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傅恒之轻声唤着, 急急走了进来。

沉鱼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笑着迎了出去,道:“这么急做什么?左右我就在这里。”

傅恒之走到她身侧, 略微有些气喘吁吁的,含笑望着她。

沉鱼抬起头来,踮起脚尖来擦了擦他额角的汗,道:“瞧你,出了一头的汗。”

傅恒之攥紧了她的手,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沉鱼道:“是有些事, 不过最重要的, 还是我想你了。”

傅恒之陪着她走入博望苑中,又命锦荣添了些茶水,方道:“我也正有些话想和你说。”

沉鱼道:“可是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

傅恒之点点头, 道:“父皇越发的忌惮起卫家军的兵权了, 我虽不捏着这兵权,可卫不疑到底是我的人,父皇不放心。”

沉鱼道:“昨日维昭来找过我, 说舅父有意要她嫁给慕容超。”

“慕容超?就是父皇新定下的西域都护?”

“是。”沉鱼抿唇道:“若当真只是为了笼络慕容超,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我瞧着, 此事并不只是笼络个大臣这么简单。慕容超手里……有南越的兵权。”

她说着,垂下眸去, 道:“父皇借此机会命慕容超入长安,也许是想用他手中的兵马与城郊驻扎的卫家军抗衡。”

“慕容超是胡人!父皇难道要引狼入室吗?当真是糊涂!”傅恒之恨道。

“他不是糊涂, 他是顾不得了。”沉鱼说着, 缓缓抬起头来, 一双冷厉的眸子映入傅恒之的眼帘, 她不带任何感情,只是陈述着事实,道:“他宁愿生灵涂炭,也不愿失去他的江山。”

她接着道:“无论你有没有谋反之意,在舅父眼中,你都是他最大的威胁。你的强势,你的据理力争,在他看来,都是僭越。”

她说着,攥紧了他的手,道:“恒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傅恒之叹了口气,道:“慕容超什么时候入长安?”

沉鱼道:“最快下个月。”

傅恒之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两人说着,神色都有些讪讪。他们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从来没想过,“谋反”这个词会和他们挂在一处。

傅恒之轻轻将沉鱼揽入怀中,道:“等此事一过,我便娶你。我们从此之后,再不分开了。”

沉鱼仰起头来,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怕会连累我吗?”

傅恒之神色黯了黯,道:“此事成败未定,就算我准备得再充分,也总有失败的可能。”

沉鱼笑笑,靠在他的臂弯中,道:“是成是败,是生是死,我都陪你。”

傅恒之吻了吻她的眉心,道:“好。”

沉鱼反过身来,环着他的脖颈,深深的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鲜红欲滴,像是一颗小小的樱桃,诱着他犯错。

她的脸色绯红,睫羽微微翕动着,像是颤抖,又像是魅惑。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喉咙一片哑然。

不过瞬间,沉鱼几乎还未来得及喘息,他便将她抵在了墙边,霸道的封住了她的唇。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头微微抬起,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腰,将她无限贴近自己。

他手掌温热,宛如一块烙铁,一举一动都搅动着她的心绪。而那份温热便随着她的肌肤绵延而上,让她忍不住战栗起来,全身像是绸缎一般柔软,不自觉地缠绕着他的脖颈。

她的水域中缓缓的沉下去,而他亦入是。

可这溺水般的感觉并不痛苦,反而使人迷醉。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忍不住娇声喘息起来。灼烫和缺氧使她有些迷蒙,连眼底都带了一抹氤氲之色。

“等新婚之夜……我再要你。”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

沉鱼浅浅一笑,道:“现在……也可以。”

“不行。”他将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发丝,道:“我舍不得。也怕唐突了你。”

沉鱼靠在他肩头,缓缓闭上了眼睛,道:“那我就等着……新婚之夜。”

*

自博望苑中出来,已是晌午时候了。

沉鱼路过兴庆宫,正看见傅言之从里面走出来,他神情冷峻,侧脸的轮廓清晰好看,却清冷寂寥得不像话。

他抬眸看见沉鱼走过,一时间,竟不知是否该出言唤住她。

两人四目相对,却像是隔着整整一世似的,他看不穿她,她亦心如死灰,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他们上一世是夫妻,这一世却注定只能陌路。

“沉鱼。”他终是按捺不住,唤住了她。

沉鱼脚下一顿,道:“我早说过,殿下还是唤我姜二娘子比较好。”

“你什么都记得,是不是?”他突然道。

沉鱼猛地回过头来,狐疑的看着他。

“上一世的事,你同我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对不对?”他急急走到她面前,道:“否则,你为何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分明已经改过了,我改过了啊!”

