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槐从以往的老矿工中转移一部分熟练的老手过来,带着一部分新手,重点开挖金矿脉。可以说,与挖煤双管齐下,两条腿走路。挖出的金矿砂经过淘洗筛选初加工以后,装进黑色小布袋,与旁边矿洞里挖出原煤混在一起,悄悄运出去,便可以做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鱼目混珠,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金矿砂送往指定地点。

郭晓冬早已预见到,运送金矿砂必出危险,不光会遇到土匪,说不定还会与日伪军发生冲突。所以,他大力加强民团的实战训练,特别是强调纪律,大力培养步调一致整齐划一的良好作风,把八路军那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搬来了。但民团的成员成分复杂,自由主义思想严重,有的民团团员受不了严格的管制,就告状告到马万祺面前。马万祺对此自然很是不以为然,便阻拦郭晓冬的训练。还说:“你如果这么干下去,势必失去人心,现在人人手里都有枪,出了问题可就是大问题。”两个人一度闹了纷争。恰巧三十个民团团员护送金矿砂去目的地的时候,遭遇了土匪,因为这些人不听从郭晓冬的教诲,没有进行认真训练,连枪都打不准。结果被一伙土匪全部打死,第一批金矿砂被全部抢走。而对方没伤一兵一卒。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平时不严格训练,战时必然吃亏。这个道理使马万祺如梦初醒。但为时已晚,因为,那伙抢劫金矿砂的土匪必定会将消息走漏出去:甲字号矿区有金矿砂。而这正是马万祺和郭晓冬只字不想透露的问题!如果因此而使甲字号成为土匪和日伪军袭击和抢夺的目标,甭管前期马万祺、郭晓冬等人花了多少钱,做了多少工作,他们还能实现各自的愿望吗?马万祺手里拿着一只大号的烟斗,在屋里踱来踱去,愁眉不展。

本来没想涉足战事的马万祺突然产生了报复心里,他要与土匪作战,要夺回那三十支步枪。金矿砂能夺回来当然更好,夺不回来也无所谓,因为还可以继续开采,而枪支却不是轻易就能买到的。他责令郭晓冬:“你亲自点出五十名枪法好的民团团员,到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埋伏起来,我这边派出送煤车佯装送煤,待土匪一冒头,你们就把他们一举歼灭!”

“说得轻巧,”郭晓冬连连摇头,“不经过严格训练,咱们的队伍打不了这样的硬仗。这样吧,我把队伍强化训练两个星期,重点练习射击。对不听调遣的该处罚就要处罚,甚至对情节严重的要枪毙。非如此,不能训练出有战斗力的队伍。不过,这么做很残酷,您能同意吗?”

“当然同意,我还没昏庸到那种程度。”马万祺已经对郭晓冬心服口服。他下令一切按郭晓冬的意见办。谁违抗郭晓冬的命令,轻则交出枪支,加倍退赔马家的食宿费,解甲归田;重则就地枪决。民团团员一下子驯顺起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前面三十个弟兄的血的教训明摆着,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的话,只怕连吃饭都不会吃了。

两个星期以后,郭晓冬带领这些人真的进行了一次埋伏。时值年底,土匪们还想再捞一票回家过年,便再次对运煤车进行打劫。运煤的人害怕土匪像上次一样对他们开枪,就按照郭晓冬的布署请求土匪给点煤钱,然后情愿奉送。土匪果真甩给他们几个大子儿,他们便急忙撤出步枪的射击范围。而土匪们围着这些煤车哈哈大笑的时候,五十杆步枪一齐发射,三轮排子枪过后,土匪们全都倒在血泊中。此时,郭晓冬下令停止射击,他走上前去,抓住一个受伤未死的土匪问道:“你们上次伏击运煤车得到的长枪和金矿砂呢?”

土匪道:“长枪不得使,都卖了。金矿砂还藏在师父(匪首)家里。”

郭晓冬又问:“你师父住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土匪道:“师父不让说,说了就会被枪毙。”

郭晓冬暗想,挖矿淘一点金矿砂是容易事吗?难道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攫走吗?他掏出驳壳枪对向土匪的脑袋,说:“要不要我给你补一枪?”

其实,郭晓冬只是吓唬他一下而已,并不想把他打死。谁知他把眼一闭,说:“你打吧,我活够了。”而旁边的受伤土匪也在看着郭晓冬。这是一个极其恶劣的样板。必须杀掉,以儆效尤。郭晓冬抬手一枪,真的结果了这个土匪。旁边的土匪急忙说道:“我说我说,我如果说了,还请你们给我治伤,能收留我最好。”

郭晓冬将驳壳枪又指向这个土匪,只听他快速地坦白道:“我们的师父是胡老西儿,他的背景是日本人山崎一郎,现在胡老西儿住在黄岗县城里。”

“你能不能帮我们找到他?”

