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上时间次日早晨,他们再度看到“它”绕出木星的向日面。黑色的面积继续扩大,现在已经覆盖了行星表面上相当大的部分;他们终于可以好整以暇地详细研究它了。

“你们知不知道它让我想起了什么?”鲁坚科说道,“病毒攻击细胞的画面。一个噬菌体将DNA注入细菌体内,然后在里面繁殖,直到细菌被掏空为止。”

“你的意思是说,”奥尔洛娃以怀疑的口气问道,“札轧卡正在啃蚀木星?”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难怪木星好像是生病了。但是氢和氦似乎不是很有营养的食物,而且大气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除了百分之几的其他元素。”

“比率虽小,但算起来还是有1030吨的硫、碳、磷和周期表下端的各种元素。”科瓦廖夫指出,“无论如何,只要不违反物理定律,任何科技都有可能出现。有了氢,你还需要什么?只要具备正确的技术,你就可以合成所有的元素。”

“它们正在横扫木星表面——这是毋庸置疑的,”奥尔洛夫说道,“看看这个。”

望远镜监视器上显示出其中一个黑色长方形的近距离特写,用肉眼就可清楚地看到,气流不断地流入长方形的侧面,其流线图案非常类似一根磁棒的磁力线分布,可以由洒在磁棒周围的铁屑显示出来。

“像一百万个吸尘器,”库努说道,“正在吸光木星的大气。问题是,这是干吗?它们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还有,它们是怎么繁殖的?”布雷洛夫斯基问道,“你有没有拍到它们的动作?”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奥尔洛夫回答,“我们距离太远了,看不清细部动作,不过看起来好像是一种分裂生殖,犹如变形虫一般。”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一个分成两半,每一半再生长成原先的大小?”

“不。那里看不到小的札轧卡——它们似乎是先长大,厚度变成原来的两倍之后,再从中裂开,成为两个一模一样的个体,形状大小都跟原来的完全一样。这样的过程大约每两个小时重复一次。”

“两小时!”弗洛伊德惊叹道,“难怪它们已经扩展到整个木星的一半了。这正是数学教科书里所谓的‘指数成长’。”

“我知道它们是啥了!”捷尔诺夫斯基突然兴奋地说道,“它们是‘冯·诺伊曼机器’!”

“我相信你是对的,”奥尔洛夫说道,“但是这也没解释它们在干什么,光给它们贴个标签没有什么用。”

“请问——”鲁坚科可怜兮兮地问道,“什么是冯·诺伊曼机器?请解释一下!”

奥尔洛夫和弗洛伊德同时开口,随即同时愕然而止;接着奥尔洛夫大笑,向弗洛伊德挥了挥手。

“假设你有一个很大的工程要做,卡特琳娜——我指的是真的很大很大的工程,例如在整个月球表面上露天采矿。你可以制造好几百万部机器来从事这项工作,但这可能要花上好几百年的时间。假如你够聪明的话,你只要制造一部——但须具备自我繁殖的能力,所需材料由其周围取得。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启动一个连锁反应,在很短的时间内,你就可以……‘生出’足够的机器,在几十年内完成工作,而不需原来的几千年。同时,假如繁殖率够高的话,理论上来说,你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任何工作。国家航空航天局已经搞这玩意儿好几年了——据我所知,你们那边也是一样对吧,塔尼娅?”

“没错,幂机器(exponentiating machines)。一个连齐奥尔科夫斯基都没想到过的点子。”

“这我是不知道了!”奥尔洛夫说道,“不过这样看起来,卡特琳娜,你的比喻似乎挺接近的:一个噬菌体确实是部冯·诺伊曼机器。”

“我们人类也是吧?”科瓦廖夫问道,“我想钱德拉一定会这么说。”

钱德拉点点头。

“那还用说。事实上,当初冯·诺伊曼就是从研究生物系统中获得这个观念的。”

“那么目前在啃蚀木星的是有生命的机器啰?”

“看起来确实是如此,”奥尔洛夫说,“我一直在做些计算,但结果令人难以置信——虽然只是简单的算术问题。”

“也许对你而言是简单,”鲁坚科说道,“拜托你用最浅的方式解释给我们听,不要讲‘张量’‘微分方程’什么的。”

“不会——我说简单就是简单,”奥尔洛夫不为所动,“其实,这是你们医生在20世纪一直喊的人**炸老问题。札轧卡每两小时繁殖一次,所以只要二十小时的时间,就会有十次的倍增。也就是说,一个札轧卡将会变成一千个。”

“一千零二十四个。”钱德拉说。

“我知道——我只是想把它简化而已。在四十小时之后,就变成一百万个——八十小时后呢,一百万个百万。这就是我们目前所看到的情况,但显然这样的增加率绝不会无限制持续下去;因为照这样下去的话,不出几天,它们的总重量就会超过木星。”

“也就是说,它们马上就要开始挨饿了,”泽尼娅说道,“到时候会怎么样呢?”

“土星最好要注意了,”布雷洛夫斯基回答,“然后是天王星和海王星。希望它们不要盯上我们的小地球。”

“少做梦!札轧卡已经觊觎我们地球三百万年了。”

库努突然爆笑。

“有什么好笑的?”奥尔洛娃诘问道。

“我笑的是我们一直把‘它们’当作‘他们’——有智慧的个体——在谈论。它们根本不是——它们只是工具罢了,一种万能的工具,叫它们做什么它们就做什么。之前在月球上的那玩意儿是个发射信号的装置——你们说它是个间谍也未尝不可。鲍曼遇到的——原来的那个札轧卡——则是一种交通工具。现在它又在那边作怪,作什么怪只有上帝知道。在整个宇宙里,不知道有多少这种东西存在呢。

“我小时候有一件小东西跟它很像。你们知道札轧卡事实上是什么吗?它正是宇宙中的瑞士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