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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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赫尔克里不可能把具体数字告诉阿耳戈斯,他说:“死亡不能用数字来衡量。”

得到了一声嗤笑:

“全是空话。”阿耳戈斯低头看着棋盘,“继续?”

现在的情况是,赫尔克里知道构成这具身体的能量很快就要耗尽了,阿耳戈斯却担心他像以前那样怎么也杀不死,两个人都想拖延时间,都想寻找到对方的破绽,于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危机过后气氛又重新变得和谐起来。

“当然。”赫尔克里托着烟斗说,“我觉得下棋是很好的娱乐方式,意识世界的蝙蝠侠也这么认为。我们两个用它来消磨时间时永远是我胜率高——他喜欢把马的耳朵雕刻成蝙蝠耳的形状,而且每次都用它们来进攻。”

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那肯定是意识世界里的另一个人泄密。

阿耳戈斯反射性地看向棋盘上的白马,又看了看底线上自己这一方的黑棋。按照规则,当兵走到对方的底线时需要升变为‘马’、‘象’、‘车’或者‘后’,所以他停下来思考了片刻。

但实际上,有那么几秒钟他看到赫尔克里脸上的笑容就感到恨意和怒火从不存在的心脏燃烧到喉管,差点想也不想地说出‘变马’,而这停顿下来的时间是在和本能的冲动做斗争。

冷静了一会之后,他说:“变后。”

王后棋能够横、直、斜走,而且不限格数,是棋盘上最实用的棋子。

“真遗憾。”赫尔克里笑眯眯地说,“我以为您要继承他的衣钵呢。”

他把己方的兵往前挪动一格。

“你在意义世界塑造出的蝙蝠侠可以被看做平行宇宙的同位体了。”阿耳戈斯冷冷说道,“他只是和异闻宇宙死去的那个人经历过一段相同的过去,却不代表他们是同一个人。”

赫尔克里摇头:“如果他们从姓名、长相、DNA到经历、记忆、性格……全都一模一样,你又如何判定那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异闻宇宙的蝙蝠侠已经死了。”

赫尔克里指出:“你都不记得这件事。”

他的绿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用劝慰的口吻对阿耳戈斯说:“也许蝙蝠侠的死亡是一场骗局,他只是去了很遥远的地方。您看,22世纪的地球上总共有30亿已做登记的人口,他们当中有多少人能说出黄金时代是怎么结束的?……也许黄金时代根本没有结束。”

阿耳戈斯定定地与他对视,问道:“那么谁在说谎?”

“是历史。”

棋子落在棋盘中央,响起清脆的敲击声,“只要消除掉一段错误的记载,历史就会回到正轨。”

阿耳戈斯突兀地大笑出声。他半仰着头肩膀耸动、越笑越厉害,不得不用手撑着桌沿才能稳住身体,半晌他总算控制住笑声,说道:“你疯了,朋友,听听你在说什么?你怂恿我销毁异闻宇宙,就为了狗屁的正确!之前你说死亡不能用数字来衡量,难道它就能被对与错来裁决吗!”

赫尔克里阖上眼。

他趁着阿耳戈斯愤怒到无以复加、尽全力控制自己时,借着烟斗的力量来到心象世界。老实说柯基和马尔济斯打架的过程不是常人能够想象和理解的,当他灵魂的双脚踩在停驻着海猴子号的沙滩上时,四周除了龙卷风、倾盆大雨和被飓风卷起的水龙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他也不需要做什么。

赫尔克里从沙滩上捡起用于驱动海猴子号的罗盘,向远处被浓雾笼罩的行星裂解飞船靠近。这个过程中他没受到任何阻拦,那些狂暴的力量无法登上陆地,而是被无形的屏障挡在了漆黑的海平面上。赫尔克里抽空往海洋深处望了望,感觉‘黑苹果’的水位下降了不少,如同被抽干了一样。

他极其顺利地爬上飞船,把罗盘放在它该在的位置。

然后他没有滞留,果断地回到陆地,想要在安全地带围观一会。但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威严的声音:“你该离开了,赫尔克里·雨果。”

赫尔克里回过头。

他抬头,再抬头,快要仰到90度角的时候才终于见到说话‘人’的脸。他高耸健壮的身躯被一块深绿色的斗篷盖住,下摆在空中飞扬,宛若放大无数倍的幽灵。

或者说,他就是代号为‘幽灵’的上帝代言者。

“你好。”赫尔克里打了个招呼。

“你好。”幽灵不苟言笑地回应他,“感谢你的帮助,但目前这里恐怕是全宇宙最危险的地方,你应该尽快回去。”

赫尔克里觉得很奇妙,仿佛街头采访似地说:“容我提两个问题就走。请问我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吗?”

