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自习被李睿抢去讲数学试卷了。

中途, 他挑了一道出错率很高的题目,叫谭落讲解题思路。

“这道题,全班只有一半的人做对,”李睿敲了敲投影屏, “能蒙对也是本事, 你来给大家讲讲思路。”

谭落皱了皱眉。

李睿断定她是蒙对的, 可她确实是自己算出的答案。

她说完思路,李睿直勾勾盯着她,他没想到谭落能说得这么流畅。

等她坐下后,池倾阳在后头嘀咕道:“不错啊,出息了。”

谭落听出他的语气有那么一点得意, 像是亲手种出了好吃的大白菜。

讲完卷子, 李睿叮嘱了几句家长会的事, 开会时间是这周六, 他已经在家长群里通知过了。

“这次家长会一定要引起重视,每个人的家长都得来, ”李睿说着, 专门往谭落那看,“有的同学总是找理由,说父母很忙, 这次我不管那么多, 就算你父母忙着去联合国开会, 也必须得给我抽时间过来。”

谭落脑子里炸了一颗核弹, 蘑菇云升腾而起,掀开脑壳。

她一不能把谭永德从监狱里捞出来, 二不能把贾俪从美国请回来。那两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参加家长会。

雇个临时演员吧……她绝望地想。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老师, ”池倾阳举起手, “一定要父母来?”

“最好是父母。”

他翘起两条长腿,冷漠又干脆地告诉李睿:“我父母来不了,只能我爷爷来。”

李睿懒得和他啰嗦:“也可以。”

谭落如梦初醒。

她突然发现,自己长期以来都忽视了这一点。

她没见过池倾阳的父母。

甚至一次都没听他提起过。

晚自习结束后,蒋雪背著书包从池倾阳身边经过,随口一问:“你父母还在外地工作吗?”

蒋雪话音未落,谭落看见江澈的动作滞了一刹,他赶忙去看池倾阳,眼神可谓惊恐。

池倾阳没有做声,一言不发地整理书包。蒋雪以为他没听清自己说话,又道:“他们在外地那么忙,你肯定很想他们了。”

“咚”一声闷响。

池倾阳用极重的力道把书本拍在桌面上,全班立刻噤了声,探头探脑地投来视线。

蒋雪被这声响吓得狠狠打了个颤,谭落下意识抬头去看池倾阳的脸,他额角的青筋隐隐搏动,愤怒和厌烦在他眼底翻滚。

“关你屁事?”他对蒋雪说。

蒋雪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大概没想到自己一句好情好意的关心会引来这种结果。她咬紧牙关,推开同学们跑出了教室。

江澈拍了下池倾阳的肩膀,想说些什么,李睿又把他叫上讲台,还要骂他最后一顿,江澈没来得及跟朋友搭话。

池倾阳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对谭落唤了声:“走。”

“哦。”谭落也背上书包,紧跟他的脚步。

今晚夜色清澈,月亮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弯弧。在一片空寂中,冷风呲着尖利的牙,啮咬人们的皮肤。

放学路上,谭落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男生。

她走在池倾阳斜后方,少年的肩膀并不舒展,而是没精神地向内扣着,她明显察觉到对方周围萦绕着奇怪的磁场。

今天的池倾阳和平常不一样,他穿上了一件盔甲,那件盔甲上满是看不见的刺,让人无法接近。

他们坐车回家,一路上沉默不语。池倾阳全程都在听歌,他的视线涣散,像海浪似的,**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双眸子里的怒火灭了,星光也灭了,只剩下一簇灰茫茫的烟。谭落不知道他在看哪里,亦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隐隐有种感觉,池倾阳和她一样,害怕提及自己的双亲。

不是不愿提及。

而是害怕提及。

父母。

那是一个禁词,他对蒋雪表现出的愤怒更像是在掩饰恐惧。

她不打算说安慰的话。

旁人自以为是的理解和体谅只会雪上加霜,她太懂那种感觉了。

她只是陪他站着。

车上明明到处都是空座位,她还是选择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谭落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建筑,随着公交车驶上盘山路,夜色中的新城区霓虹闪烁,仿佛繁星坠落一般。

她没看见池倾阳的眼睛逐渐回暖。

他们到家时,李淑芳正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她牵出了几条晾衣绳,绳子上挂着不少衣服,其中有几件薄衣服已经晾干了,还有一些厚衣服并没洗,只是拿出来通通风。

池倾阳觉得这些衣服很眼熟:“奶奶,你怎么把我小时候的衣服翻出来了?”

