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朗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毫不知情,她只听陈诵埋怨自己半天,怎么就莫名其妙喝醉了呢?不会被包赟下药了吧?
陈朗有些心虚,但听到陈诵对包赟的微词,还是有些诧异,“包赟不是你男神吗?”
陈诵摆摆手,“还好啦,我发现他的缺点了,不够义气。”
陈朗不清楚陈诵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但大抵应该是与王鑫有关,瞬间就更心虚了,心想自己也是帮凶,王鑫离家出走,自己却和包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着火锅唱着歌。唱没唱歌倒不太清楚,但火锅肯定是吃痛快了,自己还没控制住自己,喝多了就更是罪过。而且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肯定是醉酒失态,于是干脆躲包赟躲得远远地,免得这厮调侃自己,更加丢脸。
但陈朗还是觉得很幸运,在皓康工作的这些日子,和最开始入职的孤立无援相比,同事们待自己越发亲和,陈朗渐渐觉得有些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虽然俞天野交代了一部分种植这边的案头工作给她,让她不得不有时候下班以后,还得留在皓康加班,但是她态度轻松乐观,而且很轻易地就在第一诊所和种植这边找到一个平衡点,颇让邓伟刮目相看,刮目相看的结果,便是更加舍不得把陈朗让给俞天野,还是坚持将陈朗留在第一诊所里。
包赟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还没把别扭的王鑫摆平,周一就在万众瞩目下,走马上任了。他和所有年轻锐气的领导一样,新官上任三把火,提出了一系列整改意见,尤其是把他在一线观察到的各种懒散、无作为、拖沓的行为,都做了明确规定和改革。同时也引进了新的评估系统,用数据说话,考核每一名医生、每一张椅位的流水,还同比环比各种比较,公布数据,让临床一线都徒增压力。不单王鑫躲到“皇上”家里,再也不搭理他,以前那些和包赟混在一起的护士客服及医生们也都颇有微词,甚至在包赟火锅后遗症后智齿发炎,只能前来诊所处理,大家都绕其行走,唯有陈朗帮他冲洗上药。
陈朗也板着脸,不苟言笑地对着牙周袋进行冲洗,嘴里还道,“明天你再来一次冲洗上药。你赶紧把智齿拔了吧,它不单单发炎,还把前面那颗顶出个洞来。对了,你怎么最近没来把根管治疗做完?”
包赟猛然有些吃痛,长呼一口气,“我最近太忙了,没抽出空,争取下周吧。你轻点儿,别恩将仇报啊?”
陈朗觉得莫名其妙,“说反了吧,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才是恩将仇报,该把欠条还给我了。”
包赟早把欠条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但此时看陈朗不复醉酒后的娇憨乖巧,还是有些悻悻然,“你是不是完全不记得,那天喝完酒之后发生什么了?”
原本陆絮也在包赟面前端着,此时八卦的天线立即竖了起来,忍不住插嘴道,“你俩在一起喝酒了?那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陈朗和包赟齐齐扭头,“没有!”
而皓康齿科为了迎接十佳齿科诊所评比,连作息时间都进行了更改,从上周起,每天都会专门安排一位值班医生留守,坚持到晚上八点才结束这一天的门诊工作。而这个周一的夜晚,留守在皓康第一诊所的,便是陈朗和助手陆絮。同事们纷纷下班离去,陈朗在空****的诊所内巡视,路过邓伟主任的诊室,却发现唐婉还趴在办公桌上,对着一本大部头口腔专业书籍发呆,不禁好奇道,“唐婉,怎么还不走?”
唐婉眼泪刷刷直流,“陈朗,你知道我前段时间发烧到38度的事儿吧?我其实是发着烧去参加的执业医师考试,刚刚查到考试成绩了,有一门没有通过,今年拿不到执业证书了。”
陈朗“啊……”了一声,想想问道,“拿不到执业证书,公司会难为你吗?”唐婉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现在试用期还没过,不知道公司会怎么决定,我担心我不能转正了。”陈朗理解唐婉的感受,自己当年也曾备受执业医师考的煎熬,于是只能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陆絮却走进陈朗和唐婉所在诊室,汇报道,“来了个急诊,七岁多的小男孩,前牙外伤脱位。”
陈朗“哦”了一声,便快步往外走,陆絮却拉住了陈朗,“你小心点,你还记得上次看过的朱总朱致远吗?给你发短信请你吃饭那个。这小孩就是他家的。不过今天朱致远没来,他夫人简瑶带着孩子来的。这简瑶原来上我们这儿,都是邓主任进行治疗,每次来都趾高气扬地,你可千万别惹火烧身。”
皓康齿科的这些资深护士们,在平常的工作中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几个照面一打,几句话下来,便知道是否好相处,提前会给医生暗示。尤其今天这位简女士,和朱先生就是一对儿奇葩,前几次来就见识过她的嚣张,更是不敢怠慢。
陈朗心知肚明地点头,于是严阵以待,振作精神。唐婉也站起身来,跟在陈朗身后回到陈朗所在诊室,“我光在书上看见,还没有真的见过前牙的外伤脱位,我也去看看。”
陆絮去前台把小男生接进诊室,小男孩儿花着一张脸,除了血迹斑斑,还有尚未哭干的泪痕,小男孩儿的妈妈,也就是陆絮口中的简瑶简女士,即便戴着一副墨镜,也能看出面色不豫,进屋后就冲着陈朗和唐婉好一阵打量,不客气道,“你们都是新来的吧,我要找你们主任。”
陆絮赔着笑脸,“现在是下班时间,主任不在诊所,今天正好是陈朗医生值晚班,先让她看看。”
简女士很不耐烦,墨镜下一张鲜艳的红唇一张一合,“你们给我打电话,赶紧把主任给我叫来。”然后又看了看陈朗,“你检查一下可以,不过不许动,还是得等主任来做。”
陈朗对简女士的语言充耳不闻,她只是紧盯着男孩手里拿着的沾满血迹的,脱落下来的前牙,柔声道,“把它给我,好吗?”
男孩可怜兮兮地望向自己的妈妈,可是简女士墨镜之下却没有什么表情,所以还是依言把牙齿交到陈朗手里。
陈朗一边快速视察口内伤口情况,一边交代陆絮赶紧把脱位的牙齿用生理盐水进行冲洗,嘴里还问道,“这是刚刚长出来的恒牙,这牙齿受到什么撞击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几点?”
简女士终于取下脸上墨镜,脸色很是不耐烦,“只是让你检查一下,干嘛问那么多?”
陈朗并未动气,还是坚持问道,“那你告诉我这颗牙掉出来有多久?”
简女士没好气道,“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陈朗马上下了定论,“咱们得抓紧时间,必须马上把牙齿重新植回牙槽窝,要不然就该保不住了。”
这下简女士却慌了神,喝止道,“你别动。”说完话又冲陆絮喝道,“让你给主任打电话,你怎么还不去?”
