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卿?”于子林仔细想了一下,不认识这人,“去哪儿任职来着?”

衙役道:“回大人,他说是去贺州担任司马。”

司马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小官,与正四品的知府差远了,更何况,曹正卿是去贺州的,跟于子林有什么关系呢?总不能谁路过连州,他都要见吧。

于子林不愿在这种没什么用的人际关系上浪费时间,摆了摆手说:“我还有事,若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照顾一二就是。”

衙役领了命,出去对候在堂外的曹正卿道:“曹司马,我家大人公务繁忙,今日不得空。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小的。”

这明显是托词,最近连州又无大事发生,于子林怎么可能连抽个一两刻钟见他的时间都没有。

曹正卿心里不爽,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如今这是于子林的地盘,哪怕是条龙,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也得盘着。

曹正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悦,和和气气地说:“既然于大人今日不得空,那我明日再来拜访他。劳烦帮忙转告于大人,就说晋王府原主薄曹正卿来访。”

说完,又给旁边的老仆递了个眼色。

老仆会意,连忙往衙役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

衙役摸着热乎乎的银子,态度陡然一变,热情多了:“原来是曹主薄,失敬失敬,您放心,小的一定替大人将话带到。”

曹正卿这才满意地笑了,道了声谢,带着老仆离开。

出了衙门,老仆有些替曹正卿不平:“想当年,老爷在晋王殿下身边是何等的风光,如今一个知府也敢欺到老爷头上。”

曹正卿心里也不痛快,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要替晋王拉拢于子林。

晋王殿下身边谋臣众多,他这一去,怕是好几年都不能见到晋王,若不能立功,即便晋王不会忘了他,但几年后回去,殿下身边恐怕也没他的位置了。

“行了,这些话以后不得再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忘了在京城的事。”曹正卿冷着脸呵斥老仆。

另一边,于子林也在听衙役汇报:“他说是晋王府上的主薄?”

“对,还赏了小人一块银子呢。”衙役老老实实地将银子交了上来。

于子林看了一眼,并未接:“既是曹司马赏你的,你便收下就是。”

衙役喜笑颜开,连忙谢恩:“多谢大人赏赐。”

于子林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滑头,下去吧。”

等衙役退下,他站了起来,思考曹正卿的来意。

新年期间三位皇子闹出的丑事,他也听恩师说了,只是信中,恩师不曾细说,因此于子林也不知曹正卿的来历。

不过就曹正卿今日让衙役转达的这番话来看,他还在扯晋王的大旗,说明此人还是晋王府的死忠。那他特意来拜访自己干嘛?一次不行,还要来第二次。

于子林猜测曹正卿是别有所图,不然自己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曹正卿没必要拿热脸来贴他的冷屁股。

只略一琢磨,于子林就决定会会曹正卿。

翌日上午,曹正卿又去了府衙,这次待遇比前一日好多了。

衙役将其领进了待客的偏厅,上了热茶:“曹大人请稍候,我家大人还有点事要处理,完了便过来。”

“好,有劳了。”曹正卿笑着说道。心里对今日之行也有了几分把握,因为昨日于子林还不肯见他,今日就这么好说话,显然是“晋王”起了作用。

只等了一刻多钟,曹正卿便看到于子林穿着官服过来。

他连忙起身行礼:“下官见过于大人。”

“曹大人免礼。”于子林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笑着说,“让曹大人久等了。”

曹正卿站直身,笑道:“哪里,下官也是刚到,不请自来,打扰了。”

于子林请他坐下:“哪里的话,曹大人能来,是我们连州府衙的荣幸。大人这一路辛苦了,若是不赶时间,不妨在连州多休整几日。”

曹正卿有心跟他交好,顺着话往下说:“下官确有这个打算,人老了,长途跋涉,翻山越岭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于子林便跟着他说起了从京城到南越路途多遥远,行路多艰难等等,又说起他当年来南越时在路上的经历。

开始曹正卿还耐着性子听,但都喝两盏茶的功夫了,于子林还在说,他有些受不了了。这个于子林实在是太能说了,若不想办法打断他,恐怕铱驊今天一整天,都得讨论这个。

等于子林告一段落,端起茶杯喝水时,他赶紧咳嗽了一声,将话题拉回到正题上:“是啊,听说当年陈大人到南越还生了一场病,晋王殿下听后,还跟下官感慨,说陈大人乃国之栋梁,遭这种罪,实在是太苦了。幸好陈大人没几年便回京了,晋王殿下甚是欣慰。”

