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郭贵人见宜妃回来,便跟在宜妃身后一起进了正殿:“姐姐,如何?”
宜妃没搭理郭贵人, 而是坐下不慌不忙的喝了一盏茶, 然后又看了九阿哥和十一阿哥。
郭贵人也不敢催促, 更是清楚宜妃如此忽视她的原因,所以她只能默默的等着,等到宜妃愿意搭理她的时候。
晾了郭贵人两刻钟,宜妃才瞥了郭贵人一眼:“这会儿知道急了, 当时做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后果?”
郭贵人沉默了片刻, 咬着唇看着宜妃:“姐姐,为了四格格, 我从来不后悔做太皇太后手里的刀,为太皇太后驱使。”
宜妃脸色阴沉下来:“既然你不后悔,又巴巴的求着本宫做什么?本宫念在同姓郭络罗的份儿上,拉下一张脸去求位份不如本宫的昭嫔, 还欠了她一个人情,结果事情办成了, 却只得了你一句不悔?”
宜妃的脾气算得上后宫里难得的好脾气了, 轻易也不会发怒打骂奴才,可就是这样轻易不发脾气的人, 猛然发起脾气来, 足够让人惧怕。
殿里伺候的奴才们见宜妃阴沉着脸, 大气都不敢喘,郭贵人却跟没事人一样, 突然就笑了:“姐姐命好,在家时是嫡女, 入了宫又一连为皇上生了三位阿哥,一路坐上了妃位。可是我不同,我生来就是庶女,不受重视,当初被家族送入宫中,也只是为了帮衬你,能平安生下四格格,我不否认是承了你的情,但你敢说,我当年怀的那个胎死腹中的男胎,就和你没有半分干系吗?”
宜妃搭在桌面上的手倏地紧紧握住桌角,唇色微微泛白,对郭贵人的质问哑口无言。
她说的不错,那个男胎,是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仗着郭贵人对她的信任下的手,从那以后,她们相互扶持的姐妹之情,自此**然无存。
郭贵人嘲讽的笑了:“瞧,你无话可说了。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如今不过是让你为我办件事,不正好可以让你心安理得的觉得,你已经不再欠我了,这不是很好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头,想要把眼泪逼回眼睛里去。
宜妃本就对郭贵人心怀愧疚,不然也不会容郭贵人如此放肆,她隐忍许久,轻叹道:“那你现在,得到了你想要的吗?”
“自然。”郭贵人眼眶微红:“格格不似阿哥,日后前途无量,更不比阿哥受皇上和家族的重视,将来长大了,也是去抚蒙的命。所以四格格的前程,只有我这个当额娘的为她搏来。太皇太后已经答应我了,为四格格选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多罗郡王噶勒丹多尔济的长子,敦多布多尔济。”
她不能不让四格格抚蒙,就只能尽她所能,为四格格提前预定一位好的夫婿。
这是她为太皇太后多了诸多事情之后,才换来的太皇太后的允诺。
宜妃听到人选,将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满意点头:“也好,科尔沁是蒙古第一大部,比其他部落好了不知多少。况且,听说这几年多罗郡王的身子也不大好,待多罗郡王死后,敦多布多尔济身为长子,就是新一任的多罗郡王,太皇太后允诺了你这门婚事,可见并没有敷衍你,只是口头允诺到底没有保障,不如懿旨来的可靠。”
郭贵人没想到宜妃会提点她,别别扭扭的说了声心中有数,便出去了。
她一走,宜妃重重的叹了口气:“是本宫对不住她。”
玲珑眉心一跳,忙笑道:“您这是哪儿的话,当初那件事,您也是不得已。再说了,这些年要不是因为有您护着郭贵人,郭贵人的日子指不定多难过呢。”
正是心中有愧,所以只要郭贵人的所作所为不超出宜妃的底线,宜妃都能替郭贵人兜着。
或许郭贵人也明白这一点,行事才无所顾忌。
宜妃抬了抬手,阻止玲珑继续说下去。
她既然毁了郭贵人后半辈子的荣宠和依靠,那自然就要由她给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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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之后,天气便凉爽了起来,尤其是半下午晚膳时分,天气更是舒适。
曹玥立在殿门口,感受着微风拂面,突然吩咐:“近段时日因为太皇太后的病,本宫已经许久未曾抚琴了,今日天气好,本宫有些技痒了,去叫人把琴摆在月台上。”
安凝瞧了瞧该是用晚膳的时候,犹豫开口:“现在吗?不如娘娘先用晚膳,再来抚琴,以免饿坏了身子。”
曹玥没说话,笑着斜了安凝一眼,安凝被这一眼看的一激灵,瞬间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劝,连连吩咐人去准备。
不消片刻,焦尾便被摆在了月台琴桌上。
曹玥拾级而上,优雅的撩起衣摆坐下,试了试音,然后漫不经心的开始弹奏起来。
一曲简简单单的小调在曹玥的纤纤玉指下倾泄而出。
御驾就是在这个时候经过景仁宫门前的。
康熙坐在肩撵上,听到琴声,侧头朝景仁宫里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正坐在月台上抚琴的曹玥。
他想也不想的抬手,梁九功看到,忙高声喊道:“落轿。”
十六人抬的肩撵落地,等康熙站起,前面的小太监便压着肩撵,恭敬的请康熙跨过,眼前只留下了明黄色祥云纹龙靴和石青色袍角翻飞的影子。
康熙带着梁九功跨过景仁宫的门槛儿,在一旁静静的聆听曲子,直到曹玥弹罢一曲,康熙才笑着上前,无视已经跪了一地的奴才,同曹玥说话:“许久不曾听你抚琴了,琴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曹玥起身福了福身子,眉眼间情绪淡然:“皇上不是要去永和宫陪谨妃用晚膳么?”