陆絮为难地看了陈朗一眼,终于道,“那您稍等,我去打电话。”
陈朗却坚决道,“陆絮,等一下再去。”陈朗转头冲着男孩的家长,“脱位的牙齿,应该掉下来之后含在舌下,或者泡在牛奶里。还有就是,如果在半个小时内,不重新植回牙槽窝内,成功率就大大降低。现在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打电话没有关系,但是等我们主任赶回皓康,就失去了最佳的再植牙的时机。”
简女士将信将疑,语气依然咄咄逼人,“既然是这么有难度的治疗,你这么年轻,你能保证你的治疗一定会成功?要是失败了,你能承担这个责任?”
陈朗坦白道,“其实这个操作并不难,但是我的确不能给你一定就会成功的保证,我只能说,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简女士不屑道,“你连保证都做不了,那我怎么能够相信你?还是给我叫主任吧?”
陈朗抬眼看看墙上挂着滴答滴答往前走的时钟,时间分分秒秒快速流逝,有些着急,“已经没剩多久时间了,等我们主任来了,那可真的晚了。”
简女士也有些矛盾,但是脸面上毫不松懈防备,只是“哼”道,“那就是他运气不好”。
躺在椅子上的小男孩,却在这时,指着自己已经结成血痂的牙槽窝,眼巴巴地看向陈朗,“阿姨,我好疼。”那眼神清澈透明,极其无辜,却隐含着一丝恐惧。
陈朗知道无论怎么样,都应该取得家长的许可,可是在那一瞬间,她无比心软,再也不看简女士,对陆絮命令道,“给我准备麻药,马上开始。”
陆絮迟疑了一下,还是迅速开始准备,陈朗无视掉在诊室一角冲着自己不停轻咳,挤眉弄眼的唐婉,开始给男孩涂抹表麻药。
简女士被陈朗的决绝态度所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瞅着陈朗动作极其麻利地消毒,麻醉,清洗创口,再把脱落的前牙小心翼翼地放回牙槽窝内。一边还轻声安慰男孩儿,“别怕,别怕,阿姨手很轻的,现在打了麻药,一点也不会疼。”
等陈朗和陆絮把牙周固定夹板也完成以后,整个操作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陈朗把牙椅复位,摘下手套和口罩,对男孩微笑道,“好了,结束了,你真是太勇敢了,阿姨为了奖励你,有个小礼物送给你。”说完便示意陆絮。陆絮心知肚明,赶紧从抽屉里找出一只皓康小熊递给小男孩,“这是皓康宝宝,我们只有最勇敢的小朋友,才可以得到这个礼物的。”
男孩很乖乖的样子,捧着皓康小熊爱不释手,歪头看向陆絮,再看向陈朗,“谢谢阿姨。”
简女士表情依然难看,若有所思地看向陈朗,冷哼道,“我还真小瞧你了,皓康齿科什么时候有了像你这么胆大妄为的年轻人。”
陈朗竭力压抑自己,耐心解释道,“不是我胆子大,脱位的牙齿真的不能耽误时间,如果治疗及时得当,这颗牙齿就保住了,成功率是非常高的。”
简女士神色略微缓和,“然后呢?”
陈朗继续交代注意事项,“虽然我已经调整了咬合关系,但是这段时间还是注意别用这颗牙齿咬硬物,而且要特别注意口腔卫生。这个牙周夹板一个月后再回来逐步拆掉。咱们最好定时复查X线片,平常你们家长也要多观察一下,牙齿是否变色。”
简女士脸色骤变,“变色是什么意思?”
陈朗安慰道,“脱位的牙齿就算再次植入,重新稳固住,也会有一部分病例,因为神经受损,而且失去血供,神经慢慢坏死,这样牙齿的颜色就发生改变了,特别今天出问题的还是年轻恒牙,牙根发育得还不够成熟。不过即使这样,以后等我们给予根管治疗加牙冠或者贴面修复,也一样可以保护这颗牙齿,并且让它重新变得美观。”
简女士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暗,却不再看向陈朗,转头对着陆絮道,“那我们先走了,明天我会派人前来结账。”
陆絮不敢多说,知道这是老板的熟人,只敢唯唯诺诺点头,等这二人离开皓康以后,长出一口气道,“妈呀,她也太难侍候了。这大晚上的,她也不嫌黑,居然还戴着墨镜。”
陈朗也点头,“她是挺不好相处的,至少我来皓康这么多天,觉得平常接触的患者都挺懂事理,头一回遇到这样的。”
一直呆在角落里的唐婉终于开口道,语气略带埋怨,“陈朗,你看见我给你的暗示了吗?这种人可招惹不得,她既然要找主任,你就找呗,邓主任不是和我们说过吗,皓康齿科和医院不一样,一切以患者为前提,千万别惹火烧身。”
陈朗叹口气,“我知道,可是如果不及时处置,耽误下去,这个小孩儿就可怜了,我实在有些不忍心。”
陆絮提醒道,“你还是给邓伟主任打个电话,提前知会一下,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朗也觉得陆絮说得有理,便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给邓伟的手机打去,电话接通以后,详细汇报了今晚上发生的事情。
电话中邓伟越听越发沉默,最后道,“我知道了,你们到点就赶紧回家,让陆絮把门锁好,有事儿明天再说。”
2,
陈朗回到家里,其实这一晚上也是辗转反侧,虽然逞了一时之勇,但是心中的不安却一点点增加。
她翻来覆去地琢磨,把今晚上发生的一切无数遍地回放,无论是哪一次,她都避不开小男孩那双无辜却又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睛,自我安慰道,即使整个事件从头来过,她也许还会是同样的选择,义无反顾。
特地跑来和陈朗挤在一张**的陈诵,迷迷瞪瞪坐起来,看了一眼还在翻来覆去的陈朗,嘀咕了一句,“姐,怎么还不睡?思春呢?”
说完便又倒头躺在**,转瞬昏死过去。
陈朗被陈诵招惹得更加睡不着了,喃喃道,“思春?我倒是想呢,哪有功夫。”
第二天陈朗来到单位,刚刚换好白衣,前台Monica便找了过来,“陈医生,邓主任让您找他一趟。”
陈朗知道肯定和昨晚发生的事儿有关,忐忑不安地走到邓伟的诊室门口,却看见唐婉从里面出来,唐婉看见陈朗脸色有些尴尬,小声道,“邓主任问我昨天怎么回事儿来着,我只是实话实说。”
陈朗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不过还是强笑道,“没关系的。那我先进去了?”