“只要你们留我活命帮我治伤,我就帮你们找到他。”

“好,我们马上就给你治伤。”

剩下三个未死的土匪,都被郭晓冬安排民团背回来了。短枪缴获了二十多支。土匪的伤被清理包扎以后,就向郭晓冬详细诉说了胡老西儿的住址和起居规律。

郭晓冬曾经听鲁小芹说起过胡老西儿,而且,和山崎一郎谈判的时候胡老西儿还在座,他怎么就蓦然间做起土匪首领了呢?看他的样子就是一个商人和掮客,摆弄得了惯于拦路抢劫无恶不作的一干匪帮吗?郭晓冬以自己的直觉认为可能性不大,这件事透着诡谲!很有可能是山崎一郎在背后操纵,而胡老西儿只是个在前面跳舞的木偶。

事不宜迟,搞清了胡老西儿的住址以后,郭晓冬立即带了两个会使短枪的民团弟兄(曾经在甲字号当过工头的旧人,被郭晓冬管教成了听话的弟兄),租了大车,直奔黄岗县城而去。路上郭晓冬嘱咐这两个人:“你们眼神要活,见机行事;我不给你们信号,你们不要擅自动手。”

一场大雪已经停了二十天了,因为腊月的寒冷天气,山路上的积雪根本没有融化,依旧很厚。走的人多车多的地方,地面被压成冰板,这种路面马车行驶很快,但驾辕的马匹会偶尔出溜一下坐在地上。而车把式疼爱马匹,一直不肯坐车,就跟在马匹旁边一路小跑。遇到马匹蹄下出溜的时候,他就赶紧一把抄住车辕。

在黄岗县城的一个胡同里,他们找到了胡老西儿的住处,是一个一进的四合院,灰砖的门廊红漆的木门,似乎新落成不久,外观崭新,夺人眼目。他们敲了半天院门,没人理睬。郭晓冬便一挥手。两个弟兄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肩膀,就爬上了院墙,然后训练有素悄悄溜下去,没有发出那种“咚”的落地声。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悄悄接近了正房的屋门,仔细倾听的话,里面传来男女嬉戏的莺声燕语。郭晓冬又一挥手,两个弟兄使足劲儿猛地一撞屋门,呼啦一下子就把门栓撞开了,他们手持驳壳枪就冲进了东屋。

东屋里点着火盆,气温很高,胡老西儿正光着膀子压着滨田美惠子,两个人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惊扰,一下子就僵在一起。滨田美惠子的日本式盘头,非常醒目地向旁人昭示着她是日本女人。两只驳壳枪的枪口对着他们。郭晓冬从两个弟兄的身后挤到前面,说:“胡老西儿,我们也不难为你,你告诉我们,你把金矿砂藏在哪屋,我们拿了便走,你们该干什么还继续。”

胡老西儿正尴尬到极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见郭晓冬面熟,肯定在哪儿见过,又问的圈里人才知道的事儿,便如释重负,说:“东西已经被山崎一郎先生拿走了。”

郭晓冬一声断喝:“弟兄们,把他们俩腿上的被子拿掉,亮亮他们的屁股,你们的子弹愿意打哪儿只管打!”

一个弟兄抬腿就蹿到了炕上,伸手就拽胡老西儿盖着屁股的棉被,胡老西儿和滨田美惠子两个人一齐死死抓住不放,这个弟兄抬手就给了胡老西儿的光头顶一巴掌:“啪!”紧接着就要打第二巴掌,胡老西儿急忙说:“我说我说,金矿砂在西屋的躺柜里!”

两个弟兄立即离开东屋跑到西屋,掀开躺柜的盖子搜寻金矿砂。而东屋这边滨田美惠子一边挣脱着胡老西儿,一边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问:“胡桑,你手里的金矿砂为什么没交给山崎一郎?我要报告山崎君!”

胡老西儿突然伸手掐住了滨田美惠子的脖子,说:“我要活命是第一位的,你再胡嗪我就掐死你!”谁知滨田美惠子却十分冷静,反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枪,对向胡老西儿的胸口。胡老西儿掐着她的手不得不慢慢松开了。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郭晓冬手里的驳壳枪响了,“砰!”

滨田美惠子脑壳迸裂,两只眼睛无神瞪着屋顶,红的血混着白的脑浆流满了枕头。胡老西儿一下子吓得掉了魂,急忙跪在炕上冲着门外给郭晓冬磕头:“老弟饶命啊,老弟饶命啊!只要你们留我这条老命,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

郭晓冬道:“赶紧把衣服穿起来,到山崎一郎那里报丧。”

胡老西儿道:“不敢不敢,山崎一郎也饶不了我啊!”

