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据探子来报,十二天前太子的船队已经离开了泉州,粗略估计再过三五日便会抵达江南了。”毛咏志急匆匆地跑进来告诉晋王这个好消息。

“总算是来了!”晋王激动地站了起来,“舆图拿来。”

将宽大的舆图摊开在桌上,晋王的视线落到了松州:“松州码头开阔无波浪,位置优越,是最合适停留的,但老七忌惮我,怕是不会轻易在松州停留。”

易地而处,他也不可能轻易在老七的地盘停留。

毛咏志笑了笑说:“那可未必,殿下,他们已经在海上行驶了近半个月,肉类、果蔬估计已经消耗殆尽了,不可能不停下来补给。即便太子能忍,恐怕邬公公也忍不了,据查,邬公公南下可是在路上补给了好几次新鲜的食物。”

邬川虽然只是个太监,但身份特殊,太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不可能怠慢他。这宫里出来的大太监,嘴巴挑着呢,若是每天只给他吃谷物面食,没有新鲜的蔬菜水果,他肯定不乐意。

晋王也清楚这点,笑道:“也是,老七能委屈自己,肯定不好委屈邬公公。若我是老七,我会选择在哪里补给食物呢?”

他的目光移动到松州附近的地区,最后落在了松州以南,相距两百多里的越州:“如果他们不来松州,很可能在越州靠岸补给。”

越州规模比松州小一些,不及松州繁华,但也是比较大的州府,处于江南的边缘地带。刘子岳若要在江南补给就只能在这两处,否则便只能去胶州了。

毛咏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赞许地说:“殿下所言有理。据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这次太子的船队颇大,有十来艘船,太小的码头,没法让他们停靠,江南只有松州和越州最合适。如果他们在越州停靠,咱们现在就得行动了。”

两地相距两百多里,行军最快也得一两日,必须得提前做准备。

晋王颔首:“没错,是要开始准备了。这次老七的船队带了不少人,强攻肯定不行,而且海面开阔也容易被他们逃走,最好的办法是智取。你挑一万精兵带上,再挑一队擅长水性和暗杀的人,多带些火油去越州。等他们的船队驶入码头再动手,最好挑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是福大命大,屡次劫后余生,有神灵保护吗?这次天降神火,我看看谁还能护得住他。”

人太多没有用,还会引起刘子岳的戒备,搞不好人连码头都不停靠就跑了,那就白谋划了。而且他手里的人大部分都比较适合陆地上作战,不适应水上作战,所以派出去的人手,在精而不在多。

毛咏志抚掌赞同:“殿下这计策好,若用得好了,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击杀太子。”

火油乃是一种黑色的**状物体,从有些地面流淌出来的,遇火即燃,是非常好的助燃剂。

晋王轻轻拍了拍毛咏志的肩:“这事就交给你了,成败在此一举。”

赢了,他就能轻而易举拿下南越,进可攻退可守。输了,那便再无退路了。

不过回京城也是一样,左右都没有退路,不如搏一搏。

两人事情才商量到一半,便听仆人在外面说:“殿下,毛长史,范将军那边又派人来催了,问什么时候出发回京?”

范天瑞在松州等了两个多月了,起初还沉迷于美色和各种美酒佳肴中,但最近耐心已经耗尽,几乎天天派人来催促晋王回京。

但现在晋王好不容易等到了刘子岳回来,怎么可能现在答应走。

隔着门板,他对仆从说:“你告诉来人,再等两日,我这里还有点事,忙完便随范将军回京。”

仆从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离。

毛咏志见他走远了,颇有些头痛地说:“殿下,这个范天瑞真是油盐不进,拿了咱们那么多好处,现在还没半点投效的意思,他莫不是想两头通吃?”

为了拉拢范天瑞,晋王大方得很,美酒美人、金银珠宝、各种奇珍,如流水一般送给范天瑞。

范天瑞倒好,东西全盘收了,但该催促的时候半点都不留情面,也没一点投效晋王的意思。

晋王也被催很不耐烦了,讥诮地说:“我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范天瑞这里,我来处置,你不用管,你现在就带人出发去南越,松州这边我亲自布局,老七不管在哪个码头停靠,都要他有去无回。”

毛咏志也知轻重缓急,连忙拱手道:“是,殿下,臣这就去安排,明早清晨就出发,殿下多保重,等臣的好消息。”

晋王拍了拍他的肩:“这次的任务,以铲除掉太子为主,其他人不用管,一击得手后,立即回来,不可恋战,不可与其纠缠。”

毛咏志用力点头:“臣明白。”

营中,范天瑞左拥右抱,背后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给他捏肩捶背,说是神仙日子也不为过。

但身着冷硬铠甲的心腹进门打破了这一室的萎靡。

范天瑞摆了摆手,示意女子都下去,然后讥诮地问:“晋王还是不肯走?”

