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进去后,米铺掌柜就将门前布帘放下,将门面遮得密不透风,半点不给人偷窥之机。
而等到掌柜进去后,周围那些眼里是止不住的艳羡的人,才纷纷议论开。
躲在人群后,霍溦听着这些人议论着,这中年男子到底能带出多少米,便也不急着走,准备跟这些人一起等到个答案。
没到一炷香,这中年男子就一改原先傲气,垂头丧气地提着一个袋子从米铺出来。
“方老头,怎么样?”众说纷纭,方老头还没走下米铺台阶,就早有耐不住性子地问。
无力摆了摆手,方老头整个人蔫了。对着面前几十双跟灯笼似的眼睛,他叹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米袋。
轻飘飘的米袋,跟先前沉甸甸的荷包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用方老头说,眼利的人,早从他手中米袋大小,估计出了重量。
一时之间,人群中哀声冤道。
在这抱怨声中,方老头将米袋藏在身下,直到又有几个青壮年从人群中跑出,他才在这些青壮年的护持中离去。
围观了这一场闹剧,霍溦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趣。跟在方才被人叫做郑小子的人身后,霍溦打算从他口中,敲出一点关于羌县的内幕。
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郑小子手里的十个铜板被汗水浸透出一种难闻气息。
想起家里起不了床的年迈爷爷,他死死攥着,这好不容易换回来的钱,将头埋在膝上,无助地哭泣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管怎样,都不能完成爷爷最后的愿望。但一道好听的女声,打断了他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脆弱,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只有无望的生命。
抬起袖子,抹掉眼角的泪,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仙女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郑小子,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不知道你肯不肯?”越夫人守在巷口,霍溦蹲下身,平视着眼前这个半大少年。
“我……我,没什么可以跟你做交易的。”只瞄了一眼霍溦,郑小子怕亵渎了眼前这个仙女姑娘,他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上露出两个窟窿的草鞋。
霍溦笑笑,“你只需要说,同不同意就可以了?你有没有什么能做交易,是我的事。你只要想你自己就可以了。”
面前的少年依旧垂着头,掏出荷包里放着的糖,霍溦第一次觉得越珵往她荷包里藏糖,不是件坏事。
“你爷爷生病了。”霍溦将这个糖,放在少年面前,“他想喝米汤,对不对?”
被霍溦说中,心中最期盼的事,少年终于肯将埋在地上的头抬起来。
“我只是想问你几句话,你只要肯如实地告诉我,我就能帮你完成你爷爷的心愿。”
面前包着油纸的糖,是郑小子此生都不曾见过的精致。他不敢接过,只是盯着眼前这个真的跟仙子一样能知道他心里秘密的姑娘。
“你……你真的能帮我吗?”问出这句话,像是想起什么,郑小子又佝偻着肩膀,丧气起来。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但米很贵的,我买不起的。”一面摇头,一面说,郑小子转着手里仅有的十个铜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肯相信我,那就跟我走,我肯定能让你爷爷喝上米汤的。”
在羌县这个陌生的地方,就算外面有越夫人守着,霍溦也不放心,将糖放在郑小子的手心,她直起身子,就要离开。
她走得干脆利落,而哪怕没有回头看,霍溦也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会跟在她们身后。
果不其然,她跟越夫人还没走几步,这少年就出了巷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
越家现今住宅,不知道有没有被李涛派人监视。初来咋到,没办法,霍溦只好选了个不大不小的酒楼。
“姑……姑娘,这……里很贵的。”
跟在霍溦身后,郑小子知道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能让爷爷完成心愿的机会了。他告诉自己要听姑娘的话,可是面前这个酒楼,还是让他忍不住出声。
似乎害怕霍溦生气,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真……真……真的,我邻居家……的哥哥,上……上回就……就是在这儿,吃……吃了一顿饭。”
望见霍溦脸上没气恼,郑小子扣着手里的铜板,说话才顺畅些,“他欠了十两银子,钱还不上,就把他家妹妹卖了。”
邻居妹妹是他们附近唯一肯跟郑小子玩的玩伴,不知道她被卖到哪里,提起这件事,郑小子眼中就更黯淡了。
“一顿饭,十两银子。”抬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酒楼,霍溦怎么看,也没看出,它能做出如此天价的饭来。
眼前这个孩子没有骗她的必要,心里虽有疑惑,霍溦也暂且按下不提,“那这里很贵,你知不知道,什么便宜又安全的地方?”
见面前这位姑娘,没有因自己的随意插嘴而生气,郑小子脸上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便宜又安全,以他的阅历,符合这两点的,他也只能想到自己家。
红着脸将自己家三个字说出,他以为面前的姑娘会离开,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同意。
兴高采烈地带着人往自己家里走,直到快家门口,郑小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没跟爷爷通气。
“我家,只有我跟爷爷两个人。爷爷重病在床,恐怕不能招待你们。”
一路走来,路上见闻,让霍溦跟越夫人都心生不忍。听见郑小子的话,她们只笑着点头,让他进去先跟爷爷说。
郑小子的家住在,离越家住处的三条街外。
虽只有三条街,可这三条街,却将世间百态都包揽其中。
郑小子的家挤在一个黑黢黢的巷子里,巷子的地上满是充满刺鼻气味的污渍。湛蓝的天,在这里终结,颤巍巍的不明物体,将众人的头顶,遮得不见二色。
时有木门打开,不见人影,唯见混沌不清的污水,在地面上溅起灰色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