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二房的府宅并不如广陵时那般奢华,府中一切事物皆简雅清幽,一派文官的清风明月之景。四周多种植了松柏,翠竹,偶有几株红枫栽植其中,增添了几分颜色。

入秋之色,红叶飘落庭院,如诗如画。

“沈姑娘,这边请。”领路的侍女往右边的小径指了指,沈昭月顺着方向沿路走去,一汪秋水**起了涟漪,杨柳拂过河面,泛起了凌凌波光。

“这竟还有个院子。”沈昭月站定一瞧,如此静谧之处,搭建了一间围栏小院,四周院墙上爬满了藤枝,院内开辟了几处菜园,这格局倒是与她的石榴小院颇为相似。

“姑娘,你瞧,还有个小厨房呢!”香叶指着左侧的那间屋子,惊呼了一声。

“这……”沈昭月这下确认了,确实与她的石榴小院,别无二致。

侍女回禀了一声:“这处是涟漪院,府中若来了贵客,皆是安排在此处。”

贵客?

沈昭月不由心下有愧,她算什么贵客?

“我家公子吩咐了,若是姑娘还缺什么,只管与我说。我定让人立刻送过来。”侍女将人送到了屋内。

这哪里还缺什么?

屋内陈设虽不贵重,但样样都看着精致,锦缎软榻,鎏金烛灯,还有她惯用的白瓷茶盏。北方天色寒凉,那高置的柜子正好用来放茶罐,以免了受潮。

“有劳二公子费心了,这样已是极好,并不缺什么。”沈昭月的掌心抚过了梳妆台,上头已摆放好了铜镜与木梳,等她抽开抽屉时,里头还放着一整套的玉石头面。

“这头面,可是放错了地方?”沈昭月都不用拿起细看,就知道其价值不菲。

那侍女凑近看了一眼,随即答道:“没放错。京城贵女们常有交际,沈姑娘初来乍到,这些都不可少。”

说完,那侍女又领着两人去了屏风后的衣柜处,柜门打开,里头排放整整齐齐排放着全新的衣裙,花色清雅,色泽鲜亮。

“京城与广陵的风俗不同,这些都是当下最时兴的样式,与姑娘正衬着呢!”侍女说着话,挑了一件藕白连襟襦裙递了过来,“姑娘肤色如霜,穿浅色亦是好看。”

沈昭月瞧了一眼,这形制更加端庄些,当是去某些重要场合才穿的衣裳。只是,她此次来京城,并不想去与那些显贵名门结交,只陪着谢轻舟好好读书,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可东西已经备下了,她若是拒绝,则显得自己过于娇挑了一些。沈昭月将那襦裙放回了柜中,“那就多谢了。”

“若是无其他事了,姑娘就先歇息。晚膳自会有人送来。”见沈昭月没有太多闲聊的兴致,侍女看着眼色,也就早早退下了。

香叶一路将人送到了门口,从袖中掏出了二两银子想要塞进那侍女的手中,谁知那侍女连忙抽回了掌心,“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沈姑娘是贵客,只安心住着就好。”

等到香叶回头与沈昭月说上这件事,沈昭月默然点了点头,这府中的规矩果真是比广陵更严苛些。

下人不可随意收受赏钱,这一点怕是鲜少有人能做到。

可若是这般,沈昭月想在府中行些方便,应当也是不行的。

揉了揉肩膀与腰身,这一路坐久了马车,刚又端着身子走了一路,早就身体疲乏不已了。沈昭月打了个哈气,将外衫脱去,转身就躺在了软塌上,丝滑的触感宽慰了她的身心,让她睡了个好觉。

香叶在屋里走了一圈,发现竟是只有一张软塌,没有供她歇息的小床。而后又去外头的两间屋子看了看,原是另外备了一间侍女房。

想来,或许是京城的规矩吧。行囊早已送到了侍女房内,香叶打开了两个箱子,见东西都在,连姑娘心爱的茶具都完好如初,就想着等睡醒以后,再来收拾。毕竟谢家早就备齐全了物件,不缺箱子里的这些。

等到人睡得昏昏沉沉,渐渐转醒时,沈昭月微微眯着眼睛,才发现天色早已黑了。

“啊!”一个人影坐在她的床头,吓得她惊呼了一声。

下一秒,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角,“是我。”

京城的天色比广陵黑的更快一些,谢长翎算着时间过来送晚膳,可一推门,这院中竟是一个人都没瞧见。

等他进了屋子,瞧见沈昭月沉睡的面庞,一时鬼使神差就忘了唤醒了她,只坐在床边欣赏着她的睡颜,比起白日里对他的避让,此刻乖巧躺在**的她,让谢长翎心下微动。

曾经,他也总喜欢去她的房内,就这般静静地瞧着她。想起沈昭月指控他行径无耻时,谢长翎才恍然发觉,他确实不够君子。

可在面对沈昭月时,谢长翎根本就不想做个君子啊!

沈昭月万万想不到,自己才进京城的第一日,谢长翎就又闯进了她的屋子里!

“二公子,这就是你所谓的普通朋友?”沈昭月气急,他明明发了誓,怎还敢如此对她?

谢长翎眉角下弯,面上是万分的委屈,他站起来身来,与沈昭月拉开了距离,“我让人来送晚膳,可院中无人回应。下人不敢私闯进门,只得与我通禀。”

随后,他转身推到了屏风后头,继续解释着:“路途劳顿,我怕你病了,这才亲自来看看。便是普通朋友,也应当关心些,不是吗?”

谢长翎字字句句说得有理,沈昭月缩在床角的身子,倒是显得她过于紧张了。

“若是关心,也不必关心到**。”沈昭月整理好心绪,左右看了一眼,没瞧见香叶,“香叶呢?”

“没看见,或许还在睡吧。”谢长翎将一件外衫长袍挂在了屏风上,“天色已黑,早些用膳吧。”

沈昭月见他大大方方地坐下,唯独她自己畏畏缩缩,心下泛起了怪异。但对方是为了关心自己,才进了屋子。又是她自己贪睡,未曾搭理送饭的小厮。

想了一阵,沈昭月换好了外袍,随手将长发簪起,与谢长翎一同坐在了桌上。

“沈姑娘,我刚从府外回来,还未用膳。可否与你同用?”谢长翎询问了一声,他确实忙了一整日。

沈昭月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他,“可。”

两人相对而坐,自顾自地吃着饭菜,沈昭月想着若是谢长翎故意与她搭话,那她就将他赶出去。

可直到一顿饭吃完,谢长翎都不曾多说一言。

等到两人的筷子放下,谢长翎才笑着说了一句:“今日,无意之失罢了。还请沈姑娘,无须挂怀。”

他行事作风,一如初见时的君子模样。

沈昭月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她刚刚睡醒时,分明有种被野兽盯住的感觉,可对面的人面若清风,谦和有礼。

“女子闺房,非请勿入。还请二公子谨记。”沈昭月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又叮嘱了一句。

谢长翎听出了她的防备,总归人已经到了京城,他不急于一时:“好。我记得。”

入夜,回到了书房后。

一张白纸摊开在长桌上,丹青之下,是栩栩如生的她。

卫安道:“得知公子回京,裴公子特意送了请柬来,说是给公子备了洗尘宴。”

谢长翎的指尖停在了画中女子的眉角处,描绘着丹青,“只请了我?”

“听闻各家的公子与贵女都会去。”卫安回道。

“那就请轻舟一同去吧。既来了京城,那就得多见些世面。”谢长翎落下最后一笔,一颗红痣点在了女子的胸口处,娇俏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