进得屋内,邓伟正在电话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陈朗稍等,继续听话筒里中国区总经理刘总对邓伟道,“这个朱致远朱总就是你们这栋大厦的董事长,皓康齿科第一诊所与种植诊所的租约合同都是与大厦物业签订的,你也知道,去年我们皓康在深圳的一家多年的老诊所,就因为与房东没有搞好关系,被迫搬走,损失巨大。现在这个房租合同,违约成本低廉,这里又是我们的旗舰店,损失无法估量。这件事情如果不处理好,我们会非常被动。”
邓伟唯唯诺诺,小声道,“医生们哪里知道这些,那孩子是急诊外伤过来,正好诊所同事基本都下班了,留的只是急诊大夫,我们的医生虽然年轻,处理问题激进了些,但也是为孩子好。”
刘总听得更加生气,劈头盖脸地骂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VIP匹配原则?那你们管理上还是有疏漏,遇到这种情况,需要立即上报。这也是董事长一而再、再而三强调的,你们也是,医疗安全教育没做好,风险控制也差,怎么能让一新入职医生处理这么重要的病人?”
邓伟鸡啄米点头道,“是是是,刘总您说得对,这次真的是赶巧了。我知道了,那就先按照你说的安排,我会先找她谈谈。”
电话挂掉,邓伟转向陈朗,看她蔫蔫地坐在椅子上,叹口气道,“陈朗,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麻烦?”
陈朗还未开口,邓伟又道,“我知道你们年轻医生,总是一腔热血,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学习医术,便可以悬壶济世。但是现在的医疗环境并非这样,处理问题的时候一定尽可能考虑周全,当时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陈朗听着邓伟措辞严厉,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咬着嘴唇道,“我看时间就剩不到几分钟,打电话叫您过来,肯定来不及。”
邓伟黑着一张脸,骂道,“你是单细胞生物吗?只走一条线?退一万步讲,你当时给我打电话,虽然我赶不及过来,但还可以在电话里给她解释,你抓紧时间准备操作不就可以?亏我还一直觉得你聪明,那么信任你?”
陈朗自是五雷轰顶,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邓伟又翻来覆去地骂道,“光靠勇气并不能解决问题,最主要的是需要智慧。你也算做过几年临床了,医患的矛盾突出你又不是不知道,医生的医术再高明,在我们现行的医疗环境下,还得多考虑一些和患者关系的处理问题。现在可好,你昨晚刚刚挂掉电话,董事长就给我打过来了,说简女士已经直接给他打了电话,投诉你昨晚不尊重患者家属意见,擅自进行手术,而且还说,如果这件事情处理得不恰当,她会反映到卫生部。”
陈朗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心情极度沉向谷底,耳边还传来邓伟措辞严厉的声音,“今天起你就别出诊了,你的患者我们另外做了安排,自己好好总结反省一下。”
陈朗默默地回到诊室,心情异常难过,一方面是难以抑制地觉得委屈,另一方面也的确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冲动了,打个电话怎么了?时间迫在眉睫怎么了?只有陆絮安慰她,“别想了,停诊也是暂时的,吃一堑,长一智,后续的事情,邓伟主任很有经验,还有俞总监俞主任,他们一定会替你处理好的。”
陆絮出去以后,陈朗一个人留在诊室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陈朗一想到屋子里还装着的摄像头,便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敢让它流下来。枯坐了一上午,也接受了几位关系要好的同事的慰问。柳椰子的辞职书已经递交,所以忙着给自己的病人收尾,他本来抽空过来想宽解一下陈朗,但是走到陈朗诊室门口,便看见护士长徐华玲正在屋内和陈朗谈心,不得已只好离去,发了条短信给陈朗,“吸取教训,不用担心。”
陈朗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也没吃饭,一个人溜到大厦附近的小花园的僻静处坐着,其实是想避开所有熟人的耳目,尽情发泄一下,可是小花园里来来去去的附近公司的白领职员也不少,陈朗除了自怨自艾,也没有办法眼泪横飞。
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于博文的,陈朗按下接听键,就听得于博文问道,“朗朗?现在躲哪儿哭呢?”
陈朗知道一定是柳椰子通风报的信,于是吸溜吸溜鼻子,尽量恢复正常,“才没有,我在公司附近闲逛。”
于博文从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没有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下午要出趟远门,万一有事儿你联系不到我,就找你表舅舅。”
陈朗嘟囔着,“我能有什么事儿?”
于博文在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下,终于道,“我也觉得你不小了,什么事儿都应该可以自己处理。不过这回离开,还是有些不放心。”
陈朗迟疑道,“你要去哪儿?时间很长吗?”
于博文道,“不久,也就一个多星期。”
电话一旦挂掉,陈朗再次沦为垂头丧气,可此时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将一杯咖啡递到自己面前,陈朗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居然是俞天野。
陈朗小声叫道,“俞总监,您怎么在这儿?”
俞天野将咖啡放进陈朗手里,自己也坐了下来,心想这陈朗每次叫我俞总监,总会有事儿发生,果不其然。口中却道,“我上午忙别的事儿去了,刚回来,听邓主任说了你的事儿。怎么,在这儿面壁思过呢。”
陈朗无法领会俞天野的语句的中心思想,只能“嗯”了一声。
俞天野又问道,“想通点儿没有?”
陈朗觉得明明有些想通了,被他这么一问,又有些糊涂,于是道,“我也不知道是想通还是没想通,不过我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当时给邓主任打个电话就好多了。”
俞天野点了点头,“你倒是一向沉不住气,这事儿发生在你身上,我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陈朗也知道俞天野暗指面试时候,出言顶撞的事儿了,顿觉口拙,想想才问道,“俞主任,如果是您碰到这样的情况,您会怎么做?”
俞天野闷闷地笑,“我不会碰到这种情况的。”
陈朗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愚蠢,俞天野那么有名,患者一向都是迷信权威。于是改口道,“如果是您还在当住院医生的时候呢?”
俞天野收敛了笑容,“那时间可久远了,我得想一想。”
陈朗哑然,俞天野又再次开口,“我还是住院医的时候,犯过比你更严重的错误。”
陈朗秉住呼吸倾听,俞天野悠悠道,“我给一年轻女孩儿拔牙,拔之前她问我,不会有问题吧?”
