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期中考结束了。
学校里浓郁阴沉的死气一扫而空,到处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快乐。
谭落收拾好文具,准备回自己班上去。
两个女生跑到她身边,笑着看她, 这俩人脸生得很, 她不认识。
“有事?”她问。
一个剪着齐刘海的女生说:“你是谭落对吧。”
她点头。
齐刘海拍了拍同伴的背, 把那位姑娘往前推,齐刘海说:“是她想找你。”
另外一位姑娘嘴唇很丰盈,水嘟嘟的。她的脸非常红,也不敢看谭落,双手忸怩地背在身后。
齐刘海干着急:“哎呀你快说啊!”
嘟嘟唇姑娘汗都出来了:“谭……谭落同学……啊啊啊不行!我不敢!”
这是演哪出呢?
谭落一阵慌张。
“算了算了我帮你说!”齐刘海翻了个白眼, 恨朋友不争气, “谭同学, 她想请你帮忙给池倾阳递一封情书, 你们是前后桌吧。”
“哦。”谭落松了口气。
吓死了。
看刚才那架势,她还以为这女生要跟自己表白。
她说:“可以的。”
“太好啦!谢谢你啊!”
谭落从兴奋到哭泣的女生手里接过情书。
情书装在漂亮的浅紫色信封里, 开口处用精致的火漆印封住。信封有一定厚度, 可见女生写的是一封长信。
翻了一面,信封的正面写着:给池倾阳
谭落的职业病又犯了。
这字么……说实话,不太好看。
但能看出是一笔一画认真写的, 胜在诚意十足。
她把情书收进书包里, 离开考场。
回到教室, 里头有一拨人聚在一起对答案。
沈文昊正在拍桌子叫嚣:“池倾阳绝对算错了, 这题选B!怎么可能选A?你们不要盲从好吧,自己动动脑!”
针对选A还是选B, 那帮卷王争个没完没了。
王翠星和另外几个女生在商量怎么去剧本杀的店, 王翠星说:“我们走过去吧, 要赶上晚高峰了,会堵车。”
她望见谭落进来,嚷嚷:“谭羲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剧本杀?”
“谢谢,我就不去了。”
她一向不参加这类活动。
不是不合群,也不是没兴趣,主要是穷。
王翠星跑过来缠着她:“哎呀……去嘛去嘛,你闲着也是闲着,考完试散散心咯?”
“我真不去了……”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随口编了个理由,“我玩不来剧本杀,不太喜欢。”
“好吧……真是的,我叫江澈去他也不去,急急忙忙回家了。”
谭落问她:“池倾阳也走了?”
“走了吧?他考完试就没回教室。”
看来,池倾阳今天没有等她。
得知这个消息,她失落了那么一秒钟。
想想也对,他本来就没有等待自己的义务。
她刚搬进小红楼那会儿,他们各自上学放学,并不同行。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下学的路上多了个人作伴。
而一旦习惯了那份陪伴,突然的孤单又会带来异样感,酸楚又空虚。
习惯真可怕啊……她油然感慨。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掏出来看消息。
[池倾阳:在校门口等你]
[池倾阳:对了,记得把你的期中考卷子都带回家]
[毛笔成精:嗯!!!]
[池倾阳:?]
[池倾阳:怎么了?这么激动]
[毛笔成精:没什么!我马上!]