心腹无奈地点头:“那边说再等两日,晋王殿下还有些事要做。上次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这已经推了好几回,只怕过两天又会有新的借口。”

范天瑞如何不知,一日推一日,没完没了,不知要推到何时,这么推下去,陛下那边可不好交代。而且这么迟迟不回去,只怕时日一长,陛下都要怀疑他的忠心了。

范天瑞皱着眉头,理了理沾了胭脂的衣服:“再看看,这次晋王若还不信守承诺,后日就出发,那后天我亲自去他府上催促。”

也别怪他不给晋王留情面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到后日,范天瑞就接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心腹回来告诉他:“将军,昨晚江南驻军大规模调动,还调走了不少船只。现在江南无战事,四处太平,晋王突然调动兵员怕是不大妙?”

范天瑞也很意外,侧头盯着他:“你确定?”

“将军,臣绝无半句需言。码头上不少短工看到了,而且小人还亲自去官道上验证过,官道上都是凌乱的脚印,非常新鲜,应是今天一大早就出城了。”

正巧前两日下了一场雨,地面还有些湿润,大队人马经过地上的痕迹非常明显。

范天瑞心里暗叫糟糕。

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调动大批人马,晋王必定在谋划什么。

他没看到就算了,但他现在在松州,一旦发生了变故,他很难置身事外。回头陛下追究起来,他也难辞其咎。

范天瑞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贪图晋王送的美人金银珠宝,一到松州就直接将晋王强制带回京中,也不会弄出这种事。

不行,他得想办法阻止晋王。

范天瑞当即换了衣服,前去见晋王。

晋王正在逗挂在屋檐下的鹦鹉。

这是一只绿鹦鹉,嘴巴伶俐,晋王教什么它就说什么,还很喜欢重复别人的话。

这不,仆从来汇报后,它也跟着叫了起来“范将军,范将军……”

晋王摁了一下它脑袋上那一撮毛:“你倒是热情!”

说完又对仆从道:“去请范将军过来。”

仆从连忙出去。

不多时,范天瑞进来,行礼:“臣范天瑞见过晋王殿下。”

“见过晋王,见过晋王……”鹦鹉又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晋王回头瞥了他一眼,依旧站在鸟笼子旁:“范将军免礼,今日将军来是为了何事?我不是让你再稍等两日吗?放心,时候到了,我肯定回去。”

范天瑞轻轻摇头:“殿下,臣……今日不是为这个而来的,而是想询问殿下,听说今日大营有大批将士调动,不知晋王殿下将他们调到了哪儿?这次调动可有朝廷的谕令?”

晋王手里捏着谷粒,轻轻一笑:“范将军就是为这个而来啊,也没什么……就是松州这边地方太小,人太多了,挪点去其他州府安置。”

这话唬弄鬼呢。

范天瑞自是不信,他严肃地说:“晋王殿下,陛下下旨,责令您即日回京,还请殿下通融一二,莫要让臣难做。”

既然这事他一个臣子无法追究,那还是尽快将晋王带回京,这样江南即便发生什么变故,也与他无关了。

晋王将手里的谷粒丢进鹦鹉的食槽中,拍了拍手,语气有些不悦:“不是跟你说了,过两日等我办完了事再走吗?”

“不知晋王殿下要办什么事?臣兴许可以代劳。”范天瑞不肯松口,还是坚持要晋王现在就回去。

晋王冲他勾了勾手指头:“范将军想知道?”

范天瑞走近了晋王一些,点头:“对……”

话刚出口,他便听到侧面传来刀出鞘的声音,下一刻,一柄长刀直接刺入了他的腹部。

范天瑞不可置信地看着晋王:“你……你要谋反吗?”

