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似乎知道女主人已经离去,尽管它仿佛并未特地悼念她,还是陷入了一种顽固的死寂。奈儿从来都不擅交际,也不喜欢派对(厨房老鼠发出的声响比外孙女还要大声),因此,她的房子习惯了安静,不小题大做,也不发出声音。当人们没有通知或毫无征兆地抵达,开始在房子和花园里随意乱闯,大口喝茶,任由面包屑掉在地上时,这些粗鲁的举止想必让房子震惊。房子耸立在山脊上那座庞大古董中心后面的山坡上,坚毅地忍受着最近的无礼举动。

当然,姨妈们安排了一切事宜。卡珊德拉原本不想举办这些仪式,她情愿在私下暗暗悼念外婆。但姨妈们根本听不进去。她们说,奈儿一定要有守灵仪式,家族成员和奈儿的朋友会想来致意。何况,这样做才恰当,才合乎常理。

卡珊德拉与姨妈们这样天真的自以为是无法抗衡。以前,她会据理力争,但现在不是适当时机。再者,姨妈们都有一种开始运转就无法停止的动力,每个人都有不符合其高龄的充沛活力(即使最小的姨妈海蒂,都已经八十岁了)。因此,卡珊德拉让她的不安退去,忍住想要指出奈儿缺少朋友的冲动,开始执行她被分配的重大责任:整理茶杯和碟子,找出蛋糕叉,清理掉奈儿的一些小摆设,这样亲戚们才有地方可坐,让姨妈们带着预期的浮华和自大在她身边忙忙碌碌。

她们当然不真的是卡珊德拉的姨妈。她们是奈儿的妹妹,卡珊德拉的母亲的姨妈。但莱斯利一向很少和她们来往,因此,姨婆们二话不说,立即将卡珊德拉置于她们的保护羽翼之下。

卡珊德拉原本猜想母亲可能会来参加葬礼,也许会在仪式开始时抵达火葬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三十岁,一如既往地引来羡艳的目光。美艳、年轻、难以置信的冷淡。

但她没有出现。卡珊德拉假设她会寄卡片来,正面的图画隐约吻合它的目的。大而花哨的笔迹引人注意,底下则印上数不清的吻。那种随意寄出的卡片,涂抹的痕迹重重叠叠。

卡珊德拉将双手放入水池,移动里面的碗盘。

“嗯,我认为葬礼办得很风光,”菲尼亚丝姨婆是排行在奈儿之后的次女,也最会指挥人,“奈儿应该会喜欢的。”

卡珊德拉往旁边瞥了一眼。

“我是说,”菲尼亚丝继续说,只在擦干盘子时停顿一下,“她不会再坚持她不想办葬礼。”她的思绪突然转向了母性关怀,“你怎么样?你还过得去吗?”

“我没事。”

“你看起来很瘦。你在正常吃饭吗?”

“每天吃三餐。”

“你应该再胖一点。你明晚来我家喝茶,我请了整个家族的人,打算烤农舍派。”

卡珊德拉没有跟她争辩。

菲尼亚丝担心地环顾古老的厨房,看到了塌陷的抽油烟机顶盖。“你一个人住在这儿不会害怕吗?”

“不,不会害怕……”

“但很寂寞吧,”菲尼亚丝的鼻子皱起来,脸上写满同情,“你当然会很寂寞。那很自然,你和奈儿相依为命,不是吗?”她没有等肯定的答案,而是将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放在卡珊德拉的前臂上,继续为她加油打气。“你不会有事的,我告诉你为什么。失去心爱的人固然令人伤心,但如果对方是老人就不会过于哀伤。这是自然的定律。年轻人的话会更糟……”她突然停住,肩膀紧绷,双颊绯红。

“你说得是,”卡珊德拉连忙说,“当然是如此。”她停止洗杯子,探身向前,透过厨房窗户望向后院。泡沫顺着她的手指滑下,滑过她仍然戴着的金戒指。“我该找时间出去拔拔野草了。如果我不小心点的话,旱金莲就会穿过那条小路了。”

菲尼亚丝松了一口气,立即抓住这个新话题。“我会叫特雷弗过来帮忙。”她骨节嶙峋的手指将卡珊德拉的手臂抓得更紧,“下星期六可以吗?”