“不一定。”

幽灵干巴巴地回答了他,却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

“对战双方是两个上帝的分.身,您帮助哪一边呢?”

“我是中立者。”幽灵说,“负责避免祂们的争斗对人世产生影响。”

“上次我来的时候,您也在这?”

“不,我在人间执行上帝委托给我的工作。”幽灵不再配合,“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赫尔克里一时又感觉他在面对天堂客服:“抱歉,先生,这是最后一问,‘海猴子’……‘前往天国的方舟’号飞船会对它们之间的战场起到什么作用?

原来的飞船已经被黑太阳摧毁了,这一艘其实是我的船。当时董事长阁下与我见面时提到了诺亚方舟,我猜它在暗示我要来启动这艘船,但愿我没有理解错它老人家的谜语,否则董事长阁下的前同事阿耳戈斯岂不是平白无故被我惹得满肚子怒气。”

“……”幽灵说,“第一,我们知道这是你的船。第二,上帝通常不用‘它’来代称。第三,祂不直说的内容不叫谜语。第四,你不该在我面前阴阳怪气。接下来是关于你的问题的回答:无论哪一方胜利之后,这艘船都会带着败者的遗产回到你面前,到时你想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

赫尔克里有些惊异。

幽灵问:“你该离开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赫尔克里在对方愈来愈强的威慑感中说,“是这样的,据我所知方舟上的留言者是超人的儿子小乔纳森·肯特,可是后面的那句回应(‘狗屁’)又是谁写的?”

“蝙蝠侠的亲生儿子达米安·韦恩,他一生都在与刺客联盟作斗争,死在你来到异闻宇宙的那一年。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赫尔克里为蝙蝠侠居然有亲生子这个议题震了一震,接着说:“没有了,谢谢。”

幽灵便闭上了嘴。他张开墨绿色的斗篷,那斗篷在绵绵阴雨中远看形如山峦,这山冲着赫尔克里倾塌下来,等他再一眨眼,就发现自己回到了金字塔内。

——阿耳戈斯从哪又拿了一把手槍,眼下正用枪口抵着赫尔克里的额头。

“你醒了。”赫尔克里睁眼后他也没有收手,而是维持着扣住扳机的动作说,“我认为你有些肆无忌惮了,显得不是很尊重我说过的话。”

赫尔克里:“您对我的话倒是反应很大。”

阿耳戈斯没有生气,而是又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他弯下腰拉开保险,靠近赫尔克里轻声说道:“摩根·斯塔克死了。”

“看着吧,无论你计划的多好,总会有牺牲者。”

说完,他仔细观察着侦探的眼睛,近乎快意地从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难以置信和痛苦。

“她本来就要死了,你不用太伤心。”

他假惺惺地说,“黑苹果之核是你给她的吧,那本来就不是人类能用的东西,就和你手里的烟斗一样带着来自异闻宇宙的死亡烙印。维吉尼亚·波兹女士……你们更喜欢叫她佩玻,佩玻女士想跟着一起去,摩根没有同意,她独自踏上那一条由你规划好的、前往颠倒世界的征程,机械之心的负面力量却折磨着使用者的精神,带走了最后一点生机。”

赫尔克里面无表情。

阿耳戈斯继续说:“当然,黑苹果之核‘开门’时动静很大,21世纪的另一个天才托尼·斯塔克理所当然地察觉到了。他用斯塔克工业的弧反应堆开了个小门,想要去逞英雄、帮助他的家人。我稍微拦了一下,他就没来得及赶到,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

赫尔克里陡然站起来,无视枪口一拳锤在阿耳戈斯脸上,把他打得脸一歪、面颊迅速肿起来,转头吐了口血沫。

阿耳戈斯也不犹豫,还没站稳就对着赫尔克里连开两枪,一下打在右臂、一下打在右腿。

烟斗有体力和敏捷加成,赫尔克里勉强避了一避躲开瞄准膝盖的攻击,在手臂中弹的情况下击飞了□□,又给了阿耳戈斯两拳。

阿耳戈斯被打的有点发懵,赫尔克里快步捡起手槍想要射击,却发现里面没子弹。沉默着喘了两口气后,赫尔克里把枪扔到一边,说道:“你让我恶心。”

