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溦到沅南的第一夜，是伴着新邻居的大嗓门跟鼻尖不可忽视的霉味，入睡的。
身体似乎是知道自己终于到了个安全地方，翌日，霍溦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睁眼的。
这土屋虽然破旧，但好歹该有的还是都有的。
除堂屋、厨房外的两间卧房，越夫人独睡一间，霍溦跟越珵合睡一间。
知晓要跟越珵在一屋时，霍溦心中还有几分不安，但见越珵主动要求睡地上，她心中不安这才消减下来。
“休息好了吗？”
跟在越振身后戈壁草原奔波数十年，尸骸堆越夫人都睡过。如今面对这土屋，她倒是最接受良好的。霍溦出来的时候，她正跟隔壁的孙招娣打听绛县的事。
“妹子，你吃不吃胡瓜。”
见越夫人脸上并未有因儿媳晚起的不悦，孙招娣眼中一闪，举起手中的胡瓜便要往霍溦手里塞。
实在是从没见过像孙招娣这样不见外的人，霍溦推不开她手里的胡瓜，只好拿了几块从沅南带过来的点心给她。
“娘，家中如今什么都缺，咱们还是得去县里购置些东西，不然可不好开火。”
日头高长，可孙招娣还站在她家院子里，往越家屋子里张望。
见她这样，霍溦也终于明白，昨日见她偷听跟送东西的违和感，自何处而来。
在灵犀村也见过像她这样不讲究的人，知道自己不把话说明白，她还要站在这里继续看，霍溦只好挽住越夫人的胳膊，往屋里走。
虽是想避开孙招娣毫不掩饰地窥探，可霍溦说的也都是实话。他们家现在可还真是啥都没有，就连昨夜休息，都是用的衣物当被子。
昨日来的时候，天已漏暗色。如今再出来，她们才有时间来看自家四周之景。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提前打过招呼，越家分到的屋子，乃是绛县军营之中，最为偏远破烂的。
出百步外，才见到除他们跟孙招娣以外的其他军户的屋子。而又走了半个时辰，她们才见绛县城墙。
见识过军户居地的窘迫，在来县城上前，霍溦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却没料到眼前的县城竟然比她心中，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与其衰败城墙不符，绛县之中的铺面极多，就连在霍溦老家只在上午开的瓦市，半下午也在开着。
家里东西实在是缺得太多了，入目之中，几乎就没有不要买的。
拉住迫不及待想要掏银子的越夫人，霍溦跟她把这百米瓦市来回逛了两遍才准备买东西。
老实说，越家现在根本不缺银子，不管是霍溦手中残留的太后赠礼，还是越夫人陪嫁送来的银子。都够她们在物价不高的绛县，过得吃穿不愁了。
可等越夫人买完米面粮油跟必须的生活用品后，霍溦就阻止了她继续掏银子的动作。
“娘，咱们家用这些就够了。阿珵现今在军营，得为他准备粮、马、武器，还是能省些就省些吧。”
被霍溦拉住的时候，越夫人正准备给霍溦扯些细棉做衣裳。
从前在闺中，后来在军中。越夫人花钱都是毫不不眨眼，更别说，她觉得自己买的都是必需之物。如今被霍溦拉住，她才发现自己买得太多了。
“都买这么多了，也不差这点了。”
要是给自己或者越珵买东西，越夫人说不定就放弃了。可如今对着这个苦难不离的儿媳妇，越夫人不想委屈她。
顶着布店伙计想要刀人的眼，霍溦揽住越夫人的肩，将她拉出来。
“我知道，娘这是疼我。可咱们现在还没个生计，花得多了，要被传到别有用心的人耳里，反倒不好。要等咱们生计有定那日，娘就是买上一百匹，我都不劝娘。”
越夫人的好，霍溦知道。而就是知道，才必须要将话给说清，不要伤了关心她人的心。
“娘，就是觉得委屈你了。“
前面三个儿媳妇，哪个嫁进来，不是享福作乐。唯有这个小儿媳，自打嫁进来就没过过安生日子。拍了拍霍溦的手，越夫人有些眼热。
“您觉得我委屈，那我就不委屈。”
世间委屈皆因自己不被理解而引起，如今有越夫人这句话，霍溦也就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的折腾和苦，不算什么了。
将绛县逛了大半，霍溦跟越夫人二人合力抬着东西往家走，却没想到，还没到家就听见个大嗓门。
“哎哟哟，早说你们婆媳要买这么些东西，我就去给你们帮帮忙了。”
孙招娣迎上来，说是要帮忙，可眼睛却不停地往霍溦她们带回来的东西上扫着。
就是再迟钝，越夫人现在也明白孙招娣从昨至今的意图。
“多谢了，但我们婆媳俩力气大，忙得过来。”
胡乱地点了点头，孙招娣好似没听出越夫人的言外之意，眼睛只在越家东西上粘着。
尽管可以一口气将东西抬入堂屋，可看着如影随形的孙招娣，霍溦装出力竭的样子，将东西撂到屋檐下就不动了。
“婶子，妹子没力气了，不如我帮你抬进去吧。”默默盘算着这新邻居今日花了多少钱，孙招娣脸笑得跟个烂**似的。
霍溦跟越夫人都是腼腆性子，要遇上的是个泼妇，她们能直接开口拒绝。但像孙招娣这般笑脸迎人的，她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嫂子，您听听，是不是你家孩子在哭？”
这一小片就孙招娣家跟越家，越家没孩子，这哭的不自然就是孙招娣家。
那小孩子哭的声音很低，得细听才能听见。而被霍溦这么一说，孙招娣也不好伸手要帮忙了。
焦急的一拍大腿，孙招娣喊了声“坏了”，就往家里跑。
如愿将孙招娣打发走，霍溦跟越夫人松了口气，却不知那孙招娣转身时脸就沉下来了。
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霍溦跟越夫人看着低矮的只有半人高的栅栏，脑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个念头。
那就是，不管怎么，定要将栅栏弄高。省得孙招娣在自己家踮踮脚，就能将越家院中情形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