晋王一把抽出了带血的刀,丢在地上,淡淡地看着痛得躺在地上,死死按住腹部的范天瑞:“范将军既不能为我所用,那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范天瑞痛得脸色发白,他死死按住腹部,但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涌。

死亡的恐惧袭来,这一刻,范天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他苦苦哀求:“殿下,臣错了,您救救臣,臣以后只效忠于您,殿下……”

“迟了!”晋王接过仆从递来的白色手绢,轻轻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鲜血将帕子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宛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擦完手后,他直接将染血的手帕丢在了范天瑞的身上,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往外踏去,完全不管浑身是血还在奋力往外爬的范天瑞。

守着门口的侍卫见状,连忙问道:“殿下,他怎么办?”

晋王回头看了一眼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在这里的范天瑞,轻轻一笑:“让他爬,他若能活着爬出去求救那是他命大,由着他。”

从这间花厅到门口有几百米的距离,中间还有无数门槛、围栏、石子路,只怕还没爬到门口,范天瑞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晋王分明是在戏耍他。

丢下这番话,晋王大踏步走出了花厅,招来驻军将领,直接下了命令:“立刻带人去原松州驻军营地,将范天瑞带来的人全部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将领拱手:“是,殿下。”

等人走后,晋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看向南方。

他的好七弟,十一年,他们总算是要见面了。

茫茫大海上,一支船队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

秋日的天气不冷不热,刘子岳和邬川坐在甲板上晒太阳下棋,旁边还放着仆从泡的好茶。

刘子岳抿了一口,抬头仰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象,笑道:“邬公公没试过海钓吧?可惜咱们时间赶,下次有机会,咱们去试试,刚钓上来的鱼立即烹饪了,新鲜又美味。”

邬川笑眯眯地看着刘子岳:“殿下在南越的生活挺丰富的。”

“南越偏僻,没什么好玩的,也只能钓钓鱼了。”刘子岳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实则什么都没透露。

两人正说这话,鲍全忽然过来,对二人道:“殿下,邬公公,再过两日就要到江南了。咱们船大,普通的小码头没法停靠,只能在越州或是松州码头停靠。船上的新鲜食物已经所剩无几,需要补给,你们看是在哪里停靠更合适?”

他们带的粮食不少,但都是耐放的谷物干鱼等,肉和蔬果没法长期在船上保存,因此带得不多。

但这也是必需品,因为长时间在海上航行,若不食用新鲜的蔬菜水果,缺乏维生素c,容易得坏血病。他们这么多人,路上补给怕也很难满足所有人的需要,因此刘子岳提前让人备了茶叶,还有一些绿豆、黄豆等,可在船上泡发豆芽,以隔一段时间,让大家吃一顿菜或是喝点茶水,补充一些维生素C。

航程虽然慢,但大概也就两个月左右,期间补充几次大部分人都不会生大病的。

因此刘子岳是不想靠岸的。他们这么多船,这么多人,即便靠岸,采购的蔬果也不够两万多人吃几顿,顶多是满足他和邬川的口腹之欲。但就为了吃好点,可能又要耽搁一两天,太费时间了。

刘子岳没有开口,笑看着邬川。

邬川说:“殿下怎么看?老奴认为松州不错,繁华热闹,殿下在船上呆了这么久,也累了,不若下船歇歇,下松州休整两日再继续出发吧。”

是他自己想在松州休息吧。

刘子岳放下棋子笑道:“我记得大哥就是在松州吧?”

明知他们兄弟俩不对付,还将他们兄弟往一处凑,让他不得不怀疑邬川的用心。

邬川笑道:“晋王殿下也接到了皇上的圣旨,范将军亲自去接他,江南比南越近多了,料想这会儿晋王殿下应该在京城了。”

这事刘子岳自然知道,但他不认为晋王会老老实实的回去。

现在谁不知道晋王是延平帝的眼中钉,回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换他是晋王,他都不会回去。

“邬公公说得有理,不过船上已经没多少新鲜的食物了,到松州还有一段距离,不若就在越州吧,明日应该就可到达越州。”刘子岳笑盈盈地说道,“邬公公看怎么样?”