阿耳戈斯回过神来拉开距离,说了不相干的内容:“果然,只要伤口不致命就能命中。”

赫尔克里用手臂撑着桌案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手,顺着他袖口流下来的血把手边的白色棋子染红了。

阿耳戈斯起身漠然说道:“我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我的朋友,看来你真的将摩根·斯塔克视作同伴。但你要毁了我的世界,我只杀了一个你重视的人,这样算还是我亏了。”

他侧头瞥向棋盘,随手吃掉对方的一个兵。

场上剩余棋子已经寥寥无几。

赫尔克里说:“机械之心爆炸产生的威力足以将颠倒世界从起源墙上震开,而当‘海’被从心象世界蒸干之后,你再难以找出把黑暗多元宇宙胚胎绑定回来的特殊能源。黑太阳与虚空之风躲藏于颠倒世界,静止之力(黄金沙漏)的源头也在颠倒世界,只有我手中保留着一点,就在刚才用干净了。

第六个音符被封印在亚利桑那州,没有斯塔罗配合,谁都没法靠近。剩下的两种力量下落不明。”

其实灭绝之泪也在颠倒世界,而且对应着哥谭,里面还泡着小丑的尸体,但赫尔克里赌的是阿耳戈斯不知道这一点。

“异闻宇宙和负面力量绑定在一起,而21世纪七者最多只余三。确保覆盖率的基石倾塌之后,你要靠什么来扭转局势?”赫尔克里把棋盘上的白棋往前一送,“王车易位,将军。”

简单来说,以前亚利桑那州由罐罗海星看守的第六个音符能够较为精确地给出两个时间线的重合度,异闻宇宙凭借它判断该什么时候出手。然而康斯坦丁破坏了仪式又把罐罗带走之后,无论是异闻宇宙还是21世纪都只能靠着瞎蒙来做决定。

——赫尔克里做的事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地解决黑暗多元宇宙胚胎这个后患。

阿耳戈斯低头。

他指着白车慢吞吞地说道:“你这个棋子是升变来的,升变王车易位在20世纪70年代从国际象棋的规则里被取消了。”

他又说:“你可能不知道,侦探,这些年我不光是在让21世纪迎合异闻宇宙,其实也在让异闻宇宙变得更像21世纪,否则你以为世传会那些半截入土的老家伙凭什么留下来?阿斯加德凭什么和地球做交易,签订执火者公约?执火者公约除了不能被泄露的‘末日’之外还说了什么?”

“……”

“另一方面,达克赛德、毁灭日等具有象征意义的宇宙强者死亡的同时,一些小人物却又沿着相同的命运前进。譬如说超级英雄:我们都知道蝙蝠侠是谁。他成为蝙蝠侠以后,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去,这个死亡时间甚至不必精确在几年内,因为对一个宇宙来说,百年实在过于微不足道。蝙蝠侠可以今天死,明天死,数十年后死。他必死无疑,这一点我们是能肯定的,因此它也是种重合与覆盖。”

阿耳戈斯拿起棋盘上的白子,感慨说:“和偌大宇宙整体的命运线相比,人类的个体是多么不值一提。”

——阿耳戈斯认为宏观的重叠要比微观处的细节重要,所以他不惜代价地杀死黑暗君主达克赛德,其他工作则由世传会和方舟药业包揽。

谁对谁错是很难说的,除非有人掐着第六个音符给出的小数点来对比,不然谁知道自己活着或死了有没有影响到万年以后的地球自转?

人们总说蝴蝶效应,那蝴蝶扇动翅膀带起来的风,得过多久才能看到端倪?看到的人又如何将它们之间的因果联系起来?

赫尔克里也不确定,他只说:“既然你相信你胜券在握,何不立刻启动最后一步?”