然后多蒂姨婆出现了,她拖着脚步从客厅走进来,端着装满脏茶杯的托盘。她将托盘放在流理台上,胖胖的手背按在前额上。

“总算,”她透过厚厚的镜片对卡珊德拉和菲尼亚丝眨眨眼,“这是最后一盘了。”她摇摇摆摆地走进厨房,凝视着装蛋糕的圆形容器,“我饿了。”

“哦,多蒂,”菲尼亚丝很高兴有机会将尴尬的气氛转为谆谆告诫,“你才刚吃过。”

“那是一个小时以前。”

“你的胆囊不是不好吗?我以为你会注意一下体重。”

“我注意了啊,”多蒂挺直身体,两只手抓住她臃肿的腰部,“我从圣诞节后就瘦了一公斤半。”她重新盖上塑料盖,迎战菲尼亚丝怀疑的目光,“是真的。”

卡珊德拉继续洗杯子,努力抑制住笑容。菲尼亚丝和多蒂都很浑圆,所有的姨婆都是。她们遗传自母亲,而她们的母亲也是从母亲那儿遗传到这点。奈儿是唯一逃过家族诅咒的人,她遗传了爱尔兰父亲的瘦削。她们在一块儿总是引人注目,让人忍俊不禁,高挑纤细的奈儿和她浑圆肥胖的妹妹们。

菲尼亚丝和多蒂仍在斗嘴,卡珊德拉从已往的经验中得知,如果她不赶快提供分散注意力的话题,这场争论会愈演愈烈,直到其中一人(或两人)用力丢下抹布,气冲冲地跑回家。她以前亲眼见过这种场景,但从来无法习惯,某些字眼或目光接触如果多持续几秒,竟然会惊天动地地重新掀起一场多年前的古老争执。卡珊德拉是独生女,手足间的反复交战让她觉得既迷人又可怕。幸运的是,其他姨婆已经被各自的家人带走,无法加入这场战争。

卡珊德拉清清喉咙。“那个,我一直想问一件事。”她提高音调,几乎就要抓住她们的注意力了,“有关奈儿的事。她在医院说的一些话。”

菲尼亚丝和多蒂转身,两人的脸颊都涨得通红。提到她们姐姐的事似乎让她们平静下来。这提醒了她们,为什么聚集在此擦干茶杯。“有关奈儿的事?”菲尼亚丝问。

卡珊德拉点点头:“在医院,在最后的时刻,她提到一个女人。她叫她一位女士,女作家。她好像以为她们在某条船上?”

菲尼亚丝抿紧嘴唇:“那是她的心智飞翔到远方,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能是她见过的电视中的一个角色。她以前是不是喜欢看某类连续剧,背景是船?”

“哦,菲尼亚丝。”多蒂摇着头说。

“我确定我记得听她谈过这些……”

“得了,菲尼亚丝,”多蒂说,“奈儿已经走了。不需要再如此。”

菲尼亚丝将双臂交叉在胸前,怒气冲冲,又不大确定。

“我们应该告诉她,”多蒂温柔地说,“现在说出真相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告诉我什么?”卡珊德拉的目光在她们之间逡巡。她的问题引发了另一场家族争论,她们没有料到她会无意间发现这个秘密的古怪暗示。姨婆们专注于彼此,似乎遗忘了她的存在。她追问:“告诉我什么?”

多蒂对菲尼亚丝抬了抬眉毛。“与其让她从别的途径发现,不如由我们来告诉她。”

菲尼亚丝微微点头,直视多蒂的凝视,阴郁地绽放微笑。她们之间分享的秘密又使她们成为盟友。

“好吧,卡珊德拉。你最好过来坐下。”她最后说,“亲爱的多蒂,去烧壶水,好吗?为我们沏壶好茶?”