“当时门诊病人特别多,我一人开三台牙椅,流水线拔牙。而且刚刚还拔了好几个难度高的阻生齿,我看了她的X线片,左上五的残根,离上颌窦是比较近,不过小心一点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所以连复杂牙拔除的同意书也没有签,就开始动手。”
陈朗急切地想知道下文,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只是用挺子轻轻一碰,它就进上颌窦里了。”
陈朗倒吸一口凉气,听俞天野继续,“人小姑娘哭着骂我,你不是说没问题吗?我只好向主任汇报,带着她进了手术室,将残根从上颌窦里取了出来。后来,我好像挨了全院通报批评吧。”
陈朗听得直叹气,原来大神不是一直是大神,也有菜鸟时期,“这事儿发生在您的身上,我可真不敢相信。”
俞天野看了陈朗一眼,“你知道外科医生有句名言吧:“每一名医生心中都有一块墓地,墓地里一定树立着许多病人的墓碑。”当然,我估计我们牙医的心中是一个木盒,木盒里装满了救治失败的牙齿。”
陈朗听前半句的时候,心情很是低落地想,我心里已经有一块墓碑了。待听得俞天野篡改的后半句,陈朗觉得难以言表,便忍不住抬起头来,却看到俞天野还在那里挖空心思地安慰她,“我们是医生,又不是神仙。医学总会有你把握不住的时候,总会有你考虑得不周全的时候,所以,我们才需要在失败中总结教训和经验。”
陈朗莫名其妙地心情舒缓许多,俞天野却话锋一转,“咱们做医生的,除了年轻的时候无知者无畏,后来便总是越做胆子越小,时间长了,便形成一个原则,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这一拉一扯两个来回,陈朗便知道俞天野是在安抚过后进行委婉批评,此时的陈朗除了唯唯诺诺点头,一点脾气没有。俞天野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你再自己坐一会儿。对了,下午你也没什么事儿了,那就帮我再整理一些资料,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陈朗不知为何,听俞天野交代工作给自己,更是感激涕零。却见俞天野刚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上次你帮我做的PPT,那个黑白色的模板你是从哪里找出来的?我在自己的电脑上找了半天,怎么没有这一款?”
陈朗还未及回答,便见俞天野已经转身大步离去,陈朗把俞天野的话里话外略略推敲,觉察到他不但与自己分享了失败的经验,还恰如其分地进行了心理安慰,而且,他果然如自己所料,喜欢这一型的模板。陈朗坐在椅子上心潮起伏的时刻,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包赟在半小时前,已经拿着一份纸质版通报看了好半天,上面清晰地写明陈朗医生从今日起被停职,另外全体年轻医生们周末加班,进行医疗安全教育的培训。”
人事部的工作人员忍不住问道,“包总,能签字了吗?”? 包赟这才缓过神来,皱着眉头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等人事部的同事离开,包赟起身走到窗前,从窗户往外望去,却看到楼中心的花园里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模糊可辨是俞天野和陈朗。包赟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直到俞天野和陈朗相继离开。
没过多久,皓康齿科的所有同事都收到了一份通报的PDF格式的群发邮件,陈朗也不例外,虽是意料之中,但最后还看到包赟龙飞凤舞的签名,原本有些缓释的心情又重新沮丧起来。
包赟原本是上午和俞天野一块儿又去了趟政府机关,听十佳诊所评定的二审结果。皓康齿科是毫无意外地再次入选,当然其他几家大的连锁齿科诊所,也都顺利通过。不过接下来的第三阶段,会更加复杂,有几项具体评比做硬指标,比如有几个口腔不同专业的大赛,比如政府机关会派专人去各诊所暗访,还有就是最后的重头戏,各家诊所的复杂病例资料汇报。包赟和俞天野都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回家的路上还不停发着牢骚,不就一个诊所评定嘛,搞得那么复杂。
包赟和俞天野分手以后,本来想去找陈朗继续看牙,但是回到办公室就听说陈朗出了这么大一档事儿,还经他之手,签发了陈朗的停职通报。包赟站在窗前静静目睹着俞天野和陈朗的花园谈心,待二人相继离开后,才百味杂陈地拿出“皇上”的公司与皓康签的合同初稿进行审核。琢磨着差不多时间了,才下到二楼找陈朗,却发现陈朗压根就不在屋内,而陆絮汇报的事情经过,更让包赟紧锁眉头,开口问道,“简女士?哪个简女士?”
陆絮万分肯定道,“就是朱致远的夫人简瑶,以前一直找邓主任看的那一个。”
陈朗去食堂吃了点儿东西,才刚刚回到皓康齿科,却见前台Monica看见她进来,就狂使眼色。陈朗正有些莫名其妙,陆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推着陈朗赶紧进了自己的诊室。
陈朗有些诧异,“怎么了?”
陆絮做了个虚惊一场的表情,“吓死我了,就怕你和简女士碰个正着,刚才她就坐在大厅里,带昨晚那个小男孩一起来了,说是找主任复查。”
陈朗“哦”了一声,神色有些黯然,想想又道,“现在是谁在替他做复查?”
陆絮道,“应该是邓主任吧,不过我看见俞主任也进诊室了。对了,包总还来找过你,说要找你继续复诊治疗。”陆絮汇报到这里,很心虚地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说下去就该是自己的事儿了,刚才向包赟八卦陈朗被停诊的前因后果的片段,很有背后嚼舌根的嫌疑。
陈朗压根只注意到前面那一句,不禁重复道,“原来俞主任也进去了。”不知为何,陈朗顿觉心安许多,再加上陆絮在一边也道,“陈医生,你别担心,我跟你说,自我来到皓康齿科,就没有他们俩搞不定的。”
3,
如陆絮所言,邓伟和俞天野在处理棘手病人也的确比较有经验,一番沟通和检查之后,便将这位简女士及小男孩已经送出诊室,待患儿及家长离去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回到房间内,关上房门。
邓伟先开口,“唉,实话说陈朗的操作真利落,居然成功实施了一次离体牙再植术,我今天看着,树脂固定也做得干净利落,牙龈也恢复得相当不错,这颗牙十之八九便保住了。不过这位简女士不讲理的程度,已经到了登峰造极,要说昨晚上生气我能理解,到现在,摆明了证实陈朗昨晚的处置相当及时,要不然这颗牙齿还真有可能留不住。而且你也和她解释了,儿童骨骼没有发育完成,如果牙齿缺失,是暂时不能进行人工种植牙手术的,她怎么还是不依不饶,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求,以后不想再在咱们这里,看见陈医生。”
俞天野转着手里的签字笔,“那你还答应得那么痛快。”
邓伟讪讪地笑,“昨晚你是没接到老头子的电话,那简直就是声色俱厉,说怎么可能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指示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儿给处置好,说这位简女士虽然也算熟人,他老公还是这栋大厦的董事长,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老俞,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俞天野抬眼看了看邓伟,“反正我不赞成,就像你说的,在医疗安全的教育上,我们其实做得还不够。而且谁不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热血、莽撞、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却不知道前面有无数的陷阱等着大家跳进去?都有这个过程,等他们被折腾得头破血流了,也就真正成长和变得更加强大,成为像我们这样看人下菜碟的老油条,但是初心呢,初心一旦被破坏,就很难捡拾回来了。”
柳椰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听了半天壁角之后,在此时冷哼一声,“皓康齿科现在可真出息了,一旦出了问题,就把年轻医生直接抛弃。”
邓伟瞥柳椰子一眼,鄙视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这马上要跳槽的人,把我和老俞才是抛弃了。哎你老实交待,博文口腔都给你许了多少好处啊?说出来让哥们替你高兴高兴。”
柳椰子脸皮极厚地摆摆手,“这是商业机密。”话音一转又道,“我也有些遗憾啊,咱这皓康三剑客立马就要散伙了。你们俩对自己未来有什么规划没有?要是想去博文口腔,我帮你们牵线啊,放心,我当兄弟的仗义,你俩要是来,职位比我只高不低。”
邓伟啐道,“我这儿呆得好好地,去什么博文口腔啊。我没拦着你去博文口腔,是觉得那边给你更广阔的舞台,你能更好地展示自己。不过啊,你自己也长点心,说话做事儿有点眼力见儿,以后就要自己挑大梁了,可没这些哥哥们罩着你了。”
柳椰子和邓伟调侃惯了,没想到这老家伙走起心来还挺往心口里戳刀子。他有些感动,但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抿了抿嘴唇,看向俞天野,“老俞,你不说两句?”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俞天野,拍拍柳椰子肩膀,再拍拍邓伟肩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不过是早晚而已,但是不管到哪儿,有事儿就说哈,我们俩还是你的好兄弟。椰子过去是当医疗总监,好事儿,应该高兴。”
柳椰子越听越煽情,觉得三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儿放酸水太不像话,但又很是沉溺于其中,想想后还是强硬转换话题,“这陈朗到底怎么办?真的扔出去?”