太好了。
他还在等她。
谭落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试卷和作业,往楼下飞奔而去。
今天周五,考完试直接放学,才五点半,校门口已经挤满了准备逃之夭夭的学生。
按照惯例,大考结束后,周六不上课,学生们能享受一个双休。
池倾阳拿着一杯柠檬茶站在铁门外,斜阳给他笼罩了一层柔光。
周围学生很多,大家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谭落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永远都那么显眼,像是点在宣纸上的一道黑墨,吸引着她的目光。
今天下午,气温意外地回升。他脱了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白衬衫的袖子推至肘部,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
谭落憋着一口气,跑得更快了些。
她跑到池倾阳边上,刹住脚,喘了一会儿。
男生身上有一股干净清新的味道,像是走在金秋的森林里,闻见被太阳晒过的干燥落叶和橡果。
池倾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跑什么跑?我又没催你。”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往面前一递:“拿着喝。”
那是另外一杯柠檬茶。
他说:“我刚好有买一送一券,今天不用也过期了。”
谭落这才放心地接过去:“谢谢。”
冷饮选择了去冰,靠着天气维持凉冰冰的温度。酸甜清凉的柠檬茶刚好能缓解疲劳,是一阵及时雨。
她喝完柠檬茶,想起送信的任务。
谭落打开书包,掏出那个女生的情书递给池倾阳,有火漆印的那一面朝上。
“情书,给你的。”
池倾阳一瞬间愣了神,谭落看见他嘬了一大口饮料咽下去,压惊似的。
他赶紧把柠檬茶塞进书包里装饮料的网兜,这才用双手去接,手还有点抖。
谭落发现他举止局促,好像很紧张。
池倾阳把信封翻了个面,看见上面的自己。
刹那之间,他的脸“唰”地沉了下来,阴得骇人。
“这到底是谁写的情书?”他问。
“同考场的一个女生,我没问名字。”谭落用吸管戳着杯底的柠檬片,“她胆子很小,不敢直接给你,所以拜托我转交。”
池倾阳使劲倒吸了一口气,胸膛如同气球般鼓起来。
完蛋。
谭落知道他那张嘴八成又要开始怼人,下意识缩起脖子,摆出乌龟般的防御姿态。
最终,池倾阳也没说什么,他又长叹着,把气都吐了出去,肩膀微微内扣,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像是懒得计较了。
谭落担忧不已:“你没事吧……”
池倾阳立起信封,敲她脑壳:“以后别帮这种忙。”
他说:“连情书都不敢亲自交给我,你觉得她们是真心喜欢我吗?”
谭落听了,不置可否。
她觉得,那个女生的真心并不假,但是,池倾阳更喜欢坦诚直率的类型。
少年没有丢掉那封情书。
怀着对爱慕者的尊重,他把情书放进了包里。至于情书之后会有怎样的命运,谭落不得而知。
她忽然想到蒋雪。
既然,蒋雪要亲手交出情书。
这位姑娘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回家路上,池倾阳全程戴着耳机听歌,显然心情不是很明朗。
谭落在琢磨今晚要如何放松。
结果前脚踏进家门口,后脚她就被池倾阳拎去卧室,按在了凳子上。
她慌得一批:“都已经考完了,您还要给我补课吗?”
“不是补课,是给你估分,我让你带卷子回来,带了吗?”
“带了。”
池倾阳用手指敲敲桌面:“拿出来,然后把你的答案再给我写一遍。”
谭落两眼发黑:“池老师……我不想这么快面对分数,你起码让我睡个安稳觉,咱明天再说行不行?”
可能是那一声“池老师”戳中了某人的软肋,池倾阳思索片刻,决定暂且放她一马:“也行,那你今晚把答案写在卷子上,明早给我。”
“怎么又布置任务……”谭落还想再挣扎一下,“要不,我明天白天写,明天晚上再——”
“不行,”池倾阳抱着手臂,铁面无私地打断她,“以你的脑子,我很怀疑你睡了一觉还能不能记住自己。你要是再讨价还价,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写完。”
“我写!我今晚就写……”她欲哭无泪,想反抗,又实在不敢忤逆池大人的意思,“可标准答案都还没发,你怎么估分啊?”
“你是在怀疑我?”池倾阳的手臂在胸前交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谭落正襟危坐,满嘴抹蜜地说:“哪能呢?大人您就是标准答案。”
池倾阳眉峰耸动,似乎终于满意了。他从包里拿出谭落的笔袋,放在她手中:“这个还你。”
谭落也把他的笔袋还了回去:“你这工具还是有灵气的,我感觉啊,这次答题比以前顺利很多。”
男生撑着下颌,饶有意味地笑道:“照你这么讲,这次能考进班级前十?”
“对不起,不能。”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
如果努力大半个月就能出现这等奇迹,未免也太对不起班里其他卷王了。
楼下,李奶奶正在炒菜。肉味飘了上来,谭落使劲吸了两口:“好香啊……”
池倾阳问她:“晚上一起吃饭?加双筷子的事。”
“不了不了……”谭落连忙拒绝,“我有东西吃。”
在小红楼住了这么久,她从没蹭过池家的饭。
李奶奶人很好,蹭了一顿,肯定还会让她蹭第二顿,她实在不喜欢欠人情,主要是怕自己还不起。
池倾阳也没强迫她:“随你。”
这时,门铃忽然响起,李淑芳在楼下喊:“阳阳我炒菜呢!你去开门!”
