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期与重度依赖/

大一的初冬,李文心拜托唐既明当说客,劝说许渭尘申请L大。

李文心不清楚许渭尘的性向,以为许渭尘是不想待在她身边,但唐既明猜测,许渭尘想离家远些,是为了方便展开感情生活。

唐既明不以许渭尘的保护者自居——他们关系显然没有进展到这个程度——不过是由于许渭尘缺乏防备心,两位母亲密不可分的关系,以及恰好被许渭尘告知了秘密。

好在许渭尘着实好骗,唐既明稍稍一恐吓,他就递交了申请,也顺利地被录取了。

进入L大后,有一段时间,许渭尘成为了派对常客。

唐既明的室友范嘉荀常碰到许渭尘。他告诉唐既明,许渭尘次次都被室友当僚机和入场门票,去许多派对,却不喝多少酒。

原本唐既明认为这是许渭尘自己选择的大学生活,只是偶尔去许渭尘寝室看一眼,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不打算干涉。但一天晚上,在图书馆写论文时,唐既明收到一张范嘉荀发来的照片。

派对上,许渭尘和唐既明也认识的一个玩咖马歇尔站在壁灯下。

马歇尔搭着许渭尘的肩,低头和他说话,似乎只消再贴近些,就能吻在一起。许渭尘面无表情,细长的手指捏着啤酒罐,但也并没有抗拒。

唐既明从未见过许渭尘跟人这么亲热,盯着手机屏上许渭尘的脸,一时之间好像没有想到什么,没做出反应。

范嘉荀又发来:【马歇尔找到新猎物了。】

唐既明想了想,问范嘉荀:【许渭尘喝醉了吗?】

范嘉荀没有马上回复,唐既明给许渭尘打了两通电话,许渭尘都没接。唐既明不知道许渭尘在忙什么,只是觉得即便想恋爱,至少马歇尔不是良伴。

【马歇尔倒伏特加给他喝了。】范嘉荀的消息终于发回来,又问:【要我去把他带回来吗?他们还在聊天,我看渭尘好像不是很喜欢。】

唐既明问范嘉荀要了派对的地址。

从图书馆去派对所在的地方,开车只要几分钟。道路限速很低,唐既明不能开快,眼前总是晃过马歇尔搭着许渭尘肩膀的手。

从舞会后,他们几乎完全没有身体接触,因为唐既明总是与许渭尘保持着非常恰当的距离。唐既明头一次意识到,可能哪天许渭尘会对另一个人比对他更依赖。偷偷去买对方想要的礼物,在早晨接到电话时不生气,甚至是一起醒来。他希望不是马歇尔。

唐既明将车停在路边,往房子的方向走,迎面而来竟是许渭尘与马歇尔。两人拉拉扯扯地走到唐既明眼前来,许渭尘认出唐既明,皱着的眉头突然散开了,看起来松了口气,一副需要救星的可怜样子。

唐既明把许渭尘从马歇尔手里解救出来,许渭尘不道谢。唐既明在前面走,他看不清路,走得歪歪斜斜。唐既明看不过去,才扶住了他。

许渭尘的袖子捋起来,唐既明扣到了他的腕骨,他的手腕冰凉细瘦,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他几乎半抱着唐既明,头发蹭到唐既明的下巴,身上的酒气渗进空气,说话已经变得含糊。

唐既明低头看见许渭尘的睫毛,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中,还有光滑的面颊与红色的嘴唇。唐既明觉得许渭尘真任性,但始终无法再认为接和照顾许渭尘是件很麻烦的事,任性也不算是什么不好的性格。

不久后,唐既明已经不再否认,自己几乎将许渭尘视为了一项责任,在唐既明的建议下,他们申请了同一间宿舍。

唐既明有理由:许渭尘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容易受到伤害,无法离开唐既明的关照,以及由于家庭,他们是不能长期避开对方的亲密的朋友和家人。

断断续续照顾许渭尘的一年半中,唐既明和志同道合的几位同学做出了Sphinx第一款游戏的雏形。

由于许渭尘经常穿着睡衣走到狭小的公共休息区喝水,其中一名合作者仰储注意到他,问唐既明好几次:“能不能给我许渭尘的联系方式。”