邓伟有些委屈,“我没说把陈朗扔出去。就像老俞说的,我们都是老油条了,老油条的作用,不就是随时敲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以及尽可能地保护他们的热血和初心吗?就你俩冠冕堂皇的,搞得好像就我是恶人,我记着呢,当初我被一个患者投诉,她老公进皓康就踢门踹桌子,要打人,是当时的齐主任把我藏在更衣室了,替我去解释,结果他倒被挨了一脚。这些事儿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俞天野斜着眼睛看他,“是谁那会儿吓得瑟瑟发抖,就怕被病人发现你躲在更衣室,蹑手蹑脚的,把鞋都脱了拎在手上。”
柳椰子也记得一二,“对对对,憋了一下午,还不敢去上厕所。”
邓伟越听越不像话,“别胡说八道了,我哪有这么怂,名声都是被你们俩败坏的。说正事儿,简女士不就是说不想在这儿看见陈朗吗?她说的这儿,我的理解就是第一诊所,那就让陈朗去皓康别的诊所呆两个月,等风头过完了再回来,不就得了。”
俞天野和柳椰子对视一眼,柳椰子脸上做不动声色状,“老邓你就是有才,我就知道你要钻人家字面上的空子。好吧,这可是你说的,让陈朗去别的诊所,老俞那边现成缺人,去他那里就可以。”
邓伟看俞天野一眼,拼命摆手,“不行不行,去其他随便哪个诊所,都没有问题,就是不能去老俞那里,他那儿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椰子你很奇怪啊,陈朗这小姑娘有什么魔力吗?这事儿怎么这么上心?”
柳椰子瞬间就成云淡风轻状,“我那是惜才啊,陈朗动手能力又很强,人还聪明,还拿过那么多操作比赛的证书,我觉得你们真要是给停职了,肯定很可惜。”他话音再一转,“当然,你们真要是不要她,我就回头把她收了,现成的好苗子,去博文口腔重点培养。”
这下换邓伟和俞天野对视了,俞天野拍板道,“别扯皮了,就这么定了,来我们种植中心吧。”
邓伟还是悻悻然,看了俞天野一眼,“干嘛?这么着急就要人,可不像你的风格。你到底是同情弱小,还是打算英雄救美?”
俞天野横了邓伟一眼,“就你想得那么龌龊。我和椰子一样,是觉得陈朗这人不错,手也巧,基本功又扎实,挺适合做种植的,既然吃了亏,更应该吸取教训,还是上我那儿劳动改造比较好。再说了,原来也找你要来着,还不是你老拦着不放。”
邓伟啧啧道,“到底是谁先戴有色眼镜识人的,现在又装起好人来了。我可提醒你,她和林晓璇不一样,这姑娘,好看归好看,聪明归聪明,就是有点一根筋。”
俞天野知道邓伟脑子里又开始走邪路,自然懒得接茬。又听邓伟道,“还有啊,这算什么事儿,怎么也得惩罚一下,居然就进种植诊所了,这不改成奖励了吗?”
俞天野只是笑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先停她一周出诊作为惩罚,下周到我们种植诊所正式报道。”
邓伟觉得俞天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可是也无计可施,还能怎么办?董事长包怀德说了,患者就是上帝,更何况这位简女士,还是呼风唤雨的上帝他娘。
邓伟有些无奈,想想又问道,“那唐婉呢?怎么办?”
俞天野却连讨论的兴趣都没有,“按规矩来吧,硕士毕业还考不过执业医师考试,这理论水平差距太远。”
邓伟也点头,“平常上临床也出很多问题,这两天让她洗牙来着,结果还被投诉说动作鲁莽,我看的确够呛。”
柳椰子已经不关心唐婉什么情况,开始拿出手机刷微信,俞天野一看手表,“我得走了,还有手术呢。”便推门打算扬长而去,没想到刚一推开门,门口却站着脸色灰白的唐婉。唐婉也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俞、俞主任。”
俞天野奇怪地看她一眼,“在这儿干嘛呢?”
唐婉继续结巴道,“我……我来找……邓主任。”
柳椰子也出现在门口,回头冲邓伟道,“那我也干活去了。”
邓伟也走过来,拧着眉头看向唐婉,“你进来吧。”
柳椰子和俞天野一起并肩离去,走远后还小声道,“这小孩儿怕是听到了。”
俞天野很是无所谓,“听到就听到吧,早点认清现实也好。”
这一天对于陈朗而言,也是无比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陈朗回到蓝松小区的家时,觉得已经筋疲力尽,饭也不想吃,直接把自己甩在**。就在这样任时间自由流逝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有人敲门,陈朗只能无奈地爬起来,打开房门却发现包赟正把手揣在裤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陈朗立即就想起包赟签署的停职邮件了,很是没有好气,“有事儿吗?”
包赟一扬眉,“找你吃饭啊。”
陈朗完全不想应酬包赟,于是就打算关门,“我不想吃。”
在陈朗关门的那一霎那,包赟用一只脚伸进来,别住房门,“真生气啦?是我签的停职一周,但公私分明,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儿吧?”
陈朗却不上当,直截了当道,“我就这么小心眼儿,我还是你的主治医生呢,恩将仇报。”
这话似曾相识,包赟迅速琢磨过味儿来,一脸诚恳道,“那你给我个报恩的机会?小区外新开了一家日料,我请你吃三文鱼?”