邬川没有反对:“也可,两州都差不多。”

刘子岳便对鲍全说:“明日在越州停留一日,派人上岸多采购一些肉类和蔬菜。”

水果就别指望了,这年月水果可是稀罕物,肯定不可能满足两万多人的需求,分配不均,反而容易起矛盾,不如没有。肉就不一样了,多了就剁成一块一块的,一人几块,少了就剁成肉末,放在菜里,大家都能尝到个肉味。

鲍全接下了命令:“是,殿下。”

刘子岳跟邬川下了半天的棋,直到吃过晚饭才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午后,船队慢慢驶入了越州。

鲍全派了人进城采购,因为需要的数量太多,很多农户还要采摘蔬菜,宰杀猪羊鸡等牲畜,需要一些时间,只得交了定钱,第二日在码头交货。

因此船队在越州码头要停一晚上。

船队上两万多人下船不好安置,都留在了船上,邬川倒是想进城,在城里舒舒服服地吃一顿,睡个好觉,但见刘子岳不去,他也只能作罢。

是夜,月明星稀,因为进入秋天,天黑得早,刘子岳毫无睡意,拿出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

期间,陶余进来伺候,他对陶余说:“嘱咐黄参将和鲍典军,安排好值夜的人,不许任何人下船,明天交易完就继续出发。”

“是,殿下。”陶余帮他将烛火拨得更亮,笑道,“殿下,这晚间天气凉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刘子岳摆手:“我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将窗户打开透会气吧。”

“是。”陶余上前打开了窗户。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让的心情顿时都舒畅了许多。

但很快刘子岳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新进来的气味带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很难闻。

他皱眉问道:“外面怎么这么臭?”

陶余嗅了嗅:“可能是海上的鱼腥味吧。”

大海里有时候本来就带着一股子咸腥味。

刘子岳还是觉得不大对,下午的时候还没这股味道呢。而且这味道也着实很不好闻,他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外,往外一瞧,顿时皱起了眉头。

水面上油亮亮的一层,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白色的光芒,初一看,很容易让人觉得这就是水波的光芒。但刘子岳拿来烛火,仔细辨认了一下,很确定,那并不是波光,而是油,海面上浮着一层黑黝黝的油,有点像后世看到的油气泄露的样子。

但越州码头白天都还好好的,这附近也没什么油田,那油只能是人为弄来的。

古代人对石油认识不深,利用得也很少,绝大部分都不认识这种油,哪怕觉得奇怪,也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可刘子岳太清楚了,他脸色大变,立即对陶余说:“去将黄思严和鲍全叫过来,速度要快。”

“是,殿下。”陶余见他神情不对,心知有异,没有多问,连忙出门吩咐奴仆去请两位将军过来。

黄思严和鲍全都还没睡觉,接到消息,立即从旁边的船跑了过来:“殿下,您叫我们?”

刘子岳还站在窗口,他稍稍侧身,指着外头水面上漂浮着的那层油说:“这是石油,遇火即燃,码头白天时都还没石油,现在却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石油,应是有人针对咱们。”

黄思严探头往外望去,波光粼粼的,仔细再一瞧,哪是什么波光,分明是一层油光。

他震惊地回头:“确实很多油,应该是入夜后泼到水里的,动手的很可能就是码头上的人。”

刘子岳快速开口:“在这里敢对我们动手的只有晋王的人,趁着他们还没放火,立即下令,将船驶出码头。另外,让所有士兵拿好武器,做好战斗的准备。”

倒的石油终究有限,而且这种落后的时代,开采石油的难度也很大,估计就他们这一片被倒了石油,只要离开这片区域就好了。

黄思严立即出去安排这事。

鲍全则留在刘子岳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今天这事太过巧合了,他们刚到越州,晚上就发生了这种事,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给晋王传递信息。鲍全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邬川,是他想在江南停留的。

“殿下,这事会不会跟邬公公有关?”

刘子岳想了想摇头:“他应该不是晋王的人,到越州是临时起意,到了之后,他也没下过船,派出去采购蔬菜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况且,若他向着晋王又何须对我动手,直接从皇帝那边入手不是更快?”

邬川极得延平帝信赖,他悄悄给延平帝下毒都没人知道。延平帝一死,晋王直接回京,哪还有他的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弄这么一出呢?

