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顺应天意即位,日后还要劳烦诸位共勉,朕定不负先帝嘱托,日精日进。”

那是萧珩第一次踏上那处高位,站在龙椅前遥遥的望着下面垂首而立的臣子,屋外一阵清风飘过,穿堂而来扫动一片衣角。

“即位事宜,一切从简,礼部何在?”萧珩紧了紧身上的黄袍,“大战刚过,一切从简,朝堂上下诸位大臣更应当做万民表率,就从朕开始!”

“是!”

“是,吾皇万岁!”

台下山呼万岁,萧珩仰首俯视一阵奇异的满足感袭来,“朕,朕?”

萧珩低声念叨着那声代表着尊位的自称,丧父的悲痛在这一刻被强烈的欲望压制下来。

“骠骑大将军江霖骁勇善战,不畏强敌,救黎民于水火,定家国于乾坤,遗憾捐躯西疆朕心甚痛,特封江北侯,荣照满门世袭罔替!”

“陛下英明!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旨意!”江袭继不顾周边人的目光,径直站了出来,在一众高呼万岁的声音中尤为突兀。

“江大人?”萧珩不解的说道:“江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满?”

“臣惶恐,犬子功德不足难承陛下如此恩典。”江袭继直着腰板缓缓跪在正中,“请陛下收回成命,全我江家百年清白!”

“江大人这是何意?朕要追封霖哥为侯,你为何要阻止?”萧珩不解的问道:“这可是你江家荣光!”

“犬子无能,数次害陛下深陷险境,其丧命边疆实在是技不如人,臣惶恐不安亦羞愤难当,求陛下收回成命!”江大人好不估计周边人惊惧的吸气声,在新帝即位的第一天就反了他的决定,驳回的还是自家的功名。

“下官知道江大人一生清风两袖,不重威名,可是这毕竟是陛下钦此,即便您不要,也得替亡故的小江将军考量一二啊!”

“是啊!江大人,江霖将军不是还有遗腹子吗?那可是江家唯一的后人了,您可不能不为他考虑啊!”

身边的臣子都在劝导江大人,可他就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决不肯退步,萧珩心中虽然气愤,可那毕竟是江霖之父,是对自己亦师亦友的江家叔父,他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说。

“叔父,朕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是认为霖哥他名副其实,您又何必?”

“陛下,您莫不是忘了先帝的劝诫?”江袭继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帝遗训,绝不封侯!”

“诸侯之乱,陛下难道忘了吗?”

“可是!可是叔父,朕信任你们啊!”萧珩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您到底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朕?”

“陛下,您如今是九五至尊,更应该明白人心叵测!”江袭继神色晦暗的垂下了眸子,“朝堂之上与您待惯了的边疆不同,到处都是尔虞我诈嘴蜜腹剑,陛下,三思!”

萧珩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法说服他,终究还是妥协了,“罢了,朕等叔父回心转意那一天,朕会一直等着!”

拒绝萧珩封侯的旨意是江袭继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因为事情一如他所设想的那样发展,萧珩很快就遗忘了当年同袍之间的情谊,那些手中有些权利的小将领们都被以各种理由剥夺了兵权,唯有江家在内的几家武将世家才能与他斗个你来我往。

而江霖对他的救命之恩在那些权利的浸**之下化作一缕清风飘散,只有偶尔的一瞬间会记忆起那一段未可知的过去。

江袭继将兵符毕恭毕敬的交到了萧珩手中,“臣带兵数十载了,边疆雨雪风沙早就谱写成歌,在臣的余生中飘洒,臣厌倦了京城的四季。”

只是不知道他厌倦的是那春去冬来的四季,还是那个四季之间飘**的人群。

江大人第一次抬起头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太极宫,这里的奢华与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那个昔日里喊着一切从简的少年也永远不复存在了。

看了萧珩两眼,江袭继欲言又止,无声的摇了摇头,“陛下,臣只有一个请求,请陛下恩准臣在临行之前去见丽妃一面。”

“这……”萧珩有意拒绝,毕竟那些所作所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的端倪,又岂是一个小小宫女能够解脱的。

不过江大人膝下除了那个小孙子,也就只剩下了那位远在深宫之中的女儿了,父亲想要在临别之前对女儿说一声再见,也在情理之中。

“罢了!朕允了!”萧珩无奈的叹了口气,装作不舍得样子挽留。

“李培东,下去通传一声!”

“多谢陛下体谅!”江大人按着怀里的小孙儿给萧珩行礼,“臣告退了。”

送走了江袭继,萧珩站在宫中久久不能言语,父亲走了,霖哥走了,眼下就连江叔父都要走了,萧珩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回身朝着龙椅走起,只觉那昔日里金光灿灿的金椅,如今摸去却觉得异常凄凉。

“朕又要送走一位旧友了。”萧珩苦笑一声,他的那些昔日旧友不是被他陷害,就是被他以各种缘由发配出去,如今身边剩下的也就只剩下文家的那个和江袭继两人而已。

文家……萧珩攒紧了拳头,手臂用力到一阵阵颤抖,“朕终究要牺牲你们,来换取我国长治久安,永无分裂之险。”

那些老臣们都忠诚暂且不论,他们手里的权威远大于他。

“若有一日真的有人逼宫,朕是不是还得想方法得到他们的认可,才可以传讯御林军来守护是吧?”萧珩苦笑了一声,“朕早已弱冠……”

“该是您的,永远都是您的!”李氏不知何时偶然出现在了萧珩身后,一双秀手轻轻的抚开他紧皱的眉头,“您是天下之主,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朕这天下可不止是朕的!”萧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爱妃怎么来了?”

“妾身瞧着陛下今日下朝归来后就面色不佳,以为是出了什么麻烦,所以想着是不是应该熬住一副安神的汤剂来。”

“不过,汤剂苦口,陛下需要的是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