谭落见他还在整理书桌,主动说:“我去吧。”
她迅速下楼,跑到玄关打开大门。
门外,站着小麦色皮肤的少年。
他穿着一件浅棕色的长风衣,腰带扣起,束出腰线。格纹裤恰到好处地包着长腿,丝毫不显局促。少年头上还扣着一顶很讲究的渔夫帽。
恍惚间,谭落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优雅绅士。
穿成这样的人,应该站在巴黎雨后的石板街道上,而不是站在池家门口。
那人见到她的一瞬间,马上展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灿烂笑容,摘下了帽子:“晚上好啊。”
谭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大男孩,差点认不出:“江澈?”
池倾阳从二楼探出头来:“谁啊?”
江澈拔高声音:“我。”
他在门口脱掉鞋,光着脚往屋里走。尽管家境优渥,可他没有公子哥的臭毛病,他性格大大咧咧,不讲究。
大冬天的,地上很凉,谭落从鞋柜里帮他拿了一双拖鞋:“穿这个吧,我看你平时也穿这双。”
他趿拉上鞋,对谭落咧嘴一笑:“谢啦。”
进了门,江澈轻车熟路地走向厨房,大大方方地说:“李奶奶,我来蹭饭啦!”
“是小澈来啦?坐坐坐!”李淑芳在围裙上擦擦手,打开冰箱拿出自己榨的果汁,要给江澈倒。
谭落看她锅里还煮着东西,担心她手忙脚乱,主动帮忙:“我来吧。”
这姑娘体贴又细心,让李淑芳很是欣慰:“谢谢啊,那你们先玩,我回厨房看着锅。”
她转身走回厨房时,不停地捶着后腰。
这个小动作,谭落看在眼里。
这两天,屋里经常有股膏药的味道,八成是天气转凉,李奶奶的腰又犯病了。
谭落找了个空杯,正要倒果汁,池倾阳从二楼踱下来,抢走玻璃瓶放在一边:“不用伺候他,他想喝什么自己拿。”
江澈装作生气:“喂……过分了吧?我可是客人。”
池倾阳嗤了一声:“没见过你这样不请自来的客人。江大少爷不在家吃山珍海味,怎么又跑来我们这小地方体验生活了?”
江澈被戳到痛处,整个人萎了下去,摊在单人沙发里。
“别提了……”他的叹息声很重,“我爸妈吵架,吵得天翻地覆,我赶紧逃出来,省得遭罪。”
短短几句话,勾起谭落诸多不好的回忆。
从她记事起,父母的争吵如同水和空气,常伴左右。后来他们离婚,她反而获得了一种解脱。
池倾阳也没再捅刀子,而是拍了拍江澈的肩膀:“大人的事,别管了。”
江澈仰望天花板,双眼空茫:“是啊,管不了。我希望他们早点离婚算了,对谁都好。”
忽然,他坐正身子,看着谭落,笑嘻嘻道:“我爸妈要是离婚了,他俩啊,我谁也不跟,我也来找池爷爷租房子。”
池倾阳那张脸冷得能结霜:“您上别处去,我家没地方。”
江澈:“你少骗我,三楼不是还有一间房?”
池倾阳:“那是仓库。”
江澈:“没事,我不挑,我睡沙发都行。”
池倾阳:“你滚蛋。”
谭落不想在他俩面前杵着,有点尴尬。她往厨房看了一眼,李淑芳又在捶后腰。李奶奶呲着牙,好像痛苦难忍。
她立刻钻进厨房里,问能不能帮忙做饭:“您好像腰疼?要不剩下的饭我来做?”
李淑芳高兴坏了,她腰疼得难受,正在发愁:“唉……人老了,不中用。我这腰着实不舒服,今天奶奶不跟你客气了啊。还剩俩菜,你随便炒炒。”
谭落应声说好,卷起袖子,系上围裙。她问:“李奶奶,我能借用您的烤箱么?想烤个小蛋糕。”
池倾阳喜欢吃甜食。
近来,池老师授课有功,谭落想烤个蛋糕犒劳他。
“能能能,”李淑芳赶紧告诉她东西都放在哪里,“这些材料你随便用!”
