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发现号离开地球时,舰上有三艘小型的分离舱,让航天员不必穿航天服就可以很舒适地执行各种舰外活动。后来,其中一艘在一场意外事故中毁了——假如你叫它是意外的话——普尔也当场殉职。另一艘载着鲍曼去会见老大哥,结果双双行踪成谜。第三艘目前仍然停放在发现号的“舱库”中。
不过,它缺了一个重要的零件——舱口盖;当初哈尔拒绝开启舱库的门,指挥官鲍曼冒着暴露于真空的危险强行打开紧急气闸时,那个舱口盖被空气压力掀掉了。掀掉时的威力很大,分离舱被冲到好几百公里外,鲍曼在慌忙之中利用无线电遥控好不容易把它收了回来。当时情况很紧急,他没有时间换一个新的舱口盖,想起来也是合理的。
现在,三号分离舱(布雷洛夫斯基用喷漆喷上了“妮娜号”,却拒绝做任何解释)正准备从事另一项舰外行动。它仍然没有舱口盖,但无所谓,因为这次不载人。
当初鲍曼只顾执行任务而无暇顾及受损的分离舱,现在反而变成了一个好处,不利用实在可惜。用妮娜号做无人侦察小艇,可以尽量靠近老大哥而无人命的顾虑。至少理论上是如此。没有人知道老大哥会不会恼羞成怒,激烈反击而毁了宇宙飞船。毕竟,就天文尺度而言,五十公里可说是一纸之隔。
经过多年的弃置,妮娜号看起来非常脏。她的表面覆盖着零重力环境下到处飘浮的尘埃,原先洁白无瑕的外壳现在变成了暗淡的灰色。当她从宇宙飞船缓慢加速离去时,她外面的机械手臂都收叠得很整齐,椭圆形的窗口像只毫无生气的大眼睛瞪着外层空间。整个看起来,她一点都不像个体面的人类大使。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不起眼的大使也许比较容易被接受,而且它小巧的体形和缓慢的速度,足以表达和平与善意。原先有人建议,她应该以敞开双手的姿势会见老大哥,但立即被否决;大多数人都认为,假如他们看到妮娜号张牙舞爪地迎面而来,他们一定会转身逃命。
经过两小时慢条斯理的旅行,妮娜号在那块巨大石板的一个端角前约一百米停下。其实从这么近的距离无法感觉到它真正的形状,电视摄影机所拍到的只是一个尺寸不明的黑色四面体的一角。舰上所有仪器都测不到任何放射线或磁场,除了施舍一点反射的太阳光之外,老大哥什么东西都不给。
妮娜号停留了约五分钟——根据原定计划,这相当于打招呼:“哈啰!我来了!”——然后又开始慢慢移动,先沿着最小面的对角线,其次是较大面的对角线,最后是最大面的对角线,而且一直保持五十米的距离,但偶尔会接近到五米。无论距离远或近,老大哥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光滑、没有特征。任务还没完成一半,两艘宇宙飞船的所有观众都已经索然无味,各自回头做自己的事了,只时不时瞄一下监视器。
当妮娜号好不容易回到原来的位置时,库努已经按捺不住地说道:“就这样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做这种一无所获的事吧?妮娜号怎么办——叫她回来?”
“不。”奥尔洛夫从列昂诺夫号上透过网络插嘴道,“我有个建议。把她移到石板最宽的一面的正中央去,静止在距离一百米的地方,而且将雷达调整到最大精确度。”
“没问题,不过会稍微有一点浮动。不过请问,这样做用意何在?”
“我只是忽然想起以前在大学上天文学时候做过一个习题:求一个无限大平板所产生的万有引力。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应用在实际的生活中。假如让我观察妮娜号的运动几个小时,我至少可以算出“札轧卡”的质量——假如它有质量的话。我已经开始认为,那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有更简单的方法,我们最后也会做的。让妮娜号去碰触那玩意儿。”
“她早就碰到了。”
“你什么意思?”库努很愤慨地问道,“我从来没有让她靠近到五米以内。”
“我不是说你的操控技术不好。其实第一次能操控得这么细腻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但你每次使用妮娜号的推进器时,喷气就已经轻轻地碰到札轧卡的表面了。”
“那不过是一只跳蚤在大象背上跳舞罢了。”
“也许吧。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无论如何,我们最好假设它已经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它现在还隐忍不发,只因为我们还没惹火它。”
不过,有些问题他没有点出来。一个人如何去惹火一块两公里长的黑色长方形石板?它被惹火后又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