“换季了,我倒腾倒腾。哎呀……你这些衣服都是我亲手做的,你那身体长得太快,有些都没穿过。”

“全是自己做的?”谭落像观看展览似的赞叹不已,“李奶奶……你这手艺太绝了啊。”

李淑芳指着一件米色长款羽绒服,自豪地说:“你看这件,里面的鸭绒都是我亲自挑的,把那些不好的一根一根挑出去,攒了满满一袋子给他做衣服。”

她惋惜地叹气道:“结果这件羽绒服他都没穿就小了。”

“长得快又不能怪我。”池倾阳抱起装满的洗衣筐走向玄关,“这些我先拿进去了。”

“你给我放沙发上就行,我一会儿叠。”李淑芳摸着她一针一线缝的衣服,很是不舍,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突然,她眼睛一亮,猛地按住谭落:“你先别动。”

“嗯?”谭落僵在那,不敢动弹,还以为是脑袋上落了虫子。

李淑芳从她怀里抽出衣服,抖开,在她身上比了比:“哎哟!你穿正合适!奶奶送你要不要?你嫌弃不?他真没穿过几次,都很新的。”

“可以给我吗?”谭落忽闪着大眼睛,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她早上还在为冬装太贵了而犯愁。

“奶奶就怕你嫌弃。”李淑芳为了证明这些衣服都是新的,还把里衬翻出来给她看,“瞅瞅,都没起球。这件是我用克什米尔羊绒织的,很软,你摸摸?”

谭落不识货,但她认为这些衣服的造价肯定不便宜,她不好意思白拿。

“奶奶,这些衣服要是卖的话——”

李淑芳看出她想给钱,连忙阻拦:“别!你要拿钱奶奶可不给你,你又不缺这几件衣服,何必要花钱买这些呢。”

她可太缺这几件衣服了,碍于面子说不出口。

和李淑芳认识这么久,再推脱几个来回反倒显得虚情假意,既然她执意不收钱,谭落没再多说什么。

“谢谢李奶奶,那我收下了。”

李淑芳高兴地拍着胸脯:“这些衣服总算有个好去处。”

她并非可怜这小姑娘,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心血浪费,白瞎了那么好的用料。

送给谭落的总共有四件衣服。一件羽绒服,两件毛衣,一件毛呢外套。这些衣服足够她过冬穿,能穿上好几个冬天。

她抱着衣服,开心得像是挖到了宝藏的猎人,连家长会的烦恼都暂时遗忘了。

外头冷得很,谭落哈着白气搓搓手,准备进屋,她刚要打开玄关大门,却听里面传来池倾阳恶狠狠的声音。

“我不想见他!”

谭落从没听过他用这么凶狠的口吻说话。

“阳阳,那终究是你亲爸……”

这是池问海的声音。

少年一阵冷笑:“我爸早死了。”

“唉,别这么说。”

谭落能感觉到池问海在刻意压着脾气,不想对孙子发火,而池倾阳已然怒气冲天。

他对爷爷下了最后通牒:“那个男人要是敢去给我开家长会,我会当场揍他。”

紧接着,谭落又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池倾阳上了二楼,一把摔上了房门。

池问海长长地喟叹,她从中听出了深切的无奈。

她握着门把,不知所措。

身后,李淑芳走上来,替她开了门:“没事……快进去吧,外面冷。”