卡珊德拉跟着菲尼亚丝走进客厅,坐在奈儿的沙发上。菲尼亚丝在另一边坐稳肥厚的臀部,口气中带着忧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我好久没想到这件事了。”

卡珊德拉困惑不解。哪件事?

“我将要告诉你我们家族的大秘密。当然,每个家族都有秘密,只是有的比其他的严重。”她对着厨房蹙起眉头,“多蒂怎么弄了那么久?动作慢得要命。”

“到底是什么,菲尼亚丝?”

她叹口气。“我跟自己保证过,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已经在我们的家庭中造成了太多分裂。我真希望爸爸没说出来,尽管他做的是正确的事,可怜的家伙。”

“他做了什么?”

菲尼亚丝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承认。这是她的故事,她要以她的方式和她的时间讲述。“曾经我们是个快乐的家庭。虽然不富有,但我们很快乐。妈妈、爸爸和我们姐妹。你知道,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关系,奈儿比我们这些妹妹都大了十岁以上。”她微笑,“你不会相信,但那时奈儿是家庭的灵魂人物。我们都非常崇拜她,我们这些妹妹都视她为妈的化身,尤其在妈生病倒下来以后。奈儿非常细心地照顾妈妈。”

卡珊德拉可以想象奈儿做这件事,但她喜怒无常的外婆竟然曾经是家庭的灵魂人物……“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因为奈儿希望如此。家里的每件事都改变了,我们却不知道原因。我们的大姐变成了陌生人,似乎不再爱我们。这不是一夕之间发生的事,没有那么戏剧性。她只是一点一点地退缩,慢慢远离我们。这样一个谜题,很伤人,但不管我们怎么问爸爸,他就是不肯谈论这个话题。

“最后是我的丈夫导引我们走向正确的路径,愿上帝让他安息。他是在无意中发现的,而不是刻意打探奈儿的秘密。他只是个历史爱好者罢了。我们的特雷弗诞生之后,他决定画个家谱。他跟你妈同年出生,那是1947年。”她停顿了一下,以锐利的目光看着卡珊德拉,仿佛想看看卡珊德拉是否能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但卡珊德拉毫无头绪。

“有一天,他来厨房找我,我记得非常清楚。他说,他在户籍登记处找不到任何有关奈儿的出生证明。‘你当然找不到,’我说,‘奈儿是在玛丽伯勒出生,在那之后,全家才搬来布里斯班。’道格点点头,说他原本也是那么想,但他向玛丽伯勒探查细节时,他们也告诉他没有。”菲尼亚丝意味深长地看着卡珊德拉,“也就是说,奈儿并不存在,至少在官方记录上。”

卡珊德拉抬起头,多蒂正从厨房走过来,递给她一个茶杯。“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小宝贝,”多蒂坐在菲尼亚丝旁边的扶手椅上,“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搞不懂。”她摇头叹气,“直到我们跟琼提到这点之后。那是在特雷弗的结婚典礼上,对不对,菲尼亚丝?”

菲尼亚丝点点头。“是的,1975年。奈儿让我非常生气。我们刚失去了爸爸,而我的长子就要结婚。他是奈儿的外甥,但她竟然没有出席,反而跑去度假。因此,我和琼谈起这件事。我那会儿真的很生奈儿的气。”

卡珊德拉满头雾水,她一向搞不清楚姨婆们的众多朋友和家人。“琼是谁?”

“我们的一个表姐,”多蒂说,“你一定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不是吗?她比奈儿大一岁左右,小时候两个人很亲密。”

“她们一定很亲密,”菲尼亚丝吸了吸鼻子说,“事情发生时,奈儿只告诉了琼。”

“当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卡珊德拉问。

多蒂倾身向前。“爸爸告诉奈儿……”

“爸爸告诉了奈儿他永远不该告诉她的事,”菲尼亚丝立即说,“虽然他做的是正确的事,可怜的人。他的余生都在懊悔中度过,他们之间再也不复从前了。”

“而他一向偏爱奈儿。”

