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将我丢至此地,受尽羞辱,满意了?”何连兴嘲讽地看向自己面前的柳素鳞:“胜利者高高在上的滋味,不错吧?”

这话里充满了怨毒,再看何连兴这一副不知悔改,只把他的当下归结为成王败寇的行为,让柳素鳞反而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于是没做隐瞒:“何捕头不要多想,本官只是忙着收拾大理寺的摊子,忘了你提审你而已。”

柳素鳞说得是实情,就像他没想到看个案子能忘记吃放,处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会忘记,还有个何连兴被关在狱囚。

但何连兴不这么看,想到这些日子在狱囚中受到的屈辱,孙正对他的百般虐待,以及自己瘸了的腿,就忍不住恨意蔓延,听了柳素鳞的话更是觉得愤恨不已:“不愧是柳大人!轻飘飘一句忘了,就可以把我受的屈辱给抹去!”

柳素鳞当即为自己之前无法忍受何连兴的惨相而后悔,他果然只配待在这里,柳素鳞干脆起身:“既然你如此委屈,想来也不会配合本官断案,反正没你,我一样可以查清蔺君之的死,只不过多花点时间罢了。”

“哈哈哈……”何连兴发出了如同烧开的水那样的笑声,心情也畅快了起来,他以为柳素鳞多能耐呢,原来蔺君之的案子还没结:“凭你,修想知道真相!你若写不出让上面的人信服的动机,这案子也休想结!”

走了几步的柳素鳞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何连兴:“你在金市东的案卷中写下,蔺君之因发现金市东私纵人犯,勒索原告,而写下检举,准备向你举发,金市东为保地位,而杀人灭口。然而我这一月处理了不少你插手的案子,可全都是私纵人犯,勒索原被双方,本官写下你的罪行被蔺君之发现并写下举发密信,结果你怕失了地位,于是杀人灭口,再栽赃金市东意图脱罪,你说这算不算让上面信服的动机?”

“柳素鳞你敢!这是渎职枉法!”何连兴慌乱大喊,柳素鳞却只是用寒凉的语气道:“物证里,检举信还在呢,那东西可是你找来的,不是本官动的手脚,要怪就怪你自己写得太细。”

何连兴看柳素鳞的眼神变得怪异,他几乎可以肯定,柳素鳞一定会利用这东西,但是会怎么用,他却猜不透,一股未知感,席卷而来,莫名可怕。

柳素鳞蹲下身,反正他不怕何连兴搞任何小动作,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看过城卫的轮值表,蔺君之死在元宵节,而那天正好是他轮值,也就是说,发现尸体的地方,并不是蔺君之死的现场。”

何连兴的头终于落下冷汗,他没想到,柳素鳞只是看卷宗就能知道这么多!柳素鳞看他动摇,知道现在正是时机,于是继续道:“元宵节那天,他是在御街吃了汤圆,随后被杀,从仵作的文书看,他是吃下汤圆后,两刻之内被杀,本官只要以汤圆摊画圆,两个的路程内,就算挨户查,也能找到真正的案发之地。”

“柳素鳞别自作聪明!”何连兴神色激动。

柳素鳞看在眼里,这反应,看来他的推测没有错:“元宵佳节……两刻之内,最适合杀人的地方……”

柳素鳞这些日子,已经将汴梁城各处烂熟于胸,他推测过一些蔺君之可能会选的路线,只是他不想每个地方都跑一趟。

柳素鳞故意不说,看着何连兴神经紧绷,越来越紧张,这才道:“元宵佳节,自御街而起,城中热闹之处,虽说有不少小偷小摸,但也正因为人多,不需要城卫特别巡视,反倒是因为人群出行而无人的地方。”

果然,柳素鳞察觉何连兴眼神动了一下,确定这些判断正确。

柳素鳞的目光确实让何连兴全身不自在,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阶下囚,这块狱囚之中,有无数人找机会要杀了他。若说柳素鳞收拾大理寺的摊子筋疲力尽,何连兴又何尝不是。

这狱囚中,跟他有仇之人,见他虎落平阳,卯足了气力,准备报仇。而典狱长钱正对此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囚徒内斗,是他最爱看的。在钱正看来,只要将有私仇的犯人关在一起,他只要稍加撩拨,人犯就会像蟋蟀斗里的蟋蟀那样,互相撕咬,至死方休。

只要这些人犯不要命的撕斗起来,孙正这个典狱长,何愁他们会逃?

在柳素鳞忘了何连兴的这段时间,他就这么在狱囚中,仇敌环伺,要不是他有武功在身,现在岂止是断了一条腿?

“要说什么就赶快!”何连兴失声怒喝,他不想被柳素鳞的双眼像看东西那样盯着,那种细致入微,仿佛他每个毛孔都逃不过监视的眼神!

柳素鳞从一开始就知道何连兴藏着秘密,这个秘密要不是精神极度紧张,是不会透露线索的,于是继续:“可能得地方,只有太和阁……”

柳素鳞突然凑近何连兴,何连兴震惊之余,却对太和坊没有丝毫的反应,显然不是。

“纹绣坊……”

何连兴的鼻孔无意识地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是不屑,看来也错了。

“交子……”

何连兴瞳孔放大。

就是这里!

柳素鳞转身就走,何连兴脑海警铃大作,柳素鳞知道了!柳素鳞知道是交子务!必须把柳素鳞杀掉!

何连兴暴起!

柳素鳞走了两步,瞬间发现身后袭来的杀气,下意识侧身,何连兴双手作勾爪状,从柳素鳞身侧擦身而过,勾爪上的真气,撕裂了柳素鳞的衣袖。又因惯性,何连兴落地,掌心的真气居然将地面生生砸出一个坑!

典狱长钱正吓得立刻关上牢门。

他怎么都没想到,何连兴在这狱囚中关了一个月,与各种仇家打斗,还瘸了一条腿,竟然还能保留这么厉害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