郭晓冬道:“你告诉他,是土匪袭击了你们,打死了这个日本女人。”

胡老西儿磕头如捣蒜:“老弟啊,山崎一郎很狡猾,根本不会相信啊!”

郭晓冬不再跟他啰嗦,抬手又是一枪,“砰!”

这一枪打在胡老西儿的一只胳膊上,胡老西儿一个激灵,继而捂住了胳膊的伤口更加急速地磕起头来。郭晓冬道:“磕什么磕,没完了你?明白我这一枪的意思吗?”

胡老西儿毕竟是个走南闯北吃过见过的生意人,脑筋转得很快,便如梦方醒,连忙说:“老弟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们这一枪为我开脱了,我马上穿衣服找山崎一郎去。”

他找不找,郭晓冬就不管了。反正他得找个合适理由去报丧。

两个弟兄将那些金矿砂的黑布袋全部找到,用褥单裹成一个大包袱,扛出了屋子。他们来到马车跟前,将大包袱放在车上,用车上的一块破席盖上,立即出发了。向指点规定快速驰去。

胡老西儿向山崎一郎汇报,说家里遭到土匪袭击,滨田美惠子毙命,而他也胳膊受了伤。山崎一郎疑惑了一阵子,叫人给他包扎了胳膊,又叫人到胡老西儿家给滨田美惠子收了尸。

“你手下的弟兄最近工作的情况怎样啊?”山崎一郎看着垂头丧气的胡老西儿,问。

“这几天一直没有回音。我有个想法想跟山崎君汇报一下。”胡老西儿小心翼翼地向山崎一郎请示。

“讲!”山崎一郎神情严峻,滨田美惠子的死让他心里十分气恼。

“我不想当这个土匪头子了。否则我家还得被袭击。”

“不行,否则你就给美惠子偿命。”

“我要换个住处。”

“这个可以做到。”

“我身边还得有女人。”

“对不起,自己找吧。用中国话讲你是妨人精,专妨优秀女人。你妨了美惠子,我还没找你算账。”

“我喜欢日本女人。”

“你喜欢个屁,你的喜欢值几个钱?”

胡老西儿垂下脑袋,不再说话。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和山崎一郎讨价还价。他早已把自己的原配糟糠老婆和孩子转移到太原附近的农村去了。他给了她们一大笔钱,让她们躲开日伪军悄悄地捱日月,他告诉她们,几时日本人完蛋了,几时你们再回来。他现在做着日本人的奴仆,受着日本人的钳制,但内心里他感觉日本人不会永远在中国占领下去。他曾经听说,日本国只相当于中国的二十九分之一,这么小的国家的军队侵占了一个大国的地面,得势也只能是暂时的。当大国的老百姓全都行动起来的时候,你这个小国抵挡得了吗?当然,让他去做抵挡日本人的事,目前他还没这个胆量和勇气。但内心里,他希望别人去做。

当山崎一郎再次为胡老西儿找了房子,他自己也重新物色了女人之后,那些曾经的弟兄们一个都找不到了。他挨个到那些人的家里去过,他们的家属都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去了哪里。联想到不速之客郭晓冬的来访,他倏忽间便明白了,那些弟兄八成被郭晓冬做掉了,或是拉走入了他们的伙。当土匪无疑来钱快,怎奈天天伴着黑洞洞的枪口和呼啸的子弹,死个人只是倏忽间的事儿,这么大的风险,精神脆弱一点的话,不得吓神经了?但他没有办法,已经上了贼船,想脱离的话难上加难,与其做不到,不如顺水推舟,先住上好房子,抱上漂亮女人再说。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怎么活不是活?

这时,山崎一郎再次命令胡老西儿继续拉队伍。没有枪怎么办?到那些失踪的弟兄们家里讹钱,买枪。山崎一郎恶狠狠地嘱咐他,如果讹不来,你就开枪,残局由我们大日本皇军给你兜着。

胡老西儿面对山崎一郎的要求简直无言以对。他是个做了多年买卖的谨小慎微的生意人,突然干起舞刀弄枪的勾当,他哪是那块料啊,这不是硬赶着鸭子上架吗?可是,眼下的情况不容他拒绝。他只能提一点建设性的意见:“能不能给我找个助手啊,有事我也好有个商量不是?”