谭落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奶奶。”
她这么懂事,让李淑芳又高兴又心酸。
李淑芳觉得,这孩子肯定是吃过不少苦,所以特别会察言观色。
不像外面那两个男生,天不怕地不怕。
她是小心翼翼地活着。
转眼的工夫,池倾阳和江澈发现谭落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江澈显得很兴奋:“今天你下厨啊?”
谭落一边颠勺一边说:“我不会投毒的,放心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澈怕她误会,连忙解释,“我是说,能吃到你做的菜,我今天不白来。”
池倾阳在边上拱火:“别听他的,他肯定是怕你下毒。”
“爱吃不吃。”谭落干脆把厨房的门关上了,懒得听他俩叽叽歪歪。
饭菜逐个上桌时,江澈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哇!看着好香!谭落你是厨神下凡啊!”
谭落让他别乱拍马屁:“那些是李奶奶做的菜,我炒的菜还没端上来。”
江澈马上起立:“我去帮你端。”
“不用。”
尽管她这么说,江澈还是跟了过来,他把菜端上桌,然后又跑回厨房,守在她身边:“你要刷锅吗?我来吧。”
“真不用你帮……”
谭落听王翠星说过,江澈家里有好几个保姆伺候,这人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干活一窍不通。
指望他帮忙是不可能的,谭落只求他别添乱。
然而江澈无比热心,谭落看他在身边转来转去,试图找点自己能做的事情,像一条热情过头的大狗狗。
“那个……这是不粘锅,有特殊涂层,不能用铁丝球刷,”谭落从他手里把锅抢下来,很委婉地说,“我自己能行,你是客人,别干活了。”
江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闲着也是闲着,你教我呗?”
谭落下意识往客厅瞥去。
池倾阳背对着他们,安安静静坐在沙发看手机,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江澈,我问你哦。”
“怎么了?”江澈往她身边靠近一点,侧耳倾听。
“这两天,你和池倾阳有点奇怪,”她犹豫了下,关掉水龙头,望向江澈,“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啊……?”江澈笑得有些尴尬,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真没有,要是吵架了,我还来找他做什么?我贱啊?”
谭落被这个理由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吧,那是我想太多。”
江澈那双大眼睛眨啊眨的:“你是不是太累了?这两天好好休息。”
“也没有那么累。”
江澈问她考得怎么样:“心里有底吗?”
“有一点点吧。”
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怕阴沟里翻船。
小时候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考试大多翻车了,她担心这次又会复现当年的剧情。
江澈飒爽一笑,拍着她的肩膀:“肯定没问题,我来给你施魔法!”
谭落正纳闷这个魔法是什么东西,只见江澈挥舞着一根筷子,仿佛那是一根魔杖,筷子在空中绕了一圈,指向她。
此时,江澈一本正经地喊出咒语:“To be No.1!”
“噗——”谭落被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了,“什么鬼……你被王翠星附体了吗?”
江澈也跟着她笑:“有可能,我大概是被她的中二病传染了。”
餐厅里,李淑芳摆好餐具,招呼大家吃饭,江澈和池倾阳都去餐桌前坐下。
此时池问海正好回来,池大爷每天下午都会出去遛弯,上公园里找他的狐朋狗友们切磋棋艺——狐朋狗友,这是李奶奶对那些人的称呼。
老爷子摘下精致的瓜皮小帽,挂在大门后的架子上。他都七十多了,头发虽白,却依然茂密。他戴帽子纯粹是为了装酷,而不是为了遮掩秃顶。
池大爷扫过客厅,眼睛一亮:“哟,江澈来啦,我说今天的饭菜这么香呢。”
“你什么意思?平常的饭菜不香咯?”李淑芳小跑过来帮他脱下外套,折叠整齐,手上照顾他,嘴里却嗔他,“嫌我做饭不好吃,以后不做了,你自己上外头下馆子去。”
池大爷立刻给老婆认错:“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别生气啊,一会儿我陪你去跳广场舞。”
李淑芳不吃这套,傲娇地翻白眼。老爷子使出浑身解数,又说了一堆甜言蜜语,许诺了一箩筐好处。
在哄老婆这件事上,池问海仿佛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最可怕的是,他答应过老婆的事,全都能做到。李淑芳被他宠得像个小姑娘。
谭落很羡慕这种幸福的家庭。
李淑芳说:“今天的饭不是我一人做的,多亏谭落帮忙。”
池问海一拍大腿:“噢哟!小谭这么厉害啊?快快快,你别忙活了,一起来吃啊。”
“没事,你们吃吧,不用管我。”蛋糕没烤好,谭落还在厨房里守着烤箱。
“这哪行?”李淑芳对孙子使了个眼色,“阳阳,去把她叫来,吃饭得热闹点,这饭才能吃得香。”
“嗯。”池倾阳刚拿起筷子,又放下了,步伐缓慢地走进厨房,关上了门。
谭落听见关门声,转过头,那人后背抵住门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的呼吸滞了一刹。
“干嘛?”她调着烤箱的温度问。
“刚才江澈和你说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谭落觉得,池倾阳的语气听上去很重。
“没说什么,他问我期中考有多少把握。”
“还有?”