谭落走进屋里,池问海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李淑芳小跑过去,把烟没收了:“你怎么回事?明明答应我了要戒。”

“唉,淑芳啊……”池问海只叫了这一声,之后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叹息。

谭落没有待在那,她把衣服抱回了房间里,呆呆地坐在**,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楼下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像是没人在。

这有些反常。

平常池倾阳会先去洗澡,然后写作业,在楼上能听见淅淅索索的响动。

谭落大概能想象到他此时的状态。卧室门反锁,衣服也没换就躺在**,愣怔地盯着天花板。

她“唉”了一声,拿着睡衣去卫生间洗澡了。

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张淳歌用手机外放了一首零几年的老歌,谭落以前单曲循环过,今天乍然听到,一些被尘封的遥远记忆突然**漾起来。

上初中那会儿,她最好的朋友特别喜欢这首歌,她们曾经在放学后躲进公园里,一人一边耳机,耳机中流淌的就是这个旋律。

就着浴室里氤氲的雾气,谭落情不自禁地哼唱了两句。

她洗完澡出来,手机马上响起了语音通话的提示音。

谭落被吓了一跳,没人会用微信语音找她。她纳闷,谁啊?这么晚发语音?

拿起手机一看,池倾阳那个黑黢黢的头像在屏幕上印着,她稍稍松了口气,接起语音。

“喂。”

对面半天没动静,她听得见池倾阳均匀的呼吸声,由此判断他还在,不是手滑拨过来的。

谭落用干毛巾擦拭头发,她有点冷,于是钻进了被窝里。

“哎。”

安静了一分多钟,那人总算是说话了。

“嗯?”

隔着手机说话的感觉很奇妙,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带着一点点沙哑磁性的质地。

谭落的耳朵更加贴近了听筒,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池倾阳问:“刚才那首歌,你能唱给我听吗?”

谭落本想拒绝的。她都是一个人唱着玩,从来没有唱给谁听过。

但是想到有些人今晚不高兴,她没忍心。

何况她还拿了池倾阳的旧衣服,收了人家的东西吧,这嘴也跟着软。

行。唱就唱,不是不可以。

但是清唱实在太尴尬了,得来点伴奏。

“你手机里有K歌APP么?”她问。

“没。”

也是,他下过这东西才奇怪。

“那你先下一个。”谭落从书包里翻出耳机戴上。

小红楼网速快,池倾阳马上下好了软件:“然后?”

“房间链接发你了。”

他点开谭落分享的链接,从微信跳转至APP,一个少女心过于泛滥的粉色ui界面出现在他手机上。池倾阳快被这死亡芭比粉闪瞎了,眉梢不自然地**。

谭落手忙脚乱:“呃,这个界面怎么回事……我换个背景。”

粉红色消失不见,换成了清新的薄荷色。在这个界面里,两人的头像被一条形似心电图的折线相连,那道线目前静止不动。

折腾半天,池倾阳催了她一嘴:“是不是可以唱了?”

“马上,我找找那首歌的伴奏。”

谭落在曲库里搜索《心墙》,挑了个原版伴奏,在旋律奏响前按下暂停键。她突然紧张起来,手都在发抖。

她清了清嗓子,严正警告:“不准笑,否则我就不唱了。”

“没人笑你。”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点下播放按钮,随着旋律缓缓响起,连接两人头像的那条线也开始配合旋律跳动。

“一个人,眺望碧海和蓝天。在心里面,那抹灰就淡一些……”

谭落闭着眼睛唱歌。这首歌她听了无数遍,歌词烂熟于心。

不知为什么,她唱着唱着,竟然感觉自己坐在了清晨的65路公交车,从溪桥北站到青坪实验中学站,那是她最熟悉的路线。

她仿佛看到池倾阳和她坐在最后一排,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他们两个。

这首曲子的音不算高,谭落没有完全开嗓,每个音也能唱准。

进入副歌部分前,她巧妙地处理了气音:“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

她努力克制着颤抖,往下唱道:“就算你有一道墙,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打开窗你会看到,悲伤融化。”