山崎一郎的鼻腔里“哼”了一声,想必是嫌他太无能,胆子太小。胡老西儿暗想,这件事涉及我的身家性命,不能不坚持,便再次重复了这个要求。山崎一郎思考了半分钟,说:“好吧,我就给你找个帮手。”

两天后,山崎一郎在伪军中队里为胡老西儿物色了一个弟兄,这个人叫马三楞。胡老西儿一听是警备队(伪军)里找出来的,还十分高兴,这属于“专业”军人,舞刀弄枪肯定比自己强很多,无疑是个很好的依靠。但山崎一郎对他说了一个情况,又让他心里敲起小鼓:马三楞是马二楞的弟弟,马二楞也是伪军中队的人,但前些天开小差跑了,还打死了一个日本人龟田。伪军中队长为此十分恼火,几次想迁怒于马三楞,又怕引起其他伪军的不平,就一直忍着,想寻找机会开走马三楞。天随人愿,山崎一郎突然请他推荐一个伪军弟兄做胡老西儿的帮手,中队长立即推荐了马三楞。

马三楞没什么文化,只认得自己的名字等很少几十个字,家里穷得叮当响。他不知道二哥出了问题,只以为中队长信任自己,给自己调换了更重要的岗位——实际上中队长找他谈话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说日本人看中了他马三楞的忠厚老实和勇敢,打算锻炼和提拔他;而且,那胡老西儿还是生意人,会赚钱,跟着他肯定沾光。于是我这做中队长的便君子成人之美了。马三楞心里热乎乎的,还给中队长鞠了一躬。

于是,马三楞换了便衣以后,就和胡老西儿住到一起。胡老西儿夜里需要搞女人,马三楞听不得女人的大呼小叫,就捏着自己膨胀的身体咬牙切齿。暗想老子早晚也得物色一个合适的来陪睡。找女人是需要钱的,自己只有好好干,才有可能赚来钱。他在跟着胡老西儿走进第一个土匪的家里的时候,这一家的情况简直让马三楞看不下眼,屋里家徒四壁,空空如也,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只点了一个碗口大的火盆,根本不热,而老两口只穿着单裤在屋里走来走去,冻得唧唧索索。马三楞对这家人突然生出几分同情。但胡老西儿强逼着老两**出儿子的买枪钱的时候,老两口据理力争,胡老西儿就向马三楞挥了一下手。马三楞急于立功的念想超越了他对这家穷人的怜悯,“啪啪”就是两枪,将两个老人撂倒在地上,然后心安理得地随着胡老西儿一走了之。

如此下来,他们已经处理了三四家。但胡老西儿转念一想,这么做不行,等于种下了祸根,如果他们的儿子并没死,回来以后不得找我拼命吗?他改主意了,你们的老大不回来了,那好,把你家的老二贡献出来,跟我们去做伙计学生意。否则,就开枪。那形式很像国民党的抓壮丁。不过这种办法还真见效,虽然穷人们一般都知道学生意就是做奴仆,需要给掌柜的洗衣做饭甚至端屎端尿,但毕竟管饭。能管饭,就对大多数没文化的穷人有吸引力。只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就敛来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当兵吃粮”和“吃粮当兵”是那年月穷人的一条出路。穷得没办法了,别说去当伪军,就是跟着胡老西儿这样的人去当奴仆学生意(其实是土匪),也算是不错的出路。

胡老西儿和山崎一郎谈妥了条件,他出钱供着这些人吃饭,山崎一郎提供枪支弹药。于是,转眼之间,一支新的土匪队伍就又建立起来了。

接下来,这些人和郭晓冬在运煤的必经之路上又发生一场恶战。由于马三楞训练有素,枪法好,带着土匪们和郭晓冬的民团展开对射,双方不分胜负,各有伤亡。郭晓冬依仗人多,打退了土匪,但他的这批原煤和刚生产出来的一小部分金矿砂却没能运走。

郭晓冬感觉不行,自己的民团实力连土匪都顶不住,而马万祺那边显然已经竭尽全力,手里再也拿不出枪来了。他急忙赶到县城去找陈组长,请他出出主意。陈组长想了想说,我马上向领导汇报,你回去等消息吧,一周后你来找我。回头就给上级领导发送了消息。

……

腊月二十八那天,黄岗山地区再次飘雪,连绵延起伏的太行山支脉也受到传染,大面积下起雪来。

八路军名将许世友,一个敦敦实实的壮年汉子,摸了一把扑到脸上的雪花,对着面前坐在雪地上的一大片战士喊道:“大家冷不冷?”

“不冷!”战士们的声音威武雄壮,犹如排山倒海。

“不冷是瞎话,但我们不怕冷,对不对?”

“对!”战士们回话的巨大声浪,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太平我不来,我来不太平!”又是一声呼喊。粗犷的嗓音传出去很远,连最后一排的战士都听得清清楚楚,接下来人群中爆发了雷鸣一般的掌声。这是战士们耳熟能详的一句话,也几乎是许世友将军的名言和口头禅。战士们爱听这句话,在很多场合会复述这句话;敌人非常害怕这句话,但在很多场合也复述这句话;战士们复述是为了振奋精神,敌人复述是为了提高戒备。

许世友用手势往下压了压,掌声便唰一下子收回了。他往人群里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谁,会场气氛一时间十分冷寂。他是个十分喜欢而且擅长制造气氛、鼓舞士气的人,此时他的表现引起了众人的诧异。许世友寻摸一阵以后终于开口发话了:“你,给我站起来!”

