呢,跟黄统领关系不俗,一个个对曹正卿客气了许多。

曹正卿暗喜,这就是借力的作用。

更让他欣喜的还在后头,这天,于子林的感谢信也来了,而且随之而来的也有一份礼物。

不过礼物装在一个巴掌大的精美匣子里,送礼的人郑重其事地将匣子递给了曹正卿:“曹大人,我家大人的信也在匣子里,请您一定要亲启。”

这个匣子这么小,于子林送来的礼物应该比较贵重。

到底是个读书人,做事就是比黄思严那等草莽出身,因为机遇做上官的要细致讲究得多。

曹正卿当着同僚的面就打开了匣子。

匣子面上是一封信,再下面是一张白色的绢布,布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红印子。

这是什么?

曹正卿将信放到一边,把绢布拿了起来,展开,上面题着虬劲有力的一行大字“连州铁矿矿工感正卿书”,下面是一篇文采华丽的感谢溢美之词,最后面是无数的红色血手印,一个指头挨着一个指头。

贺州的官员好奇极了,询问道:“曹大人,你跟连州的知府大人还认识啊?”

曹正卿打开信,总算明白这是什么了,这张绢布是矿工写给他的感谢信。因为矿工们绝大部分都不识字,更不会写了,因此托了于子林代劳,他们咬破了手指在上面按了个手指头印。

曹正卿将这事说了之后,大家看他的目光更不同了。

这个曹司马才来贺州多久啊,又是跟连州知府交情不浅的,又跟水师扯上了关系。听说他背后是晋王,看来此言不虚。

贺州的官员们都对曹正卿热情了许多。

曹正卿是个会抓住机会的人,借机不经意间透露自己跟晋王的关系,拉拢这些官员。

除了知府大人还有些模棱两可外,很快府衙上下的官员都跟曹正卿打得火热,让贺州归顺晋王殿下,成为晋王的嫡系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曹正卿并不满足,因为贺州知府和通判都太普通了,更别提低下层官员了,这些人毫无根基,也为晋王办不了多少事。

他盯上的是公孙夏、于子林和黄思严这种,要么在京城能说得上话的,要么掌握了兵权的,这才能真正为殿下所用。

因此他准备找个机会去拜访一下黄思严,当然,路过高州时也会停留几天,去拜访公孙夏。

若此行能将这二人拿下,他到南越的目的就全部达成了。

不过曹正卿才到贺州两个多月,就突然要请假离开半月的,多有不妥。而且时值六月,南越进入了盛夏,气候格外炎热,天气说变脸就变脸,时常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暴雨突袭,实在是不宜出远门,尤其是曹正卿这种没来过南方,年纪比较大身体又不大好的,光是适应贺州的气候就很艰难了,这时候让他出远门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所以曹正卿只能等着,先在贺州养身体,等炎热的夏季过去了,天气转凉再去高州拿下公孙夏。

公孙夏总觉得脊背发凉,眼皮子直跳,对徐云川说:“我这眼皮子怎么总是一直跳个不停呢?”

徐云川乐呵呵地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那你这阵子要小心点。”

公孙夏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问:“那个曹正卿没往我这儿送信?”

徐云川摇头:“还没有。”

公孙夏翕了翕鼻子,疑惑地说:“不应该啊。”

这个曹正卿一看就野心勃勃的,连于子林和黄思严都盯上了,没道理会错过他。以前在京中时,晋王也多次对他示好,试图拉拢他。

徐云川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不过他在贺州倒是混得风生水起。贺州官员都知道他背后有人,能量大着呢,能为南越水师要来粮饷,现在不少官员巴结他。估计贺州已经差不多落入了他的手中。”

这时候徐云川就庆幸自己没去贺州替殿下拉拢当地官员了。

公孙夏嗤笑一声:“派人盯着贺州。”

徐云川说:“这个不用咱们操心,殿下让人盯着呢。”

公孙夏挑眉:“曹正卿挺好的,既然有殿下的人盯着,咱们就不用管了。”

他真是越看这人越顺眼了,若是他能激起殿下的野心就更好了。

刘子岳一早就派了人盯着曹正卿。

不止如此,贺州比较重要的官员都在安排了人监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轻敌是大忌。

好在,曹正卿除了拉拢贺州官员外,其他时候都还算安分。

时间一晃到了金秋九月,天气逐渐凉了下来,温度没那么高了,下面的人回来汇报,曹正卿离开了贺州,正往东而来。

刘子岳拿出舆图,查看了一下他的位置,再过来就是高州了,高州东北便是广州。

池正业见刘子岳似乎有些忌惮这人,提议道:“公子,不如安排人除了他,免得他到了广州坏了咱们的事。”

刘子岳说:“不急,到广州势必会经过高州,他应该会去高州一趟,给公孙夏大人写封信吧。”

他对公孙夏还是有信心的,公孙夏若想投靠晋王,就不会心甘情愿流放到南越这地方了,还好几年都不回去。曹正卿段位再高,当初晋王在京城都没做到的事,他一个属下,如何说得动公孙夏?