幻觉里的公交车即将抵达目的地。

池倾阳枕着她的肩膀,不愿起来。

谭落睁开眼,猛地按下暂停键,甩了甩脑袋,把这暧昧的幻象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她搓了搓热乎乎的红耳朵,有点结巴:“可、可以了,就唱这么多,后边不会。”

她也不是不会,只是不想唱了。

就她现在这状态,声带都在发抖,再唱下去肯定跑调跑得没边。

谭落屏住呼吸,静静等了几秒。

耳机那边的人一言不发,掉线了似的。

她突然羞耻,还很生气:“你到底有没有听?”

“在听,”池倾阳的嗓音异常温柔,“稍等一下。”

他那边敲得噼里啪啦,谭落问:“你在干嘛?”

“我录了音,我要设置成起床铃声。”他把这通骚操作说得合情合理。

谭落白皙的脸黑成一块蜂窝煤:“你是不是有病?”

“你管我?”男生语气上扬,多少有些奸计得逞的味道。

她深感失算,气得暴打了一顿枕头:“干嘛故意恶心人?嫌我唱歌难听倒是别让我唱啊。”

“你好奇怪,我怎么就恶心你了?”池倾阳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你要是唱得难听,我为什么要设置成闹铃?我可不喜欢自虐。”

谭落闷在枕头里,脸颊鼓成一只河豚,这只河豚被蒸熟了,撒上辣椒面,红彤彤的。

池倾阳说:“你唱歌很好听,我说真的。”他的声音比羽毛还轻,却格外诚挚。

“你发誓,不给别人听。”这是谭落最后的挣扎了,“不准给江澈听哦。”

“我才不给他听,”池倾阳默了两秒,揶揄道,“我说,你为什么老是想着他?”

“没有啊?我只是怕你传播我的黑历史,谁让你们关系好。”

江澈又和王翠星走得那么近,万一传到王翠星那,这位八卦大王随便嚷嚷两嗓子,她的黑历史很可能会满天飞。

那场面,谭落光是想想就要原地去世。

不料,池倾阳压根不相信她的解释,还冷笑了一声:“呵……怎么听都像借口。”

谭落和他讲不清楚,破罐子破摔:“我写作业了,不跟你废话。”

“说两句还心虚了。”

“爱信不信……”她嘟囔着,“挂了,你早点休息。”

语音通话就此中断。

池倾阳出神地盯着那个提示。

通话时长:13:06。

他想,这13分钟如果能过得再慢一点该多好。

他平躺在床,闭上眼,手肘弯曲,小臂压在额前,双唇微启,一丝呵叹从中吐露。

池倾阳慢慢揪起胸口的衣料,手指逐渐用力。

心脏一点也不听话,胡乱躁动着,过了很久都冷静不下来。

耳机里,谭落刚才唱的半首歌一次又一次地循环。

他听着听着,嘴角无意识地浮现出笑意。

然而,刹那间,耳边不由自主地响起了那句话:

别给江澈听哦。

池倾阳的手捏成拳,难以控制的酸楚腐蚀着五脏六腑,他快要被挖空了。

他使劲翻了个身,面对墙壁,蜷起了身体。

啧。

真烦。

谭落这两天为家长会犯愁,头发狂掉。

请专业演员实在太贵了,斥巨资雇佣一位假妈妈给自己开家长会,她舍不得这钱。

她也想过,不然硬刚算了,李睿要家长来,她偏偏不叫来,李睿应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她又担心李睿动真格,非得让她爹或她妈出现在学校怎么办?