一个基层连队的指挥员有些纳闷地站了起来:“许司令,您是叫我吗?”

“对,不是叫你还能叫谁?”

“是,首长!军分区警卫连连长王金山听候吩咐!”

“没有别的吩咐,你去给我把那两挺机枪抗上来。”

警卫连连长不明就里,急忙招呼连里的战士将摆在队伍前面的刚刚缴获的簇新的带着烤蓝的两挺歪把子机枪扛到了许世友脚下。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来,啧啧称赞那两挺机枪的醒目成色。歪把子机枪,是日本相对便携的轻机枪,但作战能力并不弱。六名机枪手依次排开,站在机枪的两旁。(一般机枪是由射手和弹药手两人操作,而许世友手管辖的军分区机枪手都是三人,即除了射手和弹药手,还有一名战场经验丰富,枪法精准的战士,他负责掩护机枪,任务是及时将企图瞄准机枪手的敌人击毙。

许世友突然又指点着人群里最左边坐着的一个基层连队指挥员:“你,到前面来!”

这个基层干部急忙站起身来朝前走,屁股后面的驳壳枪一撅一撅地拨楞着,来到许世友面前以后,一个立正:“报告许司令,军分区独立营营长石长林听候吩咐!”

许世友指指机枪,对独立营营长石长林说:“机枪和射手、弹药手都给你了,你一定给我把死亡之谷打通,将甲字号以及乙字号、丙字号的金矿砂护送出来。如果哪一天这个交通线断了,我就拿你是问!”

独立营营长石长林有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首长,真的?”

“军中无戏言!”许世友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雪花。

“是,坚决完成任务!”石长林高声回答,然后好像害怕许司令变卦似的,欢天喜地地向许世友敬礼,然后带着六名战士、两挺机枪和满满两铁盒子弹快速跑出了会场。警卫连长王金山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砸懵了,眼看着一分钟前还在自己连里炫目地支撑门面的两挺机枪,倏忽间就被别人连枪带人全带走了,心里一急,竟然转身跑下主席台去追被别人拿走的机枪,被军分区参谋长一声命令喝止住了。警卫连长王金山转身看着许世友,两只眼睛实在控制不住地流出了泪水。

许世友看到这个警卫连长的失态,没有责怪,反而像慈父那样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别心疼你的机枪了,太行山地区那么多鬼子,你们跟着我好好打仗,还愁缴获不来歪把子机枪吗?现在延安方面急需资金,独立营的石长林他们压力很大,一线的郭晓冬压力更大,这些道理你总是能够明白的吧?”

“首长,刚才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

“回队吧!”

“是!”警卫连长破涕为笑。

回过头来,许世友就安排独立营把两挺机枪辗转送到郭晓冬手里,又拨了两门迫击炮给独立营。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们一定要打通死亡之谷这条运送金矿砂的必经之路,保住这条向延安输送资金的黄金通道。适时八路军在该地区的武器装备亦缺口不小,甚至有些捉襟见肘。宁可暂时削弱警卫连的力量,而拨出两挺簇新的机枪给郭晓冬,再拨两门迫击炮给独立营,已经实属不易。后来就有了“许司令机枪赠英雄”的美谈,此为后话。

……

两挺机枪和六个射手换了便衣,跟随郭晓冬进入了马万祺的民团。郭晓冬嘱咐他们,任何时候都不要暴露身份,低调处事,不显山不露水,与其他团员和平共处打成一片,于潜移默化中发挥骨干作用。

马万祺对增加两挺簇新的机枪自然是高兴的,但对新来的六个人却忧心忡忡。他找到郭晓冬说:“咱们民团来了六个机枪射手,这不是小事,他们的存在有可能立即改写民团总是挨打的局面。我作为兼职团长,总要和他们接触一下,谈一谈。但一谈不要紧,让我非常不放心。”

“怎么,他们说了什么不在行的话吗?”郭晓冬道。

“我问他们为谁扛枪为谁打仗,你猜他们怎么说?”马万祺看着郭晓冬,郭晓冬便摇摇头,他怎么知道那六个人怎么说。马万祺道:“他们说,是因为阶级仇民族恨。这就不对了。我不反对他们想着阶级仇民族恨,但他们首先是为我服务,对不对?”