隔着一把琴,康熙握着曹玥的手把她扶起,眉梢一挑,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玥儿怎知朕要去永和宫?”
曹玥瞪了康熙一眼,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皇上还是赶紧去永和宫吧,莫要让谨妃等着急了。”
话里话外都泛着酸味儿,引的康熙哈哈大笑起来,他微微躬身,将脸凑近曹玥,四目相对,距离近的连对方脸上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又故意狠狠嗅了嗅空气,调侃道:“朕怎么闻着,有些酸呢?”
即便曹玥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康熙当着奴才的面儿打她,她无措的甩了下帕子,娇哼一声,转身进了正殿,经过还在跪着的安凝时,还不忘吩咐摆膳。
曹玥刚进东梢间坐下,康熙就跟着进来了,挤着坐在曹玥身旁,好脾气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还说不是吃味了。”
曹玥用后脑勺对着康熙,声音很是清冷:“臣妾才没有吃味儿,皇上既然不是为了来看臣妾,又何必要留下来?臣妾虽然不喜谨妃,但还不至于去夺她的恩宠。”
听着曹玥口口声声自称臣妾的话,康熙神情一滞,无奈的叹了口气,搂过曹玥的香肩,哄人的话信口拈来:“谁说朕是要去看谨妃?”
康熙说的理直气壮,曹玥半信半疑的转过头看他:“方才在御花园,可是臣妾听谨妃亲口所说,她总不能拿这种事骗臣妾和宜妃吧?”
不管谨妃会不会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的告状,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直接让谨妃见不到皇上为好,也算是让谨妃知道,她不是谨妃可以利用的。
康熙闻言,皱着眉道:“都是妃位老人了,说话做事还这么不稳重。”
年轻嫔妃年纪小,如此行事想炫耀恩宠,他能理解,可谨妃都快三十了,还这么小家子气,康熙就很是不喜。
说完,康熙又低头看着曹玥,软了语气道:“朕既然来了你这儿,自然是来陪你的,和旁人无关,不必多想。”
作够了,曹玥也知道见好就收,她依偎在康熙怀里,揭过这茬,问起了佛像的事儿:“都过去好久了,皇上可叫人把佛像修补好了?”
一提起佛像,康熙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朕叫人问过了,那佛像怕是不好修补。不过无妨,朕已经命人重新用紫檀木再雕刻一尊,待放进宝华殿里供奉满了四十九日,再命人送来景仁宫。”
“只能如此了。”曹玥似有遗憾:“妾本想着,能用太后娘娘留下的佛像,是妾的福分,却没想到,妾到底没这个福气。”
康熙轻轻摩挲着曹玥圆润的肩头,试探道:“玥儿有朕,就是福气。不过当时那佛像裂了,玥儿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曹玥的眼里充满了疑惑:“没有啊,当时妾害怕还来不及,就没想着去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这么问,可是有何不妥?”
康熙自然不会透露分毫,他笑着捏了捏曹玥的鼻尖:“朕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康熙就主动岔过了这个话题,问起了曹玥今日都做了什么。
曹玥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去了御花园,见了宜妃和谨妃的事儿挑挑拣拣大半给说了,顺带着不着痕迹的又给谨妃上了波眼药。
碍于语言的艺术,康熙并未听出来,只当谨妃最近因为他的宠爱变得目中无人了许多,心下更是对谨妃不喜。
他这段时间宠着谨妃,不过是给太皇太后面子,想让太皇太后放心,才顺着她的心意罢了,可若是谨妃不识趣,那他也没有必要再给她宠爱。
曹玥和康熙说了会儿话,外间晚膳就摆好了,梁九功亲自验过毒后,便进来请二人用膳。
这边景仁宫里的晚膳透着一股温馨甜蜜,另一边谨妃在永和宫里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康熙,于是坐不住的命人去打探消息。