陈朗还在那里犹豫,包赟却继续冠冕堂皇地劝说道,“再说了,在公事上,你被我停职是一回事儿,但你是我朋友,你心情不好,我来请你吃饭安慰你又是另一回事儿。”
陈朗也觉得自己再推辞也有些矫情,自己也就是仗着和包赟不打不相识结下的革命情谊在那里甩脸色。别说总经理了,换邓伟或者俞天野这二位总监来找自己吃饭,不都得屁颠屁颠像个小狗腿。陈朗于是便咧了咧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
北京的初秋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华灯初上,包赟和陈朗一起往外走,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的照耀下拖得很长。包赟偶然回头,看到自己和陈朗并肩前行的剪影就心中一动。正想拿出手机拍一张,却听到耳畔陈朗问道,“看什么呢?”
包赟一惊,立即转回头,“好像看到个熟人,没什么。”
陈朗看他一眼,“你以为是王鑫呢?他和陈诵在一块儿。怎么,王鑫还没理你?”
包赟点点头,“他已经把我拉黑了,算了不管了,等他冷静冷静再说。反正现在他身边有小刀陪着,我就放心了。
包赟把陈朗带到日料餐馆面前,陈朗一愣,“居酒屋啊?我可不敢喝了。”
“清酒没什么度数的。”
陈朗拼命摇头,“我再也不喝了,没度数也不行,对了,你也不能喝。”
包赟知道陈朗害怕什么,此时忍俊不禁,“不喝就不喝吧,这家的三文鱼很好吃,咱们再点些寿司。”
陈朗欣然同意,于是便走进了这家餐馆。进去后按照餐厅推荐的招牌,两人便点了三文鱼刺身、鳗鱼寿司等,陈朗最后还点了一碗名为“地狱拉面”的面条,包赟嘲笑道,“还嫌自己不够惨?”
陈朗叹口气,“没辙,只能以毒攻毒了。”
包赟想了想,“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在皓康呆了两三年,也当过前台主管、前台经理,看得多了,不讲理的病人常有出现,这种事情,不能全怪医生。”
陈朗抬眼看他,“我知道自己处理问题不全面,但是还是觉得不管怎么说,不至于到停职这个地步。”
包赟点点头,“是不至于,主要还是杀鸡儆猴。”
陈朗瞬间无语。心说我还不知道,就是因为对方势力大吗?你们不敢得罪人家。
包赟看她不服气的样子,便道,“你以后还是多冷静一下,不要总是那么冲动。从我第一天认识你,你就挺莽撞的,随随便便就答应赔人家自行车。”
陈朗快被包赟气乐了,“你还说我莽撞,你怎么不说自己心怀不轨,故意误导我呢?”
服务员此时把三文鱼刺身和鳗鱼寿司卷放到桌面, 包赟夹起一块三文鱼蘸了点芥末酱油,便夸道,“好吃。”吃完后才一本正经道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又不认识你。我只是说,现在医患关系那么复杂,你还是要小心点儿好。热血和莽撞并不能让一名医生的职业生命变得长久,而是会总是遇到困难,磕磕碰碰。”
不知道为什么,包赟和俞天野表达的意思相仿,但却非常不入耳,陈朗吃着一个鳗鱼寿司,一边没好气道,“我这叫坚守职业操守,如果这么不被大家理解,那我觉得这医生,当了也没劲,不当也罢。”
包赟知道陈朗不过是发牢骚,但还是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要知道,有机会当一名出色而优秀的牙医,是很多人都羡慕的。这么多人都在想办法来解决,你却不珍惜。”
陈朗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但还是不愿意认怂,“谁珍惜谁去当啊!”
包赟张了张嘴,缓半天后才道,“我才发现,你这人就是单细胞生物,思维简单。总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到处捅娄子,反正有保护伞、有退路,捅完篓子有人帮你收拾。”
陈朗急道,“我怎么就有保护伞了?我可不像有些人,隐瞒身份、装神弄鬼,到处骗人。”
包赟忍住没说难道你没有隐瞒身份?但他怎么琢磨都觉得陈朗对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不以为然,这就是暴殄天物,包赟越想越气,便看着陈朗直言道,“我今天是有些没搂住,但这话不说我受不了,所以我还得说:你这情商可真够低的,要我说,其实不当医生也罢,反正这样的,在临**也活不过三年,还不如跟唐婉一样,趁早不干。”
陈朗听到前半截的时候,就想拂袖离去,可后来包赟提到了唐婉,陈朗这才憋着火气问道,“什么意思?唐婉的执业医师考试没通过,公司打算不要她了?”
包赟“哼”了一声,“一个硕士毕业生连执业医师考都不能通过,这学历是假的吧?就算不是假的,也肯定打了折扣。现在转行最好,不但有机会重生,还放老百姓一条生路,免遭庸医荼毒。”
陈朗拼命按压住自己的情绪,“你不能想当然啊,唐婉考试那两天发高烧来着,所以发挥有些失常。”
包赟摇摇头,“发高烧怎么了?这种考试我还不知道,简单得很,基本上都是选择题,还有复习提纲,闭着眼就能考一百分,就算打点折扣,也不能连分数线也达不到。”
陈朗一脸震惊地看着包赟,心说你一个外行知道医学知识有多复杂深奥和繁琐吗?谁能那么轻易地考100?陈朗忍了又忍,还是道,“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自己遇到这事儿呢?也能这么痛下杀手?”
包赟冷冷看着陈朗,“我不用公司开除,自己早就不干了。你不知道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吧?那就是有自知之明。”
陈朗简直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面对着正对面那只自大狂妄的猪。她迅速起身,在桌上拍下三百块钱,简短道,“包总,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这顿饭算我请。”
包赟也板着一张脸,看着前方正走来的服务员道,“你的地狱拉面来了。”
陈朗心一横,脱口道,“那我打包。”
陈朗一脸烦躁地回到蓝松小区,还没进家门,就有些后悔了,心说疯了疯了,这包赟已经今非昔比,是北京区的总经理,自己却撕破脸和他干了一仗。心情没有最差只有更差,打开房门却看见陈诵已经回到家里,正热火朝天地打着手游,原来她和王鑫在联手战斗。
陈朗忽然觉得奇怪,“诵诵,你不是说皇上家离咱爸妈家近,今晚回那边吗?”