郭晓冬皱起了眉头。马万祺说得没错。作为民团的成员,自然要为民团的主人服务,要听从团长的调遣。问题是,这六个人都是穷人出身,与马万祺不是一个阶层(或阶级),接受的政治教育也不一样,思想觉悟是不可能一般高的。在开采甲字号问题上,眼下的阶段,他与马万祺属于同路人,以后马万祺看清了形势而加入哪个党派,甚至直接加入共产党,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需要时间,需要逐步磨合。

“马叔叔,您说得不错,民团首先应该为主家服务,否则就不叫民团了。回头我把这个问题好好和他们讲讲。”

“我看他们在军事技术上训练有素,像是从正规部队下来的。这一条我喜欢。而说话带有政治性,就让我怀疑他们是八路军了。这是最让人反感的。我讨厌政治!”

“您就甭管他们是哪条线下来的了,只要服从我们的领导,能跟着我们打土匪,帮助我们赚钱,不就挺好吗?”

“唉,哪里是净土呢?”

“世界上哪里有净土呢?”

这时,发生一件让人胆战心惊的事情,使马万祺思想的转变出现契机。他在下班回家以后,在四合院的院门上发现一把匕首将一张白纸钉在门板上,他的心脏便止不住怦怦乱跳起来。待他小心翼翼地拔下匕首,拿下那张白纸进到堂屋一看,见白纸的反面用铅笔写着:“马老板,请在除夕之夜将一万大洋送至北山第七峰的古松下面。否则,我们将绑你上山。”

自从组建了民团以后,马万祺天天上下班都叫两个马弁跟随左右。平时这两个马弁就住在他家院子里的耳房里。但他看到了这封恐吓信以后仍然被吓得够呛。他让银杏赶紧去郭奶奶家把郭晓冬叫来。

马万祺知道,北山总共有十四座山峰,而数第七峰的景色最好。马万祺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妻子爬过第七峰。峰上确实有一棵古松,粗壮遒劲,两丈来高,半边枝桠枯死,没有树叶。这棵树没有千年至少也得六七百年了。后来因为村民传说山上发现了狼的踪迹,便再也没有人去登山。真被绑到山上去,十之八九就喂狼了。

银杏找到郭晓冬把情况对他说了以后,他就立即带了一挺机枪和三个射手,到马家来了。他出主意安排射手住在院子里的另一间耳房里,随时听从调遣。而郭晓冬对这三个射手什么都没嘱咐就走了。并没有在马万祺面前显得郭晓冬与三个射手有什么特殊关系和特殊感情。但这三个射手仿佛被下了命令一样,立即将马家所有的下手活全干了。举凡打扫院子,爬上屋顶清理厚厚的积雪,给水缸担水,清理茅房(厕所),喂鸡、打扫鸡舍,到后院猪圈喂猪、清理猪圈等等。特别是除夕那天下午,还帮马万祺杀了一头猪,收拾得干干净净,将猪头作为牺牲摆上堂屋的供桌。马万祺意外地感到非常满意。

自打七七事变以后日伪军进占黄岗山的这几年,村民们已经没有人在除夕夜燃放鞭炮了,一是日本人不让燃放,二是生活困顿,买不起鞭炮。所以,除夕夜十分冷清。马万祺一家人早早睡下了。

夜里一两点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院墙上,悄悄地出溜了进来,然后就去开院门的门栓。就在他还没拉开门栓的瞬间,院门两旁的墙根猛地站起三个人,一个人用手臂夹住黑影的脖子捂住了黑影的嘴,另一个人缚住了黑影的两臂,第三个人就掏出了绳子。倏忽之间,黑影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嘴里就被塞了毛巾,手脚都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事情并没有结束,又有一个黑影爬上了院墙,手脚轻捷地出溜进来,但这次比上一个还要利落,还没等他想干什么,连腰都没来得及直起来,就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按在地上,嘴里塞了东西,绑住了手脚。三个做事的人从两个黑影腰里搜出了匕首和驳壳枪。一切归于平静。

转天一早,马万祺起床了,耳房里的两个马弁也起床了,他们推开门往院子里一看,见两个黑衣人被绑得结结实实倚着墙根坐着。一挺机枪支在院子里对着两个黑衣人。马万祺立即看了马弁们一眼,两个马弁非常尴尬地面面相觑。马万祺又来到三个射手的耳房,却见空空如也。走出院子以后,见他们正拿着扫帚清扫胡同的积雪。马万祺一切都明白了。他对这些射手心服口服了。他让银杏叫来了郭晓冬,在院子里一起审问两个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马万祺将黑衣人嘴里的毛巾都拿掉,问。

“我们是鲁大成的人,”两个在墙根冻了半宿的黑衣人已经被绑得手脚麻木,“先把绳子给我们松开好吗?”

听到鲁大成的名字,马万祺没有感觉,一旁的郭晓冬却悚然一惊。郭晓冬早已从鲁小芹和奶奶那里了解过这个人,眼下的人际关系非常复杂,处理不好,会四面树敌。

马万祺对黑衣人道:“你们让我给你们松绑,你们想一跑了之,对吗?”马万祺微微一笑,“先如实回答问题,你们是不是来绑架我的?”