于子林慢悠悠地喝完了茶说:“是啊,劳烦晋王殿下挂记恩师了。”

他领了这个情,曹正卿就更好开口了,继续道:“殿下一向佩服陈大人的为人。当年陈大人出事,我家殿下年纪还太小,没法替陈大人出声,甚是愧疚。”

于子林大概摸清楚了曹正卿的来意。

应该是想借着恩师来拉拢他,可真是好手段,以为几句怀柔的话就能让他感恩戴德?从而死心塌地的效忠晋王?

当他们是什么了?就是晋王亲自来,也没这么好使,这个曹主薄还真以为晋王府这块金字招牌无往不利啊,自大!

于子林心底不屑,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灿烂:“晋王殿下有这份心,子林甚是感动。他日若回了京城,必登门向晋王殿下致谢。”

曹主薄还以为计划顺利进行,很是高兴:“以于大人的成绩,回京城是迟早的事,下官就在这里祝大人早日回京,步步高升。”

“谢曹主薄吉言。”于子林拱手笑道。

两人随后又聊了些京城的事,越聊越投机,于子林还留了曹正卿用膳。

不过两人都是老练之人,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接将目的和盘托出,因此这天,两人看似说了一大堆,实在什么要紧的内容都没说。

不过将曹正卿送到门口时,于子林适时地表达了善意,邀请曹正卿明日游连州。

曹正卿自是欣然接受。

但等回到府中,于子林脸上的笑容就换成了讥诮。

他在书房里,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黎丞,一封给公孙夏,向二人说明了曹正卿今日的目的。

曹正卿会想拉拢他,那更不可能放弃公孙夏了,黎丞应该也在他的目标中。早日跟这两人通个信,也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此外,他也是想让公孙夏安排好贺州的事。

曹正卿要去贺州担任司马,贺州在连州西南边大概三百多里远的地方,比连州、高州更偏僻落后。到了贺州,曹正卿势必又会四处打听活动,替晋王拉拢人脉。

于子林倒不担心他拉拢到什么得力的人。

如今南越,军队的统领是黄思严,那是平王的人,曹正卿拉拢不过去。而他、公孙夏和黎丞更不是曹正卿空口许个承诺,几句话就能忽悠走的。

他担心的是贺州官员被曹正卿收买拉拢,进而可能会暴露一些南越的情况,最后牵扯出平王。

虽说平王殿下对外一直以商贾的身份示人,也只在连州和广州活动,但保不齐有些眼睛尖的人发现了某些端倪。

现在京城中几位皇子斗得正起劲儿,若这时候平王暴露,势必会吸引走所有的火力,成为众矢之的,太不划算了,也对平王不利。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还是低调发展,等京城几位皇子拼个你死我活后,再坐收渔翁之利比较好。

这也是他为何明日要邀请曹正卿的原因,他要拖住曹正卿,给公孙夏更多的时间。

公孙夏接到这封信后,当即将贺州官员的资料拿来翻阅了一遍。

贺州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员,大多是南越本地人,只有知府、通判是外来官员。

知府冉永和也是被流放过来的,已经在贺州呆了七八年,通判则是十年前的进士,被外放到了南越。

两人在南越呆了这么多年都没挪窝,那必定是朝中无人,又不擅于经营关系。

长年累月不得志,眼看半辈子都可能耗在南越,他们是极有可能被曹正卿**进而投效的晋王的。毕竟向晋王表了忠心,他们也算是朝中有人了,以后吏部考核的时候,若晋王愿意为他们活动活动,两人升迁调离的可能性极大。

而且在南越,哪怕投效了晋王,他们目前也不能为晋王做什么,相当于是零付出。

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凡有个脑子的都会答应。

成了,有个不错的靠山,官运亨通,不成,天高皇帝远,名义上投效了晋王,实则他们也没任何的损失。

见公孙夏为此发愁,徐云川提议:“不若我去见见他们,先一步替平王招揽他们。”

“不可。”公孙夏当即否认了这个提议,“他们并不知道平王的身份和势力,这时候你若是说了,万一他们更看好晋王,倒是有了给投效晋王的东西,这不等于自动送上门吗?”