他攥紧她的衣袖,眼神几乎是带着哀求之意,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还记得那场大火吗?”沉鱼一把甩开了他。

“什么?”

“上一世的姜沉鱼,已经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她淡淡说着,脸上没有半点惋惜之色。

“我……”傅言之痛苦的俯下身去,道:“沉鱼,我知道你恨我。可不管你信不信,哪怕是上一世,我心里的人一直就是你。”

“我很庆幸……”他接着道:“庆幸你还活着,庆幸我还有机会,好好和你在一起。”

沉鱼冷声道:“不必了。”

他抬起头来望着她,道:“沉鱼……”

“破镜不能重圆,我没想过再回头了。”

“你以为傅恒之能给你幸福吗?”他突然厉声道:“他根本没有长进,还是一样狂妄骄傲,他斗不过父皇的!就算他现在爬上了太子之位,总有一天,他还是会被拉下来,践踏成泥。到那个时候,你该如何自处呢?我又如何保得住你?”

沉鱼冷哼一声,道:“你知道我庆幸什么吗?”

“什么?”

“我庆幸,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你。是生是死,我都认了。”

她言罢,便拂袖离开了。

傅言之望着她离开的放下,缓缓闭了闭眼睛,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眼眸便宛如鹰隼般锐利可怖。

*

十日后,兴庆宫。

“怎么?傅灵那里有消息了吗?”

皇帝头痛得厉害,他躺在罗汉**,强自提着一口气,沉沉的看着傅言之。

“有了。”傅言之有些有气无力。

“她说什么?”皇帝问道。

傅言之摇了摇头,道:“傅灵说……”

“说!”

“她说,父皇送她和亲之日便该想到,她不是任人拿捏的人。”

皇帝冷声道:“朕拿捏她?她难道忘了,她父王还得仰朕的鼻息过活吗?”

“傅灵说,若父皇因此而伤害她的家人,那她便不惜鱼死网破,也要将父皇的旨意昭告天下。”

傅言之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不觉降低了声调。

“好啊!好……”皇帝面色铁青,道:“真是好样的!”

傅言之思忖道:“如今咱们想靠着匈奴起兵引得卫家军回援的法子只怕是不能了。”

皇帝揉着太阳穴,道:“难不成朕就看着卫家军压在长安边上?”

傅言之道:“为今之计,也只能等慕容超驰援了。等大哥与姜二娘子大婚之日,便是慕容超奇袭之时。那时卫家军防范最松懈,也许还能拼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顿了顿,接着道:“下个月慕容超进长安,正好可借机摸摸卫家军的底细虚实,父皇也可借此施压,命卫家军随慕容超赶往玉门关。若是卫不疑执意不肯,父皇也不必动怒,只由着他们去,待大哥成婚之日自见高下!”

皇帝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你也早部署着,让宫中的禁卫军与慕容超里应外合,一举卸了傅恒之的兵权。”

“父皇放心,此事儿臣已与禁卫军统领樊期商议过了,断然不会出错。”

“你办事,朕素来是放心的。”皇帝拍了拍傅言之的肩膀,道:“等此事了了,朕便封你为太子。”

“诺!”傅言之应着。

皇帝又道:“朕知道你心悦沉鱼,等此事之后,朕便将她许配给你为妾。”

“为妾?”傅言之瞳孔猛地一缩。

“你以为此事堂邑侯府参与了多少?”皇帝冷笑一声,道:“朕能保她的性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如此,只怕祖母那里……”

“老妪而已,有何可惧?”皇帝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大笑起来。

傅言之只得应和着笑笑,却笑不达眼底。

他望着皇帝疯魔的模样,眼底一寸寸的冷下来,可唇角却是笑着的。

我的沉鱼,是不能做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