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转念,思绪又回到了陈又然说的那些话上。
他说,他来这里是为了阻止魔王。因为魔王要攻打凡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房门外面走。三更天,漆黑漆黑,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辨。
秋日的晚间,竟感觉如置身冬日。被风一吹,骨子都疼。
走了几步,恍然看见一个人影,隐隐约约不能明辨。但下一秒,我的呼吸都快停了。
他全身都是黑色,唯独那眼,有一只是艳丽的火红。发着光,几乎要灼烧起来。在黑暗中,变得十分抢眼。
化作灰,那眼我也认得。谁会张那么特别的一只红眼?
思绪纷乱,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前的春日。那时候,陈又然走了有些月了。我无所事事,又不想去学堂读书,便执着一把扇子,晃**上大街。春日的风光无限好,垂柳依依,落花满地,熟人见了我问:“小哑巴又来街上了。可惜没了陈公子,怎么看都别扭。”
我瞪了他一眼,他嘿嘿笑着走。
心中却恍然一阵失落。走到百花楼,正巧肚饿,就进去想吃顿饭。突然看见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
我本身就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扒开了人群,却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头发披散,浑身血污的人坐在地上,他半依着墙,衣衫褴褛,却是一身乌黑乌黑的颜色。胸口的地方被抓开,露出里面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上面还有几道似乎是野兽抓出的血痕。我把目光往上移去。
看到他的脸的一瞬间,我呆愣了。
其实他的脸大半被他的黑色的长发遮盖,看不出个大概,但是他的鼻子很挺,白皙地露在外面。而最重要的是他的眼,头发遮住了他的右眼,他的左眼在外,是血一般的鲜红色。
我心中惊呼了一声,但是却挪不开视线。
那红色,红得那么娇艳,仿佛要滴出血来,让人忍不住去想去看。后来我终于可以仔细看了之后,才知道,原来里面是一朵红得美艳的彼岸花。
那是之后的事,现在,这个距离,我只知道它红得那么魅惑而摄魂。
所以我跑上去,蹲下,一切那么鬼使神差。他的眼睛虽然是红的,但是却犀利而冰冷,我伸手拨开了他的头发,他的眼神却在一瞬间,由犀利变得惊讶,然后缓缓平静下来。
他开口,含混着说:“烙……烙……”
我听不清晰,也不知道他在叫些什么。但是看见他渐渐温和地神情,我也不管那么多。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把他们理好,上面沾满了血渍和汗水。周围有人说道:“小哑巴,你小心着点,你看他的眼睛,多少吓人啊?”
我回头,对着和我有些熟识的小二看了半天,他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便对我说:“何大哥,这家伙是我们店没开门的时候就趴在店门口的。掌柜的看他可怜让他进来了,给了他口水喝,但是到了早晨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太可怕了,都没人敢动他。”
我心道,这颜色那么美丽,为什么没人敢碰?
连忙比划了一阵,要了房间和热水。还好和这里的人熟识,他们也大概知道我在比划些什么。那时候我还不会行云流水术,和人交流,要不就是陈又然代我说,要不就是像现在这样,穷比划。
等到我弄完,再回眼看这个人。我细心把他的头发弄开,用袖子擦干净他的脸庞,这时候,周围的人和我心里的声音一样,都齐齐惊呼了起来。
天啊,谁见过如此精美绝伦的脸。
那下巴就如削过的利器尖锐,鼻子□□,他的眼窝深陷,让他的红眼看起来像镶嵌的宝石。但是他的另外一只眼是漆黑的颜色,半睁着,都感觉里面一层薄薄的水雾,好湿润,也如漆黑无比的洞穴,是不见底的深邃。
如此近的距离,才能看见他左眼里,那朵犹如在水晶玻璃中作画一般镶嵌其中的彼岸花。还可以看见那根根分明的伸出的花瓣,晶莹剔透,就似一个精美玲珑的艺术品。
我第一个反应是他的眼球一定是假的,他的左眼失明,才会把一颗近似眼珠的玻璃球放入,然后里面有一朵盛开得轰轰烈烈的彼岸花。
但是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却可以分明地感觉到,那一只眼睛也在注视着我。并且我的心中莫名扬起了悲伤。
被死亡之花盯着看半天,任谁都会觉得绝望和悲伤吧。
在我想着出神的时候,他忽然扬起手抚上我的脸,仿佛用尽最后一丝余力,看着我叫:“烙……”
然后他的手一松,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一直看着我叫烙,我把他抱到房里去,帮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我见他原来的那件衣服,是上好的面料。却被撕扯得乱七八糟,心里暗道可惜,定是结识了什么仇家然后被人追杀。
再看他,他其实十分高大,搬动他的时候相当费力。可是这样显眼的外貌,很容易被人认出,也不知道易容一下么?这鲜红的眼睛太招摇了,到了哪里不引出点人,也要吓死点人。
他浑身上下都是迷,静躺在那里,散发的气场也让人不敢接近。
我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决定留下来去确认一些事情,或者我不去救他。那么,现在,我还会如此么。
答案是,肯定会。
所以环环相扣,那些关乎恩怨生死,情,恨的东西,轮回百世,也终究挣脱不破。我也不必执着。
后来他睁开了眼,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却又一次变得犀利冰冷。
他只说了三个字:“你是谁?”
我倒吸了一口气,冷风一阵,才被拉回到了现实里。我再看,黑暗中的影子还伫立着,俨然是如枯枝一般的干瘦而凄厉。
红色眼眸闪动之时,隐隐约约,还可见那开得轰轰烈烈的彼岸之花。
我快步跑上前去,出乎意料的,他没有转身便走。好像是等待着我前去一般,一直站在那里。
我走到他的面前,无法言语。只能怔怔看着他。
我看清了他的脸。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艳丽绝美,让人看上一眼就拔不开视线。但让我吃惊的是,他看我的眼神是比上一次更加的冰冷而决绝,找不出一丝一毫曾经温柔的影子。
我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视线转得很慢,缓缓从我脸上,移到手上。冷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他说:“拿开。”
我不放手,抓得更加紧。
他的眉头才皱起来,抬眼对我说:“何卿。我不爱说第二遍。”
我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分外凌厉,手一扬就打掉我的手。我吃痛地低叫了一声,是我很嘶哑的声音。他越过我的身边,擦过我的肩膀。
他的左眼在掠过的一瞬间,闪现了刺目的光芒。火红的要滴出血来。
我凌空写了几个字,把它轻轻一推,顺着空气的浮动,缓缓到了他的面前。他偏头看了,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写,我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