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伙杀手的武功,明显比先前几波来得要更高。
当将他们全数杀尽的时候,林澜手下的吏卒也只剩七八人。
好容易又找到个避雨之处,霍溦小心翼翼将越珵身上被雨打湿的伤口一一揭开重新上药。
这伤,她看得就浑身发麻,可被她上药的越珵却就像是个木头人似的,动都没动半分。
“他们不会猜出来吧?”哪怕手中已经不是第一次染血,可霍溦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
借着霍溦遮挡,越珵往那些人的方向瞥了几眼。
“放心,他们没看见。而且他们就算猜到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的任务是将我们安全送到沅南。”
点了点头,霍溦将越珵身上的伤都包起来。可当她想往越珵脸上伸手的时候,却被他躲开。
越珵脸上被黥之处在额角不远,他这些时候都将头发放下遮挡的,今天是淋雨了才露出来。
“淋了雨,不上药,是会化脓的。”
黥面之刑,不仅是对人肉体的莫大摧残,更是对人精神的无休止折磨。
越珵不想在霍溦面前展示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可他也知道,化脓高热会让他再度成为她们的拖累。
不想继续拖累她们,越珵还是闭着眼,将脸半抬起。
看到越珵放在身子两侧攥成拳的手,霍溦将他的脸轻轻捧在手心。
“这个伤的位置不大,等到沅南安定下来,我就给你绣几个眉勒。我跟你说,我手艺可好了,绣什么像什么,号称灵犀村一绝,到时候肯定不会辜负你这张俊脸的。“
上完药,霍溦贴心地将他的头发给放下来。
黥面之辱,在她口中变成了再简单不过的小伤。
“阿珵,这伤在脸上不难治,可伤在心上才是最难治的。”
握住他不断颤抖的手,霍溦吸着鼻子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父兄不能就这样白白蒙冤。只要一日不昭雪,咱们就一日没法软弱。”
被她戳中心事,越珵看向自己被挑断手筋的手,轻声开口:“阿姐,你说,我还能,还能,替他们报仇吗?”
太后派来御医乃是宫中最善刀剑之伤的,可就连他,对越珵的右手也是无能为力。他说,这样的伤,哪怕是想要恢复成常人也很难,就更别提想要再提刀握剑了。
“我们尽力治,便是治不好,你不是还有左手,你的左手还是好的。阿姐信你,无论是一年,还是十年,你都能一定再练好越家枪的。”
“真的吗?”越珵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
含泪点了点头,霍溦将手附在他的右手上,“世人都惯用右手,可却也不乏善用左手者。只要努力,功夫会不负有心人的。”
黥面、断手,于越珵而言,都不抵他不能为父兄昭雪之苦。
被霍溦在心中种下一个希望,越珵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而在霍溦跟越珵这边温情脉脉的时候,林澜余下的手下正争得面红耳赤。
这才十天啊,路程还没走上十分之一,他们的人手就只剩一半了,就连主事的也折了进去。
“咱们家里人可都还在国公爷手里,要真让他们路上出事。这后果,你们想过没?”
“那些好手都已经折进去了,可这些杀手却一波比一波来得凶。反正我是没那个本事,你们爱谁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出个好主意啊!”
……
“够了。”徐平大喝一声,打断这些弟兄们的争执。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知道大家伙都想活命,但你们可别忘了,咱们都没户籍,就是逃,又能逃到哪儿去,难不成真要跑到山林子里当土匪?”
弃人逃窜很简单,可这后续却很难。被徐平这么一说,那些想放弃的人,都跟被卡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不吵吵了。
说完这一句,徐平就不再开口,仍由这些弟兄们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
树枝被烧裂的声音在身边响着,看着用树枝摆弄火堆的徐平,终于有人沉不住气,问他有什么好办法。
“咱们都是粗人,你们都想不出法子,我又怎么想得出。”
赶在那问话人骂娘前,徐平朝越家人的方向努了努嘴,“可咱们想不出,也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啊!”
“他们可是罪民!”徐平还没说完,便有人忍不住喊道。
没好气地白了眼那头蠢驴,徐平将声音压低。
“你们想啊,这将越家人安全送到沅南,对咱们来说是任务,可对人家来说可是活命的机会。咱们这些粗人,哪有人家越家人想得齐全。而且他们可都是读书识字的,就单看在他们自个的小命上,他们也得想个什么万什么全策的……”
“万全之策。”在徐平拧眉回想的时候,有人将他死活都想不起来的这个成语给补全乎了。
徐平说完后,场中很是安静了一会儿。大家伙都细细咂摸着徐平的话,可这越咂摸,就越觉得是个可行的办法。
毕竟,这能活命,谁还想着死啊!
等大家都咂摸出这个味儿来了,就连忙推着徐平这个出主意的来找越家人了。
“你们说什么?”霍溦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被方才的雨给淋进水了,要不然怎么能听到这些吏卒,让他们自己出主意去沅南。
被那些不中用的兄弟给齐齐推出来,徐平红这张老脸,不敢看霍溦,只仓促地点着头。
心中盘算了几分,霍溦回味出他们是什么意思了。
没想到除了林澜,还有这个意外之喜,压下心里的喜悦,她蹙着眉,做出左右为难的样子。
在徐平再度开口相劝前,霍溦犹犹豫豫地说:“那好吧,我们想想,只不能打包票可行。”
得了个肯定答案,徐平欢天喜地地去跟兄弟们报喜去了。
而霍溦跟越珵双眼一对,都露出几分喜色来了。
这主动权到他们手里了,这还不是想出什么主意就出什么主意。
捶着这几天走得酸痛的小腿,霍溦盯着在高热下不断爆开的树枝,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就冒出来了。
附在越珵耳边,霍溦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儿。见越珵点头同意,才继续坐回火前,转着被串在树枝上的干粮。
似乎觉得自己的主意真的很妙,霍溦这烤着烤着,还会时不时地笑出声来。看得越珵,也忍不住在脸上难得带上几分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