唐既明起初不认为仰储是个登徒子,出于许多考虑,没有同意,直到许渭尘出柜后,在雪场酒店,唐既明才对许渭尘提起这件事。

许渭尘听起来很想找个男朋友,但唐既明问他愿不愿意认识仰储,他又对唐既明发了一通大火。

那几天许渭尘被李文心赶出家,瘦了很多。

他不愿意吃饭,喝水都要靠在唐既明肩膀上。许渭尘本来喜欢用的沐浴乳有点薄荷的香气,没几天被唐既明家的洗浴用品浸透,而后又变成雪场酒店的味道。他将脸贴在唐既明的胸口,一副虚弱的模样,忧郁地问唐既明:“以后都不让我回家怎么办,我很快就要在雪地里流浪了。”

唐既明本想说不至于,他会照顾他,但实际上许渭尘只是自言自语:“早知道不跟她说了,大过节的。”

为了仰储的事和唐既明生气之前,许渭尘原本很开心。

因为唐既明在酒店的赌场赢了钱,给许渭尘买了一个钻石领带夹,还发觉一个道理,无论是谁,在陪伴某些人时,都可能会自愿跳进消费主义的陷阱。

他也陪许渭尘在娱乐室玩了几种小游戏,许渭尘玩得并不好,但和他莫名亲近,仿佛对他产生了一种深厚的依赖倾向,唐既明对此并不排斥。

由于唐既明说错话,许渭尘气得下楼开了一间新房住,唐既明自己也没有睡好。幸好许渭尘很快就消气了,次日恢复了从前的态度。

在唐既明开始真正寻求投资前,他中止了和仰储的合作。

原因是仰储在游戏中做了一个角色建模,唐既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将许渭尘作为原型。角色是一名酒吧老板,对所有客人调情。

据另一名合作人刘易斯所说,这是他认识唐既明几年中唯一一次见到他发怒。唐既明与他看法不同,自认还算理智,妥善地解决了后续的问题。

许渭尘提出投资唐既明的那天,唐既明过得不太顺利。

一名约好见面的投资人未如约前来,次日定好的展示被取消了。怕同伴对公司前景感到迷茫,唐既明谁都没说,也不接电话,待在房里写代码。

如果不是许渭尘收到仰储发来的骚扰短信,推开门冲他发怒,唐既明大概会在房里待一整夜。

那也是唐既明第一次带许渭尘去了湖畔友谊公园。

许渭尘穿着一件浅色的卫衣,像小朋友一样坐在长椅上,和唐既明一起面向深黑的湖面,天真地告诉唐既明,他父亲给他留了一笔钱,可以用来给他们的游戏投资。

唐既明起初有些误会,因为许渭尘要给他的是父亲的遗产,如果只把唐既明当普通朋友看,应该不会这么做。不过误会没持续多久,他很快确定许渭尘只是想得简单——他们的关系很好,许渭尘恰好有这笔钱,唐既明就可以拿。

唐既明当然拒绝了许渭尘的投资,但是从公园回去的路上,唐既明发觉自己心情变得比先前开阔少许。挫折带来的阴霾不再那么深重,信心莫名增多了一些。

在寻求投资时,唐既明一共见了十四名风险投资人,做了二十三次展示,收到八份意向方案。其中有两份的金额高于父亲支票,但条件较为苛刻,唐既明没有同意。

或许是许渭尘的信任给唐既明带来了运气,不久唐既明便获得了第一笔合适的投资。

此后,湖畔友谊公园成为了那时唐既明除了公司、学校之外最常去的地方。夜晚工作结束,唐既明便去公园走走,时间常常很晚,草坪和长椅都不再有行人。

游戏上线前,唐既明坐在和许渭尘坐过的长椅上休息,收起父亲给的支票,构想了自己不让许渭尘失望的未来。

/成瘾与无法戒除/

唐既明认识艾莉丝时,她刚从商学院毕业。她是公司投资人詹姆的女儿,漂亮高挑,善解人意。

詹姆请唐既明陪艾莉丝出席了几场晚宴,她公司有聚会,也邀请她参加。

艾莉丝和公司其他人没什么话题,唐既明关照她,常陪在她身旁。艾莉丝的性格与举止,使唐既明想到他的母亲林雅君,和她聊天比和其他人轻松,两人便迅速地熟悉了起来。

公司里个性较为开朗的下属问唐既明,是否在追艾莉丝小姐。唐既明并未和女性产生过爱情,不曾设想过家庭生活的未来,也暂时不清楚这是不是一段关系的开始,所以没有急着否认。