阿耳戈斯看了眼时间,他们对话时桌子上放着的计时器一直在往前走:“是时候了。你可以把两个宇宙之间的置换想象成有台庞大的机器矗立在那,我们一拉控制杆……若是电车依然往前走,那么就说明我失败了,异闻宇宙会无声无息地迎来冰冷的消亡。但要是电车跟着轨道变了——”

他笑了,显得也说不上有多高兴或得意,“那我们会活下去,21世纪会在几年后无计可施地迎来结局。”

赫尔克里没说话。

从听到摩根的死讯之后,他始终是同一副厌恶中夹杂着疲倦的表情。

阿耳戈斯沉吟了一下,补充说:“这局棋你我都没有赢。时间有限,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七种负面力量当中有一种异闻宇宙从未接触和使用过,但它在21世纪出现了,我最好将其处理掉。”

赫尔克里抬起头。

阿耳戈斯:“‘不信(Faithlessness)’,它象征着人们内心的邪恶和自私残忍本性。当一个人失去他的所爱之物时,这种力量就会被激发出来。”

“它构成了你的身体,侦探,所以我很难想象你能直到今天都克制着心中的暴力、发泄**和犯罪本能。你有没有想过杀人?有没有打算毁掉你前方的一切?还是说你的精神早已岌岌可危?我今天到底在和怎样一个可怖可憎的东西对话?!”

他的语气说到后面变得极为激烈,冲过来用力将赫尔克里按倒在地,双手凶狠地扼住了侦探的喉咙。赫尔克里没有放弃反抗,他们两个在地上扭打起来,与此同时,被锁链包裹住的希比达也跟着挣扎,金字塔里猛烈的震动声不绝于耳。

几分钟后,阿耳戈斯抽出一柄匕首,用力插进赫尔克里的胸膛:“我本可以换一种方式杀了你。但是还是,咳咳,还是这样直接一点。”

他握着匕首柄,将它抽出来,又猛力捅了下去。

赫尔克里一脚踹翻了他们身后的桌子,棋盘和棋子哗啦啦地砸在阿耳戈斯的后背上。阿耳戈斯踉跄了一下,赫尔克里举起棋盘砰地砸上他的脑袋,直接把几厘米厚的实木板给干碎成两截。

阿耳戈斯满头满脸都是血,跪在那放声大笑。

希比达发出和看到赫尔克里痛击自己尸体时差不多的尖利猫叫。它只能从锁链的缝隙中送出来烟斗之类的小玩意,却连粗一点的触手都伸不出来,和铁链对抗时它背后整面金字塔墙壁都跟着震动。

赫尔克里听见系统没完没了的提示音。

他猜测意识世界里的蝙蝠侠和钢铁侠正围着那块白板干着急,可是他实在没空去看他们借着系统说了什么。除此之外,埃及神明与天启诅咒的影响让他灵感爆表的同时理智值飞速下降,身体的疼痛与流逝的体力也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看见阿耳戈斯的嘴在动,但过了好一会才通过唇语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地狱里再见,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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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一下清醒了过来。

他猛地用力吸了口气,确认自己还活着以后才环顾四周,发现他回到了意识世界。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的光芒罩在脸上,有些像夜晚的星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赫尔克里感到树上代表着宇宙的发光漩涡比之前看到的大了一些,宛如熟透的果实,带着令人垂涎的生机。

蝙蝠侠和钢铁侠果然都挤在白板旁边。他醒过来以后托尼问:“死亡的感觉怎么样?”

赫尔克里摸了摸脖子和胸口:“非常值得回味。”

可能阿耳戈斯说得对,他的人类身体真的是由‘不信’组成的,脱离了物理躯壳以后赫尔克里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他的灵感依然活跃,却没有想要抓着自己的脑袋或别人的脑袋往地上撞的冲动了。

他从头捋了一遍整个经历,问道:“劳驾,谁能告诉我哪边赢了?”

蝙蝠侠没回答,这很正常,他不是多话的人。不过钢铁侠也没马上开口,这对赫尔克里而言就有些不寻常了。他斟酌了一会,道歉说:“摩根的事,我很对不起你。”

说起这个话题给他带来一阵陌生的痛楚。赫尔克里是很会与悲伤和痛苦和解的人,否则他也没法在异闻宇宙生活那么多年。他很快将自身从溺水般的窒息感中解救出来,向受害者亲属说:

“我和摩根只是想做一个保险。要是我没有机会前往颠倒世界,得有人能够拿到机械之心并启动它。”

托尼眼神莫测,静默了一会才说:“你想过这个结果?”

赫尔克里想否认,话没出口又变成:“您知道摩根也同意我的计划。”

“要是她失败了呢?”