谭落仰起头。
不是她的错觉……池倾阳的口吻确实比平常硬了不少。
她眸光闪动,也有些没好气:“没有了,我俩还能说什么?”
池倾阳眼里泛起微澜,谭落尚未看清,那些复杂的情愫很快一闪而逝,没有给她细细研读的机会。
再开口时,少年的声音又变得清冷:“赶紧来吃饭。”
“你们先吃,我怕蛋糕烤糊。”
突然,她像是想起重要的事,迅速走到灶台前,拿出个小碟子。
她用刮刀从大碗里舀出一小坨打好的奶油,搁在碟子里。
她把碟子端到池倾阳面前:“我不知道这个甜度行不行,你尝尝?”
少年脸色稍缓,声音也暖了些许:“为什么让我尝?”他别有用心地问道。
谭落没懂他这么问的用意,略微窝火地颦起两道细眉:“你又担心我下毒?”
池倾阳诙笑着,用指尖挑了一口奶油,言语戏谑:“我以为,你这蛋糕是专门做给我吃的。”
……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你、你别自恋啊,人人有份。”
谭落不想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还在掩饰狡辩。
他细细品了品,没有直接做出评价:“你感觉怎么样?”
谭落也尝了一口:“刚好吧,再加糖有点腻了。”
“哦,那我也觉得刚刚好。”
“到底行还是不行……”
他不回答,而是突然抓住了谭落,五指用力,攫紧她的胳膊,怕她逃走一般。
她毫无预料,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碟子差点从手里滑脱。
他靠得太近了。
谭落昂起头才能和他对上视线,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蕴藏着难以言说的侵略意味。
手臂被钳制得微微发痛,她试着用力挣动,没能逃脱。
“脸上,沾奶油了。”男生说。
她胡乱抹了一把,没有抹对地方。
“别动。”
池倾阳的话像命令,更像是一道咒语,她想动都动不了,只能老老实实被禁锢在那。谭落的眼睛也不知该往哪看,索性闭上。
过了几秒钟,嘴角传来压触感,他的指腹好像有一层很薄很薄的茧,麻麻地磨过皮肤。
温热的指腹从她唇角抹过去,揩走那一点点甜腻的奶油。
弹指间,她体内沉静的血液一下子烧沸了,每根神经都受之牵动。她恍惚地张开眼,纤长的眼睫如蝶翅般扇颤。
池倾阳不知何时微微俯低了身子,那张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眸色黯暧,迷蒙不清。
谭落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从对方黢黑的眼瞳里窥见自己。
一个慌乱失措,心绪悸然的自己。
双腿无端发软,她惶遽不安地往后退,不料“咚”一下撞上灶台,吃痛地咬紧牙关,池倾阳连忙扶住她的腰。
她好似一条被扯紧的皮筋,全身紧绷,只要池倾阳松手,她能立刻弹到数米开外去。
少年的手攥成了拳,按在她后腰上,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而来,热得烫人。
“还好吗?”池倾阳的声音从头顶沉下来。
“嗯……没事。”
她庆幸厨房里的灯光足够昏暗,那人大概看不清她的脸。
池倾阳的手从她腰间挪走,人也跟着退远:“没事就好。”
谭落拧身面对灶台,装出一副认真打奶油的样子,用余光偷偷瞄着那个人。
对方的眼神很凉,一如往常,好像刚才那些都是她的幻觉。
没事?
怎么会没事……
根本已经兵荒马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