陈诵还在那里忙个不停,嘴上却回答道,“是啊,姐,可是我问爸妈了,他俩说出门玩去了,要过一两周才会回京。”
自那天以后,陈朗和包赟的关系就正式破裂,能尽量绕开就绕开,绕不开双方都当对方是空气。周末转瞬即到,陈朗老老实实来单位参加年轻医生安全培训,还万般内疚地去7-11买来一堆零食饮料,冲所有参会的同事表达歉意。其实不单年轻医生加班,皓康的大佬比如俞天野、邓伟,叶晨、甚至还有包赟都轮番上场,挨个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讲述医生如何对自己进行自我保护及医疗安全制度的重要性。
皓康齿科第一诊所的会议室里,气氛沉重得如每个立方的空气里都夹杂着混凝土,年轻的医生们个个弯腰曲背,被炮火轰炸得不能呼吸。陈朗就更是首当其冲的打击对象,她现在已经觉得自己不单是罪孽深重,还丢人现眼。尤其是包赟在台上黑着一张脸,沉声道,“如果在座的医生,觉得医生这个职业可有可无,随时可以向我提出来,我立即签字。”
陈朗心中咔哒一声,这私下赌气说的话他也不放过,明摆着是公报私仇嘛。陈朗原本已经缩小成弱鸡的形象便立即被激怒,顿时直起身挑衅地看向台上,传递过去一个“桀骜不驯”的眼神。却压根没提防俞天野正走到自己身边,此时奇怪地看向陈朗,小声道,“怎么回事儿?有意见?”
陈朗立即怂了,也小声道,“没有,我正在认真听讲。”
包赟讲完后就离开了会议室,但培训还没结束,继续在往下走程序,最后环节是发言和讨论。会议室外却嘈杂起来,好像有人在外面嚷嚷。俞天野和邓伟莫名其妙对视一眼,这时有小护士急匆匆敲门道,“那个小朋友的父亲,朱总来了。”
话音刚落,那小护士就被人撅到一边,朱致远带着两个下属杀气腾腾地走进来,看着这满屋子的医生,便吼道,“谁他妈给我儿子看牙的?给我滚出来,我儿子牙齿要是出问题,我就把他牙齿打掉。”
俞天野等人当然不可能让陈朗露面,俞天野直接把陈朗拉过来,然后放到自己身后,同时示意其他医生也围过来,保护住陈朗。陈朗看着俞天野高大的背影,心中陡生温暖。可是这朱总完全是盛怒之下,邓伟无论如何安抚,他也余怒未消,一会儿骂道,“我今天刚出差回来,我老婆就和我说了这事儿,你们想干嘛?欺负人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邓伟赶紧解释,”怎么可能,朱总,我们的医生真的是抢时间给孩子做了牙齿再植术,再拖延一下,孩子的牙齿可能就保不住了。”
朱致远压根不听,继续上纲上线,“我知道,我是你们的VIP客户,但是你们对我及我的孩子,都随意对待、不负责任,那对普通老百姓呢?岂不更是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这边俞天野示意医生们掩护着把陈朗悄悄带走,只听邓伟还在那里规劝, “朱总,医生治疗本身没有问题,就是和简女士沟通没沟通好,再说我们也让当事医生暂时停职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别生气了,孩子我们前几天也复查了,非常好。”
可这朱致远油盐不进,下通牒道,“老邓,你们也别包庇了,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如果你们打算把皓康齿科就此关门,那就随便。反正要是不让那个野鸡大夫出来,给我鞠躬道歉,再让我把门牙打掉,那你们从今天起就停诊,谁也别干活了。”
陈朗原本在医生们的保护中慢慢往外移动,此时再也无法当缩头乌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确很愚蠢,匹夫之勇却拖累大家,于是干脆就心一横,不卑不亢地喊道,“朱总,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天是我给孩子看的。”说完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前走了几步。朱致远这才愕然发现是给自己洗过牙,自己还曾经招惹过的陈朗,他迟疑了一下,“怎么是你?”
陈朗点点头,“是我。那天真的是很抱歉,我应该给我的上级医生再沟通一下,争得您的夫人的同意之后,然后才进行治疗。的确是我太鲁莽了。”
朱致远看到陈朗本人,脾气略有收敛,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铁青着一张脸,只是不再破口大骂了。他眼神阴郁地扫遍全场,脑子里却快速转动一下,便扭头便对邓伟道,“邓主任,不介意你们大家都出去,让我和这医生单独聊聊?”
邓伟有些犹豫,朱致远却道,“说说话怎么的,我问问情况,还能把她吃了?”
邓伟心说你刚刚不单要吃她,整个皓康口腔我看都打算吃了。他看了俞天野一眼,俞天野摇摇头,邓伟便道,“那朱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咱别关门,我让其他医生出去,你也让您的手下出去,我和俞主任站在门口,有事儿的话,你随时叫我们。”
朱致远看了看会议室的面积,勉强道,“那行吧。”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朱致远看了门口站着的邓、俞二位门神一眼,便低声对陈朗道,“陈医生你说吧,这事儿怎么了结?是私了还是公了?”
陈朗正琢磨什么私了公了、大不了我不干了的时候,原本已经消失的包赟却如旋风般地冲进房间,干净利落地把陈朗推出门外,同时也示意俞天野和邓伟带着陈朗离开,自己关上会议室的大门,独自留在房间内和朱总交涉。
陈朗和俞天野、邓伟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俞天野看陈朗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大增恻隐之心,但在邓伟面前还得装模作样,只是道,“饿了吧,要不去吃饭吧?”
陈朗有些犹豫,还是不敢,“我还是回诊室待着吧,万一有什么事情,随叫随到。”
邓伟看她一眼,“你早点有这个觉悟就好了。”
陈朗耷拉着个脑袋,“是啊,是我给大家惹麻烦了。”
邓伟和俞天野也不忍再多说,便挥手让她回诊室,陈朗便在同事们同情的眼光注视下,往诊疗区方向走去。结果路过医生休息室的时候,听见唐婉正在说,“我当时就提醒她了,就是不听。这下好,连累我们大家,要不然我们至于全体都在这里陪她一起被羞辱?还要损失两天难得的周末时间,进行这个医疗安全的培训?”
陈朗心里咯噔了一下,大脑一片缺血,但唐婉并没有说完,而是继续道,“而且我觉得吧,咱们领导还是对她挺偏心的?除了邓主任,种植中心的俞主任,还有老找她看牙的小包总,都挺偏心的。”
有其他同事表示质疑,“还好吧?我看今天领导们用词挺重的,很严厉。”
唐婉哼道,“你们等着瞧吧,回头她说不定还会被调到种植诊所去保护起来。”
众同事纷纷表示不可能,“不可能吧!”