“那也没办法。”赫尔克里说,“成功本来就是由很多个巧合拼凑而成的,我很抱歉,我希望拿着机械之心的人是我。”

蝙蝠侠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而且是很长一串:“失去锚点后,你恐怕很难回到21世纪。你的本体不在21世纪,也不在异闻宇宙,穿越到21世纪时你用多余的能量把它送到了某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这就意味着别人无法去救你,你也无法主动脱离。你不会死亡,却很难说是活着的,你将变成一个飘在意识世界的幽灵,这里是你的想象空间,是你的梦境,但你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

永恒的宁静吗……

赫尔克里想到了系统颁发的无实物勋章的名字,心中有种空茫感。他觉得这样活着(而且是被迫无限期地活下去)还不如死了,却没法在两个朋友面前说出来,只好假装无所谓:“我接受这个结果。”

“真的?”托尼质问他,“你是这么容易屈服于现实的人?”

赫尔克里因为摩根的死,面对他有点打怵,犹豫了一下愣是没敢说话。结果托尼走过来拥抱了他一下,手握成拳用力锤了锤他的后背说:“成功是由很多个巧合拼凑而成的,哪怕是你和阿耳戈斯这样走一步算一百步的人,也有很多地方预料不到。”

他在赫尔克里迷惑的视线中忍不住笑起来,而且随着侦探越来越恼火的表情变得更加高兴:

“摩根没死,洛基救了她!”

“你还记得异闻宇宙洛基和21世纪的洛基交换过一次身份吧,异闻洛基一直被关在阿斯加德,21世纪的洛基跑去了异闻宇宙,然后两个时间线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直到决战之前谁也没法来回穿梭……”

“你猜异闻洛基打的什么主意?”

赫尔克里说:“他从没打算回去,如果阿耳戈斯失败了,他就能取代另一个自己留在21世纪。”

“说得对。”托尼很悠哉地坐回椅子上,将桌子上的高脚杯递过来,边说道,“这是我酿的一点葡萄酒,加了冰块,你来尝尝吗……21世纪的洛基当然也不想阿耳戈斯赢,而且比异闻洛基更加主动。异闻宇宙洛基利用了这份主动,他在21世纪时对奥丁说,若是本土洛基回不来了,最好让他在决战前死在异闻宇宙,这样能降低覆盖率、进而挫败阿耳戈斯的阴谋。”

赫尔克里沉浸在情绪里,咒骂了一声。

“很卑劣,却也很有效。奥丁能做的选择是有限的——他杀了异闻洛基,21世纪洛基在异闻宇宙也会随着末日死亡。相反,若他留下异闻洛基、想办法干掉他亲手养大的那个,反而能在降低重合率的同时多个情报来源。”

赫尔克里问:“但是21世纪的洛基没有死?”

托尼:“这就是你们没想到的巧合之一了,21世纪那位诡计之神用他的银舌头哄骗到了方舟药业的信任。异闻洛基本来就和狗董事长有合作,21世纪的洛基延续了这份合作关系,导致马尔济斯犬前往天堂的时候还带着他。”

……

赫尔克里真没想过,他感叹说:“我以为洛基只喜欢用恶作剧魔法和匕首。”

“我们都这么以为。”托尼耸耸肩说,“可能压力越大,潜力越大。”

“然后呢?董事长们在心象世界打架时,他偷渡回21世纪了?”

“对。”托尼继续讲下去,“他本来想直接回阿斯加德,然而你知道彩虹桥出了点差错,21世纪洛基又得先弄清楚局面,就在地球滞留了几个小时。

在这期间他遇到了摩根,他设法说服她不要立刻使用机械之心,等他借用他兄长索尔的名义给仙宫送一封信。”

“信里提到了机械之心的重要性。”

赫尔克里若有所悟:“异闻洛基这么轻易地被鼓动了?”

托尼说:“异闻洛基要在21世纪长久地生活下去,就得让他的背景变得清白起来。机械之心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有魔法,不像普通人那样畏惧精神伤害,另一方面,能解决掉颠倒宇宙是巨大的功劳。”

成功以后就算异闻洛基承认他利用了21世纪的自己,仙宫人和索尔也没法为此谴责他。

这在诡计之神看来应当是相当得意的一件事,值得好好筹划、以及付出一点代价。

只是他同样没料到,看穿他心理并算计回来的人也是他。

赫尔克里心中一松——无论如何,听到摩根还活着、没有死在21世纪的钢铁侠面前都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他从托尼那分了点酒,问道:“异闻洛基怎么样了?”

