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府灯火重重,这是一个噩梦,漫无边际的黑暗与绝望。安然的身下已经有了一弯血水,她的身体仿佛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天色已大亮,安然的血终于止住了,锦秋麻木的看着温亚吉,终于止不住问道:“姐姐如何了?”温亚吉愣神的眼睛终于回过身来,看着身后的于护,于护满眼通红,君安看着他,镇定的看着他:“我娘怎么样了?”

“无碍,只是留了些血,孩子……”于护后退一步,突然想起梦中那个嚣张的孩子,真的没有了,他能清楚的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可是如今没有了,彻底没有,无限的酸涩从胸口中蔓延出来。

“孩子是个生命力极强的孩子,他活了下来。”一句话冲破所有人的神经,于护站在原地,有一瞬的失神,什么?孩子还在?锦秋大恸,扶住安然的身体:“姐姐,你这是何苦?你这样伤害自己,孩子竟然活了下来。”锦秋的泪一滴一滴的打在安然的手臂上,慢慢替安然将被子轻轻的盖上,安然的眼泪突兀的流了下来,滑在耳迹。

“放我下来。”君安突然转头看向于护,于护将他轻轻的放下,此刻,所有的人都应该相信,于护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愤怒与失望,有的只是感激,感激老天还留着他的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君安轻轻的擦净娘亲的脸,他柔柔的小手滑过安然的脸,转头看向众人:

“娘亲需要休息了。”他向**爬去,睡在床外,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搂着安然的手臂,锦秋轻道:“君安,睡里面吧。这样不安全。”君安看向她,随即若有若无的看向于护:“我安全了,娘亲岂不遭殃?”安然轻声哼了一声,君安一愣,她含笑看着他,眼神却又透过他看向于护,于护见到那淡然的眼神,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君安,他的声音咬牙切齿,似是发怒了。众人大惊,安然的眼看着被高高举起的君安,他不反抗不叫唤,突然他冷笑了一声:

“你害怕什么?若我是你,绝不会这样做,这样只会让娘亲更加的恨你而已。”于护突然想起梦中的孩子,每次只要看见君安,他都有种特殊的情感在里面,亦喜亦忧,他就是让他又恨又爱的孩子,每一次都能戳中他的心事,他弯曲了手臂,将君安抱在怀里:“你到底是谁?”说完,于护愣神,自嘲的哼了一声,将君安轻轻的放在**,他没有看她,只是转身飞快的离去。

这样的夜让于护怎能入眠,他不懂为何在她面前,他会这样稳不住性子,他总是这样的伤害他,现在他学会了妒忌,学会了怜惜,怜惜,这个柔美风字眼,只适合安然这样的女子吧?他披了件衣裳又来到这个院落,然后透着窗中的朦胧,他看着**寂静的剪影,他害怕,他知道她什么都不怕,若是她真的选择死,他也无能为力,他宁愿这样静静的看着她,至少这样他会安心。

流光飞逝,便将重重哀伤掩埋,不去管,不愿管,也不愿再想,仿若一切真的这样过去了。白杨树的叶子茂密起来,影子投下来遮住安然的半张脸,一张脸变成了两个色彩的,一半欢喜,一半忧伤,她的指尖飞快的拨着琵琶弦,越弹越快,一滴汗水从她光洁的耳迹滴落下

来,滑在琴弦上,她手指伴着汗滴挥洒出去,溅在一旁的君安脸上。君安甩开手上的书卷,然后擦了擦脸,他看着安然的隆起的小腹,突然狡黠一笑,想到于护黑着一张脸答应他的要求。

“孩子诞下后你要答应将我们送回中原。”既然答应他保住孩子,君安无奈的上前,站在安然面前,他的手突兀的抚上安然的手,安然吓了一跳,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脸上已是汗渍连连,她嗔道:“不要这么悄悄的,吓了娘亲一跳。”君安朝旁边婢女使了个眼色,慌忙上前接过安然手中的琵琶,不知为何,这院子里的丫头不怕安然不怕温亚吉更不怕锦秋,单单怕这小小的公子。那眼神看过来,只觉身后凉风阴阴,可是他明明是含着笑的。一张笑脸让人觉得害怕,那是一种威严,威严?想到此,拿琵琶的婢女突然不敢相信的一笑,突然撞上了君安的脸。

“姐姐怎么这样开心?说出来让君安也乐乐。”那婢女吓得端着琵琶嘭的跪了下去:“公子,公子,奴婢知错了。”君安摆了摆手,那丫头跑的一溜烟没了踪迹。

“哈哈,君安,你怎么又调戏这丫头?”温亚吉执着双手背与身后,朗声大笑。“怎么?姨父看上了这丫头?那送给姨父暖床好了。”温亚吉笑声哽在喉咙,不自觉的像四周看去,见锦秋不在,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上前一把将君安抓到身前,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才四岁!怎么知道这些的?”君安摇摇头,一脸无辜的看着温亚吉:“姨父,你莫不是忘了,这些不是你教给君安的么?姨父要是真喜欢那丫头,姨父拿去就好。”说完,他神秘兮兮的趴在温亚吉耳边小声道:

“我不会告诉姨娘的,姨父放心。”声音翻倍的传来,震得温亚吉耳朵一阵轰隆,里里外外的婢女都不怀好意的看着温亚吉,温亚吉大窘,将君安高高的举起,然后又接着,扔了几下,君安慌忙说道:

“姨父,我知错了,姨父饶命啊!”嬉闹的叫唤声传到很远很远,一个女孩立在院子门前,静静的看着院里的一切,她看见了那个女人专注的看着眼前的男孩,她想,要是现在娘亲能发现她,她就原谅她,原谅她从来不去父王那里看她,原谅她只对哥哥一个人好……可是她眼神里只有哥哥,她没有发现她,她突然觉得娘亲笑起来的嘴角突然变得丑陋起来,不要,再也不要来这个院子,再也不要见到她。

“我恨你。”四岁的小孩仿佛还不知道什么事恨,但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恨着她,然后她转身开始奔跑起来,越跑越快,只有这样她才能忘掉眼前的一切,她是父王最爱的孩子,她有无上的骄傲,她绝不能有丝毫的低头,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母亲,她的哥哥。

她的布娃娃落在院子的门口,粉红的的娃娃哀怨的看着安然,好像在控诉自己的主人将她丢在这里。安然慌忙朝院外追去。

她终于跑不动了,可还是倔强的朝前冲着,突然她撞上了一个人,然后她朝后倒去,前面的人吓了一跳,慌忙要扶丝韵:

“丝韵,你没事吧?”托杰焦急的问道,丝韵看见托杰的脸,忽然有些恍惚,她甚至想起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那

是她最无忧的日子,哥哥会站在她身前,然后轻轻的说道:“要打就打我吧。”托杰嗤的笑了起来,一拳打在哥哥的脸上,哥哥保护她,哥哥爱她,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都变了。丝韵抬起头,撞上托杰的脸,丝韵从来没有这样的看过他,他愣神,脸上有些微红:

“丝韵?”丝韵笑了起来,娇滴滴的声音轻道:“托杰哥哥,你为什么要打我和哥哥?”托杰一愣,继而明白她是说的以前,窘迫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丝韵点了点头,突然笑道:

“因为我们抢了你的娘亲对吗?”是吗?托杰一愣,好像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吧?又有谁记得自己以前的想法,他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她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托杰哥哥,谢谢你,让我那样快乐。”话音未落,托杰更加疑惑起来,他想不通,为什么他打了她,她还要说谢谢……对不起三个字哽在喉咙,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喊声:

“丝韵!”丝韵听见声响突然大哭了起来,她就像遇见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哭的惊心动魄,这一哭,把于护惊了一身冷汗,于护一把捞起丝韵,将她抱在怀中:“怎么了?丝韵,告诉父王,父王替你做主。”

“哇……父王,托杰哥哥说我一个人霸占了父王,刚刚将我推倒,想要打我……父王,丝韵不要离开父王,娘亲哥哥都不要我了…….”于护看着眼前的托杰,托杰满脸通红,想要解释什么,然后他看向丝韵,她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他倔强的抬起头,果不其然,于护一巴掌扇了过去,托杰只觉翻天覆地的晕眩袭来,他摔在了地上,两眼冒金花,他笑了起来,摸了摸嘴角的鲜血,他看着丝韵,丝韵看着他,眼神混乱,她怔怔的看着托杰含笑的脸,她其实也想笑,可是她笑不出来,于是她只好哭了,她的眼泪滴落,她咬着牙,只是静静的落泪,这副模样让于护更加心疼起来,他一声怒吼:

“还不快滚!”

托杰抬头看着,阳光刺眼的打在托杰的眼里,他迎着光看向丝韵,看向自己的父王,是父王吗?是自己的父亲吗?他迷糊了,然后他起身飞快的朝后跑去。他撞进了一个怀抱,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力气很大,险些将那人撞到,然后他看见一个隆起的腹部。君安上前怒道:

“你做什么?险些撞伤我娘亲!”他的声音冰冷的传来,让托杰不自觉的朝后后退,安然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她含笑捧起他的脸:“疼吗?”她的手轻轻的擦着他嘴角的血迹,托杰有些恍惚起来,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像仙女一样美丽优雅,他甚至只是这一刻,却永远忘不了今日,忘不了这样的一对母子。他下意识的摇摇头,口中呢喃:“不疼。”

安然弯腰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她的泪从他的脸上滑落:

“对不起,请原谅丝韵。”

托杰摇摇头,懵懂的眼神透过一丝清澈,他真的不曾怪她,谁让他当日欺负他们呢?安然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没有言语,君安远远的看着那两个人,影子将他二人拉的老长,君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忧愁:

“傻妹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