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越珵虚弱咳嗽这一出,周贺离开时是极不满的。

“周叔……”这一夜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坐在**,霍溦还有些惊魂未定。

“他是我父亲身边最信赖的副官。”周贺的出现,让越珵因那些受尽越振好处,而不为越家发言之人而贫瘠的内心,有了一丝活力。

越振对周贺的信赖与依托,这短短一句便分明无比。

知道越珵今夜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可霍溦酝酿再三,还是将自己有些不知怎么开口的打算全盘托出。

诚然霍溦说的都是实情,听完她的话后,越珵陷入深深的沉默。显然,他还没有想到这一步。

对未来选择的迷茫,很快冲淡了旧人重逢的喜悦。

“这些只是我的假设臆想罢了,而且跟周叔走了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几乎。”

将越珵紧攥的拳头摊开,霍溦按着他的手筋,“跟周叔重逢是好事,说不定是我想多了。”

白嫩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充血,越珵将她发凉的手放在掌心捂着。

“你考虑的并非无道理,周叔性情耿直,怕是接受不了我们的想法。”

毕竟在决定投奔燕王的时候,越珵自己就是经历了好一番天人折磨。他在周贺眼皮子底下长大,最了解他,也最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初见周贺时,霍溦无疑是欣喜的,因为她觉得,他们挣扎这么久终于能有助手了。但现在听见越珵笃定话语,那些欣喜于瞬间**然无存,而转为淡淡担忧。

周贺的出现,给越家人带来了新的转机,也带来了新的抉择。

一面是父兄从小教育的道义,一面是父兄尚未洗清的雪恨。眺望着窗外月色,越珵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越珵内心的斗争,霍溦懂,她觉得如果异地处之,自己绝对会选择最容易复仇的那条路。

可这做选择的不是她,而是越珵。

如果越珵也跟她抱有同样想法的话,他就不会是那个雪中对陌生人都要以身相护的皎皎少年,也不会是那个遭受极大折磨还要想着不连累他人的无暇公子。

腕上一热,越珵对上霍溦那似含有千言万语的话。他倏尔一笑,将霍溦整个人都塞到被子里,“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船到桥头会自然直的。”

被裹成被子卷,霍溦想要挣扎,却被越珵捂住眼,“阿姐,再不睡,真的小心会未老先衰。”

又被说未老先衰,霍溦这次没有动手,取而代之的是越珵仿佛要将地砸穿的落地声。

翌日一早,燕王妃琳琅身边的丫鬟湖娘,便来请越夫人跟霍溦一同去给燕太妃请安。

燕太妃所居院子名唤慈心居,乃是燕王府的最中心之处。

霍溦跟在琳琅身后,还未入院子,便见数名齐整丫鬟肃容齐立檐下。整间院落无半点异声,便是落针均可闻。

入了院子,便使人不自觉地屏息而立,而打破这一的寂静的,是个脸带笑靥的高挑丫鬟。

“娘娘跟夫人们来了。”

掀起珠帘,这丫鬟朝她们俯身行礼。言语间倒很恭敬,可她眉目处的鄙夷,却是清晰可见。

似是没感觉到她的不敬,琳琅颔首应答,便领着越家婆媳进去。

昨日,霍溦便觉得琳琅这位燕王妃,于这燕王府有些格格不入之处。如今见一丫鬟都敢给她脸色瞧,就更觉着这燕王后院似有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老妹妹,咱们多年不见,一切如故啊!”

紧随越夫人身后,霍溦还未行礼,就见高坐主位的燕太妃在众人簇拥下,搀起欲屈膝的越夫人。

燕太妃跟越夫人乃是一辈人,在燕王跟越振尚在人世时,她们曾于宫宴之中见过几回。如今这拉近距离的老姐妹称呼,倒不显怪异。

虽被燕太妃拦着,可越夫人还是坚持行完礼。半坐在离燕太妃最近的高凳上,越夫人回道:“经年不见,民妇早是风中残烛,怎抵太妃娘娘风采依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使知道越夫人这是奉承之言,燕太妃还是笑皱了脸,“咱们都老了,现在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也不知这场面是掺了几分真,燕太妃对越夫人的到来是真感慨万千。还是在琳琅的提醒下,她才瞧见霍溦的存在。

“这就是你家小四的媳妇吧,真是婉转袅娜、姿态可人,倒是比我家这个强上不少。”

被燕太妃点名,霍溦手忙脚乱地屈膝行礼。

就是褒姒在世,眉眼带着畏缩之意的人,也不好瞧。

站在燕太妃身后的笑靥丫鬟,原本就因燕太妃之话而不愉,又见霍溦这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丑样,她撇了撇嘴,却又突然拊掌大笑起来。

盖因正在行礼的霍溦也不知是踩到什么,还是腿脚无力,竟扑通一声跌了个脸朝地。

说是做戏,可这跌倒姿势却是不掺一点水分。在哄堂笑声中,霍溦脖颈深埋、脸皮涨红,撑着受损的手掌,艰难起身。

“让娘娘见笑了,我家这个也就是面上光。”也被霍溦这架势唬了一跳,越夫人连忙将她扶起来。

与此同时,带头发笑的那个笑靥丫鬟,也在燕太妃严厉眼神下,不情不愿地来搀霍溦。

朝这丫鬟道了声谢,越夫人不假于人地将霍溦膝盖上的细灰掸去。

“毛手毛脚的,还不快跟娘娘请罪。”朝霍溦背上拍了一下,越夫人言语虽严,可其中的维护之意,在场无人看不出。

转了一下手中佛珠,不知想到什么,燕太妃眸光一闪,可面上还是笑呵呵的。

“小孩子家家的,年轻难免会如此,有什么请不请罪的。琳琅,还不赶紧去给你越家弟妹倒杯暖茶定定神。”

浅碧的茶水氤氲出乳白的雾气,霍溦轻声道谢,却见这位被燕太妃当作丫鬟驱使的燕王正妃眼中并无一丝不情愿。

霍溦也是这时才突然发现,这位燕王正妃,除却衣着。侍立在燕太妃身侧时,居然跟那笑靥丫鬟,无半点差异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