“不知道。”托尼回答,“21世纪的洛基等他抵达颠倒世界深处后引爆了机械之心。从那以后颠倒世界就和这边断开联系了,阿斯加德说不定会派人去找,但也得战后再说。”

“战后。”赫尔克里琢磨着这个字眼,“这么说是21世纪胜利了?阿耳戈斯拉动了电车难题的控制杆,然而电车运行方向并没有发生变化?”

托尼又一次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不用他开口赫尔克里就得出了结论:阿耳戈斯失败了。

蝙蝠侠走过来按住赫尔克里的肩膀,手里举着的高脚杯里装着清水,和他们两个挨个碰杯。

一种说不上开怀却很欣慰的氛围萦绕在昏暗的房间里面,仿佛长途跋涉很久的人们挤在暴风雪后被柴火烧得热腾腾的木屋里得到了久违的休息,屋外依旧霜寒地冻,天空已然晴朗起来了。

蝙蝠侠将水饮尽后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阿耳戈斯以为宏观上的世界线仍然在按照他所设想的那样前进,但其实无数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只说那些令他印象深刻的名字:小丑女、谜语人、双面人……

甚至是21世纪的蝙蝠侠。

也许阿耳戈斯以为人类的一生短暂如白驹过隙,哪怕是难以承受的悲剧也不值一提。他无视普通人的挣扎和抗争,眼里只能看到足以威胁到他的那些事物。

可是宇宙不是那么运转的。

四千亿颗渺小的恒星才照亮了一条银河。

赫尔克里将葡萄酒一饮而尽,再次松了口气。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能保证自己是正确的,阿耳戈斯更是如此,他们两个完全是硬撑出无所畏惧的外壳在金字塔里对峙。

不过说到阿耳戈斯。

赫尔克里说:“阿耳戈斯还有一句谎话。那场棋局,他没想过让任何一方活下来,我猜异闻宇宙里兄弟眼的基站已经被摧毁了,他也不准备在21世纪重建。”

托尼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们之间多少有一点没用的默契。”

赫尔克里扯了下嘴角,“他来到21世纪是孤注一掷、将异闻宇宙的资源掏空才能完成的工作。21世纪的兄弟眼很久以前被超人破坏,这次阿耳戈斯亲手砸下来大半的卫星——他没有留后路。”

赫尔克里有种感觉:阿耳戈斯比看上去缺乏信心得多。

或许是侦探站在他的对立面,而他了解他这位曾经的同行者。

或许最后这几年,异闻宇宙已经到了沉疴难愈的程度。

又或许世界的规则其实是这样的:逆着道德、伦理、人性、法则行事的人,冥冥中有种大众对立面的认知。背叛了异闻宇宙的不是赫尔克里·雨果,而是他阿耳戈斯。

总而言之,他嘴上说着无论外界战局、棋盘上胜利的人能够活下去,实际上他早就做好了杀死赫尔克里的准备,再自己守着异闻宇宙直到它散尽最后一点余温。

对一个人造的AI来说,那个错误的世界难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

或许是有的,只是不符合常人认知罢了。

所以这就是结局——

赫尔克里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回想他印象模糊的这几十年过往,仿佛看到他和异闻宇宙里的几个似人非人的家伙们围着一张悬崖上的石桌打牌,这场牌玩起来没完没了、持续了半个世纪还多。

终于,机器人手里的牌出尽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是我输了。今天的牌局就到这吧,很高兴认识你们。”

石桌边上的狗显得很尽兴,它说:“我尽力了,朋友们。假使很多年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你们务必要记得我们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过,这是很难得的,让我们之间的联系比亲人与爱人更紧密。此外,人们有句常说的话很有道理: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努力的过程。”

另一边的小丑想说点什么。

赫尔克里先一步开口说:

“我想我们当中没有赢家。”

狗和机器人都温和而鼓励地看着他,海浪之上的空间那么安静,犹如世间的伟业全在这里搁浅。

赫尔克里接着说道:“不过我迄今为止都坚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机器人说:“足够了。”

狗也说:“是足够了,也很公平。”

赫尔克里看看他们:“所以,结束了吗?”

“结束了。”机器人撑着桌子站起来说,“再见,各位,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聚一起。”

“再见。”狗甩了甩尾巴直起腰,“同伴是很难得的,但愿我们还有碰面的机会。”

赫尔克里跟着起身,只简短说了一句话:“再见。”

然后他们沐浴着同一种阳光,从伟岸的悬崖走到绿意盎然的山坡下。惊涛骇浪被留在身后,每个人都向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希望道路的终点摆放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