“他爱我们每个人。”菲尼亚丝迅速回嘴。

“哦,菲尼亚丝,”多蒂翻个白眼,“你到现在都不肯承认。他最疼奈儿,就这么简单。但后来的转变相当古怪。”

菲尼亚丝没有搭话,多蒂很高兴她抢到主导权,她继续说下去。“那件事发生在她二十一岁生日的晚上,在派对之后……”

“不是在派对之后,”菲尼亚丝说,“是在派对进行之际。”她转身面对卡珊德拉,“我想他以为那是告诉她的完美时机,她正要开始她的新人生之类的。你知道,她订婚了,准备结婚。不是跟你外公,是另一个男人。”

“真的?”卡珊德拉很惊讶,“她从来没提过。”

“要是你问我的话,我会说他才是她人生中的挚爱。他是澳大利亚男孩,不像艾尔。”

菲尼亚丝语带厌恶地提起这个名字。姨婆们不认可奈儿的美国丈夫不是什么秘密。这份憎恶绝非针对个人,而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布里斯班市民共享的轻蔑,他们对穿着时髦制服的富有美国大兵涌进城里一事非常不满,这些美国大兵好像只是来这儿追求女人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没和他结婚?”

“她在派对后几个月取消了婚约,”菲尼亚丝说,“真让人难受。我们都喜欢丹尼,这件事让他心碎了,可怜的家伙。最后他在二战前和别人结了婚。他的婚姻并不快乐,他去和日本人作战后就没有生还。”

“奈儿的父亲叫她不要和他结婚吗?”卡珊德拉问,“他那晚是告诉她这件事吗?不要和丹尼结婚?”

“正好相反,”多蒂口气里有一丝嘲讽,“爸爸认为丹尼阳光健康。我们的丈夫都比不上他。”

“那她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她不肯说,甚至也没告诉他。我们想得头都快破了,还是想不通,”菲尼亚丝说,“我们只知道奈儿不跟爸爸说话,也不和丹尼说话。”

“直到菲尼亚丝和琼谈起这件事以前,我们只知道这些。”多蒂说。

“几乎是四十五年后。”

“琼说了什么?”卡珊德拉追问,“派对上发生了什么事?”

菲尼亚丝喝了一小口茶,对卡珊德拉抬高双眉。“爸爸告诉奈儿,她不是他们亲生的。”

“她是领养的?”

姨婆们交换一个眼神。“不太确切。”菲尼亚丝说。

“她是捡来的。”多蒂说。

“她被爸爸妈妈带走。”

“然后留在身边。”

卡珊德拉蹙起眉头。“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玛丽伯勒码头,”多蒂说,“那里以前有大船从欧洲过来。现在当然没有了,现在有更大的海港,而且大部分人坐飞机……”

“爸爸捡到她,”菲尼亚丝插嘴,“她那时还只是个小孩子。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大批人离开欧洲,而澳大利亚敞开双臂欢迎他们前来定居。爸爸那时是港务长,他的工作是核查旅行者的身份,并让他们抵达他们要抵达的地方。有些人不会说英文。

“据我所知,有天下午特别忙乱。一艘从英国来的船历经险阻驶进港内。船上不幸暴发了流感,还有很多人中暑,船抵达时,行李多出很多,乘客人数也减少了。这让大家都很头痛。爸爸当然想尽办法处理好事情——他一向擅长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但他那天比平常等待得更久,让夜班守卫了解已经发生的事,解释办公室里为什么有多出来的行李。在他等待的时候,他注意到还有人留在甲板上。那是一个小女孩,不到四岁,独自坐在一个儿童行李箱上。”

“她身边没有人,”多蒂摇着头,“孤零零的。”

“爸爸当然曾试图问出她的身份,但她不肯告诉他。她说她不知道,不记得。行李箱上没有挂名牌,就他所见,里面的东西也帮不上忙。那时已经很晚了,天越来越黑,天气也变坏了。爸爸知道她一定很饿,所以他最后只能将她带回家。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她整晚待在下着雨的甲板上吧,不是吗?”

