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越珵欣然应是。而见越珵如此谦恭,燕王才继续道。

“此处虽不比鄞都繁华,可愚兄倒也交得一二好友。贤弟既暂出不了军户,倒不如就以军户身份,好好立一番事业。等愚兄再为贤弟换户时,也省得让人说闲话。”

而听燕王此等掏心之言,越珵只讷讷点头。

没见异色,燕王继续自己的试探,“这沅南军户多为世族操控,倒是外边的军户,都是实打实地用军功升起来的。也不知贤弟,愿不愿,去些偏远之地。”

博弈试探间,不仅语言阐述很重要,就连对面人的一举一动,也同样重要。

越说越缓,到最后,燕王的目光,更是不断在越珵身上来回周旋着。

如今的燕王,虽不说是个成精的老狐狸,却也没差多少。这长篇大论的,虽字字都似是发自肺腑,可其中的试探之意,就没停过。

即使越珵不是应燕王之邀而来的,就光看他这体恤至深的做派,怕是也难说出拒绝之言。

燕王说完后,书房之中很是安静了一会儿,无声光阴都好似在这一刻都有了声音。

在燕王耐心即将用尽前,越珵终于动了动他沉重的头。

哪怕燕王心里知道越珵是绝不会拒绝的,可看他同意,他脸上还是露出惊喜万分的笑。

“兄长如此为我着想,我怎能不识兄长苦心。我本就是罪民出身,便是能到偏远之所,可若有建功立业之机,我也是感激莫深的。”

随着燕王的话往下说,这一篇理解燕王苦心的话说下来,到最后,越珵甚至都又有几分哭腔。

拍拍越珵的肩,燕王眼角也无名翻红,“唉,咱们兄弟间,何须如此见外。愚兄上无兄弟,下无姐妹。一见珵弟,就深觉亲切万分。今珵弟能理解愚兄,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

从贤弟,换成珵弟,燕王不动声色地又将二人距离拉近。

像是没察觉到燕王言语中的微妙之处,越珵还沉浸在他对自己的尽心打算中。

既欲举大事,燕王时光自然珍靡。已说清楚盘算,燕王不可能耗费一日光阴,在越珵这也不知扶不扶得起的阿斗身上。

“得珵弟应允,愚兄自然可放手为尔谋划。在去向未定之前,珵弟可放心于府中安心静养。”

越家人昨日进府,燕王今日就来这般试探越珵。不是他按捺不住,而是他实在是人手紧缺。

毕竟现在正统安定,又有成年皇子,能理解并助力燕王野心的人,是少之又少。

亟待发展自己的势力,燕王才只好先将这还没拉拢完毕的越家子,给赶鸭子上架。

吸了吸鼻子,越珵满眼都是对燕王的信任,仿佛从头至尾都没从燕王信件及两次长谈中,感到错乱之处。

听出送客之音,越珵起身离开,却又在即将出门时,蓦然转身。

虚与委蛇这么久,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燕王的确被越珵这一转头,给吓了一跳。

“珵弟,可还有事?”转动扳指的手一停,燕王在仔细回想着自己方才神情。唯恐这么长时间的暗中图谋,会毁在细枝末节的表情上。

嘴角勾起弧度,越珵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不那么像嘲笑。

被设了这么多陷阱,又不是受气包,他这突然转身,当然是故意的了。

看向燕王不自在的脸,越珵挠了挠头,忸怩中又显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我就是想问问,我们能出府吗?”

“我娘子,她还没在沅南逛过呢,我想趁着现在,带她去四处逛逛。”吞吞吐吐,越珵活像个沉溺在男女情爱中难以自拔的小废物。

“当然可以了,你们是我府上客人啊!”朗声大笑,燕王回道,“沅南是有很多值得少年夫妇游玩赏乐之所,你跟弟妹尽管去。若是银子有不趁手,尽管去库房拿。”

得到肯定答案,越珵再度转身,不过这次,他是真正走了。

不知有个能堪破他秘密的霍溦在,燕王至今还以为自己在越珵面前,将野望维持得很好。

就连裴仲麟也在燕王的描述中,觉得越家人的骨气,半点都没传给越珵,这个被生死吓破胆的小儿子。

“胆小如鼠”的越珵回去时,霍溦已将清娘肚子里那些关于燕王府的轶闻,给掏得干干净净。

可饶是被霍溦哄着说了这么多话,这清娘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给霍溦这个泥腿子长见识。

“怎么样?”

“怎么样?”

将清娘支走,二人异口同声地望着对方问道。

“我这都是些内帷韵事,你先说。”赶在越珵开口相让前,霍溦迅速拍板定音。不让自己将时光,白白陷在无畏的推诿中。

被燕王叫去的这一程,越珵更多的是在看燕王演戏。啰啰嗦嗦一上午的大戏,落在他口中,不过三两句就被说得明明白白。

“没想到他对我们的去处,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打算。”

对燕王不会空置越家人这件事,霍溦早有预测。但万没想到,这燕王会这么沉不住气,甚至都有点急不可耐,要将越家人赋职。

跟燕王单独会面两次,越珵如今也觉得他,前后表现得很矛盾。毕竟从信件表达乃至当面聊天中,他都不像是能做出用武力威胁的人。

可在军营中,那些对越珵痛下狠手的人,也同样说,他们是燕王派出的。

正是将毒打跟信件联系在一起,越珵这个从没经历过权谋之争的人,才敢将燕王朝不臣的方向去想。

而此时的绛县军营,一彪形大汉正殷殷切切地等着他想投靠的燕王回信。

他是无意中,偷听到燕王手下,想招揽军中那弱不惊风的臭小子的。

他觉着自己是惊世奇才,却苦于没有伯乐看赏,才耗费在绛县军营中。好不容易偷听到燕王,这听起来就极有权势的人。

他觉得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到了,所以他代表他未来主子,将那臭小子给好打了一顿,还将自己主子的名号给宣扬出去。

可万没想到,那臭小子都走了,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人,却没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