这一趟,曹正卿注定铩羽而归。

果不其然,曹正卿到了高州拜访公孙夏。

公孙夏直接没露面,让徐云川接待的曹正卿。

徐云川开口就说:“听说曹大人原是晋王府的人?”

曹正卿一语被人道破了身份,拱手笑道:“下官不才,曾担任晋王府主薄,与晋王殿下有几分交情。”

徐云川笑着说:“巧了,我正好也与晋王殿下有一面之缘。”

曹正卿惊喜不已:“哦?不知徐大人何时与我家殿下见过?”

徐云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说:“曹大人应该不知,我曾是松州知府,当初为了松州百姓去求晋王殿下,晋王殿下答应替我劝阻楚王,只是后来的事嘛,曹大人应该听说了……”

曹正卿已经想起了他的身份。

这徐云川不就当初进京状告楚王的家伙吗?

这人当初能为了一群平民跟楚王杠上,连前程都不要了,显然不是一般人。他现在说这些,分明是还记恨当年晋王殿下的袖手旁观。

曹正卿心一沉,知道今日是白来了,他扬起笑容说:“原来还有这事,我家殿下素来公正严明,一言九鼎,既已答应了徐大人,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待得他日见到殿下,下官一定替徐大人问清此事。”

这问不问还有什么意思?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这个曹正卿画饼的熟练姿势跟晋王一模一样。

徐云川淡笑道:“不用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在公孙大人手底下做事,老同窗相聚,也算是幸事一件,说起来我还得谢谢晋王殿下呢。若非他帮忙,我如何能与公孙共事。”

一听两人关系就非常好。

曹正卿预感拉拢公孙夏的任务恐怕是要失败了。

他猜得还真没错。

公孙夏可比于子林会拿乔多了。

他连续去了三天,公孙夏硬是没见他,第一天还安排了徐云川接待他,第二天第三天,根本无人理会他,直接将他晾在了那里。

曹正卿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登门,只得暂时作罢,决定不在高州耽误时间,先去广州见见黄思严。公孙夏是重要,但目前黄思严也很重要,他也不是非公孙夏不可。

他离开高州的当天,公孙夏就安排了人快马加鞭去广州通知刘子岳。

刘子岳接到信,笑了笑,又命人通知了黄思严。

黄思严肯定是要与曹正卿见一面的,为了今天,一个多月前他们就开始做准备了,保证半分都不会泄露给曹正卿。

刘子岳很放心地将此事交给了黄思严,继续过他悠哉游哉的生活。

不过因为曹正卿跟在晋王身边曾见过他。虽说几年过去了,他身量长高了不少,五官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保不准曹正卿会认出他来。

以防万一,刘子岳最近都不去广安楼、茶楼等人多繁华的地方了。

见状,池正业提议:“公子许久没回兴泰了,不若回兴泰一趟吧。这里交给小人就行,若是曹正卿惦记上了刘记商行,小人出面应付他。”

刘子岳摇头拒绝了:“不了,我留在广州,看看到底要不要留曹正卿。”

结果第二日,刘子岳就不得不回兴泰了。

因为冉文清派人连夜送了一封信过来。

信其实是于子林写的。

于子林在信中说,与连州相邻的封州似乎发生了一些状况,近日不断有难民涌入连州,幸亏连州现在有两千驻军,于子林已经将这些人单独安置在了一处,挨个排查询问,问出了大概的信息。

封州似乎发生了战乱,情况比较焦急,他已经写了奏折,让人快马加鞭紧急送往京城,又写了一封信通知冉文清和刘子岳。

冉文清怀疑是红莲教作乱。

当初流民南下,必定会经过封州,肯定会有一部分人留在了相对没那么落后偏僻的封州。既然连州涌入的流民当中都有红莲教的人,封州怎么可能没有,当时没爆发,只是藏得更深,兼封州官府没有详细排查罢了。

这些人盘踞封州数年,估计现在已经发展了不少教众,这次打着**平世间不平的口号造反,声势势必会比连州那次更大,而且一个不小心,战乱就会波及连州。

冉文清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昨天已经派了两千名镖师前去连州城,协助于子林维持连州的治安,并迅速派人通知刘子岳。

刘子岳心情沉重地放下了信。

池正业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有些担忧:“公子,发生了何事?”

刘子岳将信递给了他:“你看吧。”

池正业看完后只感觉浑身冰凉:“他们,他们怎么又来了?现在,封州还能守得住吗?”

