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金市东刚开口,柳素鳞却突然问道:“元宵节出事那天,你干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说了。”
元宵普天同庆七天,他当然是在御街玩了。
要知道平时什么唱曲的,玩耍子的,练口技的,说书的等等这些都得去勾栏瓦肆花钱才能看,元宵这些日子,都是官家出钱,把这些人请到街上耍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看,这怎么能错过。
“那天正好是最后一天嘛,上午御街要放元宵灯,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金市回忆道:“我一共拿了五个灯谜,这要万一猜中一个,转手把那元宵灯卖了,四五个月不愁生活开销。”
这元宵节与灯,自然分不开。“赏灯”、“斗灯”、“猜灯”、“放灯”缺一都失了乐趣。
其中猜灯与放灯是连着的。
元宵当天,皇城里会派人出来,在御街挂出一百三十五盏灯,每一盏灯下都会放上一个灯谜。
只要是在汴京城的人,不分贵贱,不分亲疏,皆可取来灯谜去猜。在元宵节最后一天,带着猜中的灯谜,来到御街,猜中者,就能领走对应的宫灯。
依据灯谜难度不同,这宫灯背后,就对应着不同的“灯赏”,那可都是一串串用红纸包起来的钱呐。
汴梁城中关于这个习俗,有个传说,似乎与某位公主有关。
太祖年间,有位临安来的散人入汴梁游玩,偶遇一位神秘小姐,二人一见钟情,有三年书信之约。
原来散人与神秘小姐身份悬殊,二人虽是情深,但小姐婚事不由自己做主,那时距离小姐婚嫁还有三年,于是二人约定,做三年之友。
第三年的元宵节,太祖皇帝在汴河中央立了十九杖高的柱子,将珍宝制成了玲珑灯,挂在柱子上,并亲自题字“有缘得之”。为给小姐留下最后的纪念,散人竟然以超绝的武功,将灯取了下来。
神秘小姐从此再也没见过散人,方知相思成疾,拿出了玲珑灯打算还给太祖,换再见散人一次的机会。
这位神秘小姐就是公主。
谁知灯刚送出公主所居宫殿,圣旨已到,要将公主赐婚新科状元。这位状元,不仅连中三元,而且文武双全。
更奇的是,状元就是散人。
那盏玲珑灯在民间也传为神灯,无数男女皆想得一盏,去求求不得之人。
可是这天下已经再无第二盏玲珑灯了。之后不知是谁提出,这皇城中,每年都会依例淘汰一批宫灯,这些淘汰的宫灯,就这么销毁着实可惜,何不将其中精美的,修整后送与百姓为乐?
既然玲珑灯出自宫中,再无第二,那就将宫灯配上红包喜钱赠与百姓,与民同乐。
于是宫灯之缘,“猜灯”、“放灯”也就这么一年年定下来,再无间断。
“要是能得一盏宫灯,不仅可以得到喜钱,要转手把这灯卖出去,又能赚一笔,这汴梁城里,还真有人每年就靠猜灯,放灯,衣食无忧呢。”金市东说得很是高兴,又不免感叹,要不是鬼门关走一趟,他都无法体会,原来这是何等的欢乐。
柳素鳞看金市东说得完全忘了他问的事,这继续听他唠叨下去,恐怕没完没了,于是:“这么说,你拿了五个灯谜,是一个没猜中啊?”
金市东脸上的喜悦,裂开了道口子,又被浇了盆腊月的汴河水,当即道:“这种灯谜,哪有这么好猜。”
“凑完热闹,你又去了哪儿?”柳素鳞直截了当地询问,金市东想都没想就回答:“当然是酒肆了!不过……”
金市东的脸上露出尴尬,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这要怎么解释?
“你该不会去喝的私酿吧?”柳素鳞一针见血,金市东瞪大眼,柳素鳞道:“一个单身汉,喝酒还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有违常理,我只能猜你去的是私酿。”
金市东无语,这猜得可真准。
毕竟私自酿酒有违大宋律令,不过谁让私酿的价格更便宜呢?他一个月才多少俸禄,当然是能抠多少是多少。
看金市东这被抓包,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样子,柳素鳞道:“私酿之事我不追究,你接着说。”
金市东松了口气,这真要追究起来,他这顿板子免不了,还得让卖私酿的酒家关门。那不知多少肚子里养酒虫的得怨他。
“然后?我怎么会知道呢。”金市东摊手:“反正等我醒过来,老蔺死了,何捕头说凶手是我。”
这语气无辜得让柳素鳞想把金市东打一顿,受了这么大的冤枉,差点成了刀下亡魂,在牢里差点被打成废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不知道。
何连兴选他做栽赃对象,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份傻劲?
“大人?你没事吧?”金市东挠了挠头,他看得出来柳素鳞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反正喝着喝着,我就不知道后面怎么了,大牢里逼供的手段层出不穷,那些个刑比死还难受,我——”
“带我去你喝酒的地方。”柳素鳞不想看金市东回忆牢里的事情,只能打断他的话,将手摁在金市东的肩膀上道:“酒楼的人,应该知道是谁把你送回家的。”
仿佛有温暖的力量顺着肩膀传递全身,金市东惊讶地看向柳素鳞:“大人,想不到你这座冰山,手居然是暖的!”
“就你一路废话最多!”柳素鳞后悔了,收手就往前走:“带路。”
金市东追在柳素鳞身后,不由得感叹,他记得柳素鳞也不过弱冠的年纪,怎么就阴沉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大人,你这一上午四处奔波,莫非是何连兴什么都没说?”金市东犹豫了片刻,这才道:“方才交子务的守卫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