刘子岳更倾向于认为这事是晋王事先就布局好了。

这也很好猜测,江南就两个地方比较适合补给食物,两地各提前埋伏一批人就是。

他只是没想到晋王这么狠。

码头上还有不少商家渔民的船只,而且大部分的船都是木制的,一旦码头这片区域的海面起火,这些无辜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为了铲除他,晋王真是不遗余力,什么招都用出来了,完全不计后果。

现在只希望他们的动作够快,只要他们船队一走,想必对方就不会放火了,过几日,水面上漂浮的油稀释了,就不用担心起火了。

两人正说这话,外面忽然火光漫天。

刘子岳和黄思严连忙往外一看,只见海面上突然燃起了火苗,而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周围扩散。离得近的船只被惊动了,连忙惊呼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救命啊,烧起来了……”

……

这时候,刘子岳船舱的门也被人大力从外面推开了。

邬川只喘着一身白色的里衣,仓皇地跑进来,惊恐地问道:“殿下,怎么回事?好好的,水面上怎么会起火呢?这莫非是天降大火,不祥之兆?”

刘子岳正想开口,船只忽然摇晃了一下,快速往海面上驶去。

刘子岳扶着墙,站稳后说:“邬公公不必担心,这是人为纵火,水面上之所以会起火,那是因为有人在水上泼了一层石油,石油遇火即燃,看起来像是水面在燃烧,实则不然,燃烧的只是漂浮在最上面那层的石油。”

石油是什么玩意儿邬川听都没听说过。

但经刘子岳这么一解释,他知道不是什么超自然的现象,而是人为后,放心了许多,摁住胸口骂道:“哪个杀千刀的,干出这种缺德事。”

刘子岳观察了一下速度,他们发现得早,火燃起来之前就往大海的方向驶了,应该能冲出燃烧的区域。这才有心情回邬川的话:“咱们来了大半天,越州知府都没露面,邬公公觉得合适吗?”

邬川一愣。

他们虽没有去拜会,可这么大的十艘船,这么大支队伍,越州船舶司肯定会向知府衙门禀告。更何况,殿下还派了那么多人上岸采购食物,穿的可都是军中的服饰。

越州知府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照理来说,他今日应该来拜会,热情招待他们才是,泉州知府许正便是如此。

可越州知府硬是从头到尾都没露面,也没派个人来询问,夜间便发生了这种事,很难让人不怀疑到他头上。

当然,邬川也不傻,一个区区的知府怎么敢对太子动手,他背后必定有人。

至于是谁,那还用再说吗?江南是谁的地盘,越州知府背后便是谁。

想到这里,邬川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坚持要上岸进城,不然岂不是自投罗网。虽然这次主要是针对太子殿下,可这架势,分明是要他们全部都去死,也得亏太子殿下识得石油,提前启动了船只往海里撤退,不然再晚一点点发现,他们今晚恐怕都要葬身火海。

但邬川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点。

“小心!”刘子岳一把扑倒了他。

两人刚趴下,一支箭以破竹之势重重地射入了墙壁。

邬川趴在地上,抬头便看到深深没入木板的箭支,这要是射到他身上还了得啊!

邬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死亡,吓得声音都在发抖:“殿下,殿下,快,快让他们开船啊……”

鲍全见状,立即躲在窗户边,小心地关上了窗户,然后一把掐灭了烛火,房间里顿时陷入了黑暗,他快速开口:“殿下,邬公公,你们都趴在地上不要起来,不要点灯,这样对面船只的人看不清咱们舱内的情况,也很难对准人,只能一通乱射。”

他这话果然没错,很快窗户上就响起了劈里啪啦的声音,全是箭设在了窗户上。甚至还有一些箭直接穿透了窗户,射到屋里的墙壁上。

听着船舱内利箭穿透木板的声音,甚至就在自己跟前,邬川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喊刘子岳:“殿下,殿下,您在哪儿……”

刘子岳已经摸到了船舱内的那把大刀,挡在自己面前,听到他快哭出来的声音,安抚道:“邬公公不用担心,趴在地上,箭很难射中要害的。外面黄参将应该在率兵抵抗,咱们的船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越州码头,公公安心。”

“是,那老奴趴着。”邬川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两只手抱着头,动也不敢动。

但对面的人显然不止满足于此。

很快,外面密集的利箭声停止了,但窗户上出现了一个黑影,接着又是一个,举刀砍向窗户的木框,啪地一声,整个窗户都掉到了地上,在黑暗中发出沉重的声响。

邬川吓得连忙爬了起来:“来人啊,来人……”

门被打开了,闻讯赶来的侍卫提着灯笼,赶紧将刘子岳和邬川护在身后,推出了房间。

刘子岳连忙默默收起了武器,对侍卫说:“去帮鲍典军。”