刘子岳不是很乐观:“只怕很困难,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百姓往南跑了。”

“那,咱们怎么办?若是战火波及连州,兴泰也不能幸免。”池正业惊恐地说。

刘子岳没有吭声,提笔先给冉文清和于子林各写了一封信,让冉文清再派一千人去连州支援于子林,五千人短期内应该能守住连州。此外,他又让于子林详查这些人的背景来历,严防里面混入了红莲教徒,若有发现,当场处决,不留活口。

乱世当用重典,现在这情况由不得他心软。

送出了信后,刘子岳将目光投向了军营的方向。

这事肯定还得黄思严带兵去驻守连州,挡住红莲教南下。

现在南越水师有两万多人,兴泰也有四千左右的镖师,加起来差不多三万人。要守住一座连州城并不是难事,但光守住还不行,若封州沦陷,成为红莲教的大本营,红莲教肯定会想办法往南扩张,因为南越兵力少,幅员辽阔,而且距朝廷远,他们南下,朝廷很难分得出救兵来支援南越。

以后连州恐怕会沦为战场,即便不三天两头打仗,那也是处于战区的前沿,官府和百姓都要寝食难安,兴泰也随时都可能沦陷。

所以光是被动防守还不行,得主动出击,将红莲教驱逐出封州。

只是黄思严统领的南越水师,所辖范围只在南越这一片区域,封州不包括在内。没有朝廷的命令,不可贸然出兵,否则即便平叛有功,上头也可能削他们一顿。

而且封州不安全了,封州以北就安全吗?肯定不是的,想要将封州作为连州的屏障和防线,那就势必的让自己人蹭到封州这个位置上,知府的任命权得由吏部任命,刘子岳没办法。但司马都监这个职务,完全可以争取一下嘛,掌握了兵权,以后封州到底听谁的还用说吗?

思虑片刻,刘子岳又写了一封信,仿照于子林的笔迹写的。

他跟于子林通过不少信,书房里就还有于子林的信,能仿出个五六分像,要是糊弄跟于子林熟的人肯定不行,但糊弄一个曹正卿足够了。

写好信,装进信封后,刘子岳又吩咐池正业派人去悄悄给黄思严传个话,让黄思严一会儿配合演一出戏。

曹正卿到了水师军营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黄思严虽然是个粗人,但豪爽热情,对曹正卿特别感激,见面才两个时辰,已经说了三声谢谢,而且还让人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招待曹正卿,说是要感谢他。

这让曹正卿在公孙夏那里受挫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也让他对这趟拿下黄思严信心倍增。

只是酒菜刚上桌,外头就有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一封信递给了黄思严:“黄统领,不好了,不好了,封州大乱,于大人派人送了信过来请求支援。”

黄思严蹭地站了起来,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酒壶,他也无心理会,一把接过信,利落地翻开,快速看完后,气得直拍桌子:“红莲教,又是这红莲教……”

曹正卿看他这反应,也是大惊:“黄统领,怎么回事?南越不是将红莲教连根拔起了吗?”

黄思严直接将信塞给他:“不是南越,是与连州相邻的封州。若是让他们夺下封州,再继续南下拿下了连州,直抵广州,那南越也将沦为红莲教的地盘。”

曹正卿看完信也是急得不行,给黄思严提建议:“黄统领,您快派兵去支援连州吧。”

黄思严叫了几个士兵过来,下了命令,先将广州这两千人集合,再派人去高州、贺州等地调遣一部分士兵。

等忙和完了这个,他苦笑着对曹正卿说:“调遣兵员还需要时间,而且这次没有朝廷的诏令,我们南越的将士也不能进入封州,只能驻守在连州。我这就给朝廷上奏吧,于大人已经上奏了,封州和附近州府的官府估计也已经上奏了,朝廷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封州不能失啊,这是南越通往江南、京城的咽喉,若是落入了红莲教手中,以后南越北上只能走海路了,若遇到狂风大浪的糟糕天气,又得耽搁,希望朝廷能够尽快派援军来收回封州。”

听到这话曹正卿眼珠子一转,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对啊,封州是北上的咽喉,位置很重要。

但太靠南边了,朝廷现在分身乏术,恐怕没办法及时派兵过来平乱,这时候派南越水师的可能性更大。如今黄思严已经表达了投效之意,若能将封州也纳入南越的军事庇护下,那封州也会名正言顺成为南越的一部分,也就相当于是晋王的势力。

他当即说道:“黄统领忧国忧民之心,实在令人佩服。晋王殿下也在江南清剿红莲教,他必定会支持黄统领北上,我这就修书一封,恳请晋王殿下帮忙斡旋,促成此事。”

黄思严闻言激动得跪下给曹正卿行了个大礼:“晋王殿下和曹大人的大恩大德,我黄思严没齿难忘,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殿下和曹大人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