不行,还是得想个办法。

这天,谭落在刷短视频。她平常不刷这玩意,最近是为了找演员才下载了好几个短视频APP。

有个用户从茫茫人海中杀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此人自称赵姐,大概有四五十岁,她经常用卫生纸啊,塑料袋啊之类随处可得的东西改造出古装剧造型,自导自演拍段子。

谭落是从“附近的人”里找到她的。

赵姐没几个观众,点赞数寥寥几十。她自己说了,单纯是喜欢演戏,不在乎有没有人看。

谭落忽然动了心思。

这位赵姐,介不介意扮演她的亲戚呢?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发私信咨询了两句,编了个故事,说自己的父母都在国外,没空来南玡市开家长会,但是老师又强制父母到场,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希望赵姐能扮演她妈。

要是不愿意演妈,演亲姐也成。

好商量。

赵姐很快回复了,要求见面详聊,见面地点是青中附近的一条商业街,坐公交两站远。

周四中午,一下课,谭落拔腿就往楼下冲。

还没跑到一楼,池倾阳揪紧她的后衣领把她截住了:“你今天吃饭这么积极?”

“我不是去食堂,”谭落扑腾着想要挣开他,“别烦……我赶时间。”

池倾阳揪得更使劲了,一双眼狡黠地看着她:“大中午的你上哪去?”

“约了人见面。”

池倾阳愣了半秒钟,谭落趁机拍掉他的手,一溜烟,兔子似的跑远了。池倾阳注视着她一路狂奔,直冲向校门口。

“老池,你等我一会儿啊……”江澈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

临下课,他被老师按住,又遭受了一通辱骂。

由于期中考大翻车,江澈的父母直接炸了,在家骂完儿子,骂不够,又打电话把老师骂了一通,说他们没教好,导致江澈一跃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所有老师重点盯防的问题学生。

江澈脚步虚浮,鬼一样晃到一楼,挂在朋友身上:“我说咱中午能吃点好的吗?兄弟要死了……”

“成,”池倾阳指了指校门的方向,“出去吃?说不定能看见好戏。”

江澈同意,但是他没听懂后半句:“什么好戏?”

谭落在公交站等了将近十分钟才上车,她坐在侧面的空位,忐忑不安,满脑子都想着一会儿怎么和赵姐沟通,完全没注意到后面有一辆鬼鬼祟祟的出租。

这辆出租车和那些成日在市区里上演生死时速的车辆不同。它跟着公交车后边,亦步亦趋,不紧不慢,公交车减速,它也跟着减速,绝不超车。

在出租车后排,池倾阳和江澈伏低了身子,生怕谭落无意间回过头看见他俩。

司机两眼放光:“放心,保证不跟丢!”

他跑了这么多年活,总算遇到这种跟踪大戏啦!

新城广场站到了,公交车的车门才开一条缝,谭落立马侧身蹦下去,往不远处的星巴克跑去。

这家店很好找,她们约在店门口见面。

远远地,谭落认出赵姐,那人穿着一件红色棉服坐在露天卡座区。

她慢下来,调整好呼吸,朝赵姐走过去。

“赵姐,你好?我是约您见面的那个。”谭落努力堆出一脸低三下四的笑,“姐,您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给您买。”

谭落自己都没喝过星巴克,这里随便一杯饮料就能削去她好几天的伙食费。

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赵姐慢悠悠地抬眼,斜着她,很高傲地问:“就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谭落非常警觉,单凭这一个眼神,她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友好。

不太对劲……

她把不安缓缓吞咽下去。

“是,我姓……”她留了个心眼,没说真话,“姐,我姓池,我叫池落。”

这位赵女士足够当她的妈了,她还是张口闭口叫人家姐,想让人家高兴。

赵姐上下扫了她一遍,笑得很嘲讽:“你是青中的学生,那可是好学校。”

谭落脑袋里的警报拉响。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愿意接活的。

她要跑。

“呃,赵姐,你要不愿意……要不就算了。”她边说边往后退。

赵姐一把钳住她的小细胳膊,力气老大:“你往哪跑!”

她掏出手机,对准谭落录像:“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想花钱找人给你开家长会?”

“小坏坯!赵姐我今天就要给你录下来发网上去,让全国人民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