而陈朗这位八卦漩涡之中的女主人公,就直直地从办公室门前经过,拐进自己的诊室里。
其他的年轻医生有看见陈朗的,捅了捅唐婉,“小声点,别被她听见了。”
唐婉也有些心虚,张望了一下,嘴里还道,“我还以为她没啥缺点呢,什么都比我们强,没想到人家是,不犯错误则已,一犯肯定惊人。”
也有其他年轻医生持另类意见,“陈朗挺不错的,这事儿摊她身上,只能说倒霉。有时候想想,如果真的轮到是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也许也会头脑发热,也未见得处理得那么周全。”
至于陈朗,也自然是万分煎熬地渡过了一中午,沮丧归沮丧,但她还有时间对自己进行分析和总结,三年前的医疗事故虽然也是意外,但是和自己理论知识欠缺、没有经验有直接的关系;这次的医疗纠纷,就是因为自己只凭热血,不管医疗安全的莽撞性格所导致;她越琢磨越不是滋味,诚如于博文所言,医生这职业,已经掺杂了许多其他的因素,不仅仅是救死扶伤。
到了下午,并没有人传唤陈朗,而是继续进行年轻医生的安全培训。陈朗这才知道,朱致远和包赟对话之后,居然就不再折腾,而是黑着一张脸快速离开。但这件事情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所有人的心里还是觉得没谱,
接下来便是陈朗的停诊时期,陈朗也知道自己的莽撞和冲动惹了多大的麻烦,所以除了周三和周四还是被俞天野叫去做手术助手,其他时间都夹着尾巴做人,谨言慎行地关在诊室里闭门思过。并且附带帮俞天野把这段时间手术的术前术后的案头工作,及术后的回访工作全部做好。
当一个人变得倒霉的时候,弱者的形象就深入人心,不过陈朗不再搭理唐婉,其他的同事倒都用赈灾的心情来对待陈朗,让陈朗感激涕零。但她还是好奇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朱致远离开,于是有数次冲动想给包赟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但事到临头又想起和包赟不欢而散的场景,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百般纠结之中,她还给“二十四回”发了条私信,问道,“师傅,你说我把朋友得罪了,是不是该去道个歉啊?”
“二十四条”回复道,“朋友?”
“晴空万里”发了个尴尬的笑容,“嗯,朋友。”
“二十四回”又回复道,“想道歉就道歉,不想道歉就拉倒。”
“晴空万里”回复:“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就是说话特别毒舌,太难听了。其实人吧,虽然嘚瑟点,还挺骚包,还有点人格分裂,其他都挺好。”
包赟看到这些负面评价恨不得拍案而起,或者再次把她拉黑。但一想到一小时前经过陈朗诊室,看她跟霜打了似的茄子一样,便又心肠一软,“你就随心吧,如果是朋友,不道歉也是朋友。”
陈朗心情顿时豁然许多,而且她现在也不太纠结于是否是俞天野或者王鑫的马甲,只是觉得不管“二十四回”究竟是谁,那它都是能安慰到自己、帮助到自己的大神师傅。 大神师傅却在此时又发来一条,”徒儿,你也在北京皓康?什么时候见个面吧?”
陈朗在那一瞬间就觉得悲喜交加,喜的是终于要知道“二十四回”的真实身份了,悲的是自己最近正走霉运,要是让师傅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莽撞闯祸还被停职的陈朗,岂不是会对自己很是失望?陈朗犹豫再三,于是回复道,“好啊好啊,不过现在不行,我……我出差了。”
谎话说完之后,陈朗又百般后悔,这将来真要相认,岂不是瞬间穿帮,不过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只看那边回复道,“行,等你出差回来。”
到了陈朗停诊的周五下午,邓伟才给陈朗透露,下周起,她就可以正式进入皓康齿科种植诊所,成为俞天野的助手,这个消息听唐婉说起时,陈朗觉得是天方夜谭,此时简直就是大吃一惊,附带狂喜。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看起来还是真理。
因此,她怎么想也觉得该给各位大佬磕头作揖,除了对着邓伟点头哈腰,还老老实实地坐在诊室里,给俞天野编了一条感激涕零的短信。俞天野很快回复,“不见得是好事儿,你来了就知道了,工作强度很大,还得随叫随到。”
陈朗自然是发个指天划地保证没有问题的表情包,以示自己的狗腿和忠心。
陈朗总还觉得还有个人的人情没还,再三犹豫之后,陈朗还是给包赟发微信道,“包总,你时间方便吗?该根管充填了。”
包赟很快回复,“现在有空吗?”
陈朗回道,“别的没有,就是有空。”
包赟立即回道,“那我下楼找你。”
十分钟后,包赟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出现在陈朗的诊室,陈朗正想期期艾艾地表达感谢,包赟却主动坐到牙椅上,看着陈朗道,“闲话少说,看牙吧。”
陈朗便只能咽下即将说出口的话,而是对陆絮道,“拿根管治疗同意书,给包总签字。
包赟啧啧称叹,“不会吧?你们草木皆兵,连我都得签字?”
陆絮递上纸笔,嘿嘿一乐,“总经理必须带头啊。你都不知道,这几天给我们增加了好多不同种类的同意书,大家仔细研究了一下,除了原来备着的那些,现在觉得有更多的治疗项目都会有风险,又多增加了一部分。而且邓主任交代,本单位员工也不许例外,但凡有疏漏,那得错一罚十。”
包赟只好提笔,叹道,“这哪里是看病,完全就是在签卖身契。”
陈朗也接过来,在包赟的名字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嘴里还道,“您身价太高,谁敢买你呀?”
包赟看着同意书上的包赟陈朗排成一列,觉得很是顺眼,“这有什么不敢,你要是敢买,我就敢卖。”
陈朗并不把包赟的话放在心上,而是给包赟的嘴里再次放好橡皮障,然后在显微镜下把根管治疗的最后一步完成。等一切结束之后,包赟和陈朗一起站在X线室里,包赟指着电脑上的数码影像,叹道,“我这个根管的根尖部分弯得厉害,你居然都做到位了。”
陆絮也夸赞道,“陈医生手很巧,根管治疗都做得很漂亮。包总您的这个挺有难度的,但陈医生也顺利完成了。”
包赟也点头道,“是不错。”
陈朗看包赟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只字不提朱致远的事情,便只好自己开口,“包总,谢谢你啊。”
包赟扭头看她一眼,“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应该我谢谢你。对了,你最近没有外地学习或者会议什么的?没有出差吗?”
陈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嘟囔道,“我就是一菜鸟医生,还是戴罪之身,出什么差?”
包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忽然就一脸热忱道,“要不我回头给你创造个出差机会?”
就在此时,忽然徐华玲冲了进来,“陈朗陆絮,你们快去小会议室。”
陈朗诧异了一下,“怎么了?”
徐华玲嘻嘻笑道,“你们去去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儿。”
陈朗和陆絮疑惑着离去,只剩下包赟和徐华玲二人,包赟忽然轻轻扯动口角,“谁来了?”
徐华玲嘻嘻笑,“这事儿可真是戏剧,今天是简女士她老公又来了,说是皓康齿科的医生急诊处置特别及时,不但及时保留了小孩子的牙齿,还免去小孩子很多痛苦,于是给陈朗和陆絮送来一面锦旗,上面写着“爱心医生”四个大字。现在让陈朗过去拍照呢。”
包赟哼了一声,咕噜了一句,“真够拖沓的,现在才来,办事效率真低。”
徐华玲没听清楚,“嗯”了一声,“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听清?”
包赟轻轻一笑,“没什么,我先回楼上了,还有事儿要处理,待会儿陈医生回来,替我恭喜一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