卡珊德拉不禁摇摇头,设法将她所认识的奈儿和菲尼亚丝故事中疲惫、孤单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琼说,他第二天回去上班时,以为会看到发狂的家属、警察和讯问。”

“但什么也没有,”多蒂说,“后来完全没有人出面询问。”

“仿佛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当然曾经试图查出她的身份,但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抵达……要处理的文件很多,很容易就漏掉一些信息。”

“或让某人逃过核查。”

菲尼亚丝叹了口气。“所以他们就把她留了下来。”

“不然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让她以为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是我们中的一个。”

“直到她满二十一岁,”菲尼亚丝说,“爸爸决定让她知道真相。她是个孤儿,而能证实她身份的东西只有那个行李箱。”

卡珊德拉沉默地坐着,试图理清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她的手指包裹着温暖的茶杯。“她一定觉得很孤单。”

“是啊,”多蒂说,“自己坐船过来。在大船上度过好几周,最后被留在空****的甲板上。”

“还有往后的时光。”

“你是什么意思?”多蒂的眉头深锁。

卡珊德拉抿紧嘴唇。她是什么意思?这些信息像海浪般朝她汹涌袭来。外婆肯定很孤独。仿佛在一瞬间,她瞥见了她从不了解的奈儿的一面。更确切地说,她突然了解了她所深知的奈儿的一面:她的孤独、独立和善变易怒。“当她意识到她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时,她一定感觉非常孤单。”

“的确,”菲尼亚丝讶异地说,“我必须承认,一开始我没有看出来。琼告诉我时,我还看不出来一切都改变了。我无法了解为什么这件事对她产生这么坏的影响。妈妈和爸爸深爱着她,我们这些妹妹那么崇拜她,这样的家庭可遇不可求。”菲尼亚丝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撑着头,一手疲惫地揉搓左太阳穴。“但随着时光流逝,我逐渐了解……的确如此,不是吗?我明白了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其实很重要。你知道,家庭、血缘、过去……它们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要素,而爸爸从奈儿那里夺走了这一切。他并不想这样,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你们终于知道时,奈儿一定松了一口气,”卡珊德拉说,“这在某些方面让事情变得比较轻松。”

菲尼亚丝和多蒂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们告诉她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菲尼亚丝皱起眉头。“我有好几次差点想告诉她,但话到嘴边我又找不到适当的字,我没办法对她说。她已经对我们隐瞒了这么久。环绕着这个秘密她重建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她尽全力保守秘密。就好像……我不知道……将那些高墙摧毁好像很残忍,仿佛存心要打击她第二次。”她摇摇头,“但话说回来,这些也许都是空话。奈儿若下定决心就很难动摇,我也许只是没有勇气问她。”

“那跟有没有勇气无关,”多蒂坚决地说,“我们都同意保持沉默最好。奈儿也希望如此。”

“我想你说得对,”菲尼亚丝说,“但我还是会纳闷,并不是从来没有机会啊。那天,道格把行李箱拿回来时就是一个机会。”

“就在爸爸过世前,”多蒂对卡珊德拉解释,“他要菲尼亚丝的丈夫将行李箱顺便拿给奈儿。他没有说那是什么东西。爸爸就是这样,在保守秘密上和奈儿一样口风很紧。你知道,他将行李箱藏了那么多年。每样东西都在里面,就像他捡到她时一样。”

“好笑的是,”菲尼亚丝说,“那天我一看到行李箱,就想起琼说的故事。我知道,那一定是多年前,爸爸在码头上找到奈儿时放在她身边的行李箱。这么多年来,它就藏在爸爸的储藏室里,而我以前看到时想都没有多想过。我没想起它和奈儿的身世之谜有关。如果我仔细想过,我一定会纳闷妈和爸爸怎么会保留一个那么奇怪的行李箱。白色皮革配着银色皮带扣,小小的,专给儿童用的……”

菲尼亚丝还在滔滔不绝地描述行李箱的外观,但她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卡珊德拉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而且,她还知道里面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