两人认识了两个多月,交往得很礼貌。一次,詹姆要向他的好友推介唐既明的公司,叫上了唐既明,陪他们一家去晚宴。

席间唐既明和艾莉丝聊天,回忆他寻求投资时碰到的各类投资人,说起到他宿舍大放厥词的那一名,不免提到了许渭尘。

唐既明白天刚刚见过许渭尘。他回宿舍拿东西,要走时,许渭尘下课回来。

外面在下雨,许渭尘不打伞,戴上了卫衣帽子,额前的头发还是湿了。公共区域没开灯,许渭尘差点撞在唐既明身上,唐既明闻到他身上的湿气。

“干嘛不开灯。”许渭尘手抓着唐既明的胳膊,不高兴又轻飘飘地地晃了晃,拉着唐既明帮他修电脑,让唐既明的晚宴都差点迟到。

唐既明承认自己喜欢和许渭尘待在比较黑的地方,但不认为自己说到许渭尘时,态度有什么变化。艾莉丝言之凿凿地说了些与实际不符的话,唐既明坦**地否定,并切换了话题。艾莉丝问他要许渭尘的照片看,唐既明转而聊起天气。

不过,在跨年夜,许渭尘和艾莉丝还是见了一面。

那一段时间唐既明的工作压力很大,派对开始才稍稍放松了些。然而许渭尘一出现,就嫌灯光太暗,马上离开,好像把唐既明仅余的轻松也搜刮一空。

艾莉丝开玩笑说漂亮的许渭尘把唐既明的心带走了。唐既明不否认自己的低落与许渭尘有关,只是不认同事实如同她所说的那么**。

新年的第一天,他回寝室接许渭尘,许渭尘睡得很沉,仿佛昨晚在别的派对醉生梦死到早晨了,但是身上没有酒味,不知和哪些人待在一起。

唐既明问他,他不肯细说。

从学校回家的一路上,许渭尘很古怪,心情太不好,又问起唐既明艾莉丝的事,而唐既明对许渭尘说了多余的谎。

实际上唐既明说过不计其数的假话,主要集中在圣路易斯教会学校时期,为了购买游戏,为了使用电脑。他说谎从不脸红,对宿舍管理员说,对老师说,对父亲说。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谎言是他在那一刻的真实。

只有这天,唐既明轻松地骗许渭尘他和艾莉丝有可能会在未来在一起,谎言却没有成为他的真实。撒完谎之后,他清晰地感受到他与艾莉丝其实不可能,于是去看许渭尘的侧脸。

许渭尘看着窗外,听完没什么反应,好像并不在乎,过了几小时,烦躁地告诉唐既明他想找人上床,要唐既明做他的床伴。

就连提这种要求,许渭尘的态度也是蛮横的,让人觉得他既随便但紧迫。如果不是唐既明,也能是别人,不行就算了,别想太久。

考虑的几天,唐既明过得迷失,数次想要兑现父亲的支票,又想到许渭尘那张无所谓的脸:“我实在忍不住随便找一个也不是不行。”所以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查阅了资料,购买了需要的物品,订了城中豪华酒店的套房,加班提前处理完周末所有的工作,在周五的傍晚去接许渭尘。

因为风大,许渭尘穿着一件很厚的外套,坐进车里便脱了,驼色的羊绒毛衣将他的面颊衬得更加白皙漂亮。他看起来很紧张,一言不发,手按在膝盖上,有时又握在一起。

没多久后,唐既明了解到,许渭尘动情时近乎乖巧,和喜欢的人接吻是这样的感觉,而现实与生活的确存在与电子游戏不同的意义。许渭尘吻他,拥抱他,颤抖时,唐既明的理智沉没进冲动与爱情,没入一种浓稠的痛苦与深重的幸福,因为在盲目,谎言,遗憾,不得善终,父亲丑陋的哀求,从C城到L城漫长的高速公路,所有惨败的先例与不要重蹈覆辙的警告之中,他仍然只能看见许渭尘的眼睛。

和许渭尘共度良宵的夜晚到白天,唐既明的手机上共有四十九通未接来电,和一百十七条短信。

许渭尘在十一点半睡着,唐既明觉得他的面颊泛红,十分可爱,在他不能拒绝时吻了他,发现他体温比自己高一些,让酒店送来体温仪,测出许渭尘果然发了低烧。

唐既明做足功课,唯独没有准备药品,只能开车在城里找通宵营业的药房。他一共去了两家,第一家在一周前停止营业,但地图没有更新,又去了远些的第二家。

回到房间时许渭尘竟然醒了。唐既明在外面待了一个小时,衣服和身上都冰冷,本来不想靠近许渭尘,但许渭尘可能烧得糊涂,毫不犹豫挨近他,抓紧了他的衣领。

卡比丘

大家周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