“是,又怎么样?我们也不是自愿的,不就为了混碗饭吃吗?”一个黑衣人说。

“即便你们不是自愿的,可你们这么做不是伤天害理、缺了大德吗?”

“为了吃饭,顾不上缺德不缺德了。”

“让你们杀人也杀吗?”

“实在没办法了,该干也得干。”

“你们没有道德底线吗?”

“我们不懂得什么道德底线不底线。”

马万祺转向郭晓冬,低声道:“晓冬,我的意见将这两个人除掉,他们已经不可救药了。”

郭晓冬把马万祺拽到了一边,小声说:“放了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他们。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马万祺有些着急:“可是他们还会再来的。他们是人群里的渣滓,没有存在意义。”

“还是放走的好,免得惹来无休无止的报复,你好好想想。”

马万祺因为服气三个射手,进而服气郭晓冬,再进而听从了郭晓冬的劝告,差人放走了两个黑衣人。这两个黑衣人,是最近丰金一和马二楞帮助鲁大成刚刚招募的土匪。丰金一因为没能从鲁小芹手里拿来狗头金,便将自己的私人存项拿出来抵账,暂且招了两个人来。当然,他的私人存项不可能抵得上两块狗头金,只怕连十分之一也抵不了。

马万祺越来越信任郭晓冬,而在郭晓冬看来,如何引领马万祺走上支持延安和抗战这条路,在甲字号这里意义重大。郭晓冬感觉应该马上投入战斗,不能拖延。要让马万祺进一步看到两挺机枪以及潜在的八路军的厉害。于是,他建议再次运煤,而且携带上次没运走的那部分金矿砂。马万祺自然也没有意见,他也正想看看两挺机枪究竟会对运煤有什么实际意义。

正月初三这天,二十辆马车装载着满满当当的煤块,走向了敏感地段。远处两个背着粪筐拾粪的老农打扮的人看见了这些车辆,他们快速隐没在灌木丛里,消失了。

他们把消息报告了已经在附近搭了木板房驻扎下来的胡老西儿。胡老西儿立即下令,到前面阻截。而且悬赏:“谁率先抢到金矿砂,赏十块大洋。谁想码儿密就地枪决。”其实,他们这些人对金矿砂还不是十分奢求,对十块大洋才更感兴趣。因为他们都知道,拿到金矿砂并不能当钱花,需要找人兑换成大洋,而干这个行当的人背景都很深,身边潜伏的随时准备打劫的也大有人在。他们本身不就是干着这种勾当吗?所以,他们宁可拿到十块大洋。

胡老西儿命令马三楞带队,以最快速度设伏,一举拿下这个马车队。

这些人毕竟比拉着满车原煤的马车跑得快,很快就在马车队的前面设了埋伏。然后,一见时机成熟,便向马车开火。跟随马车的人听见枪声立即刹车,钻到了马车下面。设伏的土匪以为抢劫的时刻到来了,便站起身来直扑过来。藏在马车后面的郭晓冬一挥驳壳枪道:“弟兄们,开打!”

一顿排子枪就打出去了。最关键的是两挺歪把子机枪突然“嘟嘟嘟”叫了起来,那声音就与步枪的声音不同,而且,那种势不可当的连发,直让土匪们胆战心惊。但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已经扑通扑通地相继摔倒,撒手人寰。只是倏忽之间,战场归于平静。前后加起来没有十分钟。郭晓冬让大家打扫战场。他们收缴了土匪的枪支弹药,将一堆尸体挖坑掩埋了。这些人里包括马三楞。然后马车队继续往前走。

胆子很小的胡老西儿远远地藏在暗处观战,这么短的时间就将他的队伍消灭干净,没有吓掉他的魂儿,却把他吓尿了裤子。他两腿夹着湿乎乎冷冰冰的棉裤,赶紧租了大车,立马跑回黄岗县城了。

山崎一郎了解了这个情况以后,立刻报告给河野满了。河野满毕竟是行伍出身,对这种问题心里明镜似的,便安排人员化装成老农,到甲字号附近侦察。回来以后就向他报告说,甲字号煤矿现在被铁丝网围着,里面站岗巡逻的人员都背着枪。河野满和山崎一郎都明白了,甲字号肯定不仅仅在挖煤,而是还在挖金矿。因为以往甲字号天天在挖煤,也从来没拉铁丝网。而且那时候只有一个腰插驳壳枪的工头守在矿洞口,根本不像现在。

河野满年轻气盛,容不得甲字号如此猖狂,打算组织日伪军对甲字号扫**一番,通过武力将甲字号拿下来。山崎一郎略一思考便摇了摇头,说:“甲字号的背景不是国民党就是共产党,如果用武力攻下甲字号,必定引起武力报复。那时候,不光甲字号不得消停,还会殃及山那边的乙字号。而现在我们在乙字号煤矿旁边也发现了金矿脉,虽然蕴藏量尚不可知,但前景不错。我们不能因为无休无止的互相报复而使乙字号的开矿陷于停顿。所以,我建议,摸清甲字号把金矿砂卖到哪里,然后我们直接摘他们的果实。他们在甲字号挖金矿,只管让他们挖,等于无偿地为我们干活,你说是不是?”