徐云川有些犯难了:“咱们也没办法将他们调离,换上自己人啊。”

也不可能将这两人杀了。

公孙夏琢磨了一会儿说:“既然堵不住,那就疏。贺州兵马都监丁奇是自己人吧?”

徐云川有印象:“因为朝廷对南越很多地方的情况并不很了解,因此各州兵马都监都是由黄统领推荐上去的。这些人全是赵世昌与黄统领精挑细选的,大部分都是原平王府侍卫,对平王殿下忠心耿耿。丁奇当初更是携家眷随平王南下,如今他的家人都还有一半住在兴泰。”

“那就行了,曹正卿应该清楚,论起有用,贺州知府和通判加起来也不如一个丁奇。咱们跟黄思严那边通个气,让他示意丁奇吊着曹正卿。说不定啊,这个曹正卿又是平王殿下的一次机遇。”公孙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徐云川赞同:“这法子好,有丁奇吸引曹正卿,他哪还顾得上知府和通判。不过这事要跟平王殿下商议吗?”

公孙夏笑着问:“咱们跟黄思严商议,与平王殿下商量有何区别?”

是哦,黄思严对平王忠心耿耿,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去禀告平王的。

公孙夏说得一点都没错。

黄思严接到信第一时间就去了刘府,将信呈给了刘子岳:“公子,这事小的该怎么办?”

刘子岳看完信,冷笑。

好个晋王,打仗都不够他操心的吗?还将爪子伸到自己地盘上了。

难怪江南打了好几年,都还没能将红莲教给剿灭呢,原来心思都花到了这种地方。

刘子岳虽说想躺,但他也很清楚,他今日能躺得痛痛快快,逍遥自在,离不开黄思严,也离不开黎丞、于子林和公孙夏这些人对他的鼎力支持甚至是袒护。

要于子林真被晋王说动,投效了晋王,那铁定第一个拿他祭天。

这是刘子岳不能忍的。

所以这个曹正卿绝不能放过。

当然,南越是他的地盘,他完全可以策划出一个土匪抢劫,混乱中将曹正卿主仆杀了的事故。上报到朝廷,说当地官府已经抓了罪魁祸首,剿灭了山匪,皇帝也不会追究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臣子的死亡。

至于晋王,他就是再愤怒,现在手也伸不到南越,甚至连曹正卿的真实死因都不会知道,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这种法子太粗暴了。

而且万一晋王生了疑,暗中派人来打探南越的消息呢?

所以还不如留着这个曹正卿。

刘子岳当即有了主意,对黄思严说:“答应下去,不但丁奇要跟这个曹正卿逐渐走得近,等时机成熟了,你也以视察的名义,去一趟贺州,趁机跟曹正卿见一面,适当地表达出对他的招揽有些心动的样子。”

晋王不是想招揽他的人吗?他送过去。

黄思严兴奋得直搓手:“嘿嘿,小的明白了,公子放心,这事就交给小的。”

刘子岳告诫他:“这个曹正卿虽说自大了一点,但他能为晋王所重用,说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跟丁奇小心点,别被人套了话。若是把握不好这个度,那就少说话,多听他说。另外,暗中设个关卡,留意着从南越送到京城的信,稍微检查,发现有可疑的信件,通通拦下,拆开后若发现对我们不利的,速来报告。”

从南越送回京的信,只能走陆路和水路。水路主要通过广州和高州,陆路都得经过连州,要拦截并非难事。

“是,小的记下了。”黄思严受教的点了点头。

回去就给公孙夏回了一封信,直接道明了刘子岳的安排。

公孙夏看完后非常满意,平王殿下太没进取心了,晋王这么刺激刺激也好,要是多来几回,说不定能激起平王的好胜心,进而生出跟他们一决高下的心思。那他一定要好好感谢晋王。

“就这么安排吧,贺州知府和通判那边不用管,他们所知不多,要投效晋王就随他们,稍微防着他们就是。咱们写信给于大人,通知对方,不用再应付曹正卿了。”