鲍全占据了地利优势,守在窗户口,对着外面冲进来的刺客就猛砍,一刀一刀,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一队侍卫上前,帮他守住窗户,另一队则护送刘子岳和鲍全去最下面一层船舱。最底下那一层,虽然没有窗户,光线也不好,但只要船没落入敌手,就是最安全的。

一行人下了楼,近处有几艘船围拢了上来,跟他们的船只作战,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有好几人丢了性命。更远的地方,仿若人间炼狱,水面上一艘艘来不及逃走的船只被火海包围,里面的人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但没有用,到处都是火。

还有些精明的,赶紧趁着火势不大,跳海往岸边游。但也有舍不得财富的,死死不肯弃船,整艘船上的人都拼命地往大海上划。但天公不作美,今日吹的是从海面而来的东风,这导致帆船是逆风而行,速度不快。而且海面上漂浮的石油也都往岸边的方向吹,靠近岸边的油聚集,借着风势,燃烧得更猛了。

便是心冷如邬川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胆寒,打了个颤,紧紧跟在刘子岳身边:“殿下,咱们快走吧!”

一行人进了底层的船舱,外面的打杀声、呼救声小了许多。

邬川稍微镇定了一些,两只手捧着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口茶水压惊,面上还是一副胆寒不已的模样。

刘子岳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种灾难,心里说不震惊害怕和难过是假的。

但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嘱咐侍卫:“去告诉黄参将和鲍典军,不要恋战,快速将船开到海上,摆脱掉他们。不要在这片区域久呆,石油燃烧会散发有毒气体,将这事也通知海面上的百姓。”

“是,殿下。”侍卫连忙出去。

邬川稍微镇静了一些,两只手握住杯子说:“殿下懂得可真多。”

刘子岳苦笑着说:“闲来无事,在杂书上看到的。这次补给的事怕是要黄了。”

邬川头顿时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船上有什么就吃什么,咱们赶紧回京城吧。”

要知道会发生这种意外,他说什么都不会提议在江南靠岸补给些新鲜食物。

刘子岳点头,没有说话。

他心里有气,气自己态度不够强硬,没有直接回绝邬川,也气邬川,为了口腹之欲非要在江南停留,造成今日的灾难。

这件事虽说都是晋王所为,但他们俩也有不可能推卸的责任。

不过事已发生,抱怨埋怨也无用。

刘子岳深深地看了一眼邬川,站起身道:“邬公公在船舱中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殿下,外面太危险了,您别出去。”邬川连忙劝他。

刘子岳坚持:“没事,我就在一楼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若是不对,我会很快回来的。”

邬川见劝不动他,只得作罢,嘱咐侍卫好好保护太子,他一个人心神不宁地候在船舱中。

刘子岳上了一楼,船只已经驶到了大海上,脱离了几艘船的包围圈,周遭一片平静,都是宁静的水面。往越州码头的方向望去,先前凶猛的大火,如今望过去像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飘摇。

安全了,刘子岳却没有舒一口气的感觉。

他在一楼等了一会儿,很快黄思严和鲍全便过来了。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迹,衣服上还破开了好几个口子,有两处包扎上了纱布。

“怎么样?”刘子岳问道。

黄思严怒骂道:“暂时摆脱了他们,他们好像不怎么擅长水战,刚才自己撤了,感觉人不是特别多,就那么几艘船。”

鲍全说:“殿下,臣等抓了三个活口,要审问吗?”

“不用了,砍掉一只胳膊,丢进大海里。”刘子岳面无表情地说。

黄思严打了个寒颤,秋天了,晚上气温比较低,断掉一条胳膊,丢进水里比直接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还难受。因为只有一条胳膊哪怕会水也游不到岸上,只能在水中眼睁睁低看着自己被活活淹死。

但这些都是来取他们性命的杀手,还连累了不少无辜的百姓,死不足惜。

黄思严很痛快低点头:“是,殿下!”

刘子岳又问:“那几艘船往哪个方向跑了?”

黄思严指了指西北边的方向:“那边。”

“他们的船速如何?可比得上我们的小船?”刘子岳问。

黄思严摇头:“他们几艘船速度比我们的大船快,但肯定比不上我们的赤龙舟。”

刘子岳神情严肃:“你挑些没受伤的精锐,乘赤龙舟趁夜追击他们。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会反过来追击他们,记得杀一波就迅速撤退,不可恋战,明日上午咱们在越州码头西北侧的海面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