河野满感觉山崎一郎说得有道理,立即做了安排。

郭晓冬在这次与土匪激战获胜以后,很受鼓舞,感觉许世友司令员赠予的两挺机枪确实非同小可,让人徒增信心。便想改变策略,与其将金矿砂送到指定的交接地点,下一步发生什么,尚难预料;何如假运煤之名,直接送出死亡之谷,交到八路军手里。便与马万祺协商此事,马万祺默默地抽起烟斗,犹豫不决。

话说鲁大成见两个弟兄没有完成绑架马万祺的任务,灰溜溜地狼狈返回,而且丢了武器。鲁大成道:“妈了个巴子!你们没有武器?怎么不跟他们玩儿命?”

两个弟兄赶紧夸大道:“马万祺身边有五个保镖,院子里还支着歪把子机枪。”

哦?还有这种情况?鲁大成转过脸来问丰金一,丰金一便点点头。丰金一不想给鲁大成火上浇油。

“妈了个巴子!一个生意人竟他妈的玩儿大了!丰金一,马二楞,你们继续到外面招兵买马,多码点人来,我不信制不服马万祺!反了他了,不就一个臭开矿的吗!”

丰金一和马二楞领命出来,离开河神庙,嘎吱嘎吱地踩着雪。丰金一转着眼珠道:“咱们这些人虽说是土匪,可也不能太忪了。关键是咱们招募来的弟兄没有素质,干点偷鸡摸狗的事还行,遇到强硬对手就尿裤子。”

马二楞点点头,表示同意,说:“要么这样,我到我兄弟的警备队(伪军)里问问,看他们有没有愿意跟咱干的。”

丰金一道:“不行,人家正儿八经地穿军装,能跟着咱们东跑西颠风里来雨里去吗?”

马二楞道:“老弟,你对警备队的情况不了解,里面上级欺负下级,同级之间也互相踩挤,加上小鬼子隔三岔五来警备队里发号施令,动不动还枪毙人。弟兄们怨声载道,警备队并不是铁板一块。”

“既然如此,咱就到你兄弟的警备队问问去。”

但是到警备队挖人只能通过最可靠的人,弄不好就会被抓起来,说不定还会被枪毙。眼下只能找马三楞。他们便来到了警备队找到中队问马三楞在哪儿。谁知中队长道:“马三楞在警备队不好好干,被遣散到生意人胡老西儿那去了。”

两个人只得继续打听胡老西儿的情况和住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胡老西儿。胡老西儿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马三楞在执行山崎一郎的命令的时候,被运煤的人用机枪扫射死了。

“啊?”犹如晴天霹雳,马二楞的脑袋轰的一下子。自己的亲弟弟就这么简单地报销了?他掏出了勃朗宁手枪顶住胡老西儿肚皮,问:“这事别他妈往日本人身上推,我看就是你命令马三楞去抢煤的。王八蛋,你打算赔我弟妹多少钱?打算怎么安葬我兄弟?”

胡老西儿举着两手做投降状,道:“别急别急,二楞老弟你听我说。三楞老弟的抚恤金肯定会有,山崎一郎不给的话,我给;关于安葬的事已经用不着了,运煤的人把三楞他们都埋在路边的灌木丛里了。”

马二楞抽了胡老西儿两个大嘴巴,拨头就走了。心说,去他妈的,还他妈抚恤金,抚他妈个鸡巴,谁信你的鬼话!

丰金一眼见这一切以后,便又转起眼珠:“二楞,运煤的竟然有机枪?你想想看,哪家煤矿配置了机枪?会不会是马万祺?”

马二楞一拍脑门:“对,很可能是他。咱赶紧把情况告诉鲁大成,看看怎么办才好。咱不能吃这个哑巴亏不是?”

丰金一道:“你要考虑大事,不要把自己弟弟的事搅进来。鲁大成不喜欢我们这样。”

马二楞道很不服气:“我亲兄弟死了,难道我连报告一声,提一句都不行?鲁大成是不是规矩太多而且规矩得不是地方?”

丰金一道:“二楞,你打不打算长期跟着鲁大成干?如果打算的话,就入乡随俗,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否则,鲁大成的枪子儿可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