于子林接到这封信时,曹正卿刚走。

看完信,他笑了,殿下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才过了几天,这个曹正卿的狼子野心就藏不住了,今日竟直接提出,听说连州有铁矿,他还没见识过采矿和冶炼,因此想去见识一番,询问于子林是否方便。

他分明是盯上了连州的铁矿,准确地说是盯上了铁矿冶炼出来的武器。

于子林这几日表现得有些被曹正卿说动的样子,这会儿自是不可能拒绝他,因此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约好明日就启程。

于子林将信烧了,决定明日就看看曹正卿招揽他的决心。

他叫来一个亲信,嘱咐了几句,让其速速到矿山一趟。

次日清晨,三月的连州,百花盛开,草木繁盛,一片春意盎然的样子。春风徐徐,不冷不热,正是出门踏青游玩的好时节,于子林和曹正卿骑着马,带了几名衙役,出发前去矿山。

经过好几个时辰的奔跑,在大家都疲惫不堪时,终于看到了矿山的影子,这会儿太阳已经偏西。

曹正卿身体有些吃不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于大人,矿山有些偏啊。”

于子林跟他倒苦水:“没办法,那地方离广州是最近的。曹大人也知道,咱们南越这种地方,偏僻得很,路很难走,走水路相对来说更方便,路上的花费也会少一些,人也不用那么受罪。”

受了一路罪的曹正卿深表赞同:“还是于大人想得周到。”

说话间,双方已经赶到了矿山。

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极为震惊。

因为矿山安安静静的,数百名矿工们衣衫褴褛,光着膀子,排排坐在地上,一脸的不忿,脸上灰扑扑的,都是泥灰,都有些辨认不出他们本来的模样。

走近些,能闻到他们身上浓重的汗味,重得有些熏人。

曹正卿有些受不了,捂住了鼻子,皱眉询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远处正在训话的管事得到消息,屁滚尿流地跑了过来,诚惶诚恐地给于子林行礼:“小人参见于大人。”

于子林不悦地质问道:“你们不挖矿炼铁,在这里做什么?”

提起这个管事就来气,指着地上的矿工告状:“回于大人,这些家伙不服管教,竟不肯干活,非要在这里闹事,小人这就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听到这话,不少矿工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气愤地说:“于大人,小的们干了几个月的活了,就第一个月时发了五百文给小的们,后面就一直拖欠,说什么没钱。可小人家里这么多口人也是要吃饭的啊,小人天天在矿山上卖力,连口饱饭都没有,您让小人怎么办?”

“是啊,于大人,小人们都快活不下去了。这再不发工钱,小人们就不干了。”

“反正都是一死,饿死跟被管事打死又有什么两样?”

……

说着说着,不少矿工呜咽地哭了出来,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嚎啕声震得几百米外树上准备歇息的鸟儿都受惊飞走了。

若不是一切都是自己策划的,于子林都要被他们骗过去。

这些家伙实在是太会了,每人二十文的奖励发得值。

于子林白面含怒,厉声呵斥管事:“郝管事,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拖欠这些矿工的工钱?”

郝管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贴在地上,声音惶恐中带着苦意和绝望:“于大人,小人,小人也是没有办法,水师那边催得紧,可却没拿银子过来,他们都拿了好几批货了,每次都给一点定金,余下的尾款总是说下次,下次又推下次。小人也是没法子,若有钱,小人又怎么会不愿给大家发工钱呢?”

于子林气得脸色铁青:“欺人太甚,一会儿我就给水师的黄统领去封信,问问他怎么回事。”

郝管事怯生生地说:“大人,没……没用的,小人催过好几次了,他们……他们说朝廷还没拨银子下来,等,等朝廷拨了银子,他们就把欠的钱全部还上。”

这下于子林也没话说了。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诸位,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朝廷如今也正处于困难时期,大家再等等。回头,我会与水师的黄统领联系,恳请他们向朝廷上书,尽早将拖欠你们的工钱付了。此外,明日回了府衙,我会清点一下府库,若有多余的银钱或是粮食,我会先提一部分送过来,分给大家,帮大家暂度难关,也请大家相信我们,给我们一些时间。”

矿工们也不是不讲理的,得了这个承诺,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于大人,咱们相信您。”

“于大人,您是好人!”

“于青天,谢谢您,小人给您磕头。”

……

说着,竟齐刷刷地站起来给于子林磕头。

于子林摆了摆手,说:“天快黑了,都散了吧,回去吧。”

遣散了这些集结的矿工,于子林扭头对曹正卿说:“让曹大人见笑了,南越这地方实在是太穷了。”

曹正卿来的时候寄予了多少希望,这会儿就多失望。

他本来是想寻机会将矿山拿下,借此给晋王源源不断地提供兵器。

虽说南越离江南远了些,但可以走水路啊。如今江南战火不断,不少矿山、打铁房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朝廷也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补充兵器。

南越远离战火,是个非常的理想之地。

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不花钱。

但如今看来,是他想得太好了。

他放下了手,说:“于大人真是太好性了。”

于子林无奈地说:“这人吃不起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况且,曹大人初来南越有所不知,这南越啊,地广人稀,人口极为重要。总不能因为这点事都将他们给杀了吧?这也未免太可惜了,而且若是被人告到京城,我这顶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曹正卿没法反驳。

于子林摇了摇头:“不提这些不痛快的,走,曹大人,咱们今夜就在矿山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曹正卿跟着于子林往前走。

但没走多久,他就走不下去了。

因为前面到处都是鸟兽粪便,散发着阵阵恶臭,恶臭的前方是一座看起来灰扑扑的小院子,院子的墙壁、石头到处都沾满了灰尘,看起来比有些衙门的牢房都还要差劲儿。

这地方实在是太落后了。

曹正卿当了十来年的王府属官,一直生活在繁华的京城,哪适应如此脏乱差的环境。

难怪大家都不愿来南越这地方呢,真是太穷,太破了。

“曹大人,怎么了?”于子林见曹正卿没有跟上,回头盯着他看了几息,苦笑着说,“矿山偏僻,环境比较差,曹大人将就一下。”

曹正卿只得跟上去,房子里的环境也非常差,床还有毛边,家具也非常粗糙,就像是在旁边随意砍了根树刨的,这地方连京城普通人家的宅子都不如。

而且没有蜡烛,只有油灯,火光昏暗,烟雾还大。

更让人郁闷的是,晚饭竟是杂豆饭,配了两道绿色的青菜。

“两位大人,矿山这边已经没什么食物了,招待不周,请大人责罚。”

于子林摆了摆手:“不怪你们,下去吧。”

说完,拿起了筷子。

他都吃了,曹正卿也只得将就。他发誓,就是一路从京城发配到南越,风餐露宿,他也没吃过这种苦。

在咯吱咯吱响的木板**摊了一夜的煎饼,第二天,曹正卿眼睛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精神很不好,也没了逛矿山的兴致,当天就表示要回连州。

于子林暗笑,着人安排,用过比昨晚还简单的早饭,他们就启程回了连州。

进城后,曹正卿的骨头都快散了。

他后悔了,干嘛要提去矿山,事没办成不说,还遭了这么多罪。

休息两天,他精神才缓了过来,又去拜访于子林。

于子林正在清点府库,见到他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出来:“让曹大人见笑了,我这想找点粮食给矿山那边送过去,可府库空空,什么都没有。哎,如此下去,咱们这连州铁矿怕是要名存实亡,解散了。”

好好的铁矿,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

曹正卿心念一动,他若能帮于子林解决这事,以后于子林肯定会对他感恩戴德,同时,也能想办法将矿山占为己有。

于是他开了口:“于大人,您有没有想过向朝廷奏禀此事?”

于子林苦笑着摇头:“曹大人,朝廷已经差不多一年没给水师发放军饷了。黄统领上过奏折,好像还是没拿到银子,我这能有什么法子。实在不行就将铁矿给关了吧,左右水师的武器也弄得差不多了,这南越士兵少,需要的铁器也少,留着铁矿也没什么用。我也想过给他们找个铁器的销路,可南越这情况,能找什么路子啊!”

曹正卿趁机出主意:“于大人,我有一计。连州有多余的铁器,晋王殿下正好需要铁器,不若将连州的铁器供一批给晋王,回头让朝廷下道诏令,从南越这边采购部分兵器,这笔银钱由朝廷下拨,这样矿工们能收到银钱,也不用关门了。”

“曹大人这法子是好,但我担心啊,矿山那边坚持不了多久了。”于子林苦笑着说,“多谢曹大人的好意。”

曹正卿见他不积极,还有关闭矿山的想法,急了。

这个于子林真的是遇到点困难就退缩。铁矿开采冶炼权啊,这可是独一份,多少地方想有都捞不着,他竟因为没有银子就要关矿山,真的是没一点远见。

这座铁矿山还是落到晋王手中比较合适。

他极力劝于子林:“于大人不若试试向朝廷反映这个情况。一座矿山的运行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朝廷应该会将银子拨下来的。”

于子林踌躇了半天,最终被曹正卿说服:“那我上奏试试,我再催一催黄统领,让他也向朝廷上书,若是朝廷拨给水师一笔银子,矿工们的工钱自然就能发得起了,矿山也不用担心要关闭了。以后有了晋王殿下那边源源不断的需求,矿山也就有了稳定的进项,也不至于维持不下去。曹大人,你可真是咱们连州的福星啊。”

“哪里,哪里。”曹正卿嘴上谦虚,心里却有些得意,连州之行如此顺利,殿下定然会很高兴。

当天下午,于子林就给黄思严去了一封信,信是当着曹正卿的面写的。

上面直接催黄思严给欠矿山的银钱,还说了矿工们闹事,不发工钱就不干活,让他抓紧些,若实在没钱,就上书朝廷,朝廷今年应该会给南越水师拨一笔银子的,到时候先把欠矿山的银钱还了,免得矿工们闹事不干了。

最后他还表示,自己也会向朝廷上书连州铁矿的困境,恳求黄思严戮力同心,一道解决此事。至于以后,矿山的事不用黄思严操心了,就麻烦他这一次,因为自即日起晋王会从矿山采购铁器,矿山也能正常运行。

黄思严看完信,一头雾水。

他什么时候欠矿山那边银子了?矿工们每月的银子不发得好好的吗,怎么会闹事?还有,矿工们什么时候闹事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家公子有的是银子,怎么可能欠矿工那点辛苦钱,这于子林到底在写什么?要不是信的末尾有他的印鉴,黄思严都要怀疑这是有人冒充于子林写来的了。

不过他到底不傻,于子林让他借机向朝廷要银子的意思还是看懂了。

琢磨了一会儿,黄思严赶紧拿着信去找刘子岳。

刘子岳看完信就知道于子林在干什么了。

他笑着说:“你就按于大人所说,向朝廷上书,说说你们水师多久没发饷银了,将士们生活无以为继,再这么下去要饿死了,又说你们欠了矿山那边多少银子,实在是没法子,恳请朝廷拨一笔款项给水师。这都一两年了,朝廷总共就上次给了十几万两银子,他们从南越征了这么多税,养维护当地治安的军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写奏折吧。”

黄思严挠了挠头:“这个于大人,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嘛,绕这么多弯弯道道干啥,小人都差点以为是骗子。不过公子,咱们这次能要到银子吗?去年底,小的还听公子的,给朝廷写了一封卖惨的信呢。”

最后朝廷就几句话把他打发了,说什么朝廷现在很困难,请南越水师坚持坚持,等平了乱,局势稳定下来,会将银子补发给他们的,朝廷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等等。

黄思严当时就气得将这封兵部送来的信丢进了炉子里,什么玩意儿,不给就不给,还给人画大饼,忽悠谁呢。

刘子岳笑着道:“若是以前肯定要不到,但这次结果很可能不一样,写吧。”

曹正卿想拉拢于子林,肯定要有所表示,这就是他的表示。想必到时候在朝堂上,晋王那边会安排人站出来支持朝廷拨一部分款项给南越水师,再有陈怀义等人替南越水师说话,朝廷肯定会拨银子的,只是多少问题。

于子林这次赚大了,不但为水师要来了一笔银子,而且还给连州铁矿拉来了一个稳定的客户。

水师的武器都齐了,连州铁矿的产出已经有不少富裕,他们暂时用不着,不生产停工未免太浪费了,生产出来堆积在那,保管不好,南越又比较潮湿,很容易生锈,如今有晋王接这批武器,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以后连州铁矿也是一只下金蛋的鸡了。

于子林真是好手段!

黄思严听说有希望要到钱,当即兴致勃勃地叫人拿来纸笔